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

話說上官紅送走二人,趕往前洞一看,妖穴已被朱真人用移山之法倒轉填沒,塵土飛揚,高起百丈,地軸轟隆之聲兀自殷殷未息。隻靈姑、裘元、南綺三人同了李英瓊的弟子米鼉、劉遇安在妖穴對麵的危崖上注視守候。近前一問,眾仙已去金鞭崖。妖穴所在雖是危崖幽穀,全山最隱僻之地,但由於妖鬼和所約妖黨情急心橫,想要倒反地軸逃遁,朱真人和峨眉眾仙,將計就計,借此將妖穴填沒,以致震波所及,範圍較廣,恐傷附近生靈,特命米、劉二人持了靈符,在此守候,防生他變。須等震勢寧息,近居山民無人震傷,方可離去。

上官紅又得知:“妖鬼此時遁往山陽大妖徒神目童子邱槐所居靈焰洞,此洞門戶雖在峰頂,但有一半是在山腹,一半深藏地底。如要除他師徒,必須穿透全峰,始能入內。

如將此峰移去,附近多有山民居住,樵采不絕,最遠的居民相隔不過百裏,一經地震,必要累及無辜生靈。並且經過適才一戰,妖鬼連受重創,元氣大損,心膽已寒。於是師徒二人發動九天元魔靈焰,將峰頂直達地底的出入口化成了一個火井。另外又設了上中下三層妖法禁製。眾仙投鼠忌器,攻陷極難。可是妖鬼師徒天性凶橫,卻不知眾仙有所顧忌。隻知孽報將臨,對方已立意趕盡殺絕,任他天羅地網,鐵壁銅牆,如何防禦周密,也阻不住敵人來勢,早晚終被攻陷。並且留得越久,越難逃走,尤其眾仙見他逃進陽洞以內,便不再攻迫,各自飛去,使妖鬼猜不透是何用意。門下黨徒死亡殆盡,也無法命人窺探虛實。鬼老多疑善詐,必又當是敵人知道魔焰的厲害,不易攻陷,欲取姑與,暫時放棄不問,暗中命人向同道中借取九天陽尺、天遁鏡這一類專破魔火之寶,以備一舉成功。鬼老既恨且怕,又無可奈何,已知不能長保,與其坐以待斃,轉不如遷地為良,遠走高飛,避開鋒銳,日後再謀報複。於是也將計就計,故作盡力死守,乘敵人還未發動,就在今夜子時前後,突出不意,帶了陽洞法器逃往雲南,去與竹山教聯合。眾仙窺破詭謀,先去金鞭崖歇息。為防中變,到了夜裏,在東北西三麵埋伏,空出且退穀外銀發叟所設陣地一麵。等鬼老師徒一逃,朱真人立刻趕往峰頂行法,移來山石泥土,將陽洞自頂往下一同填沒,斷了他的歸路。並防別的妖人日後占據,除裘元、南綺、靈姑三人去與方、司諸人會合埋伏外,上官、米、劉三人候到地震餘波平息,同赴金鞭崖候命。

銀發叟行事,素不喜外人參與,裘元等三人本與方、司諸人相識,去還無妨。餘人隻要鬼老師徒不由另外三麵逃走,均不上前,等其入伏,便各自回山。事完,靈姑先去金鞭崖拜見教主;裘元、南綺先回環山堰省親,好使父母安心,隻留一日,再帶阿莽、勝男同去金鞭崖相見。

眾人互相談了一陣,震勢已停,塵土漸息,米、劉二人也把四周禁製撤去。仗著地勢幽靜,圍著妖窟一帶又均有禁製,當地村民隻感到地底微微搖動,一會兒即止,人畜田舍均未損傷,眾人自是心喜,略為敘別,便各分途起身:上官紅同了米、劉二人自往金鞭崖聽命;裘元、南綺、呂靈姑三人也一同起身,飛往且退穀。

方、司、雷三家老少見裘元脫險飛出,愈知當晚方、司諸人成功無疑,決無妨害,好生欣慰。雷迅見同輩弟兄曾幾何時,多己入道修真,絕跡飛行,羨慕已極。一麵設備盛宴款待,一麵把裘元引到無人之處,告以心意,請念弟兄之情,見了朱真人代為援引。

裘元自是義不容辭,但以婉言勸道:“伯父年高,膝前隻你一人,和方端二哥一樣。銀發叟也曾說他將來必有遇合,隻是此時奉養老母,不能離開。請大哥少安勿急,小弟隨時留意,但有機緣,必定設法引進。”雷迅也想起老父年老,隻一獨子,便有仙緣,也不能舍卻老父而去。知道裘元誠實,所說不假,既已應諾,遲早必應,也就不再深說。

老少歡敘,不覺已是戌亥之交。南綺見難再延留,催促起身。裘元又向諸老、雷迅等辭行,互約後會,同了南綺、靈姑一同飛起。仍到穀口落下,步行出穀,穿越林木陀陀,趕往方、司埋伏之處。前已有兩人來過,知道陣地所在,照直走去。火仙猿司明因時候將至,正在陣前窺探,見三人走來,又有裘元在內,越發歡喜,忙接進去,與方端,方環二人相見,略談經過。南綺見縹緲兒石明珠和司青璜不在陣內,便問何往?

方端答說:“昨晚二位姊姊走後,到了天明將近,石姊姊和司表姊聞得山陰妖窟起了雷聲,鬼老和門下餘孽久未到來人陣,疑心出了變故,同往妖窟探看。石姊姊遇見峨眉派一位女道友,才知朱真人和峨眉、青城長幼眾仙已回金鞭崖。原因是妖徒神目童子邱愧自從上次在紅菱噔吃銀發叟老仙師製住,吃了一次大虧,幾乎送命,回山以後想起紅菱噔、金鞭崖兩處強仇大敵,相離均近,妖師鬼老近來膽子越大,惡跡日著,邪正不能並立,早晚必要尋上門去,越想越害怕,一麵加緊祭煉妖法,一麵到處勾結妖黨,以為聲援。他和天殘、地缺二老門下孽徒黃權本來相識,自從元弟失陷,端弟、明弟去往妖窟探看以後,鬼老見機密已泄,朱真人決不甘休,勢成騎虎,自恃妖法已然煉成,意欲一拚。一麵召集陽洞諸妖徒商量應付,分頭約請妖黨;一麵自己也親出約請能手,準備大舉。邱槐知道這兩處強敵俱都難惹,料定凶多吉少,便發信香,把黃權請去,向其求助。黃權因天殘、地缺二老自從上次因為兩個孽徒與采蔽禪師鬥法,經百禽道長公冶真人勸解,雖未吃什大虧,卻也認作平生奇辱。自思事由孽徒而起,表麵護短,暗中卻約束門人,從此不稍寬假,如與青城、峨眉為敵生事,隻一出手,不問勝敗,回山這場苦刑決受不了。隻得詳說本身不能出麵苦衷。妖徒原想由他把天殘、地缺二老引出,聞言大是失望,再三求其出力暗助。黃權和妖徒至交,平日又說得話滿,不能過於推卻,便代鬼老師徒約了一個極厲害的妖人相助。為防敵人倉猝來攻,陽洞妖窟所設禁製不能抵禦,又把乃師所煉五色神泥暫借妖徒應用。

“那五色神泥乃古蝸皇煉補天石所餘,本是存在西昆侖萬丈寒潭之中。當年天殘、地缺二老費了不少心力得到手後,又經三年祭煉,極為神妙。妖徒如若用以封閉洞府,不特洞口封住,萬難攻進,而且全洞上下都可堅若精鋼。也是鬼老求勝心切,知道此寶尚有克敵妙用,從妖徒手裏強索了去,妄想以此傷人,不料幻波他易、李兩位仙姑恰有克製之寶,不曾使上,反被朱真人乘機收去。因知此寶一失,黃權當不起這個責任,早晚必來拚命。鬼老師徒也知此寶關係重要,必要再發信香將他引來,借此拉其下水。現在如若窮追,不放鬼老師徒遁入陽洞,迫令來此伏誅,一則石、司兩位姊姊尚非鬼老之敵,二則我弟兄三人法力又差,我更無用。雖有仙陣埋伏妙用,隻是照本畫符之事,不能深悉微妙。稍有疏忽,立被漏網,不可不防。須等元弟和虞、呂二位姊姊趕來,有了五丁神斧這類專殺妖邪之寶從旁相助,方可萬尤一失。況且朱真人日後誅戮竹山諸妖人,五色神泥大是有用。雖然無心得到,又是奪自妖鬼之手,但是天殘、地缺二老已與正教中人釋嫌,脾氣又極古怪,雙方雖無交往,彼此相知,各不相犯。既不便就此據為己有,更防黃權情急行險,又去勾結別的妖邪前來奪取。乃師護短好勝,出於天性,以前隻為孽徒生事,受了恥辱,再要使他愛徒受傷,新仇!日恨,一齊發作,雖知勝敗難定,也必不肯甘休,老羞成怒,鋌而走險。微風起於蘋末,循環報複,又惹出許多事來。二老隻是天性孤僻,恃強自傲,並非妖邪一流,不願為此小事結怨。

“如等鬼老師徒伏誅,黃權不知朱真人的心意,當時知拚不過,既不敢獨自來奪,又不敢回山見師,勢必到處尋人,隻一交手,便難善罷。隻有此時由妖鬼將他引來,當時使其得知神泥已失之事,他情急之下,不暇尋思利害,妖鬼再想借他窺探金鞭崖敵人動靜,從旁一慫恿,定思冒險往盜。朱真人等他到來,先用法力將其困住,再與要約警誡,曉以吉凶禍福,發還此寶,並代隱瞞,不令乃師知曉。隻到誅戮竹山諸妖人時,暫借用一次。這廝雖喜與妖人往來,平日尚無大惡,膽子又比他兩個師兄要小得多。經此一來,少卻許多周折,並還可以誘使遷惡從善,免致長與妖人接近,日受熏陶,久而同化。朱真人臨時變計,讓鬼老師徒多活些日,自率眾仙回轉金鞭崖相待,便由於此。

“石姊姊因良友重逢,均欲敘闊。又以朱真人是前輩師執,以前見過,下餘眾仙也十九相識,俱約她和司表姊一同前往金鞭崖真人觀中一談。情不可卻,和司表姊趕回,匆匆說完前事,便又去了。司表姊本是回家省親,適才聞說眾仙除虞、呂二位姊姊和元弟之外,今晚都不來陣中相助,恐我三人力弱,行時曾說,到了子夜妖人逃遁以前,必把石姊姊拉了同來。此時天已交子,來不多總該來了。”

說完,方環、司明知道師父所設木火奇門陣法神妙,人在裏麵盡管大聲說話,陣外的人絕聽不出。見時已不早,便將陣中門戶生克變化威力一一告知三人,免得到時不明此陣何用,出什差錯。又請裘元、南綺二人居中護法,保定方端在法台上如法施為,以防初臨大敵,鬼老來勢凶惡,沒見過這等陣法,臨機慌亂,萬一妖鬼情急,乘虛反噬,致為所傷。呂靈姑仗著台前旗門掩護,等陣法催動,鬼老師徒被誘入陣,施展法寶神斧,迎頭予以重創,司明獨在陣前誘敵。方端專管那三十六柄太陰戮魂飛叉,等妖人師徒誘入陣地,受創遁逃,吃司明用法牌罩定之時,再發飛叉將他們釘住,帶回紅菱噔去祭煉,大功便告成了。石明珠、司青璜如在事前趕到,便在左右兩翼,隨同司明誘敵,多上兩個好幫手,自然更好。如若隨了金鞭崖諸仙去掃平陽洞妖窟,估量必在妖鬼快要伏誅以前趕到,也可裏外夾攻。無論如何,決不會被妖鬼漏網。

議定以後,裘元覺司明年紀太輕,法力有限,初次出手,便遇到這類極惡窮凶的妖人。陰洞地穴妖鬼雖全被殺,隻逃出一個神目童子邱槐,陽洞這裏必還有留守的妖人黨徒殘存在內,來者決不止妖人師徒兩個。司明雖隻在陣前一現,妖人一追,立即避入陣內,有了旗門掩護,不畏侵害,但妖人神通變化,詭詐陰毒,司明一人應敵,終是可慮。

方端把握全陣樞機,地位雖極為緊要,但是四外均有禁製防護,隻要寧靜沉著,不要膽怯害怕,便可無礙,有南綺一人守護右側已足。因而他執意要隨司明陣前誘敵。方、司、裘五小弟兄情如手足,義勝同胞。司明因方端什麽法術都不會,全仗連日傳授,照本畫符,恐有疏失,事前又未想到裘、呂、司、石諸人會來相助,時機已迫,急切之間無法變換他人。雖然台上禁法防護周密,仍是關心,不能無慮。心又有點自恃,所以自告奮勇,當前去打頭陣。對於防護方端,惟恐不及,力說自己無妨。裘元執意不允,隻得罷了。重又改作南綺一人在台上護法,裘、司二人同出誘敵。

這時陣勢已然發動,由外望內,看不出一絲跡兆;由內往外,卻是多遠都能看出。

所以眾人仍然聚立一處閑談,同時仗著陣中仙法妙用,觀察動靜,稍有警兆,立即飛出。

待了一會,眼看子時將過,也無動靜。且退穀外盆地,原是在鐵硯峰陽洞妖窟的西南方。

眾人久候無信,心疑生變,司明、方端因相隔不過數十裏,晃眼即可來回,欲往妖窟附近窺探,南綺在陰洞地穴中被困了一次,後又隨著眾妖對敵,嚐過味道,知道鬼老妖法厲害,來去如電,說到便到。方、司二人雖然是初出犢兒不畏虎,決非其敵。如在陣前與之相遇,稍為不敵,立退回來,便可無事;離開陣地稍遠,不被發覺便罷,稍吃警覺,敵他不過,再想逃回,決非容易。即使師父和一幹道友同門在彼,終是危險,所以力勸勿往。裘元也在妖窟吃過苦頭,知道此舉非同兒戲,不可冒失,跟著在旁勸阻。二人方始勉強應諾。

方環性最疾惡好勝,惟恐頭一次奉命除妖,白白勞苦了好幾天,結局變作徒勞。見裘元、南綺極口勸說,不令前往,又想飛空遙望,以防妖人萬一變計,不來人網,必和金鞭崖諸仙在峰的左右惡鬥。手中持有專戮妖鬼的法牌神箭,便可約了呂、裘諸人一同趕去助戰,好歹也可試試手,免得落空,眾人勸他不聽,司明又力說隻在陣門上空遙望,決不遠離涉險。南綺心想:“下麵便是門戶,本來妖人到時,也要飛起誘敵,不過稍快一步。妖人驕橫自恃,決不至於為此驚退。縱然來勢凶惡,無論發動奇門妙用,或是分人上前應援,均來得及。”隻吩咐了幾句,便答應了。裘元自不放心,也隨了同去。司明知道裘元飛劍乃青城嫡派,聚螢、鑄雪又是神物,勝於師傳,益發膽壯,興高采烈,同了裘元飛升高空。

二人剛一飛到鐵硯峰前橫嶺危崖之上,一眼望見峰頂妖窟側麵峭壁之上邪霧彌漫,劍氣縱橫,煙光雜遝,電駛星飛,雙方惡鬥正濃。緊跟著峰左高空中一聲霹靂,一道金光夾著千重雷火,驚虹飛瀉,筆也似直朝妖煙邪霧中斜射下去,雷火橫飛中,煙霧便被擊散了大半。敵我十餘道劍光、主光仍在相持,晃眼之間,正東、正北兩方太乙神雷相繼發動,勢甚猛烈,四山皆起回音。司明、裘元雖然退在百裏以外,也覺轟轟震耳。因那雷火大密,又是三麵齊發,無形中成了大半圓的火城。正當四山雲起,月黑星昏的暗夜,從天空到地下,都是黑沉沉的。十餘道劍光吃四外雲霧遙遙圍繞,宛似無數五色飛虹在空中追逐惡鬥,上下飛騰。外麵再蒙上一層彩毅冰紈,已是非常好看。及至大乙神雷連珠大震,當中大片山雲和妖煙邪霧雖被震散衝開,那四外積雲依然一叢叢山嶽也似矗列旁空,被這金光雷火連成的大半環火城映照上去,雲仍是白的,邊沿上卻幻出一層層的異彩,越發輝耀中天,奇麗奪目。二人看出妖鬼師徒剛一出洞,便被眾人截住。看那金光雷火三麵環攻之勢,分明迫令往且退穀這麵逃來。

二人也是年輕疏忽,明知妖鬼三麵逃路已斷,不久必要逃來,因見夜景奇麗,司明更是出生以來初次見到,又以埋伏就在足底,不覺大意,看出了神。正在彼此指點說笑,互讚眾仙法力神奇,忽見前麵飛劍雷火光中現出一條鬼影。因相隔在百裏以外,看去競與常人相似。眨眼之間,那鬼影忽然冒著滿空雷火,往上長高,通身俱是碧綠火煙環繞。

相貌雖看不真切,神態獰惡已極。形神更是高大得出奇,少說也有五六十丈,孤峰也似矗立空中,而且還在繼續長高,並未休歇。那雷火打將上去,明明看出已透身而過,震散了好些,形影殘缺,晃眼又複完整。另一麵,那和眾仙鬥法鬥劍的幾道灰白光華,自從太乙神雷震散妖氛以後,便已失勢。隻有一道較強的碧光和一道金光、一道白光分向一旁,略為馳逐,便已隱去。餘者各吃眾仙飛劍、法寶分別絞緊,無力掙脫,重又相持惡鬥,互相糾結。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圈佛光,競往千餘道光華中罩去。跟著一片霹靂之聲,眾仙劍光、寶光連連掣動之下,所有妖光邪火忽然全被絞散。灑了一天碧螢,雷火金光再往下一擊,全都消散。惡鬼影子也似長到了極限。

二人都看在興頭上,仍未覺出事機已迫。遙望那圈佛光已向惡鬼影子飛去,猛聽身邊有人大喝:“鬼老已至,你二人還不準備,等待何時?”裘元聽出是師父青城教祖矮叟朱真人的口音,雙雙嚇了一大跳。正待略為降低,準備迎敵,猛瞥見且退穀中飛起一團祥輝,照得大地山林明亮如畫。同時光華映照之下,由穀中上空飛來三條黑影,其勢比電還疾,才一發現,黑影已到麵前。裘元認出為首一人正是鬼老;司明也認出內中有一妖人正是初探紅菱噔,拜師以前所遇妖徒神目童子邱槐。知道妖鬼師徒已然逃來,想不到來勢如此急驟,又從斜刺裏飛來,未由鐵硯峰正路,不禁慌了手腳。司明忙即招展神符,催動陣法,並隨定裘元一同用飛劍迎敵時,已然稍遲了一步。

鬼老也是該死。他在陽洞曾聽留守妖徒說過日前在且退穀外遇一騎虎少年,名叫雷迅,資質甚好,本欲擒回。嗣聽少年說極願出家學道,隻因家有老父不能遠離。並說他有三個結義兄弟:一個在青城門下,兩個在銀發叟門下。投鼠忌器,恐將兩處強敵引動,未敢招惹,隻假意和他結納。以為日後師父法術煉成,準備大舉之時,再作計較。鬼老當晚被眾仙在鐵硯峰包圍,二次慘敗時急怒攻心,忿無可泄。忽然想起妖徒所說逃時陽洞殘留的徒黨,已被眾仙誅滅殆盡,隻剩神目童子邱槐和一個本是凶魂煉成名叫胡堅的妖徒。便一同往且退穀遁去,準備殺害仇敵家屬,並將騎虎少年雷迅攝走。哪知眾仙已有防備,早令李英瓊用牟尼珠去且退穀上空防守。鬼老師徒見勢不佳,趕緊遁走。一眼瞥見前麵兩個少年駕著遁光停在空中,認出內中有一個正是起禍根苗裘元。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立縱妖光撲去,勢絕神速。一到便下毒手,迎麵一口邪氣先噴將出去。裘元發覺較早,又聽師父傳聲警告,先存戒心,加以聚螢、鑄雪仙劍神妙,一聽警報,使用劍光防護全身,未受其害。

司明卻是初臨大敵,來勢急驟,未免慌張,未及迎敵,鬼老師徒三人已先發動。眼看危機一發,邪氣就要罩上身來,忽聽一聲“請吧”,兩道青光夾著一團烈火,突由斜刺裏飛來,紅光當先,來勢最急,正停在司明麵前,那片邪氣首先被擋住。接著裘元和來人的劍光、法寶也迎上前去,同時下麵埋伏也已發動。陣勢一倒轉,鬼老師徒三人便入了埋伏。司明雖未重傷暈倒,仍吃邪氣稍為掃中了些,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周身冷得亂抖。因是生性好強,覺著先前說了大話,和妖鬼還未交手,便挫敗不支,麵上大難堪,又氣又急之下,一麵按照師傳運用玄功,咬牙忍受,一麵仍照預定行事。見旗門變幻,鬼老師徒已入陣內,強掙著大喝道:“妖鬼已陷埋伏,二位姊姊不必多費力氣,由他自去送死好了。”

司青璜手足關心,聽他語聲發戰,大吃一驚,回看司明,麵色灰白,周身寒戰,料知中了邪法暗算。自己不是鬼老之敵,惟恐一人不能防護。司明又持有法牌,到時必須上前,別人又替他不來。心中好生憂急,想把石明珠換回同保司明行法,高喊:“石姊姊,快到這裏來!”

鬼老師徒三人盡管自恃妖法高強,飛遁迅速,畢竟是連遭慘敗之餘,驚弓之鳥,十分心虛。本以為裘、司二人是無心相遇,又知他們法力有限,不是自己對手,複仇心切,打算乘機猛下毒手,將人殺死,攝走生魂,略消心間怨毒。及見石、司二女突然飛來,已疑敵人可能在此埋伏。及聽司明喝罵,鬼老師徒忙留神往下一看,就這雙方交手瞬息之間,景象已變:四外青霧渾茫,身在其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所有左近峰巒樹林全都失蹤。隻青霧中隱隱有五六座旗門隱現,煙光變滅,若遠若近,不可端倪。憑自己的法力見識,急切問竟看不出此陣的門戶方位,藏何妙用。知道中了敵人誘敵之計。

鬼老師徒三人猛又想起:“今晚敵人甚多,適才三麵圍攻,卻空出一麵逃路。後來自己鬥法慘敗,敵人飛遁神速,多半不在自己之下,自己逃時並未見敵人窮追,卻在且退穀中派出能手埋伏。分明早有成算,在此布下羅網,幾麵堵截,非逼我等入伏不可。

照此行徑,此陣必以全力運用,十分厲害,決非易與。”當時鬼老急怒交加,把心一橫,怒喝鬼徒:“還不下手,先將小狗除去再說!”隨即師徒三人一同施展邪法,放出飛叉、飛刀,與裘元、石明珠對敵。同時鬼老揚手發出百十支白骨箭,照司氏姊弟飛去。不料陣勢已全轉動,敵人全飛入旗門之內了。

鬼老師徒飛叉、刀箭暴雨一般發將出去,以為眼前幾個敵人怎麽也有兩個人受傷。

猛瞥見敵人往側一閃,連人帶遁光全都沒了影子。同時裘元等四人一經掩人旗門以內,法台上方端便如法施為,將奇門方位轉動,立生出離形化影妙用。鬼老見敵人才隱,忽又在前出現,往前麵一座旗門之下飛遁,看去又似誘敵,又似怯戰逃去。明知前麵必有玄虛,無如不知此陣門戶妙用,追與不迫,俱是一樣。心還自恃神通變化,兩個門徒或許替死遭殃,自己至多毀去原身,元神仍可遁走。萬一敵人是因白骨箭厲害,亂了陣法,略有掩藏,想要逃出陣外,手底之物被他滑脫,豈不冤枉?念頭一轉,一聲怒嘯,如飛往前追去。

銀發叟所設奇門禁製雖然神妙,因主持行法的方、司二人道力有限,禁製範圍不廣;又必須由頭層旗門引人,始能發揮全陣威力。陣法倒轉以後,裘元等人進了陣門,鬼老師徒身雖入伏,並未深入陷阱。可是那些煙光旗門和隱而又現的逃敵俱是虛景,右方逃路也為幻景所蔽,其餘前、後、左三方俱是羅網,稍一移動前進,便即入網,不能自拔。

鬼老師徒事前如稍知陣中虛實,不往前、後、左三方行進,徑直往右方逃走,陣中敵人法力比他較差,追趕不上,或可衝出危境,往雲貴一帶逃去。一則事起倉猝,上來吃了輕敵的虧,等到四方八麵旗門出現,奇門妙用發揮,形勢全非,那往雲貴逃走的正路,反改作了往鐵硯峰去的途向。鬼老師徒剛由那裏逃來,好些厲害強敵尚在峰頂行法封閉陽洞妖窟,自無趕往送死之理。僅此一線生機,還為禁法迷住,下餘三麵全是死路,前進一步,立踏危機,便不迫敵人,也是無幸,不過緩死須臾,使方、司、裘、呂諸人多費一些心力手腳而已。

鬼老天性涼薄,凶殘忌刻,危機當前,隻顧自身。全鬼宮大小數百徒子徒孫、鬼女妖姬,被敵人誅戮殆盡,隻剩邱槐、胡堅兩個最得力的妖徒,仍不稍顧惜,勝敗尚且不知,先就打點好用他們替死,與敵人一拚的陰毒主意。本來惡貫滿盈,數盡當時,這一追,正好人了正宮重地,死得更快。

妖徒胡堅平日極惡窮凶,最得鬼老歡心,屢欲謀害邱槐,欲取而代之。隻因邱槐法力較高,鬼老知他人雖強項,不似別的妖徒鬼黨聽命馴服,對師卻極忠誠,心實無他,又有短處在他手內,盡管心中不喜,無可如何。因此胡堅幾次中傷,未得如願,反倒結怨樹敵。隻得拚命祭煉妖法,極力向鬼師討好,以為日後之計。對於邱槐,卻視如強仇,惟恐突然發難,報複前仇,平常都存有戒心。胡堅先見全數徒黨死亡將盡,隻剩有限十多人,心中愈發膽寒。暗想:“此時師父稍有不測,無人庇護,落在邱槐手內,休想活命。事已至此,隻有始終緊隨師父,既可裝作忠心效命,固寵邀歡,與強敵對陣時,還可免卻許多危害。”當鐵硯峰受眾仙圍攻之時,果然因為緊隨鬼老力戰,攜以同逃,得免誅戮,以為得計。又見冤家路窄,漏網妖徒除自己外,偏生餘下死對頭,越發害怕,不敢離開鬼老一步,一聽說道,連忙跟去。

邱槐人雖凶橫,性情卻是爽直。本早料到鬼老殘酷寡恩,**惡太過,必有今日。雖不肯舍之而去,暗中卻在留神打算。及至鐵硯峰二次敗後,依了邱槐,徑直投奔雲南竹山教,不必再往且退穀去殺害無辜,以免延誤時機,另生阻礙。並且今晚敵人情勢,一切似有了定算,就此逃走,尚恐無及,如何再生枝節?無如逃時事機瞬息,鬼老飛遁又極神速,哪有工夫勸阻。有心獨自先逃,又覺臨危棄師,未免不該。敵情難料,獨逃也勢孤力弱。反正順便的事,無多耽延,隻得相隨同往。一到,便遇見李英瓊,差點沒吃大虧。等由且退穀驚逃出穀,又遇裘元、司明。鬼老連經慘敗,急怒攻心,死星照命,神誌正亂,一見仇人,便橫飛上去。邱槐比較明白,心想:“連且退穀一個不相幹想不到的地方都安排得有埋伏,可見事均前知,羅網周密。這兩個小孩並無什大法力,明知雙方正在惡戰,如無厲害計謀,怎會在此停空眺望,恰又正當著往雲南的逃路?不是設有埋伏,誌在誘敵,也必有他物拿手之處。”二次又想勸阻,鬼老仇深怒極,心念才動,已相隨一同追上。跟著對麵現出兩個適在鐵硯峰助戰的武當派門下女弟子。邱槐先還疑是敵人埋伏有人,準備前後夾攻。又聽司明一說,陣形出現,才知自己當斷不斷,已陷危境,好生悔恨。雖也隨同動手,終存戒心,時刻防備退路。不似鬼老心辣手狠,妖法、異寶一齊施展,連身飛撲,忘了留神去路。陣法突然一變,邱槐雖也有些迷糊,但由何方飛來,身未轉動,四麵途向卻是記得。鬼老、胡堅往前追趕上去時,邱槐心疑有異,方喝:“小狗詭計誘人,師父且慢。”鬼老飛行迅速,人隨聲出,已然進了旗門,投入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