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須斐02

方環對元兒道:“入林不遠,藏有一個低崖,崖側有一大深潭。梅花鹿和山雞甚多,常在那裏遊息。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禽鳥,生著五色毛羽,好看極了,我們捉幾個回家去養著多好。”方端道:“今日我見山外堵得那塊石頭,你和明弟也頗有幾斤蠻力,連砍數下,俱未動損分毫。雖然經元弟寶劍砍開,畢竟來得古怪。這裏如有怪異,為世除害固所應該,但是我等俱有老親在堂,豈可輕易涉險?此時我越想越覺不對,依我看,我們急速下去,走到以前去過的地方,得了彩頭便走,想那用石堵孔的人,見石被我們毀去,未必甘休,等午間雷大哥接了雷老伯趕回,和姑父大家商量好了,分出人來埋伏在外麵,看清那堵孔的是個什麽樣人物,再作計較。此時仍以悄悄前往,不可深入為是。

否則我們隻顧在此耽延,今日有客來,不比往常出獵。如過時不歸,一則母親與姑父俱要擔心,二則雷老伯父來了也無人接待。”元兒聞言,首先稱是。司明、方環雖然不願,因方端說得有理,便都默然認可。

四人且說且行,不覺已到峰下,走入森林以內。初進去時還見天光,越往前走,樹木越密,雖在深秋,因為地暖,依然一片濃蔭,暗沉沉映得人眉發皆碧,共走了有半裏之遙,忽然林木漸稀,時有枯木古幹撲臥地上,樹身也不時發現有擦傷抓裂之痕。遠望前麵,密林中似有野獸來往。又走幾步,遙聞嘯聲。司明斷定那是虎嘯,說前麵不遠便是水塘,肥鹿甚多,大家輕輕掩過去,不要和上次一樣將它驚走。

言還未了,方端一眼瞥見一隻高大的梅花鹿,頂帶長角,正從身側大樹後麵叢草裏驚起。知樹木大多,鹿角礙事,容易擒到,心中大喜。抖手就是一鏢,正打在鹿的後腿上麵。那鹿原是在樹隙裏一片淺草地上伏臥,驟聞人聲驚起,又吃了一鏢,越發駭得沒命一般,低著頭從林縫中飛竄過去。四人當然不舍,隨在鹿後緊緊追趕,沿途林木雖密,偏那鹿生息此間,地形大熟,隻管繞著林木飛馳。因有密林遮蔽,暗器不易發出手去,追不多遠,便近水塘。眼看前麵逃鹿繞過水塘側那片草原,往對麵密林中跑去,經行之處正是一株高有十多丈的參天古檜下麵。那鹿剛起步前竄,倏地連身往樹林間四足亂登,喲喲直叫。

司明方要追將過去,方端目光到處,大吃一驚,猛地一把將他抓住。同時元兒也看見樹梢上盤踞之物,便將後麵追的方環拉住,一同躲在樹後。司明剛問何故,方端忙一伸手將他口堵住。附耳低聲道:“呆子,你看樹上那是什麽東西?我們還不快走!”司明抬頭定睛一看,原來樹巔上盤著一條似蛇非蛇,又寬又扁的怪物。因為全身盤繞在大樹上麵,看不出有多長,但估計單單從樹梢到地,已有十丈左右,那東西周身梅花斑紋,與鹿皮顏色相似,形如錦帶。一頭被鹿背遮住,看不甚清,不知是頭是尾。另一頭,倉猝間也不知藏在何處。隻見它身體寬有二尺,厚隻兩三寸。舒卷之間,甚是敏捷,那鹿已被它卷了上去。

四人知道厲害,正打算往回路溜走,猛地又聽一聲怪嘯,耳音甚熟,細一尋找,竟是日前所遇怪鳥。方環知那鳥目光敏銳,凶猛非凡,連忙悄聲止住三人不要亂動,以防被它警覺。正在附耳低言,猛地忽聽對麵怪物所盤樹身亂動,枝葉紛飛。百忙中偷眼往外一看,隻見對麵綠樹蔭裏露出兩三點龍眼大小的星光,那怪物的一個怪頭卻從死鹿腹際昂將起來。接著便聽叭的一聲,死鹿落地。這時四人方看清適才卷起逃鹿的是怪物的尾巴,其形狀隻尾根盡頭處像一把大蒲扇,別的花紋寬扁均與身體一樣。那個頭卻怪得出奇,比身體還扁還闊。頸間有一大包隆起。因為頭薄,那三隻怪眼好似三朵星火鑲在嘴唇上麵,閃閃發光。怪物的身體已疾如流水般繞住樹幹,一陣旋轉將下半身仍繞緊樹身不放,上半身卻蟠屈在樹的空權裏,不時毒信吞吐,縮頸翹首,向著外麵天空,似在等候敵人前來爭鬥神氣。

就這一轉眼工夫,怪烏已飛臨怪物頭上,先不下擊,隻管在空中盤飛,回旋不已。

那怪物卻瞪著怪眼,隨著怪鳥飛處旋轉,一瞬也不瞬。相持不多一會,怪鳥想是相持得有些不耐,倏地一聲怪嘯,就從水塘側那片草地的上空,束緊雙翼,隕石飛星般直擊下來,眼看飛離怪物頭頂隻有丈許。猛見怪物似長虹貫日般,呼的一聲張開大嘴,紅舌如焰,連身飛起,朝怪鳥迎去。那怪烏想是識得厲害,竟然不敢挨它。猛地又是一聲怪嘯,頭昂處,兩翼微一舒展之間,朝著怪物的頭上斜飛而過,兩下裏相去僅止三尺左右,彼此都撲了個空。怪烏飛勢太猛,樹木太高,耳聽枝斷柯折之聲,樹梢被它鋼翎橫掃之處,便折落了一大片,隨著兩翼風力,滿空飛舞,半晌方才緩緩降落。

這時四人暗中不但看清那怪物身首雖扁,那張嘴張開來竟和門板相似,大得出奇。

並且還看出那怪烏除了原來一雙鋼爪之外,肚腹之間還生著一隻怪爪與人手相似,長與爪齊,大有三尺,可以隨意屈伸。

這一場紛擾過去,怪鳥在空中盤旋了一陣,二次又複橫空下擊,那怪物也照舊抵擋。

話不重敘,怪鳥連番下擊,經過四五次沒有得利,好似暴怒起來,口裏怪叫越急。未後見鋼爪傷不了怪物,竟在飛起時節,將挨近怪物左右的樹木亂抓。有那低的便被它連根拔起,高的也吃它抓了個稀爛粉碎,僅剩樹身和一些殘枝斷幹。不消片時,除怪物盤鋸的一株參天老檜因有怪物保護,沒有多大傷損,近梢繁枝卻也被它掃斷不少。這一來,雙方爭鬥越看得明顯。

方氏弟兄和司明、元兒見了這般凶惡聲勢,嚇得哪敢妄動。怪物形象雖然可怕,看上去還有些遲蠢,並看出它沒有樹身纏住作憑藉,不能飛躍,那怪鳥卻是大半嚐過厲害,知道它目光敏銳,越飛得高遠,越能明察秋毫。尤其這次所見,比上次所見要大得多,腹下又多添那麽一隻怪爪,四人藏身之處本甚隱秘,萬一往回路逃走,被它發現,舍了怪物,徑來追人,如何抵禦?元兒雖有雙劍,但是前次赤身去救司明,原因一時情急拚命,雖然僥幸傷了怪鳥一劍,將它驚走,當時幾乎連身都被它雙翼兜起,事後追思,甚是膽寒。加上方端再三勸阻,也就不敢自恃。大家都是一心想讓怪物將怪鳥纏住,姑無論是否兩敗俱傷,到底便於逃走。偏偏相持了個把時辰,除左近樹林遭殃,絲毫未分出什麽勝負。四人俱恐家中父母師父惦念,正在焦急之際,見那怪鳥忽然得了機會。

原來那怪鳥因屢擊不中,已經情急,恰巧這一次是想避開怪物正麵,轉翼側擊,不想怪物目光也是銳利非常。見怪鳥斜飛下投,長身旋轉屈伸之間,便似匹練拋空般迎射上去,兩下裏來勢均疾。怪鳥恐被它長嘴咬住,翼稍一側,拚命向前斜飛上去。因為飛得較低,竟被側麵的樹幹阻住。怪鳥本不長於退飛,何況下麵還有強敵,離身僅隻數尺,一著急,奮起神力,怪叫一聲,便衝了過去。隻聽哢嚓連聲,怪物左側的幾株大樹,上半截全被它鐵翼掃斷,怪物盤踞之所越顯孤立。怪鳥雖得逃走,左翼鋼翎也折落了不少。

怪鳥情性原本凶猛,小挫之後,越加暴烈,飛出去沒多高遠,便即飛回。這時怪物附近諳大樹全部零落倒斷,大有四麵受敵之勢,怪鳥照先前在空中盤旋了兩次,倏地兩翼一收,又從正麵下擊。

四人方暗笑怪鳥專攻怪物的前麵,未免太蠢,誰知怪鳥卻早打好主意。它飛臨怪物頭上兩丈多高,等到怪物上半截長身子正在一屈一伸,蓄勢待發之際,並不再往下落,仍照先前一擊不中,淩空逃走,往前飛去。這次怪鳥飛行較高,怪物即便往上衝起,相去也有丈許。因為每次都是這般方式來去,怪物以為怪鳥怕它,疏於防範。略為作勢往上起了起,見怪鳥又從頭上飛過,便又縮了下來,不做理會。就這一眨眼的工夫,沒料到怪鳥預存機詐,並不往上斜飛。它一飛過怪物的頭頂,眾人方聽風聲呼呼,天際又起了一陣極細微的破空聲浪。未及轉頭注視,那怪烏已經如魚鷹投水般,猛地二次一束兩翼,頭朝下,尾朝上,直往怪物盤踞的樹後投射下去,三爪齊舒,將怪物下半截扁身子抓個正著。

怪物驟不及防,那仗以用武的上半身,疊帛也似盤屈在樹枝空處,身子又是奇扁,一時轉折不便,中了怪鳥暗算。因為疼痛,像兒啼般怪嘯了一聲,便將上半身轉電也似直往樹後繞去,張開又長又闊的大口,朝著怪鳥便咬。怪烏雖然得勝,無奈來勢大猛,隻圖傷敵,沒有想到退路。怪物下半身雖然被它撲住,三隻鳥爪全都陷入木內甚深,不易拔出。加上頭下尾上,更是費勁。眼看怪物回身來咬,一著急,便用盡力氣,拚命想要掙脫。兩翼直扇,三隻鋼爪不住一分一挺,隻扇得左近林木風湧如潮,扇上一點便都斷折。那株參天古樹受了這半日的震撼傷殘,已是不支,哪再禁得起這般的神力鼓**,不消兩三次折騰,隻聽哢嚓兩聲過去,怪烏的三隻鋼爪竟然裂木而出,那株怪物盤踞高有一二十丈的老檜樹,受不住這樣絕大的暴力震撼,也同時倒了下來。怪鳥鋼爪本來鋒利若刀,加上三隻都抓在怪物下半身上,脫身時節被它用力一掙一分,當中一隻鋼爪已將怪物的脊骨抓裂。再被左右雙爪往下一分,爪尖便在怪物身上往橫裏劃過,立時將其裂成兩段,僅剩下爪隙裏一些殘皮肉藕斷絲連般掛住。那又大又粗的樹身倒了下來,恰巧壓在怪物身上,一任怪物多麽厲害,也是禁受不了。它驟負奇痛,往前一掙,立時斷處中分,疼得怪物不住怪叫。下半截身子還盤繞在斷樹上麵,上半截身於已是失去了憑依,暴怒之下,當時一個前掙猛勁,就勢張開血盆一般大口,連身向怪鳥,穿了上去。

那怪烏先時鋼爪入木,陷在樹身上麵,及見怪物回身,張口來咬,一時情急拚命,使了猛力,才得脫離危險。偏偏身軀上下倒置,不便飛翔;前麵又是斷木如排,阻障甚多。剛飛竄出去三丈遠近,頭部便撞在斷木上麵。斷木雖被它撞斷了幾根,那鳥頭究竟不如腹下鋼爪厲害,頭腦先已受了大傷。疼痛昏眩中,僥幸可以昂著起飛。那怪物恨它入骨,必欲拚個死活,加上一股子急勁,也同時在後麵斜穿上來。眼見怪鳥隻要被怪物又長又寬的嘴咬上,雙方都難保活命。

在這怪烏、怪物兩敗俱傷之際,那天半破空之聲已是越來越近。但方端、元兒等四人目睹惡鬥奇觀,都注意雙方的最後勝負,通沒注意別處,當怪物上身大半截憑空從斷樹空裏竄出去時,那下半截身子失了主體,已和散帛墜地似地掉了下來。這時最前麵的怪烏鐵羽橫飛,恰似兩片墨雲,夾著當中一團灰霧,疾逾奔馬,釗飛疾轉;那怪物又似彩練拋空,長虹貫日,電駛星投。那怪鳥吃斷樹一阻一頓,未免飛翔略緩,沒有怪物來勢迅疾。它們眼看首尾相銜,越來越近,相去咫尺,就要拚命。

四人正盼怪物將怪鳥咬住,兩敗俱傷,不但可以乘機逃走,弄巧還可代人世間除去兩個大害。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四人英眸凝注,瞬息之間,倏見一道半青不白的光華,恍如日隕中天,銀河瀉地一般,從橫側麵碧霄中直往怪鳥怪物的空當裏斜穿下來,先迎著怪物隻一繞,狂風中猶如兩段黃練舒卷拋落,怪物立即身首異處。怪鳥也忽然似被什麽東西阻住,兩翼隻管盡力招展,卻不能往前飛行一步。四人忽見前麵又生巨變,大吃一驚,定睛往怪鳥腹下一看,隻見那道青白光華斂處,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穿著一身白衣,麵紅如火,頭梳抓髻,道童打扮的人,一雙手已抓緊在怪鳥腹中間那對怪爪上麵。

那怪烏原本性野非常,身雖被人擒住,哪裏甘服,翼爪鐵喙同時動作。一麵拚命飛掙騰撲不已,一麵施展鋼喙鋼爪,不住抓啄。惱得那道童性起,厲聲大喝道:“不知死活的孽畜!好意救了你的命,卻這般不識好歹,竟敢和我倔強。”說罷,手揚處,似有青自光華閃了一下,那怪鳥便乖乖地斂了雙翼,隨著那紅臉道童落下。那道童說話聲如霹靂,震得山穀都起回音。

四小兄弟見道童一來,怪烏、怪物一死一擒,哪知什麽厲害輕重,元兒和方環首先異口同聲說了一句:“這定是位劍仙無疑,我們快去見見。”一邊說,一邊往前麵就跑。

司明也忙跟著追了上去。方端最為精細,因那道童比大人還高,裝束卻不倫不類,落地時節更看出他濃眉如漆,相貌凶惡,心中正犯躊躇。見三人相次追出,一把未把方環拉住,暗道:“不好!”尋機一動,便不隨他三人前進,仍在藏處偷看動靜。

那道童原是路過,先並不知四人藏在林後隱處。身一落地,剛取出一瓶藥物,倒了些在死怪物的身上,猛聽對麵有人說話。接著便見三個幼童奔來,不但個個相貌清奇,資稟高厚,而且為首一人還一手持著一柄短劍,日光下寒芒耀彩,流光四射,確是兩口極好的異寶奇珍。再往來人腳底下一看,除頭一個持雙劍的童子步履身輕異乎尋常,仿佛練過幾天內功外,餘者資質雖佳,隻不過武功有些根底,並未受過高明傳授。猛地心中一動,不禁喜出望外。暗想:“今日無心中收伏了一隻異鳥,又遇上這兩口仙劍,真是奇逢良遇,不可錯過。”

當下道童不俟三人走近,便迎上前喝道:“無知頑童,那條三眼錦帶蛟雖已被我用飛劍斬去,但是這東西奇毒無比,你們不可上前,招呼挨上,連肉都爛盡。”一麵裝作好意說話,一麵又接近元兒下手。猛聽左側灌木叢中有一人老聲老氣地罵道:“你這不識羞的鬼崽子,得了便宜不走,還想在我老頭子跟前假裝風魔,騙小孩子的東西。叫你知道我老頭子的厲害。”言還未了,早黑糊糊飛起一片東西,朝那道童臉上打去。

那道童忽聽有人答話,便猜是這三個小孩子的師長,暗想:“這孩子點點年紀,卻有這種奇珍在手,他的師長必非常人。且莫管他,就近先將劍搶了過來,順手時便連小孩也一齊搶走;否則,也可見機而退。”想到這裏,緊步上前,一手仍緊擎著那隻怪鳥,另一隻手便往元兒胸前點去。準備將元兒點住,搶了雙劍再說。卻不料元兒雖因一時看見道童劍斬怪蛟,手擒怪烏,起了敬羨之心。及至見他飛奔近前,忽聽旁邊灌木內另有人出聲相罵,那道童麵容驟變,滿臉凶惡之容,目光隻注視在自己兩口劍上,便已有了戒心。又見他手指一起,似要朝自己胸前點到,越發知道不妙。剛腳底一墊勁,往後縱退開去,那片黑影已經打到道童臉上。

那道童一心隻顧注意元兒手中雙劍,以為手到必得。不曾想到答話的人不但手比他快,而且本領驚人,一大片東西發出來,竟會一絲聲響皆無。剛覺眼前一黑,想躲避已經不及,隻聽叭的一聲,打了個滿臉花,兩眼難睜。熱辣辣並不怎樣疼痛,隻覺得奇臭刺鼻。他張口想罵,恍似迎麵又來了股軟勁,打中臉上的那一攤東西,又無端塞了個滿嘴,其味鹹苦,腥臊異常。隻氣得暴怒如雷,恨不能立時和仇人拚個你死我活。一麵張口亂吐,一麵忙伸左手往臉上亂抓。剛剛睜開兩眼,還未及看清敵人打來的是些什麽汙穢之物,猛覺心裏一陣惡心,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連適才人口穢物和日裏所吃的酒肉,全都傾腸倒肚嘔吐出來,同時手上還抓著一把又粘又膩的東西。忍不住定睛一看,也不知是什麽野獸蟲蛇拉的稀糞,顏色紫灰灰,其臭直不可形容。剛順手往地下一甩,猛地又覺口裏奇臭,其中穢物似未吐盡,心裏一犯惡心,二次又嘔吐起來。

偏偏那隻怪鳥也來湊趣。這東西性本猛烈異常,起初被擒就不住打算掙脫,隻因被道童禁法製住,不能飛遁。及至道童中了暗算,怪鳥不耐奇臭,等道童二次嘔吐時節,忽覺禁法在無形中失了效用,哪裏還肯怠慢,竟然展開鐵羽,望空便飛。

道童在氣急敗壞之際,猛覺手中擎的怪鳥用力一掙,便往橫裏展開。知道禁法已被人在暗中破去,隻是到手之物,還不肯舍。百忙中不及行法,強忍嘔吐,使足力氣,想將怪鳥抓住。那怪鳥力大絕倫,起初一則為他飛劍斬蛟威勢所震,二則又受了禁法困製,乖乖服從,單憑人力如何能行。就在道童驚慌失措之際,那一雙數丈長的闊翼已是橫展開來,同時那比刀還利的鐵喙,也向道童手上猛啄。道童心裏一驚,剛暗道一聲:“不好!”怪鳥的一雙鋼爪又跟著抓到。總算道童也是久經大敵,起初不過驟中暗算,滿臉口眼鼻俱是汙穢填塞,奇臭熏人,急怒攻心,神誌昏亂。這時已覺出萬分不妙,還是對付仇敵要緊,不敢再加堅持。忙將手一鬆,就勢將身一矮,往後一退,原打算避開怪烏一雙鋼爪。誰知那怪鳥雖是隻求逃走,本無傷他之心,不知怎的,飛起時節忽然左翼低斜,往下打來。道童以為怪烏既脫手掌,必然朝前高飛,鐵喙、鋼爪俱已避過,萬沒料到會受對方仇敵操縱,有此一著。二次想躲,已經不及,被怪鳥翼梢掃在右肩上,幾乎打了個骨斷臂折,一下子跌倒在地。

如是稍有靈機的人,仇敵還未見麵,就連番吃了許多大苦,就該三十六著,走為上策才是,他偏執迷不悟,忍著奇痛,縱起身來往對麵一看,隻見那隻怪鳥仍在前麵,離地約有數尺,雙翼隻管招展撲騰,卻似被什麽禁法製住,不能往前飛行一步。再仔細往怪烏腹下一看,才看出地下還站著一個渾身穿白的矮胖粗短紅臉老頭。那老頭穿著一身白衣,除腳底下穿的一雙多耳黃麻鞋外,白眉白發,皓首如銀,一雙大眼又明又亮,凹鼻闊口,短袖外露出兩隻又胖又白又粗的手臂。一手也和自己先時一樣,擎著那隻三爪神烏腹下的鋼爪;另一手卻拿著一段一分為二的樹幹,上麵還附著些用來打得自己滿臉開花,奇臭難聞,似糞非糞的穢物。一領白道袍長隻及膝,露出兩段胖藕也似的短腿。

渾身上下,除那一雙精光四射,烏黑如漆的眼睛和那一張其紅如火的臉外,竟是無一不白。正站在那裏舉著那半片木幹,指著自己直樂呢。

那道童橫行多年,幾曾吃過這般大虧,本想尋見敵人拚個死活才罷。及至一見了老頭這般古怪容貌,猛地想起近年傳說當年與神駝乙休、怪叫花窮神淩渾同輩,同時號稱“海內三奇”的那個異人的形狀,正與此人相類,知道厲害,不禁膽寒起來。由於適才苦頭吃得大大,見來勢不善,雖然略為加了點仔細,不敢驟然出手,但仗著平時沒和敵人有甚仇隙,仍還弄不明白,不肯就此罷手。便喝問道:“我路過此地,斬去毒蛟,與世人除害,與你並無仇怨,你為何對我暗算?用汙穢之物傷人,是什麽道理?”

老頭笑罵道:“不知死的孽畜,你師徒作惡多端,不久便要伏誅遭報,還敢在我這裏胡鬧?那錦帶蛟雖然毒重,因我在此,從未出山傷人。我原想製服了它,替我防止俗人侵擾,這東西本也難得馴化,今日劫鹿吞吃,已動殺機,你無心殺了它,就是將這鳥兒捉去,準備為你爪牙,也不算是冒犯我老人家。偏偏你貪心不足,打算用百練聚毒散將這錦帶蛟的毒水化煉,凝成精液,帶回山去害人,已該萬死,而且竟敢在我冷翠林前,想劫走我老朋友矮叟朱梅記名末代弟子的聚螢、鑄雪兩口仙劍。豈能便宜了你?你適才吃的便是那蛟拉的糞,其毒非常,這還是念你無知誤犯,再在此逗留遲延不走,惹得我老頭子生了氣,便叫你死也死得難過。”

那道童聞言,越知適才所料不差,益發心驚。知道此人心辣手狠,疾惡如仇,再不見機,決難討好;加上心中奇穢未消,受毒已重,急於回山醫治。便忿忿問道:“欺淩後輩,不算漢子。看你形狀,聽你說話,以及這裏地名,你莫非便是銀發叟麽?”老頭笑罵道:“你這孽畜,居然倒有一點眼力。既知是我,先時又何必自作強項,我遲早尋你老鬼算賬,快些逃命去吧。”說罷將手一揚,便有千百道銀絲飛起。那道童疑是老頭動手,駭得膽落魂飛,徑直破空逃去。

四人眼看那千百銀絲飛入林際,朝著那錦帶蛟屍身旁邊一陣亂轉,隻見砂石驚飛,銀光如雨,霎時間便成了一個深坑。銀發叟先將銀絲招回,對那怪鳥道:“孽畜還不下去,幫點忙去!”那怪鳥此時真也聽話,飛過去爪喙齊施,一陣扒抓,頃刻問連錦帶蛟和死鹿,大樹幹,俱都埋人士內,地也填平。然後依舊飛回,這番卻不棲在銀發叟的手上,竟在近側一個矮樹樁上落下,剔毛弄翎,圓睜著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眼,顧盼生姿,端的神駿非凡。

這時元兒等三個小孩俱都看得呆了,也忘了上前見禮。隻有方端一人躲在適才隱身的樹後,因看出那斬錦帶蛟的道童有異,始終沒有出來,先時很代元兒等三人捏一把冷汗,不住心中默祝仙佛保佑,及至銀發叟一出現,便分出了兩下來意善惡以及人的邪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銀發叟驚走道童之後,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見禮道:“弟子等年幼無知,誤入仙山,若非仙長相救,幾遭不測。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終身敬仰。”言還未了,元兒、方環、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將過來,跟著跪倒行禮。

銀發叟先命眾人起來,笑指著司明說道:“兩次都是你這孩子領頭來到此地,幾乎連小命送掉。第一次你們來,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說你們隻到林外轉了一轉,便即回去。

我知你們二次定然還來,這裏野獸厲害還在其次,毒蟲怪蟒甚多,遇上便難活命,那守山老猿並不能幫你們製伏。我近月來想補積一點功果,又時常出門閑遊,恐你們小小年紀,誤蹈危機,好心好意弄一塊石頭,將出路封閉,你們偏將它毀了去。你們雖不認得我,我卻常聽朱矮子說起你們的來曆,他還說內中有一紅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鑄雪、聚螢兩口雙劍,是他將來收山弟子,名叫裘元。今日一見,果然矮子眼力不差。那蛟原被我封閉穴內,被老猿無心中將它放了出來。我追尋到此,見蛟鳥惡鬥,隻不傷害你們,我還想多看一會熱鬧。誰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從山外路過,聞見腥風,跟蹤到此。他因峨眉門下有兒隻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隻三爪神鳥。原想將錦帶蛟斬了,將三爪神鳥帶回鐵硯峰去,用法教練好了,尋李英瓊、秦紫玲,石生等人拚個高低。我見惡蛟已被他代我斬去,總算除了人間一害,三爪神鳥雖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時之勞。反正這東西終究不是峨眉門下神雕、神鷲、神鶚的對手。”

說到這裏,猛聽那三爪神鳥在樹上朝著銀發叟叫了兩聲,銀發叟回頭笑罵道:“你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狀。”銀發叟又接著往下說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帶去就帶去。誰知這業障竟識得錦帶蛟兩腮中所藏的毒汁,連軟脊管中毒髓俱都其毒無比。他師徒原精煉毒之法,專門搜尋各種惡蟒毒液,煉成之後拿去害人。當時生心在蛟身上,灑了消形斂毒的藥粉,想將蛟身化去,收采毒液,即此我已萬難容忍。他同時又看出元兒手中兩口仙劍是個異寶奇珍,起了貪心,想將劍奪到了手,再如得便,連你們三個小孩也一齊攝回山去。漫說朱矮子曾經再三托我,說裘元是他將來傳授衣缽之人,正經入門拜師學道,須在五年之後,這五年中要在外積修那十萬外功,要遇不少險難魔劫,請我和諸同輩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視;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個天真未鑿的小孩斷送在惡人手內。本不難用飛劍將這業障斬首,終念他雖然無心為善,卻有斬蛟之功,暫時僅給他吃了一點苦頭,饒了他的狗命。雖然便宜他暫活些日子,他師徒惡貫將盈,早晚仍是難逃顯戮。不過這業障一雙鬼眼最毒不過,所煉妖法和劍術,已盡得旁門真傳。你們三人既被他見過,異日相遇,難免不遭毒手。即使現在就去尋求劍仙,煉了飛劍,二三年內也敵他不過。”

言還未了,四人忽同時福至心靈,二次重又跪下,各自報名,口稱弟子,哀求收錄仙師門下,傳授道法。銀發叟笑道:“你們還是起來,有話好商量。我和朱矮子一樣,最不願人朝我跪拜。”四人聽銀發叟有了允意,個個心喜,不禁欣然起立,恭聽訓示,銀發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愛徒弟,我不能收。日前老猿稟報,隻說是幾個會武藝幼童誤入此山。我當是近山獵人之子,沒有在意。今日方知你三人資質雖不如裘元,也還不差。方端與我無緣,卻是不能收錄;方環、司明頗似我少年時情性。我正因以前幾個徒弟相繼失足,遲我多年功果。你二人既然誠心拜我為師,可回去各自稟明了父母。

等我明日出山訪友回來之後,即著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四人中,元兒已得矮叟傳偷,允許人門,不過是目睹靈奇,隨眾求拜,一見不準,尚不在意。惟因銀發叟單不收錄方端,漫說方端以為是自己資質大差,仙緣淺薄,心中愧恨,無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個個代他難過,再三苦求不已,銀發叟隻是不允。方端在小弟兄當中最識大體,通明事故,天性尤極純厚。一見仙人執意不允,想起親仇未報,好容易遇見萬世難逢的仙緣,卻和矮叟朱梅一樣:仙靈咫尺,一任他每日背人跪在岩前苦苦哀求,終無複命。不禁傷心落下淚來。

司明最是莽直,見了這般情況,便拉著銀發叟的胖手說道:“我方二哥又孝母親,又比我們規矩懂事,師父怎地偏心不收?若異日遇見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麽?”銀發叟也不理他,徑用手撫著方端的背說道:“哪個神仙不愛孝節烈之事?我不收你,並非你一人資質不濟,獨無仙緣。一則我與你無此一段緣法;二則我在人間不久,入門弟子從奉到我柬帖那日起,便須來此隨我修煉,至少兩三年內須要拋去萬緣,不能私自出山一步。你老母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時離家,我縱允許,問你能否?聽朱矮於說,你急報父仇,曾在金鞭崖下晝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日。幾次為你至誠感動,打算破格收錄,令你拜在他師弟的門下,也因你心誌不能專一,暫時有些礙難,才行中止。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過晚成罷了,傷心則甚?至於異日業障為害,因你適才機警,未隨他們三個出來,不曾被他看見,也無足慮。”

方端聞言,恍然大悟,跪謝道:“弟子父仇未報,自忖資質駑下,難列門牆。一時情急悲感,竟忘了老母衰病。此時隨師入山,自無人服侍奉養。如非恩師指點愚蒙,幾乎成了千古罪人。”銀發叟笑道:“自來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似你這般天性篤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機緣就你。此時天已近午,你們應該及早回去。我那守山老猿身材高大,生相猙獰,此時先讓你們見上一見,以免日後送書柬去時,乍見驚疑。”

說罷,嘬口一聲長嘯,其音悠揚,響震林樾,半晌方止。尾音甫歇,先是遠處林梢起了一陣細碎之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前麵樹梢動處,一個老猿縱將下來,奔近銀發叟麵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幾聲,眾人也聽不出說些什麽。隻見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白發,渾身蒼綠,身高約有丈許,兩隻長臂直垂到了地麵,爪利如鉤,果然獰惡非常。老猿叩罷,便即起身侍立,目不旁瞬,望著銀發叟,態甚恭謹。銀發叟指著四人說道:“你先送他們出了山口,便即回來,我還有事命你去做。以後見了他們,有用你去處,須要聽話。回時還將出口處用石堵好,以免外人進來。”老猿聞言,回首望著四人,一雙火眼光芒四射,滴滴溜直轉。方端忙叫方環等三人與老猿見了禮。

銀發叟道:“你們原為狩鹿而來,隻是我這裏的眾生,隻要不為惡過甚,俱由它自在生息。你們如還要時,出了山中,可著這老猿代你們打算。”說罷,也不容眾人還言,將足一點,一片白光閃過,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銀雨,晃眼不知去向。隻有老猿還垂著兩條長臂,站在旁邊。

方端知道銀發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謝送,叩頭起來,老猿已經晃著一雙長臂,走向前去領路。方環同元兒道:“明弟因為害過一回眼,姑父用了點草藥治療,雖然醫好,卻變了一雙紅眼,我們才給他起了這火眼仙猿的外號,不想今天倒遇見真的火眼猴子了。”說時,方端恐老猿聽了不願意,便朝方環使了個眼色,叫他噤聲。那老猿回頭望了方環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沒多遠,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隻小猿,養在家裏。知方端聽了必要攔阻,暗中拉了元兒一把,故意落後,悄聲和元兒商量道:“這老猿這般高大,子孫想必不少。我想和它商量,要一隻小猴到家中養著,你看怎樣?”無兒攔道:“此事萬使不得,休說讀了仙猴,並且你已在仙師門下,不久要入山學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願意,還是不提的好。”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母。我爹爹雖說身體強健,但是膝前隻我一個,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後,早晚做飯服侍,洗衣燒火,誰人代我去做?我想這仙猿既是通靈,它的子孫也必是個仙種,隻要它肯來,便可和人一樣使喚,這有多好。你可千萬別和方二哥說。”

元兒雖覺不妥,但是又覺司明所說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攔又不好,不攔也不好,正在遲疑,司明已經冒冒失失跑向前麵。後麵三人對於老猿全存著一番敬意,相隔約有三丈多遠,隨著前進。一見司明搶走向前,挽著老猿手腕,連說帶比。方端恐他又去生事,連忙追上前去時,司明話已說完,拉了老猿一隻毛手,相井同行。這時正行經一個上下相差約數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縱了下去,神態甚是親密。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條捷徑,縱躍攀援,本甚難走。等到方瑞等三人趕到,老猿已從下麵回縱上來,比著手勢要抱三人。方端探頭往下一看,正是來時經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麵,不但危崖聳立,底下還隔著一條寬約兩丈的絕澗。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著縱向澗對岸,拍手相招。

這般險的形勢,任是三人平素身輕力大,也不敢輕易嚐試,隻得恭敬不如從命,一任老猿主持。老猿先蹲下身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著它的頭頸。然後一手抱起方環,一手托起元兒,隨便一躍,恍似飛將軍從天而下,直朝崖下澗的對麵縱去。三人被老猿背抱著,隻覺兩耳風生,和騰雲一般,轉瞬間已落在對麵澗岸,一點聲息都無,足踏實地。

喜得方環、元兒、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躍。不住稱讚。方端心才放下,當著老猿,不便詢問司明所說何話。見老猿神氣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話說錯,也就放開一邊。

再走不多一會,已出山口。老猿朝四人連比了幾個手勢,意思是叫四人暫候片刻。

四人站定以後,老猿一聲長嘯,飛身樹上,隻見一個白蒼相間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叢樹梢上閃了幾閃,便即不見。四人想起適才險狀和此番奇遇,俱都驚喜交集,隻有司明想起老父無人作伴,高興了一會,又發起愁來。

四人閑著無事,因銀發叟和四人分手時,曾命老猿回山時節,將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樣去運石頭。忽聞虎嘯連聲,山風突起,震得林木搖晃,沙石騰飛。元兒方喊得一聲:“有虎!”手拔雙劍,便要迎上前去。猛聽方環、司明齊聲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這裏來。”元兒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騎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來,手裏暗器如連珠似的,直朝後麵發去。身後追的正是適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夾著一隻大梅花鹿,一手伸出,連接雷迅的暗器,縱躍如飛,已快要追到雷迅的身後。四人恐有失誤,連忙一同搶上前去。剛剛放過雷迅,老猿已經追到麵前,立定,指著雷迅,不住比手畫腳。方端便喊過雷迅,說道:“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適才彼此不知,有甚誤會之處,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老猿聞言點了點頭。方端又叫雷迅與老猿見禮。

雷迅依言行禮之後,便對四人道:“我與家父早就到了你們家,見過司老伯和伯母。

伯母知道你四人是往紅菱磴打鹿,午前必歸,誰知等到過午不見到。我看出伯母似乎有些擔心。還是司老伯說你四人臉上連日俱帶喜氣,決無凶險。我知穀中險惡,終不放心,請三位老人家且飲且候,便騎虎出來,追尋你們蹤跡。走沒多遠,在那邊山角遇見這位猿仙,正擒一隻肥鹿,待要夾起。是我不知,想撿便宜,動手沒兩下,便被它將我一柄雙刃鯉魚鐧奪去,折為兩段。我看出不妙,幸而見機得快,騎上虎便逃。連發許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卻是一家。我昨晚才與賢弟等分手,幾時和這位猿仙相熟,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說起來話長,母親、姑父俱已等急,我們回家再說吧。”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