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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MSN已經具備了對話的功能。有一天,馬汀主動發信息來:“安倩,你在上海?”

安倩說:“嗯,是的,現在基本確定在上海了。”

馬汀說:“哦,那太好了,我們剛剛在這裏注冊了一個網站,叫‘路遙網’。”

安倩說:“路遙網?哦,聽同事說起過你們公司呢!”

馬汀說:“是嗎?是說好還是不好啊?哈,陸遙是我在美國的同學,現在是我的合作夥伴,到時候介紹你認識。”

安倩說:“你們可是大老板呢!這不是寒磣我嗎?”

馬汀說:“哈,記得我那會兒說的嗎?我現在需要招人了,你想不想來試試?”

來上海一年多了,安倩有時真的希望周圍有幾個朋友,馬汀這個人呢,也真是跟自己有著莫名其妙的緣分,她說:“我上個月才簽的聘用合同呢!我還是學習學習吧!”

馬汀說:“這周日下午3點,見個麵如何?”

安倩說:“不行啊,周日下午我約了同學。”

馬汀說:“這……要不看晚上的時間如何?”

安倩說:“我想想啊,到時候咱們再聯係。”

若芸訂的地方是上海名人街的一個雅致的咖啡吧,她和陳果分手後,遇到了回國創業的陸遙,陸遙比她大8歲,他們是在海南的一個海歸組織裏認識的。陸遙耶魯大學的學曆加上原本在國內的優勢資源,讓若芸找到了一個可以和他交往的理由,而她在財務管理方麵的專業能力,又恰好讓陸遙如虎添翼,還有什麽比把財務大權交給自己心儀的女人更放心的事情呢?他們幾乎是閃婚,說好了辦酒,又隨著陸遙的公司遷至上海而擱置了。

安倩早早地化了一個淡妝,在酒店待了這麽久,她終於適應了每天化妝卸妝的生活。名人一條街,安倩隻在書裏讀到過,走到這裏,丁玲、魯迅等人的銅像栩栩如生,讓人恍若隔世。

順著服務生的指引,安倩找到了若芸預訂的包廂。若芸正低著頭和陸遙說笑。陸遙果然如傳說中的那麽氣宇軒昂,一看到安倩進來,就迅速地站起來熱情地握手,也許創業者們都是這麽兩眼冒光,反應機敏。

若芸多了點少婦的味道,尤其在陸遙的身邊,更顯得嬌小而溫柔。

還沒有來得及擁抱,馬汀背著背包進來了,陸遙趕緊起身打招呼:“馬汀,來,介紹一個新朋友給你認識。”

安倩定睛一看,雖然馬汀身著一身黑色休閑服,但那個背包,她是記得的。

馬汀盯著她看了幾秒鍾,明白了安倩指的同學其實就是陸遙的太太,不禁露出八顆牙齒笑了起來。

“你說的周日的活動,就是和他們見麵?”

陸遙像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用懷疑的眼光看著馬汀。

“行啊你,都有女朋友了?”

沒等安倩解釋,馬汀已經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索性承認了。

“是啊,我們認識快兩年了!”

若芸眼睛眨巴眨巴:“不會吧?什麽情況啊安倩?”

眼看現場炸鍋了,安倩不知道從何說起,有點尷尬。

隻聽馬汀還恬不知恥地說:“我們都住了一晚上……”

這把安倩逼急了,她正想說點什麽,隻聽馬汀又說:“我們在一個地方長大,算起來都認識幾十年了。”

“青梅竹馬啊,不對啊,在哪兒長大?”陸遙看出了問題。

這太複雜了,馬汀把背包往沙發上一丟,在安倩的旁邊坐了下來,說:“談正事,談正事。”

安倩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的大水壺,就在馬汀的旁邊,一把拋到了他的褲腿上,一轉身,自己的背包又把馬汀的電腦扣在了那攤水上。那時的她多麽狼狽!她笑了笑,對馬汀說:“你這是報複!”

若芸和陸遙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接下來該以什麽身份來跟他倆對話。

既然大家興趣那麽大,馬汀也覺得巴厘島之行其實蠻有趣的,於是繪聲繪色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出來。

陸遙夫婦聽罷大笑,這麽奇葩的故事他們頭一次聽說,而且巧的是,他們日後竟然會以這種形式再次相逢。

在馬汀的眼裏,他更像是遇到了一個小時候的玩伴,他動作幅度那麽大,絲毫沒有顧及安倩的尷尬。

包廂是歐式的,麵積挺大,餐桌是寬大的四人座,比較適合家庭小聚。房間的另一角,有一張與餐桌同樣歐式風格的布料沙發。安倩跟若芸吃完飯,索性坐到沙發上聊女人的話題。若芸捂著嘴巴問:“跟凱文分了?”

安倩說:“沒有呢!”

若芸說:“我說呢,那你們倆現在怎麽樣了?”

安倩說:“唉,不死不活地耗著。”

若芸說:“男的倒是經得起耗,女的還是不能這麽耗下去啊!”

安倩說:“總覺得去他家裏很尷尬,他媽媽像是不太喜歡我。”

若芸說:“關鍵是凱文怎麽想的,以後你又不跟他媽媽過。”

安倩說:“他目前工作似乎不太順利,也許他麵對的情況比我複雜吧!”

若芸憐惜地看著安倩,欲言又止,隻好輕輕地握了握安倩的手。

這邊,馬汀和陸遙正**四溢地聊他們的創業。

為了不讓這沉重的話題再繼續下去,若芸拉著安倩坐回了餐桌上。

路遙網的創立並不順利,雖然馬汀和陸遙都有美國學習的背景,甚至在美國矽穀早已接受了來自互聯網各種商業模式的熏陶,他們相信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旅遊市場,認為互聯網可以幫助中國人改變自己的出行方式,這是一項多麽偉大的事業!但當他們進入中國,發現很多人並不看好這類業務。至於跑馬圈地、拿批文這類事情,通常都需要經過無數關卡才能過關。

路遙網創立之初的定位是旅遊網上商城,是所有與旅遊相關的吃、住、行、旅、購、娛等信息的集散地,他們希望通過廣告提高點擊率,再用點擊率來換取網站的廣告收入。後來,他們發現效果並不理想,經過市場分析後,他們發現酒店預訂沒有庫存,不需要配送,才從酒店預訂業務入手,真正建立在線旅遊預訂業務。

旅遊網站,當時並非沒有競爭對手,但僅有的幾個與酒店相關的網站,絕大部分還停留在資訊和內容的單向傳遞上,對電子商務的切入,根本沒有找到方向。馬汀和陸遙發現,這個行業所有的內容都能在網上找到,但真正解決市場的痛點,則需要開發在線網上交易,通過互聯網把房子訂下來,把票買下來,完成傳統旅行社和酒店業不能完成的技術升級。

同時他們也發現,要預訂,光有互聯網還不行,還得要有電話預訂係統,於是他們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呼叫中心。

如何落地宣傳,陸遙給馬汀畫了一張圖,從商務樓、報刊亭、飛機場、火車站、各類展會,到郵件宣傳、積分營銷,到禮券兌換,類似東尼·博讚的思維導圖。

雖然聊得唾沫橫飛,但馬汀也有自己的煩惱,他發現從後台數據上看,會員的增長速度雖然很快,但線上消費並沒有上來。這時安倩掏出自己的卡包,裏麵有十幾種會員卡、優惠卡、打折卡等。

安倩說:“看到沒,像我這樣的低收入者都是很熱衷於辦各種卡的,這表明我們是有消費需求的,如果目前消費不理想,可能是你們還沒有找到我們的興趣點吧!”

馬汀好奇地問:“你覺得,會員一般對什麽樣的活動更有興趣?我的會員卡可是有積分的哦!”

安倩說:“比如說,像我們這種剛剛大學畢業一兩年的,很想出去旅遊,但收入不高,在上海這種地方,大家都忙著能在這裏生存下來,外地人跑來上海看高樓、看古跡,但我們天天待在這裏,卻根本沒有心情看這些。但其實我們想不想出去旅遊呢?當然想啊!能出去玩,誰願意天天工作?”

陸遙被安倩的話吸引了,他問:“那你有什麽好建議呢?”

安倩和若芸交換了一下眼神,說:“比方說,我和若芸是大學同學,是閨密,對吧?你們可不可以做一些套餐,比如‘好姐妹春季遊’,或者‘好兄弟森林穿越行’之類的主題遊線路。現在的旅行社去雲南也好,去海南也好,線路都大同小異,價格戰也打得硝煙彌漫的,我們能不能找到一兩個原生態的景點,在那裏待幾天?我們可以在那裏自製小木屋、秋千,然後把整個過程用照片和文字記錄下來,分享到網站上,這樣是不是會吸引很多人在網站上留言,並且有興趣參與?那麽,我們可以做一個社群,讓這些有興趣參與某個主題遊的,都在這裏交流,更重要的是可以結伴而行。比如說‘三人行可送一人’,這樣每個人都享受到了折扣;又比如說‘五人雲南行’,除了享受折扣外,還可加送半年內的一次五人上海名人街深度遊。這樣,不但是我們可以遊玩雲南,還可以抽個周末時間,到名人街去喝點咖啡,待個愜意的下午,不是很好嗎?”

陸遙說:“對了,上海有不少老教授對上海的老故事很清楚的,可以把他們請過來,這個下午茶,可就有分量了。”

馬汀補充說:“而且,每一次出行,都可以算積分。這個主意很棒,你是從哪裏學來的?”

若芸說:“安倩同學讀大學時,經常給旅遊雜誌投稿,最開始隻是寫寫故鄉的山水,後來開始用稿費參加雜誌社做的一些旅遊活動。參加活動後,她又寫旅途中的故事,這些故事又吸引了不少大學生的關注,最後雜誌社請安倩做了一個版的版主。”

陸遙和馬汀聽著覺得很有趣,問:“版主是做什麽的?”

安倩笑著說:“版主,其實就是幫雜誌社看看大學生的稿件啦!具體說來是這樣的,許多大學生,都會寫一些關於旅遊方麵的故事和隨筆,雜誌社先讓他們投稿到我的郵箱,再由我篩選出十篇給編輯們挑選,雖然並不是一個正式的編輯,但這個工作還是蠻有趣的啦!”

馬汀一邊用心聽著,一邊迅速地把安倩的話記了下來,尤其是關鍵詞。對於創業者來說,沒有什麽比顧客體驗更重要了。他認為,安倩今天的話,既代表了一群年輕人向往詩與遠方的**,同時也提供了一些能落地的營銷方案,收獲還是很大的。

除了應聘,安倩見到的最高職位,也就是酒店的人力資源總監了。當安倩近距離地感受兩位創業者的蓬勃氣息,便深深地被他們構建的宏偉計劃所吸引。馬汀身上洋溢著巨大的**,似乎他渾身的荷爾蒙都是為創業而生。陸遙社會資源豐富,但公司的管理一切都用數據說話,他的創業**是有本之木,有源之水。

一直在枕邊放著勵誌書的安倩發現,原來創業者並不像他們在電視上看著那樣厲害,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原來真是不虛。

說起旅遊,難免會談到酒店預訂,兩個男人很好奇安倩在EL Bench酒店這家美國的百年老店裏經曆了什麽。

講到這裏,安倩覺得這兩年的確是經曆了不少故事,尤其是她在做貼身管家時遇到的奇葩客戶,已經夠她講三天三夜了。貼身管家的服務宗旨就是最貼心的服務,這一點又引起了馬汀和陸遙的極大興趣。安倩的故事,更讓他們堅信,隻有掌握每個客戶的興趣點,收集大數據,為每一個注冊用戶提供定製類的產品,才是公司追求的方向。

飯局散了,不明情況的陸遙可能真是把安倩當成馬汀的女友了,加上馬汀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陸遙也沒多問就推托說已訂了電影票,駕車絕塵而去。

馬汀住的地方,離安倩的集體宿舍不遠,他順勢主動提出送安倩回家。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汀的車上,響起了奧斯卡電影《卡薩布蘭卡》的歌曲:

你我一見鍾情時是看《卡薩布蘭卡》

在汽車影院裏我們坐在後排

可樂和爆米花賽過香檳和魚子醬

漫長的夏夜使我們相愛

我想你為我敞開心懷時也是看《卡薩布蘭卡》

恍惚身臨其境牽著手 如在瑞克燭光飯店

我們避開炫目的燈光 但月光灑滿你胸前

在我那輛老式雪佛蘭車裏

不知是光影還是夢幻

馬汀回過頭,對安倩笑了笑,說:“看過《卡薩布蘭卡》這部電影吧?”

安倩說:“大學時看過,英文老師推薦的。”

馬汀說:“你最喜歡哪一句台詞?”

安倩想了想說:“Mostly I remember the last one. The wild finish. A guy standing on a station platform in the rain with a comical look on his face, because his insides have been kicked out.(最後一天我記得最清楚,當汽笛聲響過後,月台上有一個人站在雨中,臉上掛著可笑的表情,因為他的內心被踢翻了。)”

馬汀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笑著說:“知道我最喜歡哪一句嗎?”

安倩故意脫口而出:“A lot of water under the bridge.(往事如流水。)”

馬汀哈哈笑起來,說:“我可沒那麽消極,我喜歡的是另外一句。There are so many towns in the world, there are so many pubs in the town, she goes in mine.(世上有那麽多的城鎮,城鎮有那麽多的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心。)”

這句話如果是在飯局上聊聊,還顯得幽默有內涵,但此時隻有馬汀和安倩在車上,安倩感覺有一絲慌亂。

這時,馬汀想起劇裏的一句台詞,他脫口而出:“Where were you last night? (你昨晚去哪裏了?)”

聰明的安倩聽出了他的意思,條件反射似的回複:“That's so long ago, I don't remember.(那麽久的事情我想不起來了。)”

馬汀說:“Will I see you tonight? (我今晚能見到你嗎?)”

安倩笑了,說:“I never make plans that far ahead.(我從不計劃這麽遙遠的事情。)”

他們全程英文交流,馬汀沒想到他們配合得這麽默契,開心得像個大孩子。

“安倩,你的英文不錯,海南大學的老師這麽厲害?還是,你經常參加英語角的活動?”

安倩說:“英文好的,大概並不都是一個老師教的吧?至於英語角,大學都有啦,我其實是喜歡看英文電影,那可是一個學英語的好途徑。”

此時安倩想到了凱文,當年兩個人都因為英文發音純正、即興脫口秀的出彩,而雙雙獲得中國大學生英語大賽一等獎和二等獎。

然而,還有一些原本珍貴的東西,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慢慢地開始脫離她的生活。她想抓住,卻總是遭遇台風阻隔,幾次爭取以後,發現那些東西已經碎了,已經不完整了。她的心有些累了,有些想逃了。她想到北島的一首詩,叫《一切》: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

她側臉過去,發現車窗裏的自己有一點小憂傷。

大大咧咧的馬汀似乎什麽都沒有覺察到,他拿出一袋剛買的零食遞給安倩說:“喏,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一個品牌,我嚐過了他們的薯片和海苔,這包送給你嚐嚐。”

車開到小區門口,在一排接一排的路燈下,馬汀和安倩的影子被拉得好長,把原本高出的一個頭,拉成了阿凡達的模樣。這個幽靜的夜晚,好像就是專門給滿懷心事的戀人準備的。馬汀回過頭,拍了拍安倩單薄的肩膀,情不自禁地說:“你燙發好看。”

安倩抿了一下嘴唇,羞澀地笑了:“我上次那樣子,是不是好傻?”

馬汀停了幾秒鍾,故意站到安倩的眼前,認真地說:“可是傻丫頭,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安倩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暖流,“丫頭”這個詞,隻有自己的父親才說過。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樓,說:“我到了。”

馬汀像是沒聽到安倩在說什麽,看著安倩說:“我覺得,一個傻丫頭還是需要人照顧的。”

安倩有點局促地說:“我有人照顧的。那個,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安倩總覺得哪裏不對,似乎在與一個久別重逢的知己互道珍重。

馬汀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孩,她明亮而聰慧的眼眸下,藏著一份深深的不安感,她外表呈現的堅強與獨立,卻給人一種秋風蕭瑟的蒼涼。

他從車上拿了一條圍巾,不由分說地幫安倩圍上。

他說:“安倩,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我們還能再次遇上。我承認第一次在巴厘島,我很焦慮,也不算有禮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也有心事,但是當我拿到你的日記本,我知道我們還會再相遇。很抱歉我偷看了你的日記,但也因此,我真正地認識了一個美麗聰明的女孩。這一年多,有時我會覺得它簡直就是我的《羊皮卷》。還有那張照片,它對我真的很有意義,我相信我們之間有著不可解釋的緣分,你相信嗎?”

安倩此時有點感動,她試圖開口說點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不是很合適。

是的,那張照片對馬汀這個尋根的孩子來說,無疑找到了一條新的線索,但那個筆記本對安倩的意義,難道不是更重要的一次失而複得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蹦出來這句話:“為什麽你給了我一個假賬號?”

馬汀一愣,終於想明白了安倩的所指,是在巴厘島那次借房費的事。他像個小孩一樣哈哈笑了起來,說:“我可沒有那麽偉大,其實那天我想去退房來著,可是酒店說即使沒住過也隻能退一半的費用了。後來你來了,算是幫我挽回了一點損失。”

“這個理由可有點……”安倩想,也是,自己當時隻是一個窮學生,人家訂一個總統套房,真要付房費,豈不得把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都給付了?怪不得人家給個假賬號呢!

她想想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黃毛丫頭。

“還有,我覺得你這次的燙發,稍稍染點板栗色可能更好。在不穿酒店製服的時候,你可以配些小飾品。另外,你可以換一個Coach牌的包試試,我覺得比較符合你的氣質。”馬汀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顧及其實女孩是更需要聽讚美的。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沒表示同意,也沒表示異議,說:“Good night! ”

上車前,馬汀刮了一下黃毛丫頭的鼻子,說:“我覺得你需要找個人托管一下。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那天,馬汀和安倩都睡得很晚。

有意思的是,兩個人的MSN都上線了,安倩看到馬汀在線,迅速把自己隱身了。

她第一次帶著好奇走進了馬汀MSN裏的空間。

她看到一張馬汀在矽穀時和導師的一張合影,當時馬汀還有點清瘦,但笑得很爽朗。她不明白為什麽美國人都喜歡笑得露出八顆牙,但看上去,真的就是八顆牙才顯得夠自信。

還有一張是馬汀和女朋友在一個活動現場,他的女朋友穿得很華麗,他也穿得很英俊。神采飛揚的加州選美冠軍,八顆亮白的牙齒,藍色的大眼睛,濃密的眼睫毛,一襲拖地乳白色亮片長裙,把麥色皮膚襯托得更加健康而富有光澤。

接下來的一張,是馬汀和一群孩子的照片,背景就在巴厘島。哦,她想起來了,還有這件粉紅色花T恤,其中有個孩子看起來怎麽這麽麵熟?哦,是那個叫馬汀爸爸的男孩,難道……

再接下一張,這是在哪裏呢?若芸、陸遙、馬汀,還有一些看上去都挺商務的人,好像剛剛參加完某個經濟論壇,但怎麽旁邊還有薔薇?這是什麽地方,什麽場景啊?

電腦的那一端,馬汀也在看安倩放在MSN上的照片。

那是一個黃毛丫頭長成白天鵝的過程。

安倩大一的樣子,還像個高中生,臉上還能看到幾顆小痘痘,謝天謝地,現在沒留下什麽痘印。大二開始變美,校運會上,安倩拿到了長跑冠軍,看上去有點單薄的她,屬於耐力持久的那一類。大三,她參加了NGO公益組織活動,十幾個男男女女穿著衝鋒衣迎風站立,他們的正前麵,一麵紅旗上寫著“NGO摩洛哥公益在行動”。大四,她開始有了幾張穿著酒店旗袍與製服的照片了,雖然看上去仍然是一個學生妹,但也已經有幾分獨當一麵的魄力了。

馬汀雖然大大咧咧,但開車轉彎時,仍然從後視鏡看到了安倩憂傷的表情。他心裏特別想照顧這個女孩,不知道為什麽。

安倩那晚卻有些失眠了。雖然她跟凱文商量過在外麵租房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越靠近,她卻越孤單。馬汀比凱文高不了多少,外形上也不分伯仲,可是安倩卻分明聽到了來自心靈的呼喚。

那個聲音告訴她,安倩,請選擇對的人。

EL Bench酒店,一般一周有一天時間休息,安倩打開那個白色的日記本,翻了翻原來胡亂寫的隨筆,想找找這跟《羊皮卷》有什麽關係。其實裏麵無非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自己給自己打的雞血,現在看看都覺得幼稚無比。當時的自己,哪裏清楚即將遇到什麽,無非為賦新詞強說愁罷了。

她決定把白本的筆記本封存了,不是有首歌叫《白衣飄飄的年代》嗎?白色代表純真的底色,但那隻能代表一無所知的大學時代,要成為一個優秀的酒店管理人員,光有這個底色還不行,還必須有冷靜的藍色,有熱情的紅色,還有清新的綠色、神秘的紫色。

於是她買了一個黑色的筆記本,上麵還有一行燙金的字。雖然看上去有點堅硬,但卻另有深意,黑色代表神秘高貴,更代表酒店的最高權威。穿上黑裙是安倩的理想,雖然現在剛剛起航,但安倩在馬汀和陸遙兩位創業者身上看到了某種力量,這種力量既來自他們兩位,更來自上海本身的魅力。她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