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位管理培訓生還沒過足課癮,就被分到了各自的部門。正如Lucy所說,真正的課堂不在培訓室,而在一線。

對安倩來說,進入一線,就像是魚兒到了水裏,頓時有了活力。貼身管家的工作,給了她很多接觸各部門的機會,酒店裏的前輩都很善待這位勤奮好學的姑娘,並給了她很多的支持。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感覺周圍有了一點變化。

那些每天很努力的同事,突然發現被自己照顧的那個姑娘,明天可能會成為自己的主管,於是他們中間會有人表示欣喜與祝福,也有人表示羨慕或懷疑。

必須承認的是,大家都活得很努力,不是嗎?但仍然有比你優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一個休息日的下午,安倩待在宿舍裏,天上下著毛毛細雨,樓下包子店的老板娘正在跟她那個老實的男人算計著剛才那筆也不知是收了還是沒收的賬。安倩斜躺在**看書,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裏她看到自己穿著一身青瓷花紋的改良旗袍,在一個像是奧斯卡頒獎現場的地方,主持人叫著她的名字,她款款上台,閃光燈在她眼前不停閃爍,正當她即將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她的高跟鞋突然斷了。她有點驚慌,卻無意間看到觀眾席上,一張熟悉的麵孔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她馬上讓自己鎮定下來,索性脫了另一隻鞋子,像隻燕子一樣,輕盈地走上舞台,發表演講。

台下剛才有些**的人群安靜了下來,有些人流露出欣賞的目光,還有人開始拍照,也有人開始帶頭鼓掌。

突然人群中站出來一個人,正是那張熟悉的麵孔。那個人憤怒地向台上扔了一雙鞋,並指著安倩說:“你敢說你是憑自己的能力站到這裏的嗎?”

她的心像是被劍刺傷了,背上像是躥進來一股冷風,她醒了。

她突然想到了父親,一個才華橫溢、慷慨大度的北方男人,出於時代和性格的原因,經曆的那些不可言說的痛苦。她突然覺察到,自己已經不可避免地踏上了父親的道路。想要成為更優秀的人,原來意味著需要經受比一般的人更多的考驗,而這個過程,她連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安倩突然想到,明天是父親的生日,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給父親打電話了。

電話響了三聲,父親接了。

“倩倩啊,很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上海是不是比海南難混啊?”父親果然一針見血。

安倩說:“爸,您放心,您女兒我好著呢!”

父親說:“我知道倩倩要強,你媽媽一直想去看你,但我知道上海的房租也挺貴的,估計你也隻會住個省錢的小房子。我們過去,還影響你工作,所以還是決定不去了。”

父親什麽都替自己想好了,安倩覺得有些歉疚。

她說:“瞧您說的,您女兒我在酒店工作,還會讓你們擠我那狗窩裏嗎?爸,您和媽都退休了,明天又是您生日,要不,今年您的生日就在上海過吧?”父親的語氣透露著驚喜:“真的嗎?不影響你工作?”

安倩說:“影響什麽啊,好久沒吃媽做的菜了,你們過來,我安排你們住我們酒店。雖然貴點,但我們可以拿到員工價,也就不貴了,關鍵是您生日啊,就在酒店讓人伺候幾天吧!您呢,也了解一下我的工作環境,平時都是媽照顧您,明兒也好歹讓我獻獻殷勤。”

到上海的事,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安然心情很舒暢。安然知道女兒外表柔弱,個性卻很剛強,終究是吃麻辣火鍋長大的,不服輸。

第二天,為了不麻煩安倩,安然和太太下了飛機就打了輛出租車,快到酒店的時候才給安倩打電話。

安倩還等著安然發起飛時間呢,沒想到一大早父母就出現在酒店大堂了。

安然畢竟是北方人,站在高聳的酒店大堂,還真有股凜然之氣。媽媽也是大家閨秀,見過世麵的,兩人站在那裏,不像是來找女兒的,更像是來參加某個國家級論壇的嘉賓。

安頓好以後,夫妻倆拿著地圖逛街去了,一個要去複旦留個影,去夫子廟走一走,一個要去“夜上海”看節目,還要去吃上海灌湯包,行程還排得挺滿的。

晚上,一家人終於可以坐下來吃飯了。

安然從包裏拿出最新的《經濟觀察報》說:“你看,這是我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談直轄市經濟的,國家經濟司司長都看了的,說我的觀點很有價值。”

媽媽瞥了安然一眼,笑著說:“你真是人在哪兒,就吹到哪兒。”

安倩的前6個月培訓計劃實際上是一張房務部各分部門輪崗表。6個月當中,她需要去的崗位不少,前台、服務中心、禮賓部、大堂經理、客房樓層、洗衣房,還要清理PA(public area,公共區域)。有人事後半開玩笑地問安倩受不受得了這樣複雜的交叉培訓安排。安倩卻笑著說:“實在是太享受這個機會了,這比房務總監體驗過的崗位還齊全。”

也沒說錯,Henry的第一份工作是客房服務員,通過10年的努力他才成為客房部經理。後來幾經內部調轉去姊妹酒店工作,才升職成為房務總監,但他卻沒有在前廳部進行直接管理。所以,全方位的交叉培訓確實是如安倩說的那樣機會難得。連Henry這樣的老外總監都沒有經曆過的好事兒,唯獨就這四位實戰經驗少得可憐的年輕人獲得了,自然是有祝賀的,有羨慕的,有嫉妒的,也有看不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