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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悔的心思，並不在找人上。
她跟著曉星沉，一路無言地走在林蔭小道上。寬肩窄腰的曉星沉有著非常平坦挺直的背。
殷悔死死地盯著他，不肯放過他任何一點動作。直到曉星沉感受到她灼熱的目光，回過頭來。
曉星沉笑得有些無奈：“你再這麽盯著我，我就要撞樹上去了。”
殷悔對他並不好笑的玩笑無動於衷，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為什麽會對這裏這麽熟悉？”
曉星沉愣了愣，笑道：“我隻是來的時候恰好路過，知道二食堂的方位而已。”
“你又怎麽知道那時孟了說的是二食堂？”殷悔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
曉星沉臉上的笑容分毫未變，“我聽學生說的啊，申大裏味道最好的就是二食堂了。”
“你不要忘了，這裏隻是遊戲。”殷悔冷冷地說道，“一個遊戲，可以盡可能的做到真實，但是，它始終隻是一個遊戲。”
曉星沉停下腳步，沉默地看著殷悔。
殷悔忽然笑了起來，“你是太把這個遊戲當真？還是你本來就對這裏的一切很熟悉呢？”
“既然在這個世界裏，當然要把這個世界當真。”
曉星沉的回答滴水不漏，讓殷悔不甘起來。
殷悔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她，曉星沉一定在刻意隱瞞什麽。其實，這種感覺從上次在少林認識他時，就一直存在在殷悔的心底。
就好像是一個明明很熟悉的人站在你麵前，但是你卻看不清他的模樣。他熟悉你的一切，對你的所有都了若指掌，你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這個人的身份，每一寸感官都在都本能地想要靠近這個人。
可是，這個人的名字盤桓在心口，就是說不出來。
她還記得法海說過的那句話，若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又怎麽會認錯呢？這些時日以來，這句話一直在她的耳邊回響，好像隻蟲子埋在她的心底，一點一點啃噬著那些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靜。
老實說，殷悔不太相信一個人沒有了記憶以後，性情也會跟著大變。孟了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和黎境沒有一絲一毫相像的地方。申大是黎境曾經逗留過四年的地方，即使孟了不記得他是怎麽進入到遊戲世界裏的，也不至於會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如此陌生。
更別提，是他表露出來的對葉夜心的態度了。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殷悔更加清楚黎境有多愛葉夜心，殷悔一直相信哪怕黎境到死的時候，喊的都會是葉夜心的名字。孟了的表現，著實不像。
所有的疑點隻有一個合理的推測，那就是孟了並不是黎境，她被靈秩會的那些人給誆了。靈秩會的人都是負責開發遊戲的工程師，是直接隸屬於黎境管轄的，這也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是真正的黎境授意他們這麽做，來有意誤導她。
可如果孟了不是黎境，又有誰會是呢？當殷悔這麽問自己的時候，腦海中首先冒出來的那個人正是曉星沉。
殷悔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料曉星沉卻抓著她的胳膊用力一拉。殷悔撞入曉星沉懷裏時才發現，原來剛才她站著的地方有個邋遢的乞丐，正伸出髒兮兮的手想要觸碰她。
曉星沉動作利落地隔開了乞丐的手，他出手狠辣，幾乎眨眼之間就折斷了乞丐的手骨。他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鄙夷，這時的他再也沒有往日裏溫潤平和的模樣。
殷悔愣住了，從他們認識以來，她從沒見過曉星沉這個模樣。
乞丐癱倒在地，隻能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有一雙渾濁的眼睛，那眼睛藏在亂糟糟的頭發後麵，一個勁兒地盯著殷悔看。他艱難地動了動唇，唇齒開合之間，隱約有個名字呼之欲出。
曉星沉目光一淩，忽然牽住殷悔的手，拉著她走得頭也不回。
可殷悔分明看見，那乞丐是在念一個名字。
葉夜心。
殷悔一愣，某次黎境醉酒後，她曾聽他提起，說她與葉夜心長得很像，難道這乞丐是將她錯認成葉夜心？
是了，既然這裏是申大，既然是最後一個關乎到所有人是否能離開的終極副本，又怎麽會和她的母親葉夜心沒有關係。
殷悔苦笑，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這世上唯一那個會嫉妒自己母親的人。可是對於她來說，是真的對自己的母親一點記憶都沒有。所有有關葉夜心的一切，都是黎境告訴她的。那個活在黎境記憶中的葉夜心於她而言，隻是個生了她的陌生人而已。
——到底比不上黎境真切。
殷悔的掌心中還有曉星沉指尖的溫度，這讓她在刹那間產生了一種久別重逢的大徹大悟。
她曾經牽過孟了的手，即使知道那是黎境，可她牽著他的時候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安全，而又熟悉。
“這裏太危險，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不要讓任何人碰到你。”曉星沉低聲囑咐道。
她又看著曉星沉的後背，一如既往挺直如鬆。殷悔記得小時候，她剛被黎境帶回家的時候，黎境也是這樣，悶著頭走在前麵，一隻手卻牢牢地抓住她。
正是那雙手的溫度和力量驅散了彼時殷悔所有的不安，讓她願意相信跟隨這個男人，不論他是要帶她去天涯，還是要帶她去海角。
“那個乞丐也是NPC嗎？”殷悔問道。
“除了我們以外，這裏所有的人都是NPC。”
“包括葉夜心？”
曉星沉的腳步有了瞬間的停頓，殷悔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更加堅定了她心中那個大膽的猜想。
“黎境！”殷悔再次開口，語氣中卻多了許多連她都控製不住的迫切。
“孟了不在這兒。”曉星沉好聲好氣地說道。
“我叫的不是孟了，而是你。”
“我不是黎境，我是曉星沉。”曉星沉無奈地看著她。
曉星沉這漠不關己的態度讓殷悔心中生出強烈的怨氣，她忽然施加力量，迫使曉星沉停住。
“殷悔，現在並不是任性的時候。”曉星沉歎了口氣，“難道你不想離開這裏嗎？”
“我想不想離開這裏，取決於黎境想不想離開這裏。”殷悔冷冷地說道，“他留我留，他走我走。”
曉星沉的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皺，殷悔卻仍像是在和他對峙，帶著誓不罷休的決絕。
殷悔涼涼一笑，“我知道第十八個人是誰了。”
“是誰？”曉星沉沉聲問道，一點窺破天機後的激動都沒有。
“葉夜心。”殷悔的笑容越來越得意，也越來越涼薄，“你說是吧？曉、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