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孟了的注意力卻全被眼前的黑洞吸引去了。
這種伸手不見五指，伸腳不及地麵的場麵於他而言實在是太似曾相識了。那時他和明深琛誤入地下停車場，在電梯裏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什麽都沒有，是因為一切都來不及規劃。
遊戲世界就是有著這樣的弊端。玩家永遠不會去的地方永遠都不用規劃，NPC也好，場景中的細節也好，一切都是按照一定的規律設定的，重複而單一。
所以，沈星樓才會重複著救火的任務。
所以，老鼠才會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重複出現。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像一把大手，牢牢地攥住了孟了的喉嚨，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似乎都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和明深琛在酒店停車場裏逃亡的時候，為什麽會誤入一個黑洞一樣什麽都沒有的空間——因為按照腕表的提示，他們應該正麵對抗保安，而不是逃跑。沒有玩家會閑著沒事跑到地下停車場去，所以那裏的場景根本沒有規建好。
和白昴獵捕血族的時候，為什麽遊樂場中同樣的事件和對話會發生兩次、為什麽夜帝和艾梨的故事無論怎麽推敲在邏輯上都說不通——因為那就是一個任務，不同玩家可以去領、甚至可以隨時更改的任務。
為什麽他這麽擅長遊戲。
為什麽他腦海中總是閃現過遊戲畫麵。
為什麽學校一點也不在意他是否回去上課。
為什麽他想不起來太詳細的自己的人際關係。
為什麽那塊腕表的功能會先進到幾乎詭異。
原來，他所察覺到的被監視的感覺是真的。冥冥之中，真的有許多眼睛，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孟了不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整個人像被巨大的浪潮掀翻，狠狠拍在海底。空氣越來越稀薄，光線越來越暗沉，而他就像被一隻巨手掐住了脖子，整張臉都浸在水裏，隨時都會被淹死。
淩靈靈看著孟了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晴難辨，又發現他的腕表開始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表中的界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淩亂的數字，正在瘋狂滋長。
孟了抬起頭，艱難地說道：“你是說，就像秦無終以為自己是在《仙俠奇緣》這個遊戲，但其實是置身在你構造出來的幻境中一樣。我們以為自己是在真實世界，其實卻在遊戲中？”
蚩尤終於撫掌大笑：“你還不算太蠢。”
“秦無終和沈星樓隻要佩戴上專門的遊戲裝備，就能進入到VR遊戲的世界中。他們在遊戲的世界裏是俠士俠女，每天都要做任務。我們也是一樣，沈星樓和秦無終就是這裏的NPC，他們就是我們的任務！在這個世界裏，除了玩家意外，所有的一切都是設定好的。所有的天人都是NPC，所謂的在世界末日之前集齊晶石才能找到去往天人大本營，阻止世界末日的說法，也不過是這個遊戲裏麵主線任務的劇情。我們隻有完成這個任務，才能通關，才能離開這裏。”
“我越來越滿意你了，孟了。”
孟了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蚩尤，“你也是NPC。”
蚩尤卻是不屑：“NPC？不，NPC不過都是些沒有靈魂的棋子。但是你看看我，我的設定是蚩尤，是差點打敗了炎帝和黃帝的男人，他們把我的閾值設置的很高，所以我擁有了自主的意識。我甚至把創造這個遊戲和這個遊戲的玩家耍的團團轉。”
說到這裏，蚩尤得意地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子，鋒芒畢露。
“可你還是被我發現了。”
“那又怎麽樣呢？在這裏，遊戲世界中的NPC是數據，通過意識進入遊戲的玩家也是數據。既然都是數據，那麽我就可以修改數據，把我變成你，然後通過你離開這裏。”
“你休想！”
“你認為你可以阻止我嗎？”蚩尤的眼底滿是笑意，“以你現在的級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孟了斂下眉目，抽出銀月光劍劍，說道：“我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不，你根本就算不上是人，你隻是一堆數字罷了。自以為是地操縱著別人的命運，自以為高高在上，其實可憐而可笑。”
蚩尤皺起眉頭，“你說我可憐？說我可笑？”
“在我看來，沈星樓和秦無終比你更像人類，他們有感情，有溫度，就算他們隻是數據，也擁有著人性。”孟了掂了掂銀月光劍，勾唇笑道：“我不知道秦無終和沈星樓這個任務副本裏原本的BOSS是誰，但我想，打敗你，我一定可以贏取這個副本的勝利。”
蚩尤傲慢地說道：“別說我的閾值被設置成最高，蚩尤這個身份是遊離於天人之外的，你的銀月光劍對我沒用。”
孟了冷如神祇，“這裏是我的遊戲，而你隻是NPC。”
孟了加速，拔地而起。銀月光劍被他一甩而開，朝蚩尤飛起。
可蚩尤隻輕輕一彈，便將那些銅錢悉數震開。蚩尤輕巧地落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孟了。
“愚蠢。”
“哦？是嗎？”
蚩尤不可置信地停一個戲謔的女音在自己耳邊響起，餘光裏，方才還在地上死去的淩靈靈在下一個如燕子一般翻飛到他的身前。她手起，掌心間原來藏著一把小小的屠神刀。
“你……”
“從我猜到你是蚩尤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引你現身。剛才在比試前我給了淩靈靈這把刀，我們合演了一出戲，就是為了趁你不備的時候除掉你。”孟了笑了起來，“天師能獵殺的，從來不隻是天人。”
蚩尤看著孟了，又看著站在他旁邊，神色漠然的淩靈靈。
他恍然大悟，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少年。
冰冷的刀鋒貼上他的脖頸，他知道，隻要再多一秒，他就會從這個世界裏完全的消失。他將重新變回那一堆冰冷又枯燥的數字，失去了閾值，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輸了，還是輸了。輸給這些把它創造出來的人，輸給這些他厭惡至極的人類。
刀鋒更近，他聽見鮮血飛濺的聲音。握著刀的少女雙眼冰冷，眼底滿是肅蕭的殺意。
“你……”蚩尤怔怔地看著她。
“我什麽？”淩靈靈彎彎嘴角，笑了起來。
忽然，蚩尤大笑起來。他笑得越來越大聲，淩靈靈的表情卻越來越冷。
“孟了！你以為你贏了我嗎？不，你錯了，就算你殺死了我，這個遊戲，你也一樣出不去！”
蚩尤吃吃地笑了起來，還是那麽的瘋狂，還是那麽的不可一世。
“你說得對，我不是人類，因為我永遠也學不會人類的邪惡。”
孟了隱約覺得自己捕捉到什麽，他忙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蚩尤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變成一種徹底的毒辣。
淩靈靈再也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她又對著蚩尤的脖子，狠狠補了一刀。蚩尤很快消失在淩靈靈的倒下，變成一組數據，在黑暗中蒸發。
孟了驚訝地看著淩靈靈，淩靈靈一臉自然地看著他。
“幹嘛啊？不殺了他，難道聽他罵你嗎？”
孟了搖了搖頭，忽略心頭的那一抹異樣。
黑暗的世界如被打碎的鏡子，瞬間四分五裂，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