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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墜落了多久,白昴的雙腳終於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又聽見鋼琴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發現他還站在方才的位置。可是,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猶如籠罩在灰塵和陰霾裏,身後傳來一些唉聲歎氣,他回過頭,看見一些窮苦潦倒的難民正三兩成群地坐在長椅上。

麵容慈悲的修女坐在鋼琴前麵,彈奏著《D大調卡農》,試圖為眼前的沉重帶來一絲曙光。

這就是艾梨的時代。

白昴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艾梨,想是這時的艾梨已經病入膏肓,正在醫院就診。白昴不敢耽誤,朝醫院跑去。

他找到艾梨的病房,推門進去,發現艾梨已經睡著了。

十五歲的艾梨有著少女才有的天真和羞澀,然而她的睡顏十分痛苦,好像有無數雙從地獄升上來的惡手,正在撕扯著她的身體。

白昴抬起手,想撫一撫她蒼白的臉頰。然而,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吃吃不敢落下,生怕唐突了她。這時,女孩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正要醒來。白昴連忙躲到窗簾後麵。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白昴又藏得深了些。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女孩咯咯的笑聲。

“被我嚇了一跳吧?”白昴聽見一個男孩得意的聲音,那聲音讓他覺得有些耳熟。

“才沒有呢!”

“走吧,帶你出去玩。”

男孩就這樣帶著女孩從窗戶外麵翻了出去。白昴這才出來,從窗口看著男孩背著女孩遠去的身影。月色之下,男孩的輪廓讓他覺得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說也奇怪,白昴覺得不過是眨眼的瞬間,窗外又傳來人聲,他隻好又躲了起來。竟是男孩把女孩送了回來。

時間怎麽會過得這麽快?白昴訝然,聽見那男孩小心叮囑女孩好好休息,然後離去。

自他走後,白昴才聽見艾梨輕輕的歎息聲。

“你好,你可以出來了。”

白昴一怔。

“其實我晚上一直睡得不太死,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

白昴猶豫了一下,才從窗簾後麵走了出來。少女艾梨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那雙還沒有被時光侵蝕的眼睛裏滿是單純和天真。

“你是誰呀?我好像不認識你。”

心中不知道什麽時候生出一把刀來,一下一下地割著他的五髒六腑。白昴一步一步地走到艾梨的床前,忽然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在她的床前半蹲下,自下而上地看著他。

艾梨似乎是被他眼底的悲傷嚇到了,想了想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問了。”

“我是要來殺你的。”像是所有被積壓堵塞在心中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白昴低聲說道,“是你,讓我來殺你的。”

艾梨猛地一怔。

良久,他才聽到艾梨問:“我……是因為活的很不開心,才讓你來殺我的嗎?”

白昴無法回答,隻能道歉:“對不起。”

她忽然笑了,將手覆在白昴放在床邊的手上。

“如果是這樣,那你殺了我吧,沒有什麽是比開心更重要的了。你看,我哥哥就因為變得很不開心。”

“哥哥?你說夜帝,是你哥哥?”

“夜帝?”艾梨搖搖頭,“我不認識什麽夜帝,我的哥哥,名叫陳果。”

白昴猛地抬起頭來,陳果?陳果不是那個為了救妹妹而央求夜帝把他變成血族的少年嗎?

陳果怎麽可能是夜帝?!

的確,為了救妹妹而想變成血族的經曆很像,但他們明明就是兩個人啊!他所見到的夜帝和陳果長得並不像……

不……不……白昴的頭忽然疼了起來,怎麽他竟然有些想不起夜帝的模樣了?印象中在教堂裏把艾梨背走的、在古堡裏憤怒襲擊他們的男人的麵容在潛移默化中變成了陳果的樣子。

去教堂帶走艾梨的是陳果、在古堡內和艾梨共進晚餐的是陳果、命令血族要他們的命的還是陳果!

而那個在玩具城見到的陳果的臉,卻變成了他甚至記不起來的路人模樣。白昴根本控製不了大腦中記憶的改變,就好像有一隻手,在硬生生地篡改他的記憶一樣。

在原本的世界中,是夜帝將陳果變成了血族。可如果這個把陳果變成血族的夜帝就是陳果自己,那“陳果”是誰,“夜帝”又是誰?

白昴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好像整個世界都跟著旋轉了起來。他聽見從腕表深處傳來的提示音,一下一下,似在對他進行一場漫長的催眠。

他扶著沉重的頭從地上站了起來,無論他們是誰,他來這裏的目的是要改變曆史。陳果已經去教堂了,他得趕緊跟上去,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

可是,這一走後就意味著要和艾梨訣別了。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他都再也不會遇見一個叫艾梨的人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你。”趕在他要出去之前,艾梨叫住了他。

白昴一怔,回過頭時正對上艾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他想他忽然明白艾梨說的那句話的意思,能在如花一般的年紀死去,是件幸福的事情。

“我叫白昴。白虎的白,昴是西方白虎七宿中的第四宿。”白昴笑道,露出兩顆虎牙,“你會記得我嗎?”

艾梨雖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白昴笑了,滿足而釋然。

白昴趕到教堂,正看見陳果跪在地上,一個金發男人背對大門而立,欲將一枚鮮豔的果子送到他嘴邊。

白昴手起槍落,一槍打飛了那枚果實。

陳果驚訝地朝他看了過來,那個金發男人也回過頭來,一張標準西式相貌的臉,驚豔而邪魅。

“你是誰?”男人垂下眼睛,不怒而威地看著白昴。

“我是獵星師。”

“獵星師?嗬嗬嗬,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獵星師。”

白昴一驚:“你是撒旦?!”他迅速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勾唇,“正好,我不用到處去找你了。”

撒旦挑眉,“想殺我?就憑你?”

“你可以試試看。”白昴冷冷地扣下扳機,將準星瞄準眼前的男人。

“可是如果我死了,還有誰能救他妹妹?還有誰能救他?”撒旦指著陳果,似笑非笑。

陳果頹然地跪在地上,麵如死灰。

“我不是怪物。我是神。你們信奉的這個人,才是偷人希望的怪物。”

撒旦話音剛落,他身後的聖父受難相從腳開始出現裂紋,裂紋一寸一寸攀爬向上,終於使得聖父之臉都分崩離析。

砰的一聲。聖父相從內部瓦解,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白昴搶中的子彈,也同時射了出去。

毫無防備的撒旦被白昴的子彈射中了肩膀,他的體內沒有血,傷口卻像枯死的樹木一樣露出兩個黑洞來。

撒旦嘶吼,帶著弑神的怒意朝白昴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