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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陽光算不上熾烈,可溫度卻悄無聲息地偷升了不少。教堂前麵有一大片草坪,太陽的餘暉均勻地鋪灑在上麵,一切都是欣欣向榮。

二十來個小學生組成的唱詩班正在教堂中做禮拜,稚嫩的童音和著悠揚的鋼琴曲,動聽而神聖。

白昴坐姿端正,卻忍不住偷偷打量著台上彈鋼琴的少女。

烏黑而柔順的長發靜靜地披散在少女的肩上,她的皮膚很白,在光源下像剔透的水晶。女孩有著清秀的麵容,嘴角掛著恬淡溫和的笑意。她總穿著曳地的白裙,可裙角不惹半點塵埃。她就那樣坐在那裏,竟讓牆壁上描繪的天使畫像都失色了幾分。

白昴紅著臉摸摸鼻子,沒來由有些心虛。

女孩用那雙青蔥一樣修長靈巧的手指,在黑白色的鋼琴鍵恣意舞動,奏出動人的樂章。沐浴在親手演奏出來的音符裏的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與世無爭。

白昴急於撫平自己的心跳聲,連唱詩結束了都沒發現。

幾個眼尖的小孩指著他大聲說道:“快看快看,那個金毛臭臉大哥哥又來偷看艾梨姐姐了哎!”

白昴又羞又窘,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打算跑路。不料他才剛站起來,就對上女孩向他投射而來的目光。女孩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在看到他通紅的臉時抿嘴一笑,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

白昴的心登時漏了半拍,這下連耳根都跟著紅了,他覺得丟人,趕緊把頭一低慌不擇路地逃走。

最後一排的某個角落裏傳來了一聲輕笑,白昴記得今早來時似乎是見到個人蓋著衣服睡在那裏,大概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想他白昴堂堂獵星師,何時被流浪漢嘲笑過?可如今他急著逃跑,根本來不及去細思那聲音聽起來為什麽那麽耳熟且討厭。

白昴一路跑到幾十米開外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暗罵那些多嘴的臭小孩討人嫌,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也不過剛剛17,隻比他們大了個幾歲而已。

他煩躁地抬起手腕,盯著腕上的智能手表發呆。

黑色的表麵像鏡子一樣光滑,表中沒有時間刻度,隻有綠色的字體顯示著四個字,昭示著他此次的任務。

——捕捉撒旦。

據聖經記載,並不將耶和華放在眼裏的撒旦曾化身為蛇,引誘亞當夏娃偷食禁果,從此世間便有了邪惡。血族在西方的曆史中,一直是邪惡與不潔的化身。

可實際上,撒旦並不是什麽惡魔,而是血族之王。血族和天人差不多,都非地球上的生物。它們來源成迷,隻知道勢力大多盤踞在西方。它們的力量十分強大,不受天人控製,就連天人也一直為之忌憚。

獵星師的勢力因為常年盤踞在西方,所以一直是血族的死對頭。

大約在一個月以前,白昴聽說在這座城市出現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夜帝,懷疑它和撒旦有關,所以才決定來看看。

夜帝會在每個新月之夜在教堂召開一場許願會,但凡是有願望需要他幫忙實現的信徒都可以去參加,他將從中挑選三人滿足他們的願望。

心生欲念之人才會有所求。名也好利也好,情也好命也罷,統共能製約人類的事物不過也就是這麽幾樣。可人生並不是處處完美,所以才常有遺憾,這才顯出生活的真實。白昴絕不相信一個普通的人擁有滿足一切的能力,但凡以實現願望為餌,一定另有目的。

為了差清楚這件事,他在這間教堂蹲點快半個月了,可沒想到那個神秘的夜帝沒等到,他倒是聽了半個月的鋼琴曲。

彈琴的女孩叫艾梨,她基本上每天都會來。坐在同樣的位置,彈同一首《D大調卡農》。她好像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又奇妙地一點違和感也沒有。白昴偷偷看了她許久,始終不敢上前和她打個招呼。

他就像著了魔似的,每天都想聽她彈琴。由她彈奏出來的樂曲就像是一方清泉,細膩溫和地滋潤著他奔波已久的心。他天南海北的四處追捕天人,打打殺殺,很少能像現在這樣覺得滿足平靜。

可是,這次的事情查清楚以後他就會離開這裏。既然注定要分離,那又何苦相識呢?不過是徒增煩惱絲罷了。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誰也不認識誰,甚至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是,才是最好。

白昴這樣想到,小心地收起了心中的沮喪。

他抬頭看了看天邊,太陽的餘暉之下,彎彎的月影將現未現。

新月之夜,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