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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於歸》的拍攝進度終於進入到尾聲階段,蘭舟隻需要一場戲就能殺青。

蘭舟站在一座小閣樓前麵,伸出纖纖十指,撫摸著雕翎窗框。

身後傳來工作人員與葉流琛打招呼的聲音,她這才回過神來,轉身時恰好與葉流琛四目相對。

蘭舟朝他擺了擺手,笑得十分燦爛。

葉流琛一愣,自上次他們不歡而散,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蘭舟這樣的笑容了。

導演為幾個主演講戲,這場戲說的是弦香因求而不得而生了恨意,她作為特務做了許多錯事,再無回頭路可走。於是她設計抓了薑麗,打算和許岱川同歸於盡。

蘭舟聽了戲,一個人退到一邊,倚靠在柱子上,望著遠方的天空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葉流琛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許岱川。”

葉流琛一愣,反應了半晌才意識到蘭舟這是在叫他。他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弦香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嗎?”

葉流琛有些驚訝她的問題,想了想答道:“不,她隻是個愛錯了人的傻姑娘而已。”

蘭舟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無不哀怨地問道:“那為什麽,你就是不愛她呢?”

葉流琛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錯覺,仿佛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不是蘭舟,而是真正的弦香。

許岱川披荊斬棘,一路過關斬將來到小樓前,看見的是端坐在大堂中央的弦香。

弦香穿著一身寬大的袍子,刻意掩飾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素淨的手腕從袖炮裏乖乖巧巧地伸了出來。她梳著兩條麻花辮,頭上別著朵小花,乍一看上去,真真是那個剛進許家,二八年華的俏麗少女。

她抬眼見了許岱川,十分高興:“阿川,你來了。”

許岱川無動於衷,問道:“薑麗在哪?”

弦香的表情一滯,有些難堪,可她很快又擠出一抹笑容,道:“阿川,我彈琵琶給你聽,好不好?”

許岱川終於忍無可忍,他抬起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弦香的頭,重複道:“我問你,薑麗在哪?!”

弦香一怔,嘴角的笑意終於淡去,露出怨恨來,“原來,你真的會為了她而殺我。”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就那麽站在那裏,倔強而不甘地瞪著許岱川,縱使眼底有恨,可更多的仍是不舍:“許岱川,我認識了你十年。十年啊,從那個剛到許家什麽都不懂,隻知道伺候你的小丫頭,到現在這個人盡可夫卻還是向著你護著你的弦香,你真的從來都沒有看過我。”

許岱川的眼中一痛,他咬緊牙關,道:“弦香,不要一錯再錯!”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弦香勾了勾嘴角,朝前走去,逼至許岱川麵前,“我愛你是對,你愛她是錯,這就是我的對錯。”

笑容自她眼底散去,繼而被猙獰的狠辣所取代。弦香的瞳色開始慢慢變成了赤紅色,原本的麻花辮不知何時散了,垂在胸前的黑發不斷生長,最終垂至腳邊。

許岱川,不,葉流琛放下了手中的道具槍,驚恐地看著眼前的蘭舟。劇本上根本沒有這一幕,更別提蘭舟的眼睛和頭發怎麽可以在不受外力幫助下變色和瘋長。

狂風大作,地動山搖,小樓方圓的現代化景物開始消失,仿若時光倒流,所有的景物物品都退回到了那個戰火硝煙的年代。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他們尖叫著後退,這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開始飛速的蒼老起來。

葉流琛抬起自己的雙手,皺紋開始爬上了他的手背,他想起那夜自己在蘭舟房前的經曆,下意識地抓住蘭舟的手,喚道:“顧巧……”

“顧巧?”眼前女子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那個沒用的女人,費盡心力弄來一隻小天人,卻一直不敢用。她不敢,我敢!她沒有那個本事留住你,我留!許岱川,你愛我也好,你不愛我也好,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葉流琛猛地反應了過來,眼前的女子神色妖冶瘋狂,哪裏是哪個隱忍不發的顧巧?

“你是弦香?!”

弦香終於笑了,“是啊,我是弦香。我愛你,我是那麽的愛你。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去去死吧。不要害怕,就算是死,我也會陪你一起。”

她的表情忽然溫柔了下來,她用雙手捧住葉流琛的臉龐,仰頭哄道:“阿川,你放心,我會把這裏變成屬於我們的時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嗖!”隻聽破風聲響,一張卡牌不知從哪裏飛來,直直打在弦香的手上。卡牌上有銀月光輝,她慘叫一聲,立即退到一邊,恨恨地瞪著一前一後跑來的兩個人。

明深琛擋在葉流琛前麵,孟了手執銀月光劍,肅穆地與弦香對峙。

明深琛抖開他的占星袍,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銀河星宿將他包圍,讓他看起來想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他終於換下了那身破破爛爛的布衫,也摘下了滑稽的眼鏡,露出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睛。他手中拿著水晶球,水晶球正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在那片光芒之下,好像隱隱有種力量牽絆住那些倒流的時光,讓世間萬物終於得以不被完全蠶食殆盡。

明深琛將水晶球送到半空中,以水晶球的力量製衡住弦香的氣場。他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哪來的該回哪去。你如果想將這裏變成你的年代,他一樣會老死!”

弦香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她掙紮地看著一旁急速衰老的葉流琛。可她還是不肯相信,斥道:“你騙我!你們為什麽沒事?”

明深琛抖了抖身上的占星袍,道:“上次我是沒準備才著了你的道,這次我已經提前調整好磁場,你的能力不過是從小天人那裏得來,對我們兩個本來就不足為懼。”他歎了口氣,說道:“弦香,不要再執迷不悟,你不過隻是顧巧的第二個人格而已。”

弦香猛地一怔。

顧巧在《之子於歸》這部戲裏傾注了太多的心血,她把她對葉流琛的愛完全帶進了角色,漸漸的,弦香這個角色就活了過來。她成了顧巧的第二重人格。

顧巧把弦香演活了。

這就是為什麽明深琛和孟了都覺得在顧巧身上有兩股力量在抗衡,弦香意欲奪取顧巧的身體,待到小天人被他們偷走,她才鳩占鵲巢,霸占了顧巧的身體。

弦香的求之不得造成了巨大的執念,所以她偷偷背著顧巧,用血飼養著小天人,從小天人那裏得到了巨大的能力。

弦香勾唇,冷冷一笑:“我隻是一個人格,那又如何?殺了顧巧,這個身體一樣是我的!”

“你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不是許岱川,他是葉流琛。你置身的世界根本就是虛構出來的故事!”

“不,不是!”弦香顫抖了起來,她抬起手,將葉流琛再次吸到她的身邊。她癡迷地描摹著他的容顏,“他是許岱川,我和他一起長大,他最愛吃我煮的粥,最愛聽我彈的琵琶唱的小曲,他不過是受了外界的迷惑才會想要離開我。隻要我殺死所有阻礙我們的人,他就會回心轉意,他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了。”

說到這裏,她像是哀求一般地晃了晃葉流琛,“阿川,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葉流琛他垂下頭,望著弦香竟扯開一抹笑容:“是,你說的沒錯。其實我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弦香,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誰也替代不了。”

弦香沒想到葉流琛會和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怔怔地看著葉流琛,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傻弦香,我和你走,我們永遠不分開。”

葉流琛張開懷抱,將怔忡的弦香摟進了他的懷裏。他把臉埋在她泛著隱隱桃香的長發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今往後,我隻喝你煮的粥。”

“隻聽你彈的琵琶。”

“隻聽你唱的小曲。”

“我哪裏也不去了,我就在你身邊,永遠陪著你。”

“阿川……阿川……”弦香喜極而泣,回擁住葉流琛寬厚的背脊。這時,她聽見他在她耳邊說道。

“隻要,你放顧巧回來。”

弦香一怔,如大夢初醒,仇恨地推開葉流琛。

她不懂。

為什麽以前的許岱川心裏有個薑麗,現在的許岱川心裏有個顧巧。為什麽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的許岱川,都不愛她。

“你休想!”

尖利的女音帶著被背叛的悲傷,如一把利刃劃破蒼穹,讓時光更加飛速地倒退。

忽然,一個銀白色的小人影朝弦香的臉上撲去。

明深琛一怔,低頭才發現,自己懷中的銀盒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