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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昴還想舉槍,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四肢已經動彈不得。

白昴嫌惡地撇撇嘴,右手飛快卸下彈夾,拇指一撬便探出一顆子彈來。那子彈的尖頭呈紅色,隻見他反手一掃,他掌中的子彈便化為了最鋒利的暗器,像一把火,使得纏繞他的天人們的身子都跟著燃燒了起來。

“孟了!”白昴甩開那幾隻惱人的天人,“你還傻站著幹嘛?”

說話間,已經有學生爬上了天台,一步一頓地朝邊緣走去。

“喂,你喜歡聽歌嗎?”孟了舔了舔嘴唇,忽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什麽?”白昴莫名其妙。

孟了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他,“我數123,你按播放鍵,聽見了嗎?”

白昴還沒有抗議拒絕,孟了已經將雙手背到身後。他的眼睛像一把鋒利的彎刀,死死地落在陳沅晴的脖子上。

“1……2……3!”

白昴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個時候配合孟了做這麽無聊的事情。拇指掃過播放鍵的同時,《友誼地久天長》的曲調悠揚的響起。一片肅殺之中,這首歌的聲音顯得是那麽清脆悅耳。

果然,陳沅晴一愣。

孟了就是等這個瞬間。他的兩手從背後探出,兩根粗粗的銀繩從他的掌心之間飛出,準確無誤地纏上了陳沅晴的胳膊。銀繩每九股束著一個鈴鐺,是天師一脈最常用的鎖星鈴。

果然,猝不及防的陳沅晴當即無法動彈,她憤怒地瞪著孟了,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你不是很喜歡聽這首歌嗎?”孟了兩手拉緊繩子,死死地牽製住陳沅晴。他勾唇一笑,道:“不過總聽一首歌也不太好,是吧?”

他給了白昴一個眼色,白昴立刻會意,將播放器調了下一首,梵音立刻響起。

梵音寶相莊嚴,從小小的手機裏傳出,很快在天空中交織而成一張金色的網,金網漸漸收攏,壓向那些天人。

天人縱使是外星來客,卻也有它們懼怕的東西。梵音是用來自於他們國度的頻率製成,可以有效地控製他們的行為。就連陳沅晴,此刻也被鎮住,痛苦的呻吟起來。

孟了將手中的銀繩打了個結,讓白昴幫他拉住。他騰出兩隻手,在半空中結了一個法印。

“我活這麽大,還沒試過一次性送這麽多天人回老家。”他煩惱地皺皺眉頭,可雙手卻結出蓮花印來。金網之上忽然露出一個空洞,聖潔而溫潤的光自上而下地攝入,吸引那些天人不由自主地朝光源走去。

白昴卻是一愣,要強行打開空間之門,將天人從地球送回外太空並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論他們是不是想回去,這種強開空間之門的行為本來就要讓開門者付出巨大的代價。就好像如果善於占卜的測量者不能隨便預知未來一樣,天師強行送走天人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孟了根本是在拿他的性命相搏。可是為什麽呢?這人明明總是懶懶散散,比任何人都漫不經心。可他無意間顯露出來的天分,卻讓任何人都望塵莫及。

被送走的天人越來越多,孟了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可他還是強撐著身體屹立在原地,準備送走包括陳沅晴在內的天人。

“孟了!”白昴終於叫出聲來,“天人數量太多,你送不完的!你會死的!”

“呸。”孟了有氣無力地啐了一口,喃喃自語:“大吉大利,我算過命,能活到八十八,才不是短命鬼。”

眼見陳沅晴的力量越來越小,忽然,一個身影猛地衝到她的身邊,舉起一塊大石頭,狠狠砸到她的臉上。

扔出石頭的葉甜甜瘋了一樣的哭喊:“你去死吧!快去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陳沅晴抬起頭來,臉上怎麽可能會有傷。她看著葉甜甜,目光像一條毒蛇一樣怨毒。就在那樣的注視中,她原本減淡的瞳孔漸漸變了顏色,不論是眼珠還是眼白,都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孟了一急,想去救葉甜甜,可卻被原力反噬,胸口好像挨了一記幾百斤重的鐵錘,他噗的一聲嗆出一口鮮血,眼睜睜地看著已經陷入瘋魔的陳沅晴掙開了鎖星鈴,把他和白昴一起震飛了出去。

陳沅晴掐住了葉甜甜的脖子,單手將她整個人舉了起來。

葉甜甜的雙腿在空中亂蹬,雙手無力地捶打著陳沅晴,可是一切都是那麽的徒勞無功。孟了構築的磁場破了,天上的金光漸漸消失,再也無法開啟時空之門。

“阮薇!”孟了忽然大聲叫道。

陳沅晴的動作一滯,她朝孟了的方向微微側了側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孟了。

孟了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氣喘籲籲地說道:“阮薇,我知道,你想替阮薇報仇,是不是?”

聽了這句話以後,陳沅晴的樣子開始慢慢變化,變成了一個戴著眼鏡、麵容普通卻雙眼怨毒的女孩。

“阮薇……”孟了喃喃自語。

如今阮薇的臉上滿是冷漠與肅然,那雙血紅的眼睛,正是天人的證明。

“我不是阮薇,我是天人,我叫諾伊。阮薇早就死了,”她頓了頓,補充道:“自殺。”

孟了立刻明白了過來,“你複製了阮薇的DNA,所以才變成了她的樣子?”

“是。”

“是你控製陳沅晴,讓她跳樓自殺的?”

“是。”諾伊頓了頓,“我也複製了她的DNA,變成她的樣子,讓你們以為所有壞事都是她做的。”

“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諾伊冷冷笑道,“那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麽要傷阮薇的心?!”

諾伊的手,直直地指向葉甜甜。

霎時間,時空逆轉,眾人身邊的場景大變,從校園瞬間變到廣播室門前。

是阮薇的記憶。孟了皺眉,順著看了下去。

空無一人的六樓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陳沅晴和葉甜甜攜手走來,她們笑嘻嘻地敲開廣播室的門,一臉驚訝的阮薇站在門後,在看見明麗的葉甜甜之後,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

“你就是阮薇?”葉甜甜笑眯眯地說道,“我聽晴晴說你的聲音特別好聽,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幫、幫忙?”阮薇有些緊張地看著葉甜甜,似乎不明白平凡如自己能幫到葉甜甜什麽忙。

“嗯,你不是廣播站站長嗎?以後你幫我讀信吧,我喜歡上你們學校一個人,想用這種方式和他表白。”葉甜甜理所當然地說道。

阮薇連忙擺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臉漲得通紅:“不行的。”

“哎呀,你放心啦,我的信都很委婉不會讓你難做的。再說了,你和晴晴是同學,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後我們三個一起玩,你說好不好?”

阮薇的表情在聽見“一起玩”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一怔,她忐忑地看著葉甜甜,對方的模樣並不像是在說謊。對於阮薇來說,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具有**力了。

一直以來,阮薇都沒什麽朋友,她自認自己相貌不出眾,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華,唯一可以擺到台麵上的,大概隻有自己的這把嗓子了。所以,她才申請了廣播站的工作。可這就像是一個惡性循環,她每天把自己關在廣播室裏,越來越少與人打交道。她和陳沅晴是同班同學,一直很羨慕她亮麗的外表和開朗的性格,她沒想到,自己一直很喜歡羨慕的人,居然有一天會對自己說,要和自己做朋友。

這樣相比,隻是在校園廣播中幫忙念念信應該不算什麽大事吧?畢竟,她有朋友了啊。

阮薇緊張地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紅著臉囁嚅道:“我……我叫阮薇……很、很高興能和你做朋友。”

她這副認真小心的模樣逗得陳沅晴和葉甜甜哈哈大笑,可無論如何,她們就算是這麽認識了。

那之後,三人經常一起上學放學,周末也會一起出來玩。雖然多數時候,還是葉甜甜和陳沅晴聊天和戲弄阮薇比較多,可阮薇還是很開心,畢竟,這是她唯一的朋友了啊。

畫麵到這裏驟然一轉,變成了葉甜甜和陳沅晴偷偷摸摸地來到廣播室門前,葉甜甜從書包裏拿出一把鎖。

陳沅晴的眼中滿是興奮,催促道:“快點快點,別被她發現了。”

兩個人飛快地把門鎖上,這時廣播室裏整理好東西準備回家的阮薇卻發現自己再也打不開那扇大門。她焦急地推著門,卻聽見葉甜甜和陳沅晴開心的笑聲。

阮薇鬆了口氣;“甜甜,沅晴,是你們嗎?快幫我看看怎麽了,我打不開門了。”

一門之隔的地方,葉甜甜哼了一聲:“誰允許你這麽叫我的?!”

阮薇愣住了,“甜甜,你在說什麽啊?”

“哈哈,你這個白癡,居然真的以為我們會和你交朋友。”

陳沅晴也在幫腔,“是啊,像你這種既無趣長得又醜的人,怎麽有資格和我們做朋友啊,真是笑死人了。”

葉甜甜的聲音說到這裏憤恨了起來,“可惡的阮薇!昨天我去向他表白的時候,他居然和我說他喜歡上了每天讀信給他聽的人!不懲罰你,我怎麽咽得下心裏這口氣!”

阮薇手腳發軟,她不受控製地後退幾步,不敢相信地看著那扇緊緊關閉著的門。

“不,一定不是這樣的。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對,我們就是騙你。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和你做朋友。”

“就是,你這麽討厭,誰要和你做朋友啊!”

葉甜甜和陳沅晴漸行漸遠,廣播室裏隻留下絕望的阮薇。

就是那一天,六樓著了火,經曆了朋友背叛的阮薇放棄呼救,她看著那場大火燒的越來越旺,在愈演愈烈的濃煙中淒然一笑,撞開了六樓的玻璃,從上麵一躍而下,終究隻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有關過去的回憶漸漸散去,孟了眼前,是淚流滿麵的諾伊。

她看著孟了,輕聲說道:“阿薇她不知道,從我來到地球開始,我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並不是所有天人都想和地球人為敵,至少我就不是。我很寂寞,我也想和地球人做朋友,可是我的媽媽告訴我不行。因為我和地球人不是一個維度和空間裏麵的人,我貿然出現一定會嚇到地球人。所以,我一直待在這所學校裏,別人看不見我,我卻能到聽到阿薇的聲音。

阿薇的聲音很好聽,她會說很多很多好聽的故事,有關地球的故事,有關其他星球的故事,她說;‘如果宇宙中真的有其他的物種,我們能不能和它們做朋友呢?’你知道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嗎?終於有人認可了我的存在。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出現在阿薇麵前,這一切,就都被這兩個人給毀了!”

諾伊說到這裏,恨恨地望著葉甜甜:“都是她們!是她們害死阿薇的,我怎麽可能放過她們!”

她一揮手,那些方才定住了的學生們複又行動起來,隻差幾步,就能由天台跳下,由生到死。

“你不要逼我與你為敵!”孟了咬牙道。

諾伊輕輕一笑,並不將孟了的警告放在心上。

孟了無奈,隻好重新拔出光劍,劍尖指向諾伊。

“我再問你一遍,收不收手?”

諾伊笑容不止,風聲不停。

孟了閉眼,咬牙念道:“殺!”

銀月光劍好像長了眼似的,齊齊朝諾伊飛去。

結束了。孟了在心裏說道,卻不知為何,覺得悲慟萬分。

忽然,他聽見男孩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