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為誰生死視等閑

1.合力收妖

淡銀色的月光下,兩道修長的身影緩步走在陰暗的叢林間。

並肩而行,卻是沉默無聲。

良久,鳳孤才勾著唇淡淡道了一句:“雲兄對神器之事似乎頗為上心,更懂得運用神器之力的方法,雲兄真的隻是一名普通的雲遊者麽?”

雲竹笑了一笑,輕輕撣了撣沾上落葉的衣袖,漫不經心瞥了鳳孤一眼道:“我說過我不過隻是知道的多一些罷了,鳳兄這般問法,莫不是隻要別人懂的比鳳兄多些,身份便可疑起來?這樣看來,鳳兄未免有些過於自負了。”

鳳孤眉彎輕蹙,嗤笑一聲:“我不過隨口問問,雲兄又何必這般急著反唇相譏,或者說……是做賊心虛?”

雲竹不置可否地淡雅一笑,衣袖翩翩,穿過最後的一片從林,大步走到深潭邊,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我是否是賊這個問題還是暫且擱置一邊罷,如今鳳兄可有法子將那惡蛟引出來收了?”

“我想除了跳進水裏之外,便無其他更好的法子了。”鳳孤戲謔地一挑眉:“還是雲兄已有好的計策?”

“沒有。”雲竹往旁邊退開一步,極其優雅地擺出一個請的姿勢,微微笑道:“那麽,鳳兄先請。”

鳳孤皺了皺眉,微垂眼眸朝潭下看了一眼。

很深的潭水,完全見不到底,跳下去倒不知是收惡蛟,還是直接被惡蛟給吞了。

然而,對上雲竹那一臉清淺的笑意,似帶著隱隱的挑釁,鳳孤目光一沉,徑自走了過去,眼都不眨一下,便直接往下一跳。

雲竹望著潭中濺起的大片水花,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鳳孤落進水中,往潭底潛去,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而在潭中,也感覺不到任何妖氣,可見這惡蛟並不在這附近,若是冒然地亂潛,隻怕反會迷失方向。

於是,鳳孤又重新潛上了水麵,一躍上了岸。

雲竹看著濕淋淋站在麵前的鳳孤,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笑意:“看來鳳兄是一無所獲了。”

鳳孤運氣將身上的濕衣裳蒸幹,不動聲色道:“目不視物的潭底什麽也找不見,雲兄不妨自己下潭去看看。”

雲竹細不可聞地輕笑一聲道:“何必下潭那麽麻煩,隻需將水全抽光,那惡蛟便自然現了形。”

“抽光潭水?”鳳孤似覺得他在說一個荒謬的笑話,揚唇戲笑起來:“如此大的一個深潭,我倒不知雲兄有何能耐可將這潭水盡數抽光?”

雲竹淡然笑了笑,目光移向了鳳孤腰間:“鳳兄身上有神器煉妖壺,這自然便不成問題。”

“你說煉妖壺可以將這潭水吸光?”鳳孤取下腰間的煉妖壺,眉彎輕輕蹙了起來,似有懷疑。

雲竹眉梢微微挑起,嘴角帶笑:“煉妖壺不隻能吸收各種妖物,將其煉化,也可吸收其他生物,其內部空間之大足以容納天地,這些,鳳兄莫非都不清楚?”

鳳孤臉上明顯地閃過一絲訝然,隨即沉下了眸子,唇邊竟然勾起了一抹奇異的笑,襯的眉目間透出幾分邪氣:“這麽說來,雲兄早已知道,卻是故意讓我跳下了潭?”

雲竹漫不經心地輕輕一笑:“我隻當鳳兄說的是玩笑話,哪裏知道鳳兄竟會真的跳下去,待我想阻止時已來不及,我與鳳兄無怨無仇,自是沒必要害鳳兄,不是麽?”

“是麽?”鳳孤眯細了眸子,眼神驀然冷了幾分:“可是,我卻不知為何看見你便覺得十分不順眼……”

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因為對雲竹身份的懷疑,更多是雲竹身上那種氣息莫名地便令他覺得有些憎厭。

雲竹並不以為意地溫和笑了笑:“幸好我看鳳兄還算順眼,總不至於讓眼睛難受。”

鳳孤冷嗤了一聲,轉身舉起手中的煉妖壺,念動咒語,潭水立時便被吸入了壺中,不過半刻的功夫,整個深潭便已見了底,卻仍是不見惡蛟的影子。

鳳孤的目光最終凝聚在了潭底的岩壁上,那裏有一個洞穴,惡蛟多半便躲在那洞穴之內。

許是潭水被吸完的關係,惡蛟顯然也覺出了不對,從洞穴中探出了頭。

鳳孤立時念起劍訣,驅劍朝惡蛟斬去。

那惡蛟反應卻也十分敏銳,但見劍光襲來,便立刻將頭又縮回了洞裏,不再出來。

鳳孤一躍而下,站在洞穴前,洞穴內依舊是漆黑一片,望不見裏麵的情形,可見這洞穴很深,定不能冒然闖進去,所以便唯有將那惡蛟引出來。

微一斂眉,鳳孤自袖中抽出一道符,往穴內一扔,但見洞穴內一陣雷鳴電閃,緊接著便聞一聲怪叫,惡蛟搖擺著身子飛竄了出來。

鳳孤再次禦劍,化四方靈氣為無數劍影,以極快的速度擊向了蛟身。

那惡蛟見此劍勢,立時張口吐出水柱,形成了一道水屏障,將所有攻勢都擋了下來。

接著,更是又一道水柱如利劍一般襲向鳳孤,鳳孤躍身堪堪避過,還未站定身形,惡蛟一個擺尾重重甩來,他已是避閃不及,這一擊若打在身上,必是重傷。

鳳孤運氣周身所有的力量準備硬擋這一擊,卻未料那蛟尾在距離他一厘處時忽而直直僵住。

鳳孤皺眉看著眼前的惡蛟仿佛被定了身一般一動不動,周身隱隱閃爍著淡淡的青光。

“這惡蛟既吸收了不少神器的力量,以你一人之力又豈能如此輕易拿下它,這般魯莽大意可是會吃虧的。”帶著笑意的聲音自上麵傳來,鳳孤斂眸看了居高在潭邊的雲竹一眼,他的指尖仍帶著點點青光。

鳳孤唇角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涼涼笑道:“倒是要多謝你了。”

雲竹矜持地笑了笑:“哪裏,應該的。”

鳳孤又自袖間抽出一道符往蛟頭上一貼,口中念訣,但見一道光閃過,麵前巨大的惡蛟已然縮小成了巴掌大小,然後被收進了煉妖壺內。

任務完成,二人又一同返回了朧月族,卻意外發現原先設在外圍的那層結界竟然消失了,朧月族整個族群全都暴露在了外麵!

驚覺結界消失,知道必然出了事,鳳孤與雲竹皆匆匆奔進族群居住的村內,卻驚愕地看見所有原本年輕的朧月族人全都已變得白發蒼蒼,垂垂老矣。

“這是怎麽回事?”鳳孤蹙著眉,聲音低沉。

雲竹眉彎輕斂,似想到什麽,隻低聲說了一句:“速去宮殿。”

然後,身形便如輕風一般朝宮殿直掠而去。

鳳孤微一凝眸,也隨即跟上前去。

待到宮殿內時,裏麵卻是一陣混亂嘈雜的場麵。

那守衛看見他,卻是立時一臉怒容地憤然斥道:“你還好意思問,我們以為你們可以為我們除去惡蛟拯救我們一族的危機,沒想到卻是引狼入室,被你們害成這般模樣!”

“什麽意思?!”鳳孤覺出守衛眼神中流露出的敵意,眉頭不由擰的更緊。

“那女人打傷我們的同伴,闖進宮殿奪走神印,毀了守護我們一族的結界,我們再也不能長生不老,全都恢複了原本的老態等死,這下你們可滿意了?!”

“女人?”鳳孤驀然動容,再顧不上耽擱,迅疾地朝宮殿深處趕去。

2.朧月族驚變

守衛口中的女人除了容淺不會再有其他人,隻是容淺怎麽會做出打傷守衛搶奪崆峒印的事來?!

雲竹早已先行到了放置崆峒印的屋內大廳,一眼便見到被眾侍衛團團圍在中間的容淺,她一手持著崆峒印,一手舞動著白綾,已是蒼老年邁的侍衛顯然不是容淺的對手,已有十多人被擊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來。

朧月族女王梨愁則被幾名侍衛護著退站在一旁,青春美貌也已不複存在,滿頭銀絲,蒼老的容顏之上盡是憤恨地盯著容淺。

而現在與容淺在交手的卻是九魅。

“喂!女人!醒一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九魅一麵閃躲著容淺手中如劍一般鋒利的白綾,一麵大聲地叫喊著。

而容淺卻仿佛聽不見一般,隻是一味地攻擊。

九魅的修為其實並不比容淺差,但卻似有所顧忌,怕傷到容淺,一直隻守不攻,麵對出手毫不留情的容淺,他顯得很是被動,身上已有幾處輕傷。

轉首看見雲竹,九魅眼神一亮,立時朝他奔了過來:“你可算來了,這女人也不知突然發的什麽瘋,竟然跑到這來搶奪神器,我聞訊趕來也阻止不了她,你快來幫忙!”

雲竹微微一蹙眉,神情有那麽幾分複雜。

他很清楚,容淺這模樣無疑是被奪了心智,受人控製了。

倒是他大意了,將她留下本是不想讓她陷於危險中,卻沒想到會叫人鑽了這個空子。

他輕歎一聲,掠身上前,兩指微並,帶著一絲淡淡的青光,身輕如燕地在容淺眉心一點。

然而,容淺隻是身形微微頓了一下,手中白綾一揮,挾著淩厲之勢朝雲竹襲去。

雲竹眼中閃過一抹驚詫,閃身疾退,看著雙目中隱隱泛出一抹藍光的容淺,神色微微有些動容,目光也漸漸凝重起來。

他的術都沒有用,難道這是……

鳳孤趕到之時,隻見廳內一片混亂之態,更也看見容淺肆無忌憚傷人的情景,不由目光一沉,沒有任何遲疑地便掠上前去一手牢牢抓住了正擊向一無辜侍衛的白綾。

“你在做什麽?!”冷厲的聲音中隱隱夾著一絲怒氣,他萬沒有想到容淺竟真會做出這種事來。

容淺隻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隻用力扯住白綾,兩人氣力相持之下,隻聞“哧”一聲,白綾瞬時碎裂開來,鳳孤與容淺皆不由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鳳孤皺眉看著容淺那樣陌生的表情,終於也覺出有些不對勁,正待再上前,一隻手卻伸出攔住了他。

“讓我來罷。”雲竹輕輕一聲歎息,踏前一步,長袖輕翻,淡淡青光閃過,手間驀然多了一麵泛著柔和的白色光芒的淡粉色古琴。

看那琴的樣子,該是玉石所製,共有七根琴弦,隻是最末一根琴弦處卻是空的,所以能彈的隻有六根琴弦。

雲竹一手托著琴身,一手撥動琴弦,優揚的琴音自他的指尖流瀉而出,令人感到一種寧靜祥和之氣。

而容淺聽到琴音時,動作也驀然止住,眸底那淡藍色的光芒一點點消散下去,眼神漸漸恢複了原本的清明與靈動。

待完全清醒之時,徒然察覺到四周的境況,容淺不覺有些驚詫地“咦”了一聲,還未及完全反應過來,驀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自角落處掠出,一手奪過容淺手上的崆峒印,另一手挾著冰藍的光狠狠擊向她胸前。

速度之快,雲竹與鳳孤察覺之時,已然來不及去救,卻有一道白影如閃電般擋在容淺身前,攔下了那一擊。

隻是,力量明顯差太多,白影被那股力量硬生生地震飛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噴出,濺紅了一身白衣。

“九魅!”容淺終於回過神,不由變了臉色朝九魅直奔而去。

那道黑影倒也不再繼續攻擊,隻退後幾步,手拿崆峒印,站在那一雙冰藍色的眸子冷冷看著眾人。

容淺扶起重傷的九魅,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那裏還在跳,可他的身子卻很涼,可見傷的並不輕。

九魅輕咳了幾聲,唇角勾著一抹得意的笑,語聲卻極為虛弱:“女人……這一次我可比那兩人更有用些了?”

“別說話,我替你療傷。”這種時候還惦記著這些,容淺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隻抱著他,立時施術替他治傷,一麵轉首朝那黑衣人望去,眉彎緊蹙:“你是魔使朔風,是你控製了我。”

她記得,在湖邊遇見他時,甚至都來不及有所行動,便隻聞一陣琴音入耳,然後便漸漸失去了意識,做出這種傷人奪神器之事。

雲竹懷抱古琴,凝眸看著朔風,淡淡道:“沒想到那根斷了的琴弦會在你手上,才會讓你控製了她的心智。”

朔風冷冷看著他,竟然笑了一笑:“千年前,你可以利用她害魔君,我又為何不可操控她,以牙還牙?”

清清泠泠的一句話,卻仿若天雷一般轟響在整個廳內。

容淺有些茫然而又驚詫地看著朔風,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何之意。

什麽叫千年前雲竹可以利用她害魔君?她與魔君有什麽關係?又與雲竹有什麽關係?雲竹到底是誰?!

再扭頭看向雲竹,但見他眉彎緊蹙,神色沉靜,漆黑的眸底卻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令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那樣的眉目,那樣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

她認得雲竹手中的古琴,那是上古神器中的伏羲琴,有著操縱人心靈的力量,哪怕隻是一根琴弦的力量也同樣不可小覷。

朔風應該是得到其中一根琴弦才能這般輕易地操控她,而被伏羲琴操縱了心靈的人,一般術法都無法解開,除了伏羲琴本身。

隻是,伏羲琴又為何會在雲竹這樣一個普通人身上?

這一瞬間,有些事容淺似乎就要想透了,可是轉眼,那種直覺又逃開。

她不願去想什麽千年前的事,也不願去猜忌雲竹的身份,有些事一旦捅破,便是覆水難收。

她其實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雖然有吵有鬧還總被欺壓,但是,卻意外的讓人心情很愉悅。

有時候,糊塗一點未必不好,容淺現在更願做一個糊塗人。

隻是,在魔使朔風出現之時,在他說出那一句話時,有些東西,注定留不住,有些事,注定要逼著你去接受!

雲竹隻是靜靜凝立,終究什麽話也沒說,卻是鳳孤俊眉一沉,驀然提劍朝朔風襲去。

重傷師父的仇,他有必要討回來!

麵對鳳孤的攻擊,朔風微凝起了眸子,隻是一味閃避,卻一直未曾還手,幾次張了張口似想說什麽,卻是在看了雲竹一眼之後,緊皺眉頭沒有開口。

現在,還不是時候。

朔風避開鳳孤最後一劍,隻細不可聞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你還是什麽都沒有記起來麽?”

鳳孤微微怔了一下,訝然地看他一眼,他卻已是**身退開,身形一閃,便已消失在了大廳內。

3.九魅成年了

鳳孤執劍站在原地,眉頭輕蹙,似還在想著朔風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容淺隻是有些失神地望著雲竹,眸中轉過無數種複雜神色,最後還是歸於了平靜。

九魅隻是靠在她懷裏,眯著眼笑望著她,輕輕喘著氣,額上有汗不停地滑落,臉紅的有些異常,他輕聲喚她:“喂,女人……”

容淺驀然回神,才察覺到他原本冰冷的身體不知何時竟突然漸漸熱了起來,一時不禁有些驚慌:“你怎麽了?”

九魅看著她的眼神裏帶了絲狡黠的笑:“女人,你害我真的要變身了……”

九尾狐族的變身除了性別是由自身意誌決定外,何時變身都是未可知的,當感情凝聚到了頂點之時,身體就會自發地產生異變。

在九魅舍身替容淺擋下那一擊時,便已是注定的這樣的結果。

“……”容淺足足怔愣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卻是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最終隻是無奈地說了一句:“恭喜你成年了。”

“可惜……有些遲了……”九魅仰著臉,目光不知看向了何處,竟無端帶了一縷淡淡的悵憾。

那樣的表情,本不該出現在九魅的臉上。

容淺怔忡了一下,木然地抱著他,感覺著他身體的溫度又一分分地冷了下去,古怪的打量著他:“九魅,你怎樣了?”

九魅艱難地揚起了唇,帶了些哀怨地瞅著她:“我要死了啊……”

容淺抱著他的手不由緊了緊,輕輕咬住了唇:“胡說,我已經在為你療傷了,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可是,她的能力她自己都不相信。

九魅隻是歪著臉靠在她懷裏,輕輕咳著血,笑的卻是格外燦爛迷人:“喂,女人,我為你變身,你是不是該對我負責?”

容淺一時有些無語。

她自然清楚,九魅變身是什麽原因。

一直以為他不過隻是說著玩而已,卻沒想到他竟真的……

容淺說不出此時心中是何滋味,她並非沒有拒絕過人,曾經在現代時,她甩男人甩的極為瀟灑,但現在,她卻不知要如何對九魅說。

九魅吃力地撐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屏息端詳她的神情,將她麵上的表情全都看的一清二楚,最後微微垂下了眸子,臉上布滿了像孩子一樣的委屈:“我就要死了……你也不肯哄哄我麽?”

容淺胸口一陣熱潮湧起,驀地一咬牙,“我負責!如果你不死的話,我對你負責!”

“真的?”九魅眼神驀然亮了起來,臉上洋溢著愉悅。

容淺肯定地點點頭:“是。”

話音剛落,便見九魅從她懷裏跳了起來,一副完好無事的模樣,麵上掛著一絲奸計得逞的笑:“女人,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容淺怔怔地抬眸看著他,足足呆了半刻,才終於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騙,嘴角不由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你……你好樣的。”

“吃過塹,還長不了智,看來,你的修為也就隻有這種水平了。”戲謔的笑語自頭頂傳來。

容淺瞪著幸災樂禍的鳳孤,懊惱的直想錘地。

前一刻那什麽所謂的哀痛全都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們這些人,將我們族害至這般慘狀,竟然還可以這般若無其事的笑!”冷不防,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隱隱夾著無可名狀的憤怒之意。

容淺站起身看著麵前白發蒼蒼的朧月族女王梨愁,震驚地僵在原地,這才終於想起,是因為她取下崆峒印的緣故,才害的長生不老結界消失,朧月族全都變回了蒼老之態。

雖然是被朔風所操控,但她也難辭其咎。

“對不起陛下,是我大意才釀成這種結果,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將崆峒印再奪回來,重新為朧月族布下結界。”

“說的好聽!”梨愁冷笑一聲,眼裏是掩不住的悲痛:“在你取下神印的那一刻起,我們族便再也不可能複原了!”

用崆峒印設下的不老結界是需要祭祀的,祭的是百名族人的鮮血。

當初為了朧月族可以永遠延續下去,百名族人甘願犧牲自己,用鮮血祭出了這一道不老結界。

而如今崆峒印被取下,結界消失,就算再取回崆峒印,要再恢複結界,則必須再祭祀百名族人的血。

隻是,這種事,梨愁卻又如何還能做得到?!

“若是定要用族人的血來保住這青春容顏,我寧可同所有族人一齊死去!”梨愁說出此話時,眼中透著無比堅決的光芒。

容淺一時沉默無語,她知道,現在再怎麽道歉也已於事無補。

九魅忍不住出聲替容淺維護道:“你這老太婆,分明是你先將我們拉來除什麽惡蛟,現在惡蛟也幫你們收了,奪印之事也是魔族所為,你一直責怪這女人做什麽?!”

梨愁自嘲地笑了笑:“是啊,都是我的錯,將你們引了進來,釀成了這次的大禍……你們替我們收服了惡蛟,我是很想對你們說‘謝謝’,但是,見到我的族人變成這副模樣,這句話我硬是說不出口!”

容淺微垂著眸子,許久,才低低開了口,聲音有些發澀:“……若是有什麽可以補償的,我都可以去做。”

梨愁冷冷看她一眼,別開臉:“哼!你若真覺愧疚的話,就變得同我們一般蒼老醜陋,來好好體會我們的痛苦吧!”

4.容淺的決絕

容淺一怔,九魅已是先不滿地嚷了起來:“老太婆,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好,我明白了。”容淺淡淡地打斷了九魅的話,抬起雙眸,眼神驀然變得雪亮,周身更瞬間散出無數淡粉色的光芒,“請朧月族接受我的歉意!”

“容淺——”鳳孤與雲竹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想阻止時卻已經晚了。

容淺身上迸發出的全部妖力將他們震開,一時無法接近。

“容淺,莫要亂來!”雲竹指尖青光閃過,長袖一揮,散去阻在麵前的妖力,衝上前去,正好接住身子軟倒下來的容淺。

隻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此時的容淺容顏竟也在瞬間蒼老,原本烏黑的發絲染盡了一片灰白。

她竟是散盡了所有妖力,舍棄了年輕的皮相!

雲竹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動作很用力,幾乎要將她嵌入身體一般,手臂竟有些顫抖。

一千年了,她仍舊還是這般性子。

曾經為了所愛的人,她可以舍棄好不容易才度過的天劫修成的仙身,甘願永世墜入輪回。

如今為了所愧對的人,她又可以舍棄所有修為和容顏,不惜淪至這般境地!

鳳孤看著容淺,一時竟也驚怔地站在原地,半晌邁不開步子。

平日的她看起來總是那般迷糊又狗腿怕事,但真正麵對不可逃避的責任時,她卻可以比誰都更決絕!

就連梨愁都一臉的震驚,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真會這麽做!

容淺靠在雲竹懷裏,隻是若無其事地輕輕笑了笑:“你別抱的我這麽緊啊,我都快喘不過氣了……我沒事啊!”

容淺說的輕鬆,可是她現在這副模樣哪裏像是沒事的人?

沒有了妖力與修為,她這副身體怕是也支撐不了多久。

鳳孤看著她那不能為意的笑,雙手緊緊捏成了拳,極力克製住想大罵她一頓的衝動,上前一步,想要將她從雲竹懷中接過來,卻不料雲竹身形忽然一側,正好擋住了他。

鳳孤臉色微微沉了沉,終究還是沒說什麽,也不再有所動作。

而容淺又轉眸看向一旁的梨愁,微微一笑:“梨愁陛下,這樣子的道歉你可能接受了?”

梨愁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半晌,才長長歎息了一聲:“罷了罷了……”

事到如今,她又怎麽可能再繼續咄咄逼人?

她朧月族延續了千年的青春也該到了盡頭,興許這就是天命吧!

雲竹淡淡看了她一眼,緩聲道:“其實,恢複青春容顏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此言一出,梨愁不由一驚,麵上閃過一絲喜色:“公子是說我們一族還有希望恢複原貌?”

雲竹微微頷首,看了一眼懷中同樣驚詫的容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我曾說過,你們一族體內多少沾染了些神器的力量,隻需將此力量引導出來,雖然不會再長生不老,但至少可以回複青春,不會轉瞬老死。”

“如此真是太好了!多謝公子!”梨愁一聽,立時喜形於色,連聲道謝。

而雲竹的胳膊卻是被一隻手緊緊抓住。

容淺一雙清眸帶著無數的怨念,心神俱傷地盯著他,磕磕絆絆地激動開口:“既然有這樣的法子,為什麽你不早說?!”

早知道他有辦法幫朧月族,她又何需將自己搞成這副慘兮兮的模樣?

雖然她也並不後悔這麽做,但是,不必要的犧牲能免則免啊!

雲竹抬手摸了摸她的側顏,輕輕歎口氣:“你總是在這種時候那麽決絕,讓人都來不及阻止。”

正如當初她跳下輪回台時的決絕,不給他任何一絲再挽回阻止的機會。

容淺很陰鬱也很神傷,隻差捶胸頓足,她這到底是造的什麽孽啊什麽孽!

九魅十分真誠而又好心地安慰她:“女人,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老的。”

誰稀罕你的不嫌棄啊!

容淺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隻覺內傷更加嚴重了。

鳳孤看著她,忽而淡淡開了口:“若是能找到神農鼎,或許還有希望。”

容淺眼神不由微微一亮。

“若是找不到呢?”九魅斜眸睨著他一挑眉:“要是在這女人老死前都找不到豈不是就沒希望了?”

容淺簡直想拿根針將九魅的嘴給縫起來,這廝就非得這麽咒她是麽?

誰料雲竹竟也點頭讚同:“不錯,靠神農鼎並非最可靠的法子,而且如今魔族顯然也在找神器,我們無疑是在替他們引路。”

鳳孤微微眯細了眸,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難道雲兄還有更好的法子不成?而且……雲兄這般在意關心神器與魔族,甚至高過容淺的生死,而方才那魔族人似乎也與雲兄相識,雲兄手中的琴更不似平凡之物,若我沒猜錯,該是神器之中的伏羲琴罷!到如今,雲兄還想隱瞞身份麽?”

雖然曾經鳳孤也有過數次試探,但此次卻是從未有過的直接質問,不容對方再有借口托詞的機會!

雲竹隻平靜地看著鳳孤,沒有說話。

鳳孤此次卻似定要弄個清楚明白,繼續沉聲逼問著:“雲兄若真是行的正,難道還怕身份叫人知道麽?”

容淺仍舊半倚在雲竹的懷中,麵對鳳孤突然間的咄咄逼人,一時怔然,幾乎是沒有思考的便脫口道:“他是何身份有什麽關係,他又從沒害過我們!”

鳳孤看著她皺起了眉,良久,忽而冷冷一笑:“容淺,他關心的隻有神器不能落入魔族之手,你的生死他並不擔心焦急,這樣你也要維護他?”

“……”容淺隻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為什麽要維護雲竹就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個理來,隻是潛意識地不想讓真相暴露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覺得,一旦雲竹身份坦露的那一天,或許便是他離開的那一刻。

而她,並不想他離開。

這樣的心情很奇怪,但是,容淺卻並不願去仔細想清楚想明白,就這樣,挺好。

隻是,有些時候總是事與願違。

“看來,我是瞞不下去了。”雲竹輕輕淡淡地笑了笑,隨即身上散出一圈淡淡的青光,他的模樣竟漸漸變了,青衣如黛,眉目俊雅,嘴角還噙著一絲溫和而清俊的笑意。

鳳孤看著他,眯了眯眸,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原來是你。”

容淺抬眸看著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麵容,沒有太大的驚訝,這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

而心底卻說不出是什麽複雜滋味,有滿心的話繞來繞去,就是說不出口,一時也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隻好漠然以對,淡淡喚了一聲:“君上。”

離墨抱著她,臉上的神情並未有多大的變化,隻微微的有那麽半分笑意在,卻似乎包含著許多複雜難言的意味。

“上回你將她托付給我離開,現在又化作其他身份接近,究竟是何用意?”鳳孤斜斜睨著他,微微挑了挑眉。

容淺也直直盯著他,這也正是她想知道的。

離墨轉首看了看鳳孤,然後又伸手輕輕一捏容淺的鼻子,微笑著開了口:“容淺到底跟了我這許多年,一時放心不下才來看看,這不,又有了麻煩。”

容淺聽見“放心不下”四字,不自覺地便揚起了嘴角,伸手便往離墨頸上一圈,笑眯眯道:“君上,你不會嫌棄我麻煩吧?”

離墨低頭看著她,眼眸漆黑,微微笑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隻是,你再這般惹麻煩下去,我倒覺得還是將你種回土裏安分些的好。”

容淺忍不住小聲道:“反正我現在這樣子也惹不起麻煩了。”

若是找不到神農鼎,就像九魅說的,估計就要這麽老死了。

離墨揉揉她的發,緩若輕風地一笑:“有我在,你還擔心什麽?”

冷不防,一個腦袋湊上來,很不滿地瞪著離墨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做什麽對我的女人這麽親密!”

容淺嘴角微微抽了抽,斜眸睨著九魅,又微微往離墨身上粘近了幾分,笑眯眯道:“他是天界的九曜神君離墨大人,相信你應該聽過他的名號吧?”

“九曜神君?”九魅果然臉色一詫,帶了幾分驚愕地瞪著離墨足足看了半刻。

九曜神君的名號他自然是聽過的,而且是從小一直聽到大,尤其九曜神君在仙魔兩界之戰中封印了魔君之事更是聲名顯赫,仙界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他家那個老東西,已經修出八尾的族長九雷提起這個名號都帶著一絲敬畏之心。

但是——

“九曜神君又如何?就算是天帝也不許和我的女人這麽親密!”九魅這種單細胞動物顯然一點都不會將對方放在眼裏,隻伸手一心想要將容淺拉過來。

雲竹嘴角勾起一絲清淡的笑,不著痕跡地便擋住了九魅:“小狐狸,雖然你救過容淺,但,她卻不是你的女人。”

“你是她什麽人,憑什麽這麽說?她可是答應了會對我負責!”九魅挑著眉,腳尖輕點,高昂著頭,勢要在氣勢上超過對方。

容淺頗覺有些頭疼,卻很是狗腿的向他解釋道:“我其實呢……是君上身邊的侍女,君上就是我的主子,自然是有權這麽說。”

說著,扭頭一臉天真無邪地笑望著離墨:“是不是君上?”

多年的經驗已經讓她自動養成了見到離墨就本能地諂媚的習慣。

離墨沒有說話,嘴角卻噙著一絲笑意。

“如此說來,你便是這位九曜神君的女人了?”沒等九魅開口,鳳孤已是戲笑著先出了聲,眯細的眸裏閃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容淺怔了怔,眉角微微顫了幾顫,這話聽著怎就那麽別扭。

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被鳳孤出聲打斷:“不過,身為仙君又怎麽會與妖關係如此親近?若是傳出去怕是也沒人會信罷!容淺,人妖雖說也殊途,但終歸比仙妖還是低了一個層次,仙太高你攀不起,倒不如跟著凡人混。”

你個死牛鼻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又瞧不起妖瞧不起她是麽?!

容淺很憤慨,舞著爪子直想撲上去掐死他,卻是被離墨緊緊抱住了。

離墨微笑著輕聲安撫:“仙也是妖與人修煉而成,並未有什麽區別,又何來高攀之說?”

容淺一聽,立刻喜笑顏開,乖乖地任他抱著:“君上……”

離墨慢慢鬆開手臂,微微笑道:“你也不必太生氣,鳳兄大概也是想留著你在身邊才如此說而已。”

容淺立時又是一怔,皺著眉想了一想,隨即笑逐顏開:“鳳孤,原來你喜歡我呀!”

鳳孤臉色微微有些異樣,隻嗤笑一聲:“你想太多了,我還沒打算遭雷劈。”

容淺搖著頭幽幽歎了口氣:“喜歡便直說,其實你承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會取笑你。”

“你確實想太多了。”頓了頓,鳳孤又望向了離墨,淡淡地說:“看神君這般氣定神閑的樣子,想必是已有法子救容淺了?”

離墨淺笑著微微一頷首:“我自是有法子,鳳兄不必太過擔心,隻不過……尋神農鼎一事還望鳳兄可以放棄。”

鳳孤看他,冷笑一聲道:“不管你有沒有法子,神農鼎我都勢在必得,絕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攔!”

容淺眼瞅著兩人之間氣氛又突然變得緊繃僵化,不由輕咳一聲,抬眸看著離墨道:“君上,鳳孤隻是尋神農鼎,隻要不再讓魔族搶到神器便可,待他救了他師父,再交於你處理不是正好?”

他擔心的又豈止是神器,他更不希望發生的是……

離墨看了看鳳孤,又看著容淺輕輕一蹙眉,眸底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終究隻是輕輕搖搖頭,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轉首再看向梨愁,離墨微微笑道:“朧月族之事可否稍緩一下,待我先替容淺恢複修為?”

梨愁早在聽到九曜神君的名號時便驚怔住了,他們朧月族雖有千年曆史,但到底是凡人,何時見過天上極負盛名的神君,如今麵對離墨溫和的問話,更是有些受寵若驚:“當然,神君請便。”

離墨抱著容淺進了一間屋,鳳孤與九魅則等在外麵,不得入內打擾。

九魅頗有些不甘不願,在屋外很沒耐心地來回遊**:“有什麽法子是見不得人的,非要兩人單獨待在屋內才能做不可?”

“哼!不就是個破仙法麽,做什麽這麽神神秘秘的,誰還會偷學不成?真是小氣!”九魅不屑地輕哼一聲,忽而似發覺了什麽,驀地頓下步子盯著鳳孤仔細瞧了片刻,眯細了眸笑了起來:“說起來,你好像看那位九曜神君很不順眼,一直針對著他呢!難不成,你真是喜歡那女人,所以在吃他的醋?”

鳳孤神色沉靜如水,忽而微微一笑,笑意帶著幾分戲謔:“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我看一個人不順眼便是不順眼,難道還需要理由?”

九魅瞟了他一眼,撇撇嘴很不屑地又徑自遊**起來。

鳳孤卻是看著他,微眯著眸道了一句:“倒是你的傷果真沒事了麽?”

九魅身形驀地一頓,然後頭一仰拍拍胸很是得意道:“當然,你以為我是誰?怎麽說我也是天生三尾的九尾狐族……”

話未說話,九魅卻是捂著胸“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臉色漸漸又變得有些蒼白。

“受傷如此重還能撐這麽久也算不錯了。”鳳孤勾著唇走到他身邊,一隻手抵上了他的背心:“卻是累的我還要來替你療傷。”

九魅抬手擦拭著唇邊的血跡,輕聲道:“不必了。”

“你以為我喜歡?隻不過看在你稟性還不算壞的份上罷了。”鳳孤隻當他不屑接受他的施助,然而,不過半刻功夫,他手心觸在九魅的背心之處竟微微散出了一團黑氣,鳳孤驚的臉色驀然一變,收回手神色複雜地看著九魅:“你難道……”

九魅轉過身,絕美卻蒼白的臉上滑過一絲似有若無的笑:“不要讓她知道。”

“你……”鳳孤緊緊蹙起了眉,卻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