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摩斯巴納

粉塵生態研究中心一大早因山莓引起一陣**。忙亂的上班時間過後,秀彬拉著一輛裝有大箱子的推車走進辦公室,她就像剛從戰場凱旋的英雄似的,一邊打開箱子,一邊大喊道:“各位,山莓來了,一百年前新鮮的山莓!”研究中心的土產水果複原項目成功複原了滅絕的山莓。秀彬說,為了今天第一次試吃,特地帶來了這些山莓。這都是在研究室少量種植成功後,轉移到農林廳大量栽培收獲的成果。

研究員們蜂擁而至,雅映也加入圍觀行列。隻見箱子裏裝滿從未見過的山莓。雅映隻在資料照片裏見過這種水果,從未品嚐過新鮮的山莓,在國外吃到用複原的山莓做的果醬時也隻能猜測這種水果原有的味道。大家都滿懷期待地注視著山莓,果實的樣子多少讓人覺得有點陌生,但淡淡的果香還是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秀彬在籃子裏裝滿山莓,拿到一旁的清洗台洗幹淨,放在移動式抽屜櫃上。揚揚得意的秀彬下達了試吃的指令:

“來,大家嚐一嚐吧!”

研究員們都很主動地伸手抓了一把山莓,雅映也把果實送進嘴裏,軟綿綿的口感還不錯,但有別於甜甜的果香,吃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甚至還很澀、很紮嘴。其他幾名翕動著嘴巴的研究員的表情也在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的人歪著頭又吃了幾顆。辦公室裏隻能聽到大家咀嚼的聲音。見大家一聲不吭,還沒試吃的秀彬一臉緊張地問:

“很……很難吃嗎?”

向來直言快語的樸素英組長略顯為難地說:

“嗯,山莓的口感本來就很澀嗎?”

沒人出聲,大家似乎都在看秀彬的眼色,但片刻過後,大家憋在嘴裏的話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難道過去的水果都這麽難吃嗎?上次複原的西紅柿也不怎麽好吃。”

“可能21世紀的人和我們的味覺不同吧,也許當時這種水果很好吃。”

“這怎麽可能?你是在瞧不起21世紀的人嗎?肯定是農林廳沒栽培好,百分百栽培有誤。”

“沒錯,不如跟他們確認一下吧!”

“這不是秀彬先種出樣品後送過去的嗎?”

“怎麽這麽多籽啊?籽可以吃嗎,還是要吐出來?”

“這跟我期待中的山莓不一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最好還是留在想象裏。我們就接受吧,這就是山莓原有的味道,山莓的本質。”

大家針對山莓原有的味道展開沒有結論的爭論以後,秀彬才試吃了幾顆,她一臉失望地又查看了一遍箱子。大家說了幾句安慰她的話後,就各自歸位了,還有人把那一箱山莓帶走了。

雅映輕拍了一下秀彬說:

“秀彬,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啦,我很喜歡這種淡淡的口感。最近的水果都太甜、太刺激了。”

“不對,山莓的味道不會這麽淡,它應該是甜的……”

雅映見秀彬哭喪著臉,擔心再說下去隻會讓她更加失望,於是聳了聳肩,轉身走開了,坐在一旁看熱鬧的潤才嘻嘻地笑著。稍後,經曆了一陣**的辦公室又恢複了寫報告的忙碌氣氛。

幾年前開始,薑易賢所長便與農林廳合作,雄心勃勃地搞起了複原項目。該項目的宏偉目標是複原那些在粉塵時代消失的優良農作物品種,為韓國未來的食品產業做出貢獻。其實,國外已經利用保存下來的種子成功複原了大部分優良品種,所以最初大家聽到這個項目時一臉疑惑,覺得此舉毫無意義。

第一年利用複原的柳橙和蜜柑雜交而成的濟州金香橘獲得市場的極大好評,此次項目成功為研究中心的財政和名望做出了貢獻。雖然之後一段時間研究中心投入大批的人力,但正如眾多的項目一樣,複原項目也隻取得了短期的成功。如今複原項目落在了研究中心年紀最輕的秀彬身上,她一個人吃盡了苦頭。首次成功純屬運氣,這也足以證明所長和研究員們在獲利方麵根本沒有天賦。

“從這個星期開始要交報告了,大家都盡快把完成的部分交給潤才,檔案傳給全組人。我知道大家很辛苦,但還是要按時完成工作。對了,大家不要忘記申請去埃塞俄比亞出差。”

雅映一邊聽樸組長傳達指示,一邊坐回全息屏幕前,今天她必須完成韓半島南部野生植物生態變化的部分。雖然處理數據的程序會自動擬出草案,但要想給人一目了然的直觀感受,從現在開始就得熬夜,而且程序的算法與評估研究成果的主管層的觀點不同,研究員們很喜歡在那些看似微不足道,但自己很感興趣的植物上貼“重要”的標簽,所以雅映還要重新整理出生物資源評估報告。當初還是新人的她因為不了解情況,隻依賴程序的推薦,結果在第一次研究發布會上遭到了嚴厲批評。

早早完成了工作的潤才悠閑地喝著咖啡,從雅映身邊走過。雅映叫住潤才:

“潤才姐,幫我看一下這個。”

“怎麽了?”

“這種花標記成適用於花卉作物,你覺得怎麽樣?”

潤才仔細看著全息屏幕,皺起眉頭。

“上麵的人也都長了眼睛,你可不能亂寫啊。”

“我覺得很不錯啊。這種樸素的花之前不是也流行過嗎?”

“這種太一般了,不好看。”

“啊……”

聽到潤才毫不留情的評價,雅映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是翻過了那頁畫麵。在雅映眼裏所有的植物都是珍貴的研究對象,但若問她為什麽要把研究經費花在複原和保護植物上時,她卻答不上來。當然,最有說服力的理由自然是作為生物資源的可能性,因為植物能食用,這也適用於花卉,而且還存在藥理成分。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有這些特點。很多人覺得隻需要好吃的、漂亮的或可以藥用的植物,其他植物即使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也沒有關係。

“這植物長得好特別,真想複原出來,根部結構也好有獨創性,但我不知道該寫什麽,總不能直接寫因為覺得根部結構很有獨創性吧。”

“不知道該怎麽寫的時候,就寫‘生物多樣性’。生物多樣性可以拯救我們。災難結束後,最先恢複的地區也是生物多樣性保存最完好的地區。至少寫一下這點,再嚇唬一下他們,說降塵災難隨時有可能再次暴發。”

“就算寫了,也不會有人害怕的。每年都有深海粉塵殘留的報告發表,但現在已經沒人在乎這些事了,都說隻要噴一噴分解劑就可以了。”

“以前大家也是這麽想的吧,真是令人遺憾啊。”

潤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聳了聳肩就走了。

雅映午餐簡單地吃了一份三明治,隨手又抓了一些淡而無味的山莓吃了吃,忙了一下午才完成了報告書的初稿。就算這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反複看幾十遍也會讓人心生厭倦。雅映眨了眨充滿血絲的眼睛,最後確認了一遍內容,傳給了植物組的全體人員。

雅映本來打算去找潤才和樸組長匯報工作進度,但發現兩個人都不在座位上。鄰桌的秀彬說:

“她們都在會議室,山林廳的人來了。”

雅映處理完雜務,慢悠悠地走回座位時,看到潤才和樸組長的全息屏幕上顯示著相同的新聞。

江原道海月市,廢墟中有害雜草異常繁殖,附近村民怨聲載道……

難道她們是因為這件事在跟山林廳開會嗎?雅映搖了搖頭。這裏是粉塵生態研究中心,又不是處理雜草的地方,如果是研究粉塵時代,或重建之後繁殖的雜草或許還說得過去。潤才和樸組長精通解決植物問題的方法,山林廳的人很有可能是來征求意見的,之前也有人針對害蟲出沒和樹木出現傳染病之類的災害問題來征求過意見。

隔天一早,雅映看到兩個可降解塑料箱擺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體積很大的箱子裏裝有褐色的紙袋,沾有泥土的根莖從袋口探出頭來,另一個小箱子裏裝著泥塊。標簽貼紙上標有推測出的學名、采集日期和地點。雅映看到貼在箱子上的便條上寫道:

2129-03-02,海月市廢墟區B02附近,山林廳。

Hedera trifidus

煩請分析VOCs、土壤、葉莖的萃取液成分。

“我桌上的這些東西不是潤才姐的樣品嗎?”

“不好意思,大家都很忙,那些樣品就拜托你了。”

樸組長替潤才回答了雅映的發問。坐在一旁盯著屏幕的潤才模仿起不在場的薑所長的口氣,開玩笑地說:“哎喲,誰讓按時交報告的隻有雅映一個人呢!”這讓雅映感到不快。所謂組織的不合理性,就是讓手腳麻利的人做更多的工作。

雅映歎了口氣,但也別無他法。

“這是昨天山林廳委托我們分析的樣品吧?”

“沒錯。電視上也播了,這就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植物,Hedera trifidus,一般稱之為摩斯巴納。這件事可成了薑易賢所長在公共電視首次拋頭露麵的契機呢。”

“啊……還有這回事?我最近都沒怎麽看新聞,光是寫報告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潤才像看怪人一樣看向雅映,雅映聳了聳肩說:

“我隻掃了一眼新聞標題,沒細看,我會再找來看看的。”

潤才咧嘴一笑,補充道:

“山林廳自己分析過了,但發現了很多疑點,他們擔心自己漏掉什麽,所以請我們幫忙交叉核對一下。這可不是他們派給我們的工作,如你所見,是請我們幫忙。如果可以,最好周五前分析出來傳給他們。”

“這周五以前?這周隻剩下兩天了!”

“都說民眾怨聲載道了。這些雜草可把人給害慘了,簡直一片狼藉。”

雅映眯起眼睛盯著透明箱子裏的泥土。表麵上看就隻是普通的植物而已,況且植物瞬間覆蓋地表也是常有的事情。粉塵時代,隻有植物頑強地存活下來,並且主宰了整個世界,廢墟裏長出一些奇怪的雜草根本就不算什麽新聞。

雅映撕下貼紙,打開箱子的瞬間,潤才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心!小心點,不能用手直接碰它。”

雅映立刻縮回的手懸在了箱子上方。

“碰到的話皮膚會很癢、很痛。我也是昨天開會的時候才知道的,一定要戴上手套,別卷起袖口。”

潤才稍稍擼起袖口,露出了腫得通紅的手腕。

“我連碰都沒碰,隻是被撩了一下就變成這樣了。”

雅映略顯緊張,乖乖地戴上了手套。

雅映用戴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的植物樣本並無特別之處,褐色且細長的根莖,怎麽看都是一種普通的藤蔓植物。它與在降塵災難暴發之前,人們為了觀賞而大量種植的常春藤外觀相似,隻是葉子的末端比常春藤更卷曲,就像耙子一樣,根莖上還長滿了小刺。葉子的大小不同,小的隻有一個巴掌大,大的則超出了兩個巴掌,有的葉子還分出了三道以上的叉,有的則幹脆沒有分叉。雖然不像是在韓國常見的野生植物,但也不是那種長相令人生畏的植物。但話說回來,所謂的令人生畏,並不能隻靠外觀來辨別。

“這是外來物種吧?感覺在韓國沒見過。”

“大家都這麽推測,但得先調查一下才能知道。我查了一下,這種植物在重建之後的韓國也有過幾次繁殖記錄,不過不知道是從何時生根繁殖的。”

雅映為了預約分析設備登錄了研究所的內部係統,但彈出的信息顯示,服務器正在檢測中,三十分鍾後才能登錄係統。既然如此,那就利用這段時間了解一下摩斯巴納吧。雅映在馬克杯裏放入六塊冰塊,倒入雙份的意式濃縮咖啡,最後加入少許水,調製出一杯能使靈魂複蘇的湯藥後,搜索起潤才提到的昨天的新聞。

主持人調出資料畫麵,采訪著身穿白袍的研究員。那位研究員正是薑易賢所長。薑所長身上那件白袍白得誇張到泛著亮光,如果不是接受對外采訪,她應該根本不會穿那件衣服。

采訪的主題是藤蔓植物,該植物遍布農家和村莊,給海月市的重建工作造成巨大損失。似聽非聽的雅映突然暫停了播放,她隱約聽到了一個詞──終結期繁殖物種。雅映快退回到所長說明摩斯巴納的部分,所長播放出海月市現場的資料畫麵:

● 這種摩斯巴納屬於終結期繁殖物種,它從粉塵時代開始到災難結束為止一直屬於獨有物種,但在世界重建後,棲息地急劇縮減,所以近年來在國內少有發現,有報告指出這次海月市出現了這種異常繁殖植物。據當地居民反映,約從三年前開始,該地區每年都會出現兩次局部地區繁殖的現象。

● 那您認為這種現象的成因是什麽呢?

● 很有可能是自然變異。摩斯巴納的環境變異可能性極大,它是非常能適應環境變化的物種,但我們也正在針對生物恐怖主義和非法種植的可能性展開查。

“怎麽樣,有點奇怪吧?”

雅映暫停播放後看向潤才。

“應該不是生物恐怖襲擊。用雜草搞恐怖襲擊?聽著像陰謀論吧。”

“那可不好說。最喜歡陰謀論的人不是你嗎?”

聽到潤才拿自己開玩笑,雅映心裏一驚。

“等一下預約到分析設備就來確認。如果預約不到,這周就分析不出結果了,大家都忙著做報告要用的追加實驗呢。”

雅映再次播放視頻。關於可疑的藤蔓植物的報道之後沒多久,畫麵一轉,出現了因藤蔓植物無法繼續進行發掘工作的海月市現場,畫麵中的鏡頭掃視一周,展現出非常驚人的景觀。摩斯巴納遍布整座野山,不僅野生的樹木,就連岩石上也爬滿了這種植物。

“繁殖得好誇張啊,真的好奇怪。”

“是吧,這就是你喜歡的奇異且危險的植物。”

雅映轉過頭瞥了一眼箱子裏的藤蔓植物,表麵上看,它就隻是非常普通的植物而已。

“研究員,那這件事就交給您了。”

潤才拍了一下雅映的肩膀,走回座位。

當天下午,雅映將摩斯巴納的莖、葉和根分別進行化學處理後,按照分析項目分類,萃取、準備好樣品後直接放入分析設備。看到預約設備的名單後,雅映心想恐怕白天是輪不到自己了,隻能利用下班後的時間了。樸素英組長在允許夜間使用實驗室的文件上簽字時,露出略顯歉意的表情。

同事們紛紛下班後,雅映帶著樣品去了實驗室。按照規定,除工作時間,其他時間進入實驗室必須有安保機器人隨行。雅映一臉懷疑地碰了下圓筒形安保機器人,假使真的發生事故,這家夥要怎麽保護我?雅映在設備前一直等到晚上十點,直到其他人下午放進設備的樣品分析完畢,她才開始做實驗。

“來,我倒要看看會有多驚人的結果。”

雅映像即將得出世紀新發現的科學家一樣喃喃自語,但眼下她必須熬夜分析出二十多種樣品,而結果則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知曉。做好一切準備後,已經接近淩晨一點了。雅映打著哈欠,盯著屏幕上的數字,心想不如回家睡一覺,於是拿起了包。

躺在**登錄“怪奇物語”網站幾乎成了雅映入睡前的習慣,雖然這是她的私密愛好,但自從被潤才發現,便成了一個笑柄。“怪奇物語”網站是一個怪談和陰謀論的世界。雅映總是會被無法明確解釋的奇怪事物吸引,閱讀網站上的奇異故事會全然不知時間的流逝。有一次,雅映還上傳過自己小時候親身經曆的奇異事件。

當然,雅映很清楚這不過是一種興趣愛好罷了。身為科學家,她很清楚大部分的怪談都沒有認真研究的價值,不過是利用驚悚與懸疑來合理解釋可能發生的現象。這些怪談並不能成為創意想法的種子。讀完一篇故事以後,會莫名覺得氣氛陰森森的,心情也怪怪的,但還是會被這種感覺牽引,再點開下一篇故事。雅映在這個網站上讀到過各種關於降塵生物的信息,其實學術界並未確認這些生物。

“試一下也無妨吧。”

雅映在搜索框中輸入“海月”後,竟意外地看到幾篇內容,但那些內容都與這次要調查的雜草無關。幾篇內容隻提到不久前在海月市的廢鐵堆裏發現還會動的機器人,有人目睹跟人相似的機器人,但突然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果真在這種網站上找不到什麽重要的信息。雅映本打算把平板電腦放在床頭櫃上,但轉念一想,不如再搜一下“摩斯巴納”好了。雖然明知道網站上沒有值得參考的信息,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當她看到搜索目錄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家院子裏長出了惡魔的植物,這難道不是滅亡的征兆嗎?”

雖然是刺激的標題,仔細看下來卻沒有什麽內容。大致是說,院子裏突然毫無緣由地長出了摩斯巴納,無論怎麽看都覺得這是一種不祥的征兆。在雅映看來,這應該是“怪奇物語”網站上眾多故事裏最沒有內容的一篇了。

雅映將當天收到的與摩斯巴納有關的官方資料傳送到床邊的屏幕上。Hedera trifidus,大眾熟知的名稱為摩斯巴納,作為常春藤中帶有常綠性的藤蔓植物,近似於普通觀賞用的爬山虎。由於降塵災難前的植物資料大量流失,無從得知這種植物的起源。摩斯巴納具有很強的侵蝕性,會對其他植物造成危害,雖然大麵積生長在地表,但也會爬到牆壁和樹木上。因為具有毒性,所以會誘發皮膚炎和過敏症狀。這種植物本身會對人體造成威脅,特別是葉子和果實都帶有很強的毒性。

“沒有想象中那麽厲害啊?”

雖然取名為“惡魔的植物”,其實就是讓人覺得很麻煩的植物而已。仔細閱讀資料便不難發現,在國外將摩斯巴納稱為惡魔的植物,比起植物本身具有的毒性,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它的形象。在粉塵時代後期和重建世界後的貧困時期,摩斯巴納是最繁盛的優勢種(dominant species),可以說當時它遍布世界各地。或許正因如此,人們才會把這種植物與過去不幸的記憶和從未經曆過的時代絕望相連。

這些都是在“怪奇物語”網站開設沒多久時上傳的信息,或幾十年前的新聞剪報。重建世界之後,摩斯巴納以其驚人的繁殖力遍布地球各大陸,但在生態係統的多樣性漸漸恢複以後,這種植物在與其他植物的競爭中迅速消失了。目前除了部分地區發現過摩斯巴納,其他地區很難發現它的痕跡。因此,人們才會產生疑問──“摩斯巴納為什麽又突然出現了呢?”由於這種植物的生命力極為頑強,隻要是它生長過的地方,哪怕是長期處於冬眠狀態的種子也很有可能再次發芽。

正如雅映所料,網上那些把摩斯巴納稱為滅亡根源,或暗示滅亡的怪談就隻是讀起來有趣,並沒有任何值得深究的內容。要說有什麽小收獲的話,那就是國外的人們也把摩斯巴納視為一種很麻煩的植物。由此可見,海月市出現的摩斯巴納奇特繁殖現象並不是什麽令人震驚的事件,很可能已經在世界各地司空見慣了。

可能是怪異的故事看多了,那天晚上雅映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遍布紅色摩斯巴納的山丘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雖然雅映想朝那個方向走,但摩斯巴納令她腳踝的皮膚刺痛,而且滿地的摩斯巴納根本沒有讓她落腳的空地。雅映朝山丘的方向喊道,你是怎麽走過去的?這時,坐在椅子上的人慢慢轉過頭望向雅映。雅映覺得那個人很麵熟,但始終想不起那是誰。我們之前見過麵嗎?麵對雅映的追問,那個人終於開了口……

雅映沒聽到那個人的回答便醒了。這是什麽夢呢?難道自己在潛意識中找到了關於摩斯巴納的重要線索?還處在昏昏欲睡狀態下的雅映思考片刻便得出結論,這不過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夢罷了。首先,摩斯巴納的葉子不是紅色的,很明顯自己把它和昨天觀察許久的紅葉照片搞混了。還有那個人的長相,他說了什麽?夢裏的那個人很麵熟,可到底是誰呢?

雅映看了一眼時間,頓時醒了,她趕快從**爬起來準備去上班。

“根本沒有什麽驚人的發現,跟基本資料上的內容一致。”

雅映比平時提早一個小時走進辦公室,進行了追加分析。但從摩斯巴納中提取的成分與官方公開的基礎資料的成分並沒有太大區別,隻是檢測出了能引起過敏反應的有毒物質和妨礙其他植物生長的異種抑製性物質。一係列的測試隻是再次證明了這是一種很麻煩的雜草,並沒有得出任何驚人的發現。

“我也跟簡化基因組測序進行了對比,感覺還有幾點需要確認,所以現在還無法得出結論。我準備再確認一下。”

潤才為了整理出山林廳所需的數據做了全基因組測序(whole genome sequencing),但也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期待的發現。全基因組測序得出結果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之前,雅映又做了簡單的防治藥物測試,並把報告結果一起傳給了山林廳。

收到雅映郵件的負責人表示了感謝。

“謝謝你們幫忙。我們怕自己分析有誤,所以拜托你們再確認一次,沒想到結果差不多。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萬幸,後續的事我們就自己來解決好了。”

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雅映覺得有點對不起那些正在為防治工作苦惱的公務員。

兩天後,雅映下班回到家,躺在**查看“怪奇物語”網站時,接到了潤才打來的電話。

“山林廳的人還是放心不下,希望我們能親自去一趟。我說,我們眼下也提供不了什麽幫助,但怎麽想都覺得哪裏怪怪的。”

海月市在很遠的地方,不是說去就能去,但看到打來電話的負責人很是煩惱,潤才也不好再推辭。她補充道:

“我們一起過去,順便采集點樣品回來,畢竟現場看和不看還是有差別的。”

雅映把采集工具、紙袋、驅蟲劑、筆記本、筆和薄外套裝進包裏,然後靠在床頭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是雜草繁殖得比較快吧?難道這是在暗示即將發生什麽嚴重的事……肯定是在網站上看了太多沒用的內容,腦袋都被汙染了。雅映陷入沉思,直到深夜才閉上眼睛。

隔天一早,雅映在研究園區前的租車公司見到潤才。

“要不要租飛天車?”

“海月市還有限製飛行的區域,連無人機也要提前申請許可。太麻煩了,我們這次走陸地吧。你晚上有約嗎?”

雅映搖了搖頭。走陸地比空中行駛更耗時,肯定要到半夜才能回來,但雅映有恐高症,所以走陸地更適合她。每次搭飛天車時,她都會覺得壽命縮短了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