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武林高手在越獄
師父,我騙你這麽多,可有一句,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說過的,你還記得嗎?我說過,這麽多年,我心裏隻有師父你一個,我沒騙你,我真的沒騙你。
1.師父,你又想對徒兒始亂終棄了嗎
吾徒親啟。
夜淩飛放下毛筆,把墨水吹幹,滿意地點點頭,瞧這四個字,既有雪山派的淡泊明誌,又有風刀族的瀟灑不羈,更難得的是,一筆一畫充滿著力透紙背的師徒情深,把當事人輾轉反側、百轉千回卻又不得不放手的糾結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哦,相信徒兒看到這封信,一定會明白為師不得不走的良苦用心,夜淩飛暗暗握緊拳頭,奶奶的,這次,一次要越獄成功!
她抓起包裹,正準備“嗖”的一聲破窗離開,門已被“砰”的一聲撞開,金珠玉帶黃袍加身的俊美男子臉色鐵青,步步逼近,一眼看到那封離別信,又一眼看到正找地方塞包裹的夜淩飛,微微一笑,和藹可親問道:“師父,你又想對徒兒始亂終棄了嗎?”
沒等夜淩飛回答,男子長長歎了一口氣,背對著她,淒然道:“算了,師父既然不想待,徒兒也留不住,宮外好山好水,我隻希望師父好好照顧自己,莫著了涼傷了風,至於徒兒,師父也不必牽掛,若我被那幫大臣欺淩,哪天突然死於非命,也是命中注定。屆時清明重陽,師父燒些元寶冥紙,徒兒泉下有知,也心滿意足了……”
說到最後,已是萬事成空,配合那一抖一抖的肩膀,好不可憐,好似夜淩飛真做了始亂終棄的主。她氣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還是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周周好徒兒,你說什麽呢,為師隻是看風和日麗,豔陽高照,很適合野外燒烤君臣聚餐,準備下東西而已。”
“果真如此?”
“當然!”
夜淩飛訕訕地放下包袱,又把那封信撕得粉碎,抬起頭,露出“親,滿意了吧”的諂媚笑容,大周皇帝這才有點笑意,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遞給她:“師父,你喜歡的叫花雞!”
“……為師甚是欣喜。”
2.隻不過撿了個孩子,結果變成皇帝
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險惡用心。
夜淩飛用力地咬著香噴嫩滑的叫花雞,呃,下次越獄一定要找個徒弟應酬早朝不在的時間!
男子無視她苦大仇深的眼神,神色自若地走到桌前,悠然批閱奏章。落日的餘暉灑進屋內,投下一個淡淡的剪影。夜淩飛眯起眼,記憶裏還隻是個孩子,可幾時,柔和的輪廓變得棱角分明,眉眼的稚氣也褪了,五官不再靈動活潑,變得內斂而深沉。
夜淩飛突然覺得這叫花雞不那麽好吃,周周啊,不小心撿到的孩子,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陌生又熟悉,難道他“嗖”的一聲就拔高變形?可明明這麽多年都在一起的,她上前摸摸周文希的頭發,像小時那樣安撫裏帶著討好。
“周周,我們會一直是很好的師徒,對吧?”
周文希抬起頭,墨黑的眼睛直直望著她:“師父,沒有什麽會一直不變的。”
夜淩飛眼神一黯,她知道他說的沒錯,隻是隱隱覺得有些傷心,這世上沒有什麽會不變的,就像她,隻不過撿了個孩子,結果變成皇帝。
那是好幾年前,好像是當朝的哪位王爺突然反了,於是嘩啦啦地打起來了。周氏王朝也實在弱,正做著夢,窩就被端了。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夜淩飛卻丁點不知,也怪不得她,她從小無父無母,被扔在深林裏,靠喝狼奶活下來的。三四歲時在地上爬,一個過路的高人夜息正要去隱居,缺一個使喚的丫頭,就順手收了當徒弟,跟了他的姓,因為老愛在地上爬,夜息便取名“淩飛”,寄意她不要再爬了。
等到夜淩飛終於能淩飛,一顆心也不甘寂寞了。
夜息愛隱居,可是人都要吃喝拉撒,一年總有幾天要下山采購。夜淩飛抓著他的衣擺,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前幾次還嚇得往他懷裏鑽,再來,大搖大擺氣沉丹田,“小二,來壺茶,”蹺著腿聽說書人講江湖的那些事兒。原來大人物都是有小弟的,那啥,沒有人崇拜的高手皆是浮雲……
聽得夜淩飛各種羨慕嫉妒恨,難怪最近吃飯不香,原來是沒有小弟,你看,就算是師父也有自己可以使喚。一路上,她東張西望,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正找著,就看到一個小崽子拿著把劍,正與冒著綠光的群狼深情對望。
哦耶,夜淩飛咧嘴笑了,腳尖一點,飛身上前,抱起小崽子,拔腿就跑,至於那些正在被狼群分食的馬匹和屍體,完全被她無視了。回到隱居的山崖,她繞著小崽子轉了一圈,該怎麽讓他明白他是自己的。
小崽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轉,那眼神有些熟悉,像麵對強敵的小獸,有了,她猛撲上去,狠狠咬住他脖子,直到咬出圓圓的血印才鬆口。做好記號,小崽子竟沒哭,夜淩飛開心地笑了,又撲上去,咬了他一臉口水。
看得散步回來的夜息大吼一聲:“都說過多少次,不要亂咬東西!”
3.使喚他!使喚他!還是使喚他
小崽子就在隱居的山崖住了下來,不愛說話,呆頭呆腦,讓夜淩飛很焦急。
她是想收個能滿足虛榮感的小弟,可這臭崽子,一不會吹噓拍馬,二不會端茶倒水。她每日打打雜練練功,剩下的就想著怎麽圈養**他。打是不能打,咬,師父不讓咬,說到這,夜淩飛有些委屈,她明明在表示友好和疼愛。
沒辦法,她隻好自降身價,拿出不舍得吃的糖人去討好他。小崽子無視蹲在地上流口水,不斷追問“甜不甜”的夜淩飛,帶著一臉嫌棄又享受的表情慢悠悠地舔光了糖人,才施舍地吐出兩個字:“還行。”
可憐夜淩飛眼巴巴地望了半天,也沒咬上一口,義憤填膺:“怎麽可能隻是還行,這是豬八戒呀!它肯定比孫猴子好吃,你看,好多肉肉。”
“……”明明都是糖做的好不好,小崽子翻了個白眼,突然又說,“我叫周文希。”
夜淩飛撿起沒有糖衣包裹的小木棒,好不傷心,她現在才不關心他叫什麽鬼東西。許多年後,當周氏皇子周文希帶著雪風山第一高手夜淩飛君臨天下時,有人好奇,一個亂世苟活毫無勢力的落魄王孫憑什麽被天下第一看上,並為他登基殺出一條血路。那時,夜淩飛正把新帝的通天冠拿來當球踢,一臉不爽地質問:“你說的永遠吃不完的美食呢?”
周文希望著金碧輝煌的皇宮,回答她:“師父,這裏什麽都有。”
“那有糖人嗎?”夜淩飛撇撇嘴。
周文希默然,夜淩飛隨手扔了通天冠,坐在地上支著下巴,一臉憂傷:“死老頭騙我,當你師父一點都不好。”
她隻想要一個凸顯自己英明神武的小弟,沒想要這麽個不安心的徒弟。撿到周周的第四年,一些全副武裝的人突然上山,唧唧歪歪說些聽不懂的話。夜淩飛看了一會兒熱鬧,覺得無趣,輕輕一躍,去抓小鳥兒玩。
正抓得起勁,被夜息叫住,老頭開口第一句:“飛兒,你想不想下山?”
想,山下好熱鬧好好玩!夜淩飛眼睛一亮,用力點頭。接下來,便稀裏糊塗收了周周做徒弟,下山的條件很簡單,做一名好師父。臨走前,夜息問她:“知道怎麽做一個好師父嗎?”
“知道,”夜淩飛不懷好意地望望周周,咧嘴笑了,“就是使喚他!使喚他!還是使喚他!”
夜息哈哈大笑,摸摸徒弟不開光的腦袋,語重心長:“飛兒,除了使喚他,你還要保護他。護得他周全,這天下就有救了。”
“什麽是天下?”夜淩飛問。
這個被稱為當世最睿智的老人回答:“天下,就是一人之下。”
還是不懂,但師父說的話都沒錯,師父要她下山,徒弟就不得不下山,夜淩飛的心情有幾分不舍更多是激動,臨走前,她討好地問了老頭喜歡的東西,扔下一句“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就蹦跳著離開,她沒注意,她那仙風道骨的師父神色有幾分悲戚,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路是止不斷的血雨腥風。
4.擋我者,死
彼時,天下無主,群雄崛起,你方唱罷我登場。
昔日的護國將軍蕭國清為了挽救局麵,四處尋找周氏王朝的遺留皇族,還真讓他找到了,小皇子被扔進深山老林,竟然沒死,身邊還有德高望重的夜息老人相助,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迎回國主。有人要保周文希,自然有人要殺周文希。
夜淩飛沒走幾天,就發現師父不好當,每日不分時間地點的刺客襲來,哪還有精力去使喚徒弟。有時候殺紅了眼,忍不住過去抽周文希幾下:“你到底睡了多少婆娘負了多少姑娘做了多少壞事,惹得這麽多人欲除你而後快!”
她下山後,學了幾句粗獷的國罵還有文雅的成語,不分時間地點地想炫耀,難免有些詞不達意,周文希一臉無辜,柔弱的小眼神純淨得能滴出水:“哪有!這麽多年,我心裏明明隻有師父你一個。”
聽得夜淩飛麵紅耳赤,熱血澎湃,回身匕首狠狠插進黑衣人的心窩,又眼也不眨地拔出來,血噴如注,濺得她一臉猩紅。微藍的眼睛泛著綠光,手起,刀落,人亡,仿若修羅再世,鬼神莫近,一把匕首遇血不沾,晶亮如雪橫在胸前,傲然道:“擋我者,死!”
從雪風山到帝都,過五關斬六將,周王朝第一高手就此得名。
如今,在這名高手被圈養在宮裏,每天靠捏捏不斷膨脹的小肚腩過活,偶爾也想盡些帝王師的責任去使喚徒弟時,卻發現愛徒忙得連影子都找不著。此時,天下剛定,百事待興,做師父的幫不上什麽忙,那也別添亂了。
夜淩飛也不再是當年那個追問“好吃的在哪裏”的笨蛋,入宮三年,遭遇過數次驚險的奪命遊戲之後,她就明白,這個地方除了徒兒,誰都不可信。她變得圓滑事故,學會在百官間周旋遊離,偶爾還能不著痕跡地收點好處。
比如現在,禮部尚書走在帝王師的前麵,“哐”的脆響無意掉落一塊上好的美玉,恰好夜淩飛不小心摔了一跤,起身時,那塊玉已不見。尚書大人這才注意到她,笑眯眯停下來,兩人聊聊人生談談理想,末了,大人不經意提起家中有一位適婚又貌美如花的閨女,遞上畫軸,眼神交匯,自然是“您懂”“我懂”的奸意。
這邊尚書剛滿意地走了,那邊刑部大人三姑婆八嬸女兒侄子的孫女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有那宰相家的姑娘竟然為了少年天子硬生生地從粉嫩蘿莉等成大齡剩女,好一出人間慘劇,夜淩飛拭了幾滴眼淚,掂量著手中的夜明珠,八顆,切,難道我徒兒就值這點?起碼也要八顆夜明珠加一隻叫花雞!還有王大人,我明明記得你家的小公子已經長成精壯漢子了,你竟然丁點不提,避重就輕?難道皇帝要娶老婆,他風華正茂的師父就不需要一個師娘嗎?
5.整個皇宮就像座四四方方的牢獄
夜淩飛氣哄哄 地抱著一堆畫軸上了禦書房。
周文希一如既往地沉醉政事,見她進來,把畫軸擺在顯眼位置,又坐在地上,擺弄那些收來的稀奇玩意,甚至還準備了小賬本。他無奈地笑了笑:“師父,你要喜歡,我就送你,何必收他們的東西?”
“你懂個毛線,無功不受祿,為師這是自食其力,”夜淩飛瞪了徒弟一眼,把東西裝進自己的包裹裏,又細心藏好,心滿意足地抬頭,對上周文希似笑非笑的眼神,挺直了胸膛,“笑什麽,這些等我出宮,將來養老用的!”
周文希的笑凝住了,目光如刀居高臨下射向她,夜淩飛抓抓腦袋:“啊,吃飯時間到了——”
她想轉移話題,周文希卻不給她機會,眼神越發冷如寒霜:“說到底,師父還是想離開的吧。”
夜淩飛默然,索性講開了:“周周啊,你看,你現在長大了,朝裏有大臣幫你,宮裏呢,早晚會有一堆大姑娘小婆娘幫你洗衣做飯生孩子,師父不能再幫你什麽了,而且我年紀大了,身手也不如從前,最近還有點三高,是時候告老還鄉回家清心養性了。”
一席話說得聲情並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周文希卻越聽臉色越黑,最後咬牙切齒道:“師父,你是要我娶別的女人?”
夜淩飛黯然,低著頭玩珠子,氣氛壓抑得近乎窒息,不知何時,這樣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場麵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每次都是周文希一副怨夫臉,把夜淩飛攻得節節敗退,可事實明明就是如此。她抬頭,眼圈有點紅。
“要你娶別人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說罷,她推開門,一眨眼就不見了。她自小在狼窩裏長大,後來拜夜息為師,十六年專心致誌練武,造詣之深,不可輕視,輕功更為驚人,來無影去無蹤,若真要走,哪有人攔得住?
夜淩飛心中鬱悶,飛到宮城最高處,看著天上碩大的月亮,金黃色,像中秋月餅,她又往下看了一眼,整個皇宮就像座四四方方的牢獄,雖說琳琅滿目,奢華無比,可還是牢獄。
想到這,更覺得胸中一團怨氣糾結不散,她站起來,伸長脖子,對著月亮嚎叫:“我要越獄!”回應她的是一聲刺耳的“有刺客”。夜淩飛一愣,身體已本能地朝禦書房飛去,那裏早亂成一團,“保護皇上”“抓住刺客”此起彼伏,可護衛還是胡亂地往後退。
一群飯桶!
夜淩飛看到周文希被士兵圍在中央,捂著手臂,血順著指縫滲透而出,她的眼立馬綠了。地球人都知道,帝王師是出了名的護短,她的徒弟她打得,別人打不得。腳尖一點,匕首再現,已有人倒地身亡,再轉身,身如利箭,追向逃竄的刺客。
那刺客好似對皇宮極為熟悉,並不匆忙,反更像引夜淩飛到哪裏。果然出了宮城,到了帝都郊外一處空地,一頂轎子已恭候多時。月光如水,傾瀉而下,隻見一雙纖纖素手緩緩打開珠簾,好一位明眸皓齒的小美人,不過十五六歲,卻生得一副能把其他美人氣死的模樣,連聲音也是悅耳動聽。
“你就是夜淩飛?”
夜淩飛點頭,把匕首收回去,這美人有點眼熟呢,那天她吃完叫花雞,隨手找了張畫軸擦手,好像那倒黴鬼就長這樣,她有些不好意思,禮尚往來問道:“你是誰?”
“將來會成為周朝皇後的人,”小美人抬起下巴,高傲地打量著夜淩飛,“原來你就長這樣,我還以為,哼,不足為懼。”
夜淩飛抓抓腦袋,有點委屈,她想說,她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是賣身的,呃,賣身手的。還沒組織好語言,美人又開口了:“雖說你毫無威脅,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希望皇上身邊有任何女人出現,明白嗎?”
“明白,”夜淩飛點頭,打了個哈欠要走,又突然回身指著美人叫了起來,“我想起你是誰了,你就是護國將軍的大女兒,那個文武百官連上八百八十八本奏折懇請皇帝大婚,還嫁不出去的皇後候選人蕭若雨!”
“……來人,給我宰了她!”
6.你都騙了我這麽久,為什麽不騙我一輩子
夜淩飛回到宮裏,夜已深了,她濺了一身的血,神色有些疲憊。
奶奶個熊,想不到這細皮嫩肉的小娘們發起狠來那麽可怕,哼,有軍政背景就是了不起,打手死了一打還有一打繼續上。唉,不過真的老了,她扶著腰,顫巍巍去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文希就站在麵前。
“啊,我走錯房間了,都說了房間一樣,要編號——”
她還沒嘮叨完,已經被拉了進去,周文希一言不發地把她按在椅子上,拿起泡得濕軟的手巾細心擦拭,從飽滿的額頭,到挺俏的鼻梁,還有愛笑的唇。輕柔的力道,難得的溫馨,夜淩飛舒服地眯起眼,看著麵前的男子,周周呀……
眼有些酸,她苦澀地笑了,男子倒了杯水,遞到她唇邊,淡淡問:“你都知道了?”
知道,十日後,皇帝迎娶護國將軍之女。
夜淩飛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反問:“天下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
周文希沉默,夜淩飛苦笑,早就知道的答案,何必問呢。她站起來:“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我要走了。”
“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我不走?難道留著看你娶別的女人,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夜淩飛搖頭冷笑,“還是要砍了我的腦袋,給你那小氣的皇後當新婚禮物?”
“師父,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周文希抬頭,烏黑的眸子黑如深淵。他緩緩站起來,靠近夜淩飛,接住她突然倒下的身子,唇角漾起一絲溫柔又瘋狂的笑,親密地抱住她,“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你竟對我下藥!”藥就下在那杯茶裏,視線漸漸模糊,陷進黑暗前,夜淩飛仿若掉進一個甜蜜的陷阱,有什麽溫熱的**掉到臉上,她聽到男人的哽咽,我不放手,死也不放,師父,我什麽都沒有,隻有你……
傻周周,你想坐擁天下,就留不得夜淩飛,夜淩飛可以幫你殺千人百人,但手握千軍萬馬助你奪天下的是護國將軍,隻有娶了他的女兒,換得信任,這個皇帝才不會有名無實,你才不會做一輩子的傀儡。
夜淩飛醒來時,腳被拷住了,真是難得,貨真價實的玄鐵。她掙脫不開,就等著周文希來看她。他依舊細心體貼,每日帶著自己喜歡的叫花雞過來,就是閉口不提廟堂事,這樣的日子,夜淩飛竟然胖了,她有時候想,喂得夠肥了,可以殺了。
相反,周文希越發憔悴,連顴骨都露出來了,看得夜淩飛很是過意不去,想起那個表麵少女其實龍精虎猛的蕭皇後,嘖嘖,也知不知道周周吃得消,這樣想著,眼神就難免有些猥瑣。
“周周啊,叫禦膳房煮點豬腰子吃,年紀輕輕腎虧什麽的可不好。”
“……”周文希無語,和她並肩坐著,把頭靠在她肩窩,慢慢往她身上蹭,漸漸地把她抱在懷裏,下巴放在她腦袋上,親密地摟著,仿若小時候,兩小無猜的互相偎依。夜淩飛靠在他身上,難得的安分。
“周周,還記得當年拜師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忘了。”
“不想做的事你就說忘了,周周,你真是個騙子,”夜淩飛笑了,往他身上靠了靠,“可是你都騙了我這麽久,為什麽不騙我一輩子?”
周文希沒回答,隻是緊緊地抱住她。
7.她用他許給她的隨心所欲殺死自己
幾日後,周帝大婚,但皇後的花轎抬到宮門,便止步不行。
文武百官急得團團轉,唯有新郎官愛理不理,泡壺茶悠然等待,直到一個小太監走過來,對著周文希說了什麽,皇帝臉色大變,匆匆離開,那邊花轎卻重新抬了起來,踏著氣勢恢宏的喜樂悠悠進了皇宮。
那邊喜樂衝天,這邊,死一般寂靜。
周文希踏進屋裏時,四周靜得可怕,那個總是吵鬧跳脫的夜淩飛安靜地躺在**,手裏還握著幾塊金粒。他去摸她的手,好冷,從來沒有這麽冷過,周文希抱著她,一言不發,她死了,吞金死了。他隻是舍不得,不想孤身一人,可沒想逼死她,
他解開玄鐵鏈子,把臉貼在她耳邊:“師父,我錯了,徒兒這就放你走。”
他抱起,那些金粒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他認得這些東西,是他賜給她的金牌,親手交到她手上的。
“周周,還記得當年拜師你答應過我什麽?”
他記得,一直記得,那日,在雪風山,他拜她為師,對天起誓:“我周文希若有朝一日登基稱帝,必許夜淩飛隨心所欲。”
夜息見不得蒼生繼續受苦,也舍不得兩個孩子,他知道,在狼窩長大的徒弟受不了深宮管製,便要周文希拜她為師,許她隨心所欲,保她周全。他一登帝,就令人做這枚金牌,四個字“隨心所欲”,這麵令牌,夜淩飛沒用過一次,沒想到最後的用途竟是這樣,她用他許給她的隨心所欲殺死自己。
周文希抱著她離開,前方就是鳳冠霞帔的皇後,周文希看也沒看從她身邊走過,身後傳來皇後的話,“我讓人帶話給她,隻要她死,這天下就是周文希的,她就真的死了。你恨我嗎?那就恨吧,與其在你心裏一片空白,還不如讓你恨,起碼會被你記住。”她說得咬牙切齒,可眼淚不愛控製地暈染了胭脂。
那日,帝都開門迎新帝,周文希坐在馬上,衣服上還帶著血跡,可神色沉穩,氣度過人。她站在高牆上,輕輕一點,“嫁人當嫁此君,真天子。”
可這個天子無論她做什麽,都選擇無視,就算她現在害死了他的愛人,他依然麵無表情地走過。周文希繼續往前走,那麽多人,可他眼裏隻有她一個。
“師父,快到了,我們很快就離開這裏。”
她聽不到,再也聽不到,可周文希還像瘋了一樣,帶著笑繼續說:“你說得對,我就是個騙子,小時候,騙你糖人不甜,其實那是我吃過最甜的糖人,後來,又騙你留下來,就算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這裏,可我還是要你留下。你看,連金牌都是騙你的,我還對你下藥,把你鎖起來……”
“師父,我騙你這麽多,可有一句,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說過的,你還記得嗎?我說過,這麽多年,我心裏隻有師父你一個,我沒騙你,我真的沒騙你。”
宮門到了,周文希把夜淩飛放下來,扶著她一步一步離開,她的手軟綿綿垂在一旁,這一次,她真的是隨心所欲了。
8.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又都越獄成功
許多年後,當人們談起周帝這場大婚,都讚不絕口,稱那是盛世的開始。
護國將軍終於放手,讓周帝主持正局,大推新政,還有蕭皇後也是大有國母之風。至於曾經顯赫一時的帝王師,那是誰,史記沒記載,唯有雪風山的老人,站在崖上,燒幾個元寶,灑幾行老淚,念一句。
“是師父對不起你,你是一匹狼,我卻要磨光你的牙齒讓你去迎合他們……”
他剛說完,四周的空氣突然就陰森寒冷起來,一張臉兀地出現在眼前,幽幽道:“老頭,原來你坑我?”
“啊,你不是死了嗎?”夜息瞪大眼睛望著背著大包裹的徒弟。
“哼,我是誰,會這麽容易死?”夜淩飛捶捶背,要了杯水,清清嗓子,“卻說那時,那不肖徒弟竟然對我下藥,還把我鎖起來,這不是造反嗎?於是,我不動聲色,表麵虛與委蛇,其實已經構思各種越獄方案,正當我要憑借過人的智慧還有無人可敵的武藝行動時,蕭若雨小賤人竟派人過來,磨嘰一堆廢話,煩不勝煩。於是我拿起金牌,準備直接砸暈他,結果這一砸才發現,周文希真不是什麽好東西,竟連唯一送的禮物都是假冒偽劣產品,鍍金的,他一個皇帝,竟然用渡金,更可惡的是,裏麵竟是糖磚,於是我將計就計,吞點糖閉息假死——”
“行了,行了,沒死也好,省了元寶錢,”夜息摸摸胡須,悠然回家,“哎呀,真好,省得再找使喚丫頭。”
“……”死老頭,你再這麽懶下去,早晚會得老年癡呆症的。
至於這個渡金問題,後來另一當事人出來澄清過:“當時是這樣的,夜老下山前囑咐我,不把天下弄安定,就不能打師父的主意,於是,我不得不出賣自己的靈魂和清白換取機會。可是我又傻又笨卻總愛自作聰明的師父竟然不相信我,一心要離開我,我當然舍不得,又考慮到蕭若雨不是什麽好東西,會利用我師父的善良做些什麽,於是,我未雨綢繆地把金牌換成糖磚,接下來,你們都知道的。至於她死時,我表現得真像死了師父?咦,這你就不懂了,做皇帝的哪能沒點演技來防身護體……喲,我師父喊我回家吃飯了,以上的話她要問起,不要說是我講的。”
這自然又是很多年後的事,當時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周帝把皇位傳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後,便雲遊四海,不知所蹤。
是夜,周文希正要從牆頭爬下來,一眼瞄到牆角有人正在烤叫花雞,他笑嘻嘻問:“這位姑娘,我在越獄,你呢?”
“好巧,我剛越獄成功。”
“最巧是的,上天竟安排我們在此相遇,”周文希跳下來,慢慢靠近,“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又都越獄成功,要不一起喝點小酒,吃點燒烤,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探討人生,你說對吧,師父?”
“……”徒兒,你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