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人！我真是妖精
我看著衣服上新摔出來的破洞，越看越覺得難看，忍不住趁他睡著了，給他補了，那是我第一次補衣服。表姐說，在人間，這是妻子做的事。
1.如今下山得考證
這是怎樣一件倒黴事，說出來你們都不會相信。
我是一個妖精，貨真價實的妖精，五百年生在荒山野嶺中的一隻小狸貓。
那年山中盛行修仙，我吃飽撐著沒事也跟著修煉，本以為能得道成仙，到天上作威作福，把欺負我的那些破妖怪全收了做寵物，但到底天資一般，根骨不佳，修了五百年還隻是個妖精。
大概八十八年前，我在人間的表姐花妖來信說，人間真是個好地方，有吃不完的食物，看不完的風景，還有泡不完的美少年。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好？
總之，我這顆求仙問道的心被**了，我想下山！
下山！下山！我風風火火背著小包袱準備下山，要出結界時被攔住了。
哦，對了！如今下山得考證，早幾年閑得無聊的大神們為了三界和平，定了幾條規定，各界走動得有通行證，也就是俗稱的辦簽證。
不就是考證嗎？好歹我也是修煉成精，差點成了仙界公務員的狸貓妖，怕什麽！
沒想到這一考就是八十八年！八十八年啊！多少人間美少年都化成一縷芳魂……
你能想到嗎，考個簽證，會講人話還得會寫字，終於不是文盲了，考官說你還得有一技之長，不然你到人間去燒殺搶掠，丟我們大妖界的臉，好吧，終於會洗盤子，人間已經改朝換代，官方語言變了，重新考。
你知道嗎，人類文字特別難學，還要用這爪子練書法，這簡直是要妖命啊！
要不是表姐不時發美食圖來，我早想摔盤子不幹了！
2.雖說自古紅顏多薄命，但長得醜誰記得你
八十八年過去了……
我還是憑著過人的意誌拿到了簽證，聽說還有妖考了三百八十年沒考上呢！
我趕緊背著小包襖下山，免得又出什麽幺蛾子。
下了山，第一件事是打開表姐寄給我的《人間生存寶典》。
寶典上說，適者生存，要活得舒服，必須機靈點。曆史證明，人類就是顏狗，雖說自古紅顏多薄命，但長得醜誰記得你？總之，妖在人間混，有一身漂亮的皮襄是非常重要的，必須美美美！
道理很對，重點是我不知道人間如今的審美。
表姐說人類的流行趨勢，變化得比男人的心還快，一會兒以胖為美，等長膘了又嫌你土肥圓，流行瘦成白骨精。
可我是誰？我是差點當了仙界公務員的狸貓妖！
我跑到臨近的城鎮去，遠遠地看到一堆人圍著牆上的一張紙指指點點，不時發出“長得真俊，可惜”“瞧這雙桃花眼，多勾人”之類的感歎。
原來現在流行的美人長這樣，我靈機一動，趕緊記住畫上那人的模樣。
至於那紙上寫什麽字，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字沒認識幾個，考試時我是抄的。
我樂顛樂顛地去變了身，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嗷嗷嗷，愚蠢的人類，我來了！
所謂樂極生悲就是這麽一回事，我還沒走幾步，手就被銬住了。對上一張嚴肅的臉，他大義凜然地對我說：“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他還特自以為帥氣地甩了下頭發：“你被捕了，采花賊！”
“……”
誰來告訴我，是不是我走出來的方式不對？
3.不但是個采花賊，還是個易裝癖，好變態啊
各位看官，看到這，你大概明白了。
這就是一件悲傷的事，善良可愛一心尋找真愛的小狸貓，修煉了五百年，考了八十八年，終於萬分艱辛地來到人間，結果沒走幾步，被當成采花賊銬起來了！天地良心，我連男人的手都沒拉過！
喂喂喂，你這樣蠻橫無理地拉著我，我可以告你騷擾的，好嗎？
我要怎麽告訴這個英（眼）俊（睛）勇（瞎）敢（了）的少年，我隻是來旅遊的小狸貓！
“你認錯人了！”我憤然道。
少年展開一張紙，正是被貼在牆上的那張，對比了下：“一模一樣，還說不是？”說罷，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不但是個采花賊，還是個易裝癖，好變態啊！
“我們隻是長得像而已，你看，我是個女人！”我掙紮。
他又看了一眼那張雌雄難辨的臉：“你就算化成女人，也是個采花賊！”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可我真不是，我拉著他，聲淚俱下，“大人！我真不是采花賊，你抓錯了！”
“如果罪犯會主動認罪，還要我們這些賞金獵人做什麽？”
“……”還是好有道理，可大人——
我隻是個妖精！
打個醬油路過這裏而已啊啊啊！！
4.賞金獵人阿拙大俠
任是我磨爛嘴皮，少年還是堅信我是個采花賊。
此時，他正拉著我風塵仆仆趕路。
他要把我押到最近的衙門去伏法，據說賞金有五兩銀子。
“有五兩呢！能買好多肉包子！”少年說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向往。
少年叫阿拙，是個賞金獵人，剛做這行不久，日子有點捉襟見肘，都好久沒聞到肉味了。
看起來怪可憐的，我無比同情地看著他，又意識到什麽，啊呸，難道我修煉這麽多年就值五兩銀子？還拿去換肉包子？太掉價了！
阿拙還在碎碎念，這幾天我就發現了，他就是個冥頑不靈的衛道夫，別看年紀挺小，滿腦子行俠仗義守護世界和平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看你，長得一表人才，做什麽不行，偏偏要當采花賊？這樣多不好。”
“我不是采花賊！”
“做了就做了，你還不敢承認？長得不男人，行事也不男人！”
“……”
摔！要不是有規定，在人間不能傷害人類，我早一棍子敲暈他了！
我望著麵前的少年，平心而論，阿拙長得還是很好看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人也不錯，帶著一腔行俠仗義的熱血，就是有點呆，眼神也不怎麽好。你看他，他又嘮叨那套洗心革麵論，叫我改邪歸正。
其實阿拙還蠻可愛的，我湊過去，靠著他耳邊說：“阿拙，實話告訴你，我不是采花賊，我是個妖精！”
“你一個采花賊還扮成女人，不是妖精是什麽？”
“……”啊啊啊，人類真是世上最愚蠢的族類，我瞪他，“你還不信，我早晚一口吞了你！”
我邊磨牙邊惡狠狠地盯著他，他也不害怕，仍開心地拖著我奔往五兩錢去。
真是沒出息的賞金獵人！
5.送你去蜀山，讓他們收了你
不過到底天無絕妖之路，尤其是一隻還沒摸過男人手的小狸貓。
眼看著知府越來越近，我的心也在“吃了阿拙，吞了他，咬死他”之間不斷徘徊，還好我忍住了。
那天，我們到一家客棧稍作休息。
阿拙是越來越窮了，每頓隻買得起一碗水兩個饅頭。
他笨歸笨，還是很有人道主義，饅頭會分給我一個，我們倆就蹲在角落啃饅頭，那場景別提有多辛酸。
我忍不住奚落他：“瞧你這日子過的。”
“把你送進牢裏就好了。”
“……”
還指望我脫貧致富，我別過頭，去看別人桌上的飯菜。
嚶嚶嚶，表姐果然沒有騙我，你看，醬牛肉！哇！烤乳豬！摔！這家夥更過分，一個人點滿漢全席，我視線往上抬，看到一張如花似玉很是熟悉的臉，俊美、白皙、桃花眼！
“你你你——”我猛地站了起來。
阿拙也被我帶得一踉蹌，他也注意到那張雌雄難辨的臉，目瞪口呆：“你你你——”
“采花賊！”我們異口同聲，第一反應，就是拔腿就追。
那家夥不愧是采花賊，輕功了得，我又被阿拙綁著，根本施展不開手腳，眼睜睜地看著他三下兩下就竄進小巷子裏不見了。
阿拙在一旁喘氣：“原來你們是團夥作案！”
我真是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你眼瞎了嗎？我不是采花賊，那人才是！”
“你不是采花賊，你怎麽長得跟采花賊一模一樣？”
“早跟你說了我是妖精！”
阿拙在一旁喘氣，直到好久，他才猛地想到什麽，後退一步，指著我：“你你你，你真是妖精？”
雖然三界和平法則說不能暴露身份，但我都要被抓去坐牢了。我昂首挺胸，特別冷豔高貴：“對，我就是妖，識相的話，快點放了我，不然我一口吞了你！”
說罷，我還做了個猙獰的嘴臉，特別的恐怖，特別的凶殘。
“不要賣萌！”阿拙一臉嚴肅，圍著我開始轉圈圈，眉皺得緊緊的。
這臭小子不放了我，是想怎樣？難不成見我貌美如花，想潛規則我嗎？
我心跳加速，表姐誠不欺我，人果然是顏狗。卻聽到阿拙說：“走吧！”
“去哪？”
“蜀山！”阿拙又開啟碎念念模式，“雖然你不是采花賊，但你是妖。妖孽妖孽，妖為孽，我既然碰到了，就不能坐視不管，送你去蜀山，讓他們收了你！”
“……”
6.這麽愚蠢的人類，還是吃了吧
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
跟他是有什麽仇什麽怨，被當成采花賊，非法囚禁了好幾天，好不容易誤會解釋清了，現在又要抓我去蜀山，讓別人收了我！
我又開始據理力爭：“我雖然是妖，但並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我是隻品德高尚的好妖！”
“天天都搶我饅頭吃，還品德高尚！”
“妖也要吃飯的！”
“你現在能搶我饅頭，不保證哪天為了吃飯，去殺人放火！”
“……”這臭小子明明又蠢又傻，怎麽這麽伶牙俐齒？
沒辦法了，我隻好拿出暫住證：“你不能抓我，我現在是合法居民！”
他接過暫住證，好奇地翻了翻：“這是什麽？”
提起這個，辛酸之感湧上心頭，我跟他講我修煉了五百年，考了八十八年，好不容易來到人間，結果隻不過因為貪圖別人美色，變錯相貌，遇到這一係列的事。表姐說人類善良又英俊，為什麽我第一個碰上的就是渣男！
說到最後，我差點哭了，阿拙也是一臉同情地望著我，我充滿希望地把被銬著的雙手遞上去。
“小狸貓，我真的很同情你，可是——”阿拙為難地把暫住證還給我，“可上麵的字我不認得，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弄假證來忽悠我？保險起見，我們還是上蜀山吧！”
“……”哦，暫住證寫的是妖界的文字。
我看著仍一臉正氣的少年，第一百零一次想，這麽愚蠢的人類，還是吃了吧！
7.阿拙，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當然我還是一百零一次地壓下這個念頭。
出山前，表姐寫信告訴我，千叮嚀萬囑咐，妖在做天在看，做了壞事，小心老天一道雷劈下來。
不過我想，老天大概眼神不怎麽好，不然就衝阿拙非法囚禁我，還要送我上蜀山，這得降一百道九重天雷吧。
這小子大概終於意識到我是個“女妖”，不是易裝癖的男人，突然變得矜持起來了。
雖然依舊帶著我風塵仆仆地趕路，但我要喊累了，會停下來歇會等我，下雨了，一把破雨傘大半都舉在我頭上，他衣服濕了也不在意。還是窮，但我看了別人的肉包子兩眼，沒等我說什麽，他就給我買兩個。
肉包子果然好好吃，我吃得風卷殘雲，回頭看到蹲在角落啃窩窩頭的阿拙，灰頭土臉的，還穿了一身打補丁的破衣服。想阿拙要是換身衣服，洗幹淨，也是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你看，濃眉挺鼻的……
我看了一會兒，臉有些熱，想起他最近對我還不錯，心中一喜，莫非……這小子對我起了不軌之心？
也對，如今我是個絕色美人，又楚楚可憐，哪個男人見了我不會一見鍾情。阿拙還把他的鬥笠讓給我戴，是心疼我嗎？表姐說，這男女之間，男人對女人起了憐惜之心，大多是動了情了。
想到這，我心也熱了，湊上去，問：“阿拙，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阿拙受了驚嚇般直接被嗆到了，咳了好久才瞪大眼睛驚恐地問，“你怎麽會產生這種不合常理的想法？”
“我美啊！”我眨巴眨巴動人的桃花眼。
“看到你這張跟采花賊一樣的臉，我隻想打你，一點都不覺得你美！”
“那你為什麽幫我舉傘，把鬥笠讓給我？”
“那是我怕別人誤會你是采花賊！”
“那為什麽給我買肉包子？”
“呃，你聽過斷頭飯嗎，眼看蜀山快到了，我想你時日無多，給你吃頓好的。”
“……”
我簡直要被氣哭了，連肉包子都食之無味了。
接下來一整天，我都沒和阿拙說話。前幾日我們還有說有笑，我碰到凡間有趣不懂的事會問他，也會和他講講妖界的事，現在是看見他就討厭。
他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著，中間一條不長不短的繩子聯著我們。
我悶悶不樂低著頭，我有些想妖界了。
唉，我怎麽會想不開來人間呢，妖界多好啊，山清水秀天藍草綠，沒有霧霾，沒有這麽多危險，表姐雖然給我講了很多動人的愛情故事，可它們大多以悲劇結尾，表姐說，最難懂的就是人心了。
阿拙走在前麵，不時偷偷回頭看我一眼，又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8.我也想來人間找個人，把他變成我的愛人，我的家
傍晚，我們趕路到蜀山腳下。
我以為阿拙要馬上帶我進山，沒想到，他反而不急了，帶我住進客棧，還給我點了醬牛肉。
醬牛肉果然像表姐說的，香氣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我伸出筷子就要夾，轉念又訕訕地放下。
阿拙有些驚慌地看著我，像做錯事的小孩，支吾著：“都給你買了醬牛肉，你為什麽還不開心？”
“哼，斷頭飯！”我別過臉，別以為我不懂，本妖生氣了，有情緒了。
“不，不是的，”阿拙喃喃解釋，他把醬牛肉一塊塊夾到我碗裏，“吃吧，是因為你喜歡吃才買的。”
“還有，肉包子也是。”阿拙又小聲加了句。
果然是對我好吧，還不承認。我又開心起來，吃起想了好久的醬牛肉，嚶嚶嚶，果然好吃到醉。
快吃完，我才發現，對麵的阿拙筷子都沒動。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萬分不舍地把盤子推過去一點：“你也吃。”
“你吃，我不喜歡牛肉。”阿拙咽了下口水，微笑地說。
都咽口水了，還說不喜歡，我忍痛割愛把一塊牛肉夾到他麵前：“吃，很好吃的！”
阿拙猶豫了好久，還是接了，爾後，眼睛彎彎，笑眯眯地說：“好吃。”
我們都笑了，我看著阿拙，他笑起來真好看。
那晚，阿拙這個窮鬼還開了間房。
來人間這麽久，睡過馬路睡過亭子睡過柴房，這還是第一次睡到床，我在**打滾，好軟，好幸福，這張床我一定要獨占。
我正想著如何把阿拙趕出去，就見阿拙把我們的繩子放長，他走到外麵，說：“好好休息，別想逃。”
他還順手把門關上了，關得特別嚴實。
我愣了，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晚上，聽到門外不斷傳來打噴嚏的聲音。
哼，活該，直接放了我不就不用遭罪了，還想送我去蜀山，這是報應，我在溫暖的被窩裏舒展四肢，可那噴嚏聲怎麽那麽煩啊！
我打開門，說：“進來吧。”
阿拙被凍得鼻紅眼紅，結結巴巴：“男、男女授受不親——”
“我是妖，不用守你們人類的規矩！”
“不行，男、男女授受不親……”
阿拙還是不肯，最後還是我施展點法術，他才睡到地板上去。
這下四周終於清靜了，我卻怎麽也睡不著，通過繩子，我仿佛能感應到阿拙的心跳，跳得有些亂，他也還沒睡著。
我翻了個身，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阿拙。黑暗對我的視力沒影響，我清楚地看見阿拙衣服上的破洞。他今天摔了一跤，衣服破了，這麽窮，卻給我買醬牛肉。
我心一酸，問：“阿拙，你怎麽會想當賞金獵人？不怕家人擔心嗎？”
風餐露宿，天天追著逃犯，抓到了，賺點微薄的賞金，要是哪天遇上窮凶極惡的犯人，死在荒山野嶺都沒人知。
好久，才傳來阿拙帶著鼻音的回答。
“我沒家人。”
“怎麽會？你又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死了，發洪水，死了。”
阿拙說，那一年，他家鄉發洪水，洪水衝過來，家被衝垮了，他也被衝走了。他運氣好，被人救了，長大後回來，那裏早已一片荒蕪，路過的人說，死了，都死了。
阿拙不相信，又不得不信。救他的人，也就是他師父問他有什麽打算，阿拙看著斷壁殘垣上麵一張被風吹得呼呼響的告示說：“我想當英雄。”
他要當個行俠仗義的大英雄，當賞金獵人，抓住那些逃犯，守住別人的小家，不讓他們再像他一樣，連個家都沒有。
當賞金獵人辛苦，他清楚，可他一個人在江湖漂泊，不用擔心家人煩憂，況且，世人都愛大俠，或許，會遇一個不嫌棄他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給他一個家。
“可誰會喜歡連客棧都住不起的大俠？”阿拙有些苦澀地笑了，又問，“你呢，為什麽想來人間？”
為什麽？
因為才子佳人，月下相會，太多美好動人的故事，因為山中的歲月太過寂寞，獨自修煉太無聊，就算真的成了仙又怎樣？
當妖太孤單，做人好像熱鬧一些。表姐把人間說得太美好了，我也想來人間找個人，把他變成我的愛人，我的家。
“原來妖也會想要一個家啊。”阿拙歎了口氣。
“對啊，可我運氣不好，一下山就被你抓了。”
“對不起，可我不能放了你。”
“沒關係，我知道你想做大俠，這樣做也是對的，我畢竟是妖。”
“我……”
阿拙似乎想說什麽，可到底沒再說，好久，我感覺阿拙的氣息已經平穩了。
他大概睡著了，我睜著眼睛，對著他，輕輕地問：“阿拙，如果我不是妖，要做你的家人，你可願？”
我一下山就被抓，碰到的人也就他，他雖然又蠢又笨，還一心要抓我去蜀山，讓人收我了我，可我還是覺得他好，傻乎乎的很可愛。
當然，沒人回答我，他睡著了。
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依他的性格，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9.阿拙，救我，阿拙，救我……
第二天，阿拙依舊給我買了醬牛肉。
這才是真正的斷頭飯，一路上，我咬著醬牛肉。
“阿拙，我這麽美，你真的忍心把我交出去？那些道士好凶好凶的，會把我抽筋剝皮，你想想，這一路，我是不是善良又可愛，我是個好妖啊！”
“不行，你這麽愛吃，不定哪天會心血**想吃人的。”
“喂，我不喜歡吃人！真的！人一點都不好吃！”
“不好吃？難不成你吃過？”
“……”
任憑我百般解釋，阿拙就是鐵血無情地把我拉到那幫牛鼻子老道麵前。
臭道士一看到我眼睛就亮了：“修行快六百年的狸貓妖，少見少見！少俠，你可是真為民除害，做了一件大善事，你不知道，這種妖怪最為凶惡……”
啊呸，破道士我們才第一次見麵，別這麽一臉正義地胡說八道好嗎？你妖奶奶可是一件壞事都沒做過，別把我們妖精描述得像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一樣。
可阿拙又犯蠢了，竟被洗腦得直點頭，解下手中的繩子，就要交上去。
“那就有勞道長了。”
“少俠太客氣了，降妖除魔本是我們的職責。”說著，道士迫不及待要搶過繩子。
我眼巴巴地看著阿拙，無語凝噎：“阿拙……”
阿拙手滯了下，又問：“敢問道長，收下此妖，會做如何處置？”
“這種邪魔歪道當然是收進守妖塔，日夜感化。少俠放心，眾生平等，吾等不是濫殺之人。”
“哦。”阿拙信了，把繩子交了上去。
“阿拙，”我一下子急了，“阿拙，你別信他，他一臉邪相，滿眼都是貪婪，肯定會把我剝皮開膛，取了我的內丹，把我送進煉丹爐——”
話沒說完，就被下了禁言咒，臭道士拉著我：“少俠莫聽她胡言亂語，妖最擅蠱惑人心。”
我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看著阿拙，無聲地說：阿拙，救我，阿拙，救我……
臭道士死死地拉著我，慈眉善目地說：“少俠慢走。這是貧道一點心意。”
阿拙並沒接賞金，隻是看著我，眼睛有些紅，似乎不忍，手握成拳，動了動，但終究什麽也沒做，最後看了我一眼，狠心地轉身離開。
阿拙，救我——
我在後麵不斷掙紮，卻怎麽也擺脫不了，他沒有回頭，就這樣逃也般地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像被誰抓在手裏，百般揉搓，說不出的難受，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從眼角滑落。
我一摸，濕濕的。
臭道士笑嘻嘻地說：“喲，妖也會流淚？”
原來這就是眼淚，表姐說，如果哪天你為誰流淚了，那就是遇見心愛之人了。阿拙……是我的心愛之人嗎？
不是的，他都不救我，都不管我死活……
10.就找個機會，把我的皮毛給剛才的賞金獵人
我萬念俱灰，站在原地。
臭道士圍著我，轉了幾圈，不時發出“嘖嘖”聲，欣喜若狂的模樣。“六百年的妖，六百年，真難得……”
禁言咒不知何時解了，我看著臭道士，問：“你想怎樣？”
“當然是把你打出原形，開膛破肚，取你內丹，助我成仙！”
“你——”
剛才還在阿拙麵前一臉慈悲心腸，現在馬上露出真麵目了。
臭道士拖我到一個巨大的煉丹爐前，就要動手，我大喊：“等等！”
“怎麽了？”臭道士很不滿地問，“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就衝你這一副奸人樣，我就知道此劫難逃。隻是我要死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想起昨夜，阿拙蜷縮在地板上，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補丁，他這麽窮，剛才離開，卻沒有接過道士給的賞金。
傻子，怎麽沒拿啊，能換好多肉包子、醬牛肉，還可以住幾次客棧……
我吸吸鼻子，說：“你取了我內丹，皮毛對你也沒用，就找個機會，把我的皮毛做成衣裳給剛才的賞金獵人。”
我雖然隻是隻小狸貓，但到底修煉了六百年，一身毛皮，又厚又暖，也能溫暖到他吧。
道士搖頭：“小狸貓，你當我傻啊，我把皮毛給那小子，那小子還不知道我殺了你，要找我報仇怎麽辦？”
“反正我不管，你要不給他，我現在就自毀內丹，讓你什麽都得不到？”
“你——”道士眼珠子轉了轉，說，“好，答應你！”
“小狸貓，你就安心去死吧！”他一臉猙獰，舉起劍，朝我劈過來。
我閉上眼睛，腦中想起的是阿拙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就這樣走了，好歹我們也相伴了一路，他就沒有一點不舍、憐惜？討厭的阿拙，難怪叫阿拙，果然笨死了！
不過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反而傳來鏗鏘的擊打聲，我睜開眼睛，阿拙竟然和道士打了起來，他來救我了！真的來了！
道士一臉氣急敗壞：“臭小子，我這是為民除害！”
“她從來沒害過人，你除的是哪門子害？”
“她是妖！”
“妖也是好妖，她是品德高尚的好妖！”
11.我願意做你的家人
哎呀，這句話我喜歡聽！
原來我說過的話，他都記得！
我靜靜地欣賞了下阿拙英雄救美的英姿，嗷嗷嗷，我男人好帥啊！然後起身，一把拉起阿拙，飛上天空，臨走時，不忘重重踩了下臭道士的臉，就踩你這個不要臉的。
阿拙暈乎乎地在空中飛了一會兒，問：“我們在飛嗎？”
“對啊！”
“飛……你果然是妖！”
“……”
笨蛋，早跟你說了我是妖精，是你不信！
我確定臭道士沒再追來，才放下阿拙，抱著雙臂瞪他，哼，竟然真的把我交給臭道士，本妖不高興了。
他竟然毫無愧疚之意，隻是訕訕地看著我。我轉身要走，他追了過來，又是直接把我銬住，結巴著說：“你，你不能走。”
“為什麽？”
“你是妖，又這麽愛吃，我得看著你，免得你哪天忍不住去吃人！”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我說：“你現在銬我，能銬我一輩子嗎？”
“可，可以，我可以。”他又結巴了，臉也開始紅了。
傻瓜，對我圖謀不軌就直接說嘛，我懂。人類果然是顏狗，我湊過去，小聲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沒，沒有。”
“那你為什麽回來救我？”
“因，因為，”他支吾了半天，沒說出什麽，反而惱羞成怒，“那你為什麽幫我補衣服？”
他指著衣服上一個新打的補丁，特別醜。
昨晚，我看著衣服上新摔出來的破洞，越看越覺得難看，忍不住趁他睡著了，給他補了，那是我第一次補衣服。表姐說，在人間，這是妻子做的事。
我臉有些熱了。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把皮毛做成衣裳給我？”他又說，眼睛還紅了。
“因，因為，”我看著麵前快要哭的阿拙，心一暖，索性大方承認，“因為我喜歡你。”
這下他臉更紅了，半天沒再說話，好久，才忸怩地過來拉我的手。
“走，走吧。”
“去哪？”
“下山，給你買肉包子。”
啊，這個我喜歡，我樂顛顛地跟上，他又小聲地說：“我願意。”
“什麽？”
“我願意做你的家人。”
原來他都聽到了，我笑了起來，故意逗他。
“可我是妖啊……”
“沒事，你是隻品德高尚的好妖！”
喲，笨阿拙還會說甜言蜜語了，我牽著他的手，豪氣萬千地說：“走，咱們去抓采花賊！”
這次一定不要讓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