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請先點名再動手(二)

老王先走上了講台,粗略地觀察了一下整間教室的布局。他應該是校內派出所的警員,一副很熟悉這裏的樣子。馬上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死者身上。從他淡定的表情來看,已經久經沙場。

“是你的學生麽?”這時,他用不緊不慢的語調問。

“他叫王曉亮,經常來上課的。”這在T大學的男生裏已經屬於“另類”了。

“你對他蠻注意的嘛。”

我點了一下頭:“因為私下也有過一些交流。”

“呃?是怎樣的交流呢?”

雖然未必就是懷疑我,但為了讓我說得更多一點,他有意在向我施壓。

“這種情況其實還是蠻普遍的,他想報考我這裏的研究生,所以會邀請我一起吃飯順便谘詢一下專業的相關情況。一來二去就有點熟悉了。我其實一直覺得他是那種對自己很有抱負和規劃的學生,沒想到現在會變成這樣。”

老王應該是聽明白了,從我的言語之中,流露出小亮大概不會是自殺的暗示。這是警察早晚會調查到的線索,還不如由我先說出來。我的臉色配合地陰沉了下來,露出一副隱隱的悲傷之色。

老王皺起眉頭,繼續觀察屍體。我知道現在他還不方便動它,屍檢至少要有兩個警察在場。

“不過你也算蠻細心的。大多數老師這時就自己走掉了,很少會去叫醒自己的學生呢。”

這句話讓我暗暗一驚,的確如他所說,老師去檢查學生是否睡著確實有些反常,這的確是一個疏忽點,看來這次遇到高手了。幸好老王也沒深究這點,而是轉移了話題:“今天上課時他有什麽異常舉動麽?”

“這我倒沒有注意,教室裏這麽多人……是下課以後才發現他這樣了。不過……”說到這裏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要說到有什麽異常的話……”我拉長了語調。

“怎麽了?”老王銳利的目光向我投來。

“有一個學生在半當中突然走掉了……”我露出一副費解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突然這樣離開,這怎麽說呢,確實有點反常。現在想想,會不會和這起案件有關呢?”

“他叫什麽?”

“名字我也不清楚,但當時大部分同學看到了,問一下別人肯定能知道。”

“那你去走廊看看有沒有你的學生,叫幾個進來問一下吧。”雖然是平和的語氣,但不容回絕,一看就是社會上的老江湖,我發覺自己有點低估警察了,有點擔心這次會栽在他的手上。

打開門後,突然一個人影衝了過來,他的手重重地扣在牆上,一個急刹車停在門口,我驚得退後了一步。

看清他是誰後,我更吃了一驚。

他看了我一眼,也看到了我身後的老王。當他看到小亮這一瞬間,我感覺悲傷就像一盆冷水潑在了他的臉上,讓他透不過氣來。

“他是……?”老王問道。

“他叫岩飛,是附近的健身教練……”我有點不知怎麽來介紹下去,在這起事件中,本來應該沒有他的戲份才對。

他知道我是凶手麽?

這時,岩飛開口了,他問我:“小亮死了?”

“嗯。”我點了下頭,雖然我不知道是誰通知他的。

“你知道麽?是芸兒……殺死的小亮啊!”因為過於激動的關係,他突然聲嘶力竭地嚷了起來,我聽到走廊上頓時安靜下來,從他通紅的眼角來看,他馬上就要哭出來。

我也一下子呆住了,他居然說小亮是被芸兒殺死的。

“你再說一遍?”我雙目死死地盯住他。

“是芸兒殺死的小亮啊!”岩飛又重複了一遍,“不信你自己問她!她剛才在電話裏對我自首了!……她親口承認說是她殺死的小亮!”

這怎麽可能?!我差點脫口而出—“小亮明明是我殺死的啊!”

“你肯定搞錯了!”我知道芸兒不可能自首,一定是哪裏出了錯。

“你不信自己問她好了!她親口對我說‘我已經把小亮殺死了’!!絕對不會有錯!”

我回過身看著躺在那裏的小亮,他仿佛正在安睡。我也有點恍惚:他真的是被我殺死的嗎?要麽是我自己搞錯了?我很清楚殺人這件事會出現很多意外,計劃永遠也有疏漏,但今天這種卻是第一次碰到。現在我的心情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有點生氣。我依舊堅持:“芸兒不可能這麽做的。”

“不管你怎麽想,事實就是事實!”

“不會的,你突然這樣說真的很奇怪。冷靜一下好不好。”

“我為什麽要冷靜,都是她自己親口說的!所以絕對不會錯!”我越是不相信,岩飛的語氣就越斬釘截鐵,好像存心要和我對著幹似的。如果我不是凶手,我就相信了。

這時我發覺所有人都看向這邊,作為真正的凶手我現在的壓力很大,沒辦法,我隻能選擇暫時的妥協:“她……怎麽可能是凶手……?”

說完這句話後,我用一種略帶難過的眼神注視著岩飛。警察此時正站在我的身後,小亮在靠窗的座位上。窗簾是藏青色的厚布,如果不是開著日光燈,教室裏該是漆黑一片才對。

如果是身在黑暗中就好了,不知為何,我產生了這樣的念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要被捅開了,大家都藏著這個秘密太久,一定都憋得很難受。

在這個悶熱的下午,我覺得這慘白的燈光,竟然有一點刺眼。

另一個凶手·處男

我覺得這種事必須從頭說起,才對得起度祥那張呆若木雞的臉孔。我第一次遇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岩飛,外號“腹肌”。在這所T大學附近的健身房擔任健身房教練。我最喜歡的書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因為我就像裏麵的主人公葉藏一樣,是一個被人討厭的存在。我就是一個現代版的“葉藏”。

做健身教練需要練就一副好身材,脫掉上衣,就能看見我厚實的胸肌下整整齊齊排列著六塊腹肌。我之所以會被叫作“腹肌”,則是另有奧妙。說出來你肯定會被囧到:在我當中的一排腹肌上,用藏青色的刺青刻著“腹”和“肌”這兩個字。幫我刺的那個小帥哥一直強忍著惡心,刺完以後還誇了一句“真性感”。這就是社會的現實之處。隻要給錢,在屁股上文一個“蒙娜麗莎的微笑”他也一樣會這麽說。

不過我討厭在身上有女人的圖案,因為我討厭女人。察覺到這一點是赤身**壓在一個女孩身上的時候。

她的臉蛋應該屬於比較可愛的類型,雖然現在已經記不清楚,但當時肯定留給了我“可愛”的印象。“和可愛女生搭訕—K歌或吃飯—然後上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但之所以完成這一切,隻是想在兄弟麵前證明自己有腔調,可馬上就後悔了。碰到她的身體時,我整條胳膊包括胸口當時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和一種惡心感。我的手像觸電一樣放開,整個氛圍馬上就被攪和了。過了一會兒,她用摻了蜜一樣的聲音對我說:“別在意,我第一次時也這麽緊張。”

“我真的對女人沒什麽興趣!”—就是在那個時候,這個念頭第一次跑了出來。這意味著原先建立好的世界觀頓時灰飛煙滅了。這是一種本能和妥協,不是特意去追求叛逆的結果。我開始意識到了,我似乎和別人有一點不一樣。

那次結束以後,我就再也沒想進一步接觸女人,甚至會討厭她們身上的器官。這也許是我的心理有問題吧,但天生就是如此,我還能怎麽辦?

總之,這讓自己都吃驚的人生觀改變,導致了我成績大幅下降。之後高考失利,隻混進了一所大專,不得不遭受父母責罵與冷眼。他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於是他們揪住我,問我問題出在哪裏,我隻能閉緊嘴,我不能告訴他們問題出在女人的衣服裏。

我知道當時正處在了人生觀和前途雙重毀滅的逆境裏,這種慘烈幾乎要把我給逼瘋了。為了今後的人生,我痛苦地掙紮了有一個禮拜,發揮出了當時僅存的那最後一點上進心,定下了拯救自己的三年宏偉目標。

在接下來三年的大專學習生涯裏,我花了所有的時間無所不用其極地和父母以及各種親戚都搞好了關係,特別是對父母,我讓他們從心底裏認定:1.這孩子真不是讀書那塊料,應試教育真的害死人;2.自己的寶貝兒子勝過天,哪怕他是一個廢物。

在對他們這樣成功洗腦以後,我就選擇從學校退了學。他們隻責怪了幾句,就被我蒙混了過去,一切如我所料。從此大家不僅相安無事,還為了安慰日漸消沉或者說是無所事事的我,我媽給了我5萬塊錢讓我去做生意。這筆錢在當時對我而言可是天文數字,在自己一個人悶頭大吃大喝了幾頓之後,我幾乎全都用在了9月10號教師節那天。

這一天曾發生了一件世界矚目的大事,不過我想在國內沒幾個人關注。在述說之前,容我先介紹一下大學三年來我的另一個身份:—詩人。

在人生觀覆滅以後,我最先看的書是王小波的那本—《人為什麽活著》。看到想死的時候,我就去看太宰治的《人間失格》,突然覺得生命還是有意義的。然後我再去看《人為什麽活著》。如此周而複始,就在我看完了這些文字,即將走火入魔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它們有相同的真諦—作者在寫完之後都去世了,這結果實在是太裝逼了。於是我一下子就開竅了,成了一名詩人。在我還不知道的時候,裝逼的本能就像蘊藏在我腦殼下千年的岩漿,這下全都噴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詩人是這世界上最裝逼的職業,它也從此變成了我的終身理想。

像作家起《當我扯跑步時我扯什麽》或者《原來你非不快樂》這類裝逼的書名,跟詩人一比簡直就是小兒科。這種隻是書名讓人看不懂是什麽意思。詩人的作品有時連內容都讓人看不懂是什麽意思。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淩駕於詩人之上,他就是裝逼界的領袖人物—邁克爾·傑克遜。

詩人會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然後就結束了。而M.J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親身做到了—“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皮膚,他卻得了白癜風”,瞬間把顧城就給秒殺了。如果你認為到這裏就結束了,那你就錯了。有一次演唱會的時候,M.J的鼻子突然還掉了下來,這在大家來看是整容整失敗了,這在我看來是更深層次的裝逼藝術,他竟然真的去裝了一個鼻子。而9月10號的這一天,正是他舉辦30周年紀念演唱會的重大日子。我事先托美國的朋友買了張800美元的演唱會票子,再花了4萬塊人民幣跟團去了紐約。以後每次跟人說起這件事情,他們都認為我瘋了,但對於當時年僅19歲世界觀崩壞的我而言,這就是一次人生必經的朝聖之旅。

在麥迪遜廣場的花園表演館,在看到M.J戴著頭盔背對著觀眾從舞台下冉冉升起的那一刻(真的好裝逼!),我激動無比,他擺出了經典pose,我興奮得都要**了,突然眼前一黑,再醒來時發現已經躺在了白色的床榻上。

我用艱澀的英語問醫生演唱會開始了多久,他回答說你的演唱會在開場後三分鍾就已經結束了,當時我激動得昏過去了並且昏得很徹底。我的感受該怎麽來形容呢,就像剛買了一輛最裝逼的蘭博基尼停在樓下,自己在6樓的陽台探出身子得意地俯視,未曾想到欄杆突然斷裂自己一個沒收住,人落下來砸在了它的車頂。

如果就這樣摔死了,也就不用考慮把5萬塊變成3000塊這件事怎麽向父母交代了。我本想爽過之後再考慮這個問題的。可現在的處境就是剛被自己砸扁的那輛蘭博基尼,不但沒有買保險,還是自己分期貸款買的。我該怎麽向自己交代啊。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到了一個人,他就是B胖。

B胖是和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損友。他確實很胖,但和我不一樣,他不是因為喜歡裝逼才叫B胖的,他是因為喜歡吹牛逼。

吹牛逼誰都會,但他總能自欺欺人,真的以為自己很牛逼。他就像一個能把自己瞬間催眠的魔術師,從這個角度說他還是蠻厲害的。

起先他和我就讀於同一所小學,後來因成績太差,隻考進了一所中專,聽說中專也沒畢業就混到社會上去了。再後來,混混兒當得也很失敗,黑道也混不下去了,就改回混白道,眼看著白道又要混不下去的時候,他終於混得能說會道,靠著這唯一的本領,混進了房產中介這個神秘的機構。他的成交顧客大多都是中老年婦女,他的專長就是忽悠她們在他那裏買房。掐指算來,他工作應該也有七八個年頭了。我學的是室內設計專業,雖然沒畢業,但我偷偷花300塊辦了個假文憑,我的想法是忽悠B胖跟我合開一家室內裝潢設計室,這方麵我稍微懂一些,另外有做這行的朋友可以幫我。

為什麽要選擇跟B胖合作呢?隻因為他是專門賣房子的,以後隻需要他把房子賣掉以後,再忽悠那些人把裝修的單子交給我做就行了。一般被宰了一刀的人很難有力氣反抗第二刀,特別是那種中年老太。

當中的過程就略去了,隻說結果的話,最後我在他的忽悠下,把剩下3000塊錢都拿了出來,跟他在淘寶上合開了一家性用品專賣店。

我跟他講在網上開店不靠譜,他唾沫橫飛和我講了一個外國人靠一根別針在易趣上通過不停地交易換到了一套別墅的故事。這當然說服不了我。他繼續說現在既然你已經把買房的錢用到隻能買馬桶了,就別看不起賣馬桶墊的。我覺得這次決策失誤可能是因為我們都受美國電影影響太深,當裏麵兩個人爭執不下的時候,一個人隻要能說一句順口又牛逼的台詞,另一個人必須要接上一句更牛逼的,接不上的那個就要聽對方的。我被這種電影邏輯給坑死了。

我接下來問他出多少錢,他說隻需要這3000塊錢就夠了,看我剛想發火,他馬上說內容上他可以多做,上班時間正好可以用來打理這家店,並負責跟人談生意,而我適合作為形象代言人負責商業形象推廣和收發快件,如果沒有生意的話,等於我不用做什麽事情。

“沒有生意還開來幹什麽?”

見我這麽問,他又馬上轉口道:“到時生意肯定火爆,據可靠數據顯示,”令我比較欣慰的是為了說服我投資這些錢,顯然他也做了準備,“我對QQ上的100名網友做了調查,其中有87.53%的朋友不好意思進實體店購買包括**在內的任何性用品器材,網店則是他們唯一的解決方案。加上易趣現在這麽火爆,不賺錢是沒天理的。”

“哎,好吧。不過我用來做形象推廣的照片,你放上去之前把我的小弟弟PS得大一點。”終究我還是答應了。我當時的想法是如果能靠賣**起家來買一台蘭博基尼,那就真的爽死了。

在“逍遙穀”性用品商店開張後沒多久,有一天,我接到了B 胖的電話。

“哎,你還記得上次進的丁字褲麽?”

“怎麽,有人買?”我吃了一驚,他說的是那種“蛇紋網眼丁字褲”,賣掉這樣一條,我們就能賺9塊錢,更重要的是,這會是我們的第一筆大單子。之前因為沒有信用度的緣故,隻有一個認識的網友礙於麵子買了3盒**。

“不是,是有個人想認識你,他說看了我們的圖片,他想跟丁字褲的主人見一麵。”B胖的語氣裏有種特殊的意味。

“男的女的?”

“我看了一下,他的個人說明很簡單,一共就六個字—‘性別:男;愛好:男’。”

然後B胖告訴了我一個聽起來也很簡單的名字:小亮。

“你還是處男麽?”

第一次和小亮碰麵是在一家星巴克裏。

他看起來是個有點瘦瘦長長的男孩,戴鴨舌帽,下巴有點尖,性格比我想象中要內斂。

但一開口,他就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怎麽可能?不過我不喜歡娘們兒。”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是處男是一件很坍台的事。

“呃……”遲疑了半晌,小亮才說下去,“我不是指那個……我是指另外一種處男……我是指男人的後麵……”

我差點把咖啡給嗆了出來,幸虧剛才點的不是**茶。

小亮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但現在我相信了。

說實話自己對於小亮的好奇,隻來源於對於女性的厭惡,和男人在一起,至少不會讓我起雞皮疙瘩。至於用潤滑劑以及後續事宜我都沒有具體想過。

看到我有點小緊張,小亮像從籃球場上跑下來的大男孩那樣笑了起來,他把帽簷向上一揚:“其實呢,我隻是好奇你下麵的尺寸怎麽那麽長。”

接下來的一切都沒有懸念,可以看出他是個老手,整個過程都給我自然舒服的感覺,可以說引導得非常好,整個過程中我都沒有任何不適感。以後我才知道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讓我如此。

“我贏了。”事後他這麽說。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補充說明:“是這樣的啦,看了那圖片,我覺得亞洲人下麵不可能有那樣長,於是就和我朋友打了個賭,我賭你沒那麽長。”

“賭注是什麽?”

“5瓶K-Y和10盒傑士邦。”

“那讓他就從我這裏買吧,給他七折,我相當於不賺錢了。”

“哈哈,沒問題。對了,你為什麽要PS得這麽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亮露出了疑問的眼神,看起來其實有一點可愛。

“隻是為了裝逼。”

“短點也能裝進去啊。”小亮笑了起來,不論嘴裏在說什麽話,他的笑都很陽光。

“你是冷笑話大師啊?”

“那你來說個不冷的。”

“有一天,我和B胖去嫖。我們決定在賓館裏玩三個人的,結果突然碰到黑貓來查房。大家強裝鎮定,互相推說不認識。警察把我們分開盤問。B胖就留在臥室裏,小姐鎖在廁所裏,我被帶到了走廊上。結果不到五分鍾,大家全招了。你猜是怎麽弄的?”

小亮扶了一下帽簷,搖了搖頭。

“我在走廊上被問了一會兒,就被帶了回去,竟然發現B胖人不見了,而我也沒看到他離開啊,就問警察:B胖哪兒去了?結果警察沒吭聲,小姐的聲音倒從廁所裏幽幽地傳了出來:先生,這麽急幹嗎,前麵不就讓你們看過了……”

小亮說沒聽明白,我解釋道:“小姐把‘B胖哪兒去了’聽成了‘逼跑哪兒去了’,她以為條子走了我們又在叫她脫褲子呢。”

“這笑話真他媽的冷死我了。”

和普通人的戀愛不同,百分之九十九的我們成為情侶都是先從**開始的,**本身並不代表什麽,甚至隻能算一種娛樂,通過它來“日久生情”。我和小亮也不例外。

就在彼此一個又一個不堪入耳的冷笑話和一次比一次更不堪入目的畫麵中,我和他成為羨煞很多“妖孽”的組合(這是圈子裏對於同道的愛稱)。小亮身上確實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特質,和他相處久了就會覺得所有的普通人都沒有意思,但又說不出具體為什麽。他總是太樂觀,並對我的悲觀不以為然,我們形成了很好的互補。

好景不長,套用裝逼的說法,就是人們身上有一種被稱為愛情荷爾蒙的化學物質,叫苯基乙胺,學名是phenylethylamine,它主宰了人們對戀人的情感能維持多久。一位英國的專家調查了大量數據並經研究證明,這種物質隻能將情感維係四年。有很多戀人都是在四年後沒有了感覺,自然分手。

我想說這種被簡稱為PEA的該死的東西,也沒有放過我跟小亮。

結局是我和小亮相戀四年以後,以友好分手結束。

雖然之後還會來一發,或者一起吃飯或泡吧,其間仍然歡聲笑語不斷,但彼此已經淪為了純粹的“炮友”。

是他先提出了分手。就像是大多數被拋棄者一樣,如果回憶之前的幸福時光,都是一場苦痛之旅。舔舐傷口卻反而會好過一點,至少我一向是喜歡這樣。有一點不得不說,在分手的那一刻,小亮簡直是師夷長技以製夷,做得比我還要裝逼。

那天晚上,在做好之後,我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給我講解起一個公式。

他說,如果設定異性戀情侶之間感情破裂概率為常數K%的話,出於現實因素,同性戀情侶感情破裂的概率就為(K的二次方)%。

“我靠,這算什麽狗屁公式啊,你不去當老師真的浪費了!”我故意說得很大聲,語氣很不爽。但小亮像完全沒注意到一樣,仍然在很認真地跟我講:“我問你,如果有10對異性戀情侶,你認為他們中有多少對會感情破裂?”

“我想……差不多會有……1對吧。”我故意說了一個最小的數字。

就在小亮準備開口時,我一下子打斷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真聰明。哪怕我說1,他們的概率就是10%,K就等於10。於是,你想說的結果是,我們之間感情破裂的概率為100%,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對吧?沒錯,圈子裏是很**,但實際上感情都會比異性戀要忠貞好吧?”

小亮這時露出了驚異的眼神,在沉默地注視了我一會兒之後,才說道:“我不是想跟你討論公式,我隻是想告訴你就我所接觸的圈子,還沒有誰一直在一起的,大家都是今天和這隻上床明天被那隻上,空下來的時候還會去玩玩女人。說穿了,大家都隻是在尋開心罷了。”

這句話很傷人,我忍了忍,繼而問他:“喂,是不是你從健身房聽到了什麽傳言?”

那時我已經在小亮的介紹下,在T大附近的健身房裏打工,也就是在那時在腹部文了“腹肌”兩個字。那個老板是小亮的朋友,也是一隻妖孽。妖孽們往往喜歡在兩個地點聚集,一個是酒吧,另一個就是健身房。我在那裏可以說是左右逢源,桃花運不斷。但一般也隻是被人用手揩油或者被舌吻。小亮突然表現出這種意思,我覺得可能是聽到什麽閑話了。難道是關於我和“曹小姐”的?

“曹小姐”本名曹蕭傑,身材雖然矮小,但總喜歡穿長風衣留長發,他喜歡耍酷我喜歡裝逼,是健身房裏和我玩得最好的一個。

“我不是想討論那個公式。”小亮頓了頓,語氣顯得一本正經,“我來給你畫一張圖。”

隻見小亮走下床,找來一支筆和一張紙,真的開始畫起來。當時的場景看起來很搞笑,兩個**男人,一個躺在**怔住了,用過的紙巾和跳蛋還在邊上,另一個蹲在床邊開始在紙上畫圖了。正因為總是容易出現這種很囧的場景,所以一旦變成妖孽之後就會容易上癮,但我當時一點都HIGH不起來,我看見小亮把剛才的公式用圖示的方法在紙上又詳細地描繪一遍。我開始還以為是畫什麽,靠,原來還是那狗屁公式,你他媽的為啥不幹脆用CAD去建一個模啊?!

隻見小亮在紙上不發一言地畫完以後,在公式的結尾部分畫了一個圈,然後指著這個圈圈,看向我,突然撇開了公式:“岩飛,我們分開好嗎?”

我整個臉僵在那裏,第一次覺得裝逼他媽的竟然也能演變為一件如此悲傷的事。

“我要你明白我是認真的。”說到這裏小亮抽出一根煙,遞給我,見我不要,就自己點上了,重重地吸了一口。我知道小亮每次抽煙時,頭腦都特別清醒,所以他說得沒錯,他是認真的。已經做了四年戀人,對於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我已經沒有了周旋的餘地。

“我是真的做出決定了。”小亮又吸了一口,吐了出來,把煙灰彈在那張紙上,動作很瀟灑,“我是因為要結婚了,和一個女人。”

“你結婚?和一個女人?!”當時我被鎮住了。

“嗯。最近有些不好的風聲傳到了家裏,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即使我死掉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性取向,否則他們要被氣死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小亮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並且我以後還必須要有一個孩子,所以我要結婚。”

關於小亮的家裏我是了解一點的。

他父母早就離異,各奔東西。除了匯些生活費之外,小亮的家人就相當於隻有他外公和外婆。他外公70多歲了,外婆則已年過80。有一年我去他家裏幫他搬東西時打過照麵,覺得都是特別慈眉善目的那種,身子骨在那種年紀也算得上可以。

對我而言他們隻有一個缺點,就是喜歡把自己類似於遺照的東西裱在相框裏,釘在客廳的牆上。據說這麽做是為了騙過閻王爺。我不了解這迷信的說法是如何產生的,但那相框就在客廳最醒目的位置,看著別扭不說,最主要的是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還不了解他家裏的狀況,小亮一向不大喜歡提家裏的事,看到那個我也不好多問。東西整理到累了,我們就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電視在放斯諾克比賽,正當我們看得正津津有味的時候,小亮的外公外婆突然打開門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客廳,又打開了前門,再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這個場麵把當時的我完全鎮住了。我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小亮:“那個……剛才你有看到嗎?”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後,馬上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

也許是真的騙過了閻王爺吧,時至今日他們也都健在,身子骨還和以前差不多。他們把小亮辛苦拉扯大,對於小亮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他們隻對小亮提出過一個要求:就是能抱一抱曾外孫,曾外孫女也成。顯然無法接受小亮喜歡被男人喜歡這個可怕的真相。

所以我突然明白了,小亮在和我分手這件事上的確是認真的。如果我不答應,以後連炮友也做不成了。於是我鉚足了勁,對他吼了一嗓子:“分手就分手,以後別整這麽裝逼,你安心去結婚吧,我會去吃喜酒的。”

小亮沒有說什麽,隻是坐在**一聲不發地看著我。為了不讓場麵繼續尷尬下去,撂下那句話以後我就穿上衣服準備離開了。這裏是小亮的租處,就是那次我幫著搬的家。地方是我托B胖給找的,中介費一分沒收不說,上次的三個月房租我還付了一半。一想到這點我就來氣,我走回去,伸出手,讓他把錢還我。他把食指塞進耳朵裏掏了半天耳屎,才揚起頭對我笑了起來:“人情債,就用肉來償吧。”

真他媽賤,但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可馬上又想哭了。我欣慰的隻有一件事,小亮還是像當初那樣直接,他沒有變。

日久生情的人,不日就會傷心。但已經分手了,還能說什麽。我盡量控製了來找他的次數,他也漸漸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主動聯絡我,過很長時間才會打來一個電話,說不到兩句話就掛。見了麵雖然彼此能做到歡聲笑語,但也覺得他藏著很重的心事沒說,到了近期,我甚至發現他的麵色也常常會變得不好看,像一直沒睡好的樣子。我問原因,他就變得語焉不詳。我知道再問下去他也不會說,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既然我和他的關係已經淪為炮友,有些事就不應該是我來管了,雖然我真想問他是不是**方麵操勞過度。

後來我還是偷偷問了別人,想知道他是不是跟別的妖孽好上了,結果出乎預料,他好像和所有的妖孽都斷了聯係,除非生活中出現了很大的變故,一般要做到這點是非常難的。小亮肯定隱瞞了什麽事,就在上個禮拜,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怎麽樣,下禮拜五有時間麽?”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弱。

“幹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想叫你來幫我搬家啦。我要和她同居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他具體的時間,他說下禮拜五下午6點左右吧,之前他會在T大上物理課,結束後就回去先自己收拾一會兒。

在掛電話前,他很客氣地說“多謝你啦”,我聽到後心裏一痛,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