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三 平行凶間 一 雪夜驚變

“現在時間是淩晨兩點,我是搜異網的簡真,我現在就在地下通道的入口,接下來我將會和大家一起探索這條傳說中通往地獄的地道……”

這段探索“通往地獄的通道”的視頻錄像,在我上傳網絡後不到一周的時間裏,迅速占領了各大視頻網站的榜首,其火爆程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過人氣急升也帶來了一些麻煩的問題,就是“真絲”們對我個人的興趣似乎更大於靈異事件本身,整天在網上八卦我的年齡相貌、興趣愛好。就像現在這個叫“今夜有雪”的女網友,不知道她用什麽方法弄來我的QQ號碼,就是為了問我一句:“你有女朋友嗎?”

我有女朋友嗎?我也在心裏問自己,自從大學那段戀情含恨而終後,和我保持著“密切關係”的異性就隻有薛柔了。

我剛認識薛柔的時候,對她其實沒有什麽好感,因為經曆告訴我,越是漂亮的女孩往往越是“有毒”。而薛柔的級別更是“高度危險品”,她走到街上絕對會是公共設施的一場災難——電線杆、垃圾桶、廣告燈箱會被頻頻回首的男士們撞壞。

而且她也比我有錢,雖然也不是多出太多,她家資產粗略估算也就比我多幾十萬倍而已。

我時刻告誡自己,寧可相信會有天走狗屎運獨中20注雙色球頭獎,也不要對薛柔有絲毫癡心妄想。她接近我的理由隻是覺得我“好玩”,把我當成尋找刺激的工具而已,哪天她玩膩了就會像對待街上的流浪狗一樣把我拋棄,我不想做流浪狗就要和她保持距離!

但理智是個循規蹈距的好同誌,情感卻總是個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麵對她時就不能夠做到處之泰然了。

是那次擁抱嗎(在“鎖魂咒怨”事件中,我們被困在一座密封的高爐裏,薛柔害怕地抱著我),還是那次親密的牽手(在“十人夜會”中,薛柔牽著我的手一起逃命),不過同時牽著她手的還有唐可?

我感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有某些東西正在悄悄地萌芽,就像薛柔去年送給我的那盆蘭花一樣。經過我大半年的精心培育,它已經長出一串精致的花蕾。但它能不能夠順利開花的關鍵並不在於自身,而是在於它能不能遇到一個溫暖的春天。

我猜不透天氣,所以也更加猜不透薛柔。有時候她對我很好,經常出於好意把一些我並不需要的東西強加於我身上——比如說那盤蘭花,要讓粗枝大葉的我去照顧這種嬌氣的植物,簡直就是折磨啊!

有時候她卻對我很凶,會莫名其妙地大發脾氣,弄得我手足無措,無所適從。但是她和唐可在一起的時候,就溫柔聽話得多了。

唐可是我認識二十多年的好朋友,高幹子弟,前途光明的年輕警官。唐可差不多是和我同時認識薛柔的,毫無“免疫力”的他幾乎馬上就被薛柔給“毒”倒了。

唐可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一旦愛上了別人就會毫無保留,在以往的幾次曆險中,他為了救薛柔差點就賠掉了性命。

到底薛柔心裏是怎樣想的呢?如果我是薛柔的話,也許應該選擇他的。

“沒有!”考慮再三後,我在回複中打下這兩個字。

“真的嗎?”對方依然不饒不依地追問。

“別白費勁了,本人謝絕網戀!”我知道她的意圖,所以幹脆把話說絕。

“那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對方又問。

我的手指僵在鍵盤上打不下去,這個問題太深奧,深奧得我自己都不敢去探討。

“快說啊,對感情不誠實的人會被雷劈的哦!”對方居然威脅起我來了。

我正想回答,耳邊突然響起了隆隆的悶響,我住的這幢破房子又開始顫抖起來了。這麽晚了,還有貨櫃車從這裏經過嗎?我下意識地回頭向窗外看去,就在這時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從天際閃亮,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來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耳邊就已經響起了“啪嘞”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好像是天地間某根至關重要的柱子被折斷了,巨大的天穹狠狠地砸到了大地上。

整幢房子都被搖撼了,房頂的灰塵一撮撮地飄落,書本、相架像是被保齡球擊中了一般跌得七零八落。我的心髒像是被打樁機的重錘擊中,血管都快要被壓得爆炸了。

發生什麽事了?我心中震駭莫名,但卻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

難道我的眼睛被剛才那一道閃光刺瞎了嗎?幸好另一道驟然亮起的閃光消除了我的疑慮,我跌跌撞撞地摸到窗邊,隻見外麵的整個城市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天空中布滿了滾滾的烏雲,偶爾有一兩道閃光伴隨著雷聲從雲層裏透出來。

我用力地嗬了一口氣,嘴裏噴出的白煙證明現在確實是冬天沒錯,但冬天怎麽會打雷呢?

居然整個城市都停電了!雖然冬天的供電會比較緊張,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全市性的大停電。要知道本市是國家級的大都會,就算全省人民都停電,也會把電省下來供應我們。

是因為剛才的那道閃電嗎?一道閃電居然就摧毀了全城的電網,人類看似強大的文明,在大自然的天威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這突如其來的停電讓平靜的小區頓時熱鬧起來,人們紛紛走出家門,三五成群地討論著這場異乎尋常的大停電。在危難的時候聚集在一起,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隻有這樣才能夠安撫他們驚惶失措的神經。

驚險離奇的事情我是見得多了,自然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尋求安慰,但是我心裏卻突然想起了薛柔,想起她被困在高爐時驚慌絕望的模樣。

薛柔的父母都是滿世界飛的大忙人,很少會有時間在家裏。在這個漆黑一片的時刻,偌大的房子裏隻有她一個人待著,她是否會感到害怕呢?

我立刻就拿起手機想給她打個電話,但是屏幕上卻顯示“沒有找到網絡”。居然連手機的通訊都中斷了,看來這道閃電的破壞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也許在這個時候,薛柔也正焦急地想打電話給我呢?我一想到薛柔在黑暗中焦急彷徨的樣子,就再也忍不住了,穿上外套就往外衝。

外麵的氣溫很冷,人一走出門口立刻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但是我的頭腦也因此清醒過來了——我不能去薛柔家,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裏。

雖然薛柔邀請過我到她家去作客,但是我一次都沒有去過。有一次薛柔請我到一家高級西餐廳吃飯,原以為吃西餐一刀一叉就可縱橫天下,沒想到桌上大大小小的刀叉劍戟居然擺滿了一桌。

薛柔耐心地教我,那小小帶鋸齒的刀是用來切肉的,中等大小的是用來將大片的蔬菜切成小片的,而那種小巧的、刀尖是圓頭的、頂部有些上翹的小刀,則是用來切開小麵包,然後用它挑些果醬、奶油塗在麵包上麵……最後的結果是,我向站在一旁強忍著笑的侍應生要了一雙筷子。

薛家既為豪門,相信禮數規矩也不是我等下裏巴人能夠想象的,為免當場出醜,隻好敬而遠之了。雖然我知道她家所在的大致區域,但是等到我一戶一戶地找到她家,恐怕不但電來了,連天都亮了。

兩個小時後,我來到了本城富豪的聚居地南湖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的大雪,地上積雪居然已經有兩寸多深了,邁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濘上一般艱辛。

這時候電力居然還沒有恢複,別墅區裏的那些燭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遙遠。我隻知道薛柔家的別墅叫“薛園”,但我轉來轉去都沒有找到。

寒風就像是帶著尖刺似的,毫不費力地穿過大衣紮入血管和骨髓,那種感覺根本就不是冷了,而是一種麻木的痛。

就在我快要被凍僵的時候,終於在前麵那幢別墅的門前看到一輛警車。我認得這輛警車的車牌號碼,是唐可的!

唐可也來了,而且比我先到一步。我心裏不知道是寬慰,還是懊喪,既然唐可已經來了,那麽我來還有意義嗎?我已經站在薛園的大門前,屋裏的燈火仿佛觸手可及,隻要我大叫一聲薛柔就會聽到,但是這個時候我卻偏偏又猶豫了。

就在這時候,別墅的大門打開,有一男一女提著一盞螢螢的燭光走出來。男的身穿一身筆挺的警官製服,顯得高大又帥氣。女的身穿米白色的緊身大衣,頭戴格子毛線絨帽,就像是芭比娃娃一樣精致而美麗。

什麽叫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這就是標準的樣本了!連我自己都禁不住在心裏讚歎,唐可和薛柔這樣站在一起還真是天生一對!

我站在他們麵前頓時就感覺自己矮了一截,恨不得雪可以下大一點,好把我給堆起來。

但不幸的是我馬上就被唐可發現了,“簡真,你怎麽也來了?”唐可驚喜地說。

“是啊……”我支支吾唔地說。

“你來得正好!局裏有急事通知我回去,供電還沒恢複,你在這裏陪一下薛柔好嗎?”唐可匆匆地道別一聲,就想上車了。

“等一下!”薛柔突然叫住了他,走過去在他的衣服領子上緊了一下,“下雪了,路上小心!”

我看在眼裏,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今天晚上我真的不該來的。

唐可的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放心吧!”上車開走了。

“你來幹什麽?”薛柔抱著雙手,歪著腦袋來看我,態度之冷漠和剛才對唐可的關心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

我本來是想說“我冒著嚴寒大雪是來看你的”,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剛剛到那邊去見網友,沒想到停電了,沒等到出租車,隻好一路走回去,沒想到居然會路過你家。”

“哦!”薛柔略感意外地說,“我還以為你是來看望我的呢。”

“唐可不是來了嗎?”我故作輕鬆地笑著說,“我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你覺得來看望我是多此一舉嗎?”薛柔臉色一沉說。

看她臉色不好,我心裏也來氣了,你們兩個都在我麵前演出恩愛戲了,難道我還要來做電燈泡嗎?

“當然不是,我隻覺得現在來不是時候而已。”我故作輕鬆地笑著說。

“那好,”薛柔臉色一沉,“既然你來得不是時候,那就走吧!”

“再見!”我保持著風度道別,轉身就準備要走了。

“簡真!”薛柔突然又叫住了我。

“什麽事?”我閃電轉身的速度令自己都吃驚,我在心中暗罵自己,你有那麽希望她挽留嗎?

“你是不是喜歡我,吃唐可的醋了?”薛柔盯著我的眼睛說。

我心裏頓時像發生了9.9級大地震,高山塌陷,海嘯翻騰。

“什麽啊?你和唐可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我吃什麽醋了?”我必須用力抓住柵欄才能夠讓自己不摔倒。

“真的嗎?”薛柔的目光就像一把劍似的逼著我,不讓我有任何的閃躲。

聽她這樣說,我心裏也來氣了,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唐可,那還何苦來逼我說心裏話?難道非要我說我很妒忌,很後悔,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才能讓你滿意嗎?

“放心吧!”我氣極反笑地說,“你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還擔心我和唐可會為了你兄弟反目嗎?我實話跟你說了,我今天晚上見的那個女網友,人家要氣質有氣質,要溫柔有溫柔,哪像你這樣凶巴巴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我一生氣,就隨口編了一個故事出來刺激她。

“哦,我明白了!”薛柔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兩個八度,“那……再見!”說完就轉身跑回屋裏去了。

我看著她失望的背影,突然間就後悔了,但我說錯了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今天晚上真的不應該來的,我轉身欲離去,卻突然發現天氣真的很冷,回去的路很漫長。

就在這時候,背後突然人有叫住了我:“簡先生,請留步!”我回過頭來,卻看到了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薛先生說,既然簡先生來了,就想請您到書房小坐片刻。”

薛先生?難道是薛柔的父親?我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一陣心跳加快,薛柔的父親要見我幹什麽?

雖然我現在已經沒有心情見任何人,但是對方既然特意邀約,我也不應該無禮拒絕的。

管家打開書房的門,對裏麵說:“簡先生已經到了。”

“請進來吧!”裏麵傳出來一把溫和的聲音。

我走進書房,終於看到了那個被譽為“中國蓋茨”的軟件巨子薛建橋。他真人和雜誌封麵上一樣俊朗,隻是神情比照片上疲憊得多。

“你好,”薛建橋擰開一瓶洋酒的木塞,“要喝一杯來驅驅寒嗎?”

“如果不怕浪費的話,就來一杯吧。”我以為富豪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沒想到薛建橋卻是這樣的平易近人,於是也就不客氣了。

薛建橋給我倒上小半杯,然後說:“我早就知道我女兒認識了兩個好朋友,一直想和你們見見麵。隻可惜我太忙了,直到今天才有機會。”

“不知道薛伯父找我有什麽指教呢?”我開門見山地問,我知道他找我肯定不會是為了閑聊的。

“我希望你離開薛柔!”薛建橋直截了當地說。

“為什麽?”我愕然地問,雖然剛才我們是吵架了,但是我們還遠遠沒到要“絕交”的程度吧?

“為了她的幸福!你難道以為,你們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嗎?相信我,男女之間是不可能有永久的友誼的。”薛建橋的話沒有絲毫的威嚇強迫成分,他的語調是那樣的平和,就像是父輩和子侄在聊天一樣,讓人不知不覺間就產生信服?“女人最終都會選擇她唯一的最愛,你以為這二人世界之內,還容得下第三個人的位置嗎?”

我默然了,沒有哪對情侶會容忍自己的另一半和異性保持密切關係的。

“你和唐可都很優秀,這一點我很為我女兒的眼光感到驕傲。”薛建橋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但唐可比我更優秀是嗎?”我苦澀地說,既然他讓我退出,肯定就是選擇了唐可。

“不!”薛建橋搖頭說,“如果從挑選人才的角度來看,我會更欣賞你多一點,因為你敢放棄穩定的職位,去創辦自己的網站。隻可惜這是挑選女婿,我隻能選擇更適合我女兒的。”

“為什麽你覺得我不適合呢?”我不服氣地問,雖然我一直不承認自己喜歡薛柔,但是當真的被剝奪了喜歡她的機會時,我才發現自己是那樣的不甘心。

“因為在唐可心裏,我女兒比一切都重要。就以這場停電為例吧,停電後的二十分鍾他就已經趕到了。而你卻用了兩個小時,雖然你沒有車要花費更多一點的時間,但我相信,如果你真的在乎她的話,你不會讓她多等兩個小時的。”

是啊!我心裏想,從我住的永安區到南湖區打車最多也不過半小時而已,而我卻用了兩小小時。之前我幹嗎去了,幹嗎去了呢?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竟然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的事業已經夠大,錢也夠多了,所以我不需要一個能夠給我賺錢的女婿,而是需要一個能夠全心全意照顧我女兒的女婿。”薛建橋誠懇地說。

“我知道你心裏也喜歡著我的女兒,但是,為了她的幸福,請你離開她!”薛建橋誠摯地要求。

一股熱血從我的心裏湧出,在血管裏激烈地左衝右突,但最終還是無力地平息了下來。

薛建橋說得對,二人世界裏是容不下第三者的空間的,既然薛柔已經作出了選擇,我又何必在他們的身邊糾纏?

“放心吧!”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酒味苦而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