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遇驚魂

“隻要你能夠幫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的!”中年女人不但不接回支票,反而手忙腳亂地在坤包裏翻抄起來了,她掏出三四張銀行金卡、一隻鑽石耳墜、鑲著紅寶石的打火機、空的煙盒、唇膏、粉盒、紙巾以及一些零碎的不知名物品,捧在手裏對我說,“隻要你可以幫我,我可以把這些全部都給你。”

這下子我真的慒了,不是因為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財物,而是我感覺到她的精神狀態好像很不正常。剛剛見麵的時候,她雖然神情憂鬱,但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出一股優雅高貴的氣質。可現在的她臉容扭曲,全身仿佛不受控製地**著,簡直就像是癲癇症發作一般。

“太太,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還沒有說完,中年女人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沒有其他人可以幫我,我求求你了,我的兒子他不是自殺的,他是被那隻手推下去的!”她號啕大哭著說。

原來前天的死者是她兒子,我立刻明白了。中年喪子,確實是人間最大的傷痛。我憐憫地把她扶起來,柔聲說:“太太,對於你的不幸,我深表同情。如果你認為令郎是死於他殺,為什麽不告訴警方呢,畢竟隻有他們才能夠真正幫助你啊?”

“警方?”中年女人搖搖頭,恨恨地說,“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說的,他們看不到那隻手。他們已經判定我兒子是自殺,不會再查下去了。”

“那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令郎是他殺的呢?”我不禁覺得她又可憐又可笑,人命關天,我相信警察肯定不會輕率下判定的。

“我有!”中年女人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又伸手去掏那個坤包,但是一掏之下立刻渾身僵住,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從她體內把靈魂一下子抽走了似的,變成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的雙眼睜得快要裂開了,“出來的時候,我明明帶著的,不可能會不見的!”

“太太,您想找什麽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一個U盤,是警方複製給我的。”婦人突然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看著我。我心中一陣發毛,因為她的眼光好像是穿透了我,看到了我背後似的。

“我、知、道、了!”婦人緩緩地說,“是那隻手把它拿掉了!它不想我把它給別人看到。”

“什麽手?”我一邊含糊地應對著,一邊在腦子計劃著應急方案。她的精神狀態肯定是不太正常了,如果她忽然發狂,我該是先控製住她,還是奪路而逃呢?

“不過,”婦人詭秘地一笑,就像是小孩子背著媽媽藏起了一塊糖般的得意,她從手機中抽出了一張記憶卡,“我早就知道它會這樣做,所以我在手機裏留了一個備份。”

“你看一下這個,看能夠看到什麽?”她把記憶卡塞進我的手裏。

就在這時候,遠處燈光閃耀,幾輛奧迪突然從坡道上衝了下來。有人來了!我緊張的心總算鬆了一口氣,這樣子就算她發起瘋來也有人幫忙了。

“惠芳!”奧迪上急急忙忙地跳下一個氣質不凡的中年男人,後麵“劈劈啪啪”地跟著下來七八個隨從。

“不要給別人看到!”中年女人握著我的手,小聲地哀求說。

那個中年男人快步衝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中年女人:“惠芳,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我看清楚他的相貌了,五十歲不到的樣子,舉止穩重沉著,雙眉濃而有威勢。但是眉心的皺紋很深,看人的時候眼睛總帶著一種審視的目光,仿佛這個世界上誰都不值得信任似的。

“小偉的冤情你不幫他伸張,我這個當媽的能夠丟下他不管嗎?”女人憤恨地哭著說。

“你說的是什麽話……”那人仿佛十分氣惱,但話說到一半聲音又軟下去了,“是的,是的,我知道小偉死得冤枉,你放心,我也安排人在查了,這事情我能不管嗎?”

他摟著女人又說了很多安慰的話,女人的情緒才慢慢平息下來。

“你們先扶太太回去休息!”那人朝手下使個眼色,立刻就有幾個人上前把女人扶走了。

“你是?”那人回過頭來看著我,他的話中連個帶“請”字都不帶,仿佛我非要回答似的。

“簡真,搜異網的。”既然他不客氣,我也沒有必要和他寒暄,就用最簡單的方式介紹了一下自己。

“搜異網?”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神色,顯然在他心目中把我當成那些三流小報的記者了。

“她告訴你什麽了?”他繼續用接近命令的口氣來問我。

“請問你是哪位?”我反問說,我很不喜歡他高居臨下的態度。錢多又怎樣了,你又不給我分一點,我幹嗎要看你的臉色?

在他身後一個手提路易皮包、戴著鉑金眼鏡的家夥立刻就走上前說:“我是世強律師事務所的首席律師,我謹代表我的委托人鄭重警告你,我的委托人是相當有身份地位的,如果你在網絡上散布一些危害我當事人形象的言論,那將會承擔嚴重的法律責任。”

媽的,放狗咬人,我心裏也來氣了:“就算我想在網上散布你是一條狗的謠言,我也得先知道你是誰。但是很遺憾,我並不認識你以及你的委托人是誰。”

律師的臉**了一下,看情形就像是想撲上來咬我一口似的,幸好他的主人舉手阻止了他的進一步行動。

“對不起!”那人的語氣有所放緩,“鄙人姓譚,剛才那位女士是我的太太。她因為最近受了很大的打擊,所以精神有點恍惚。我不希望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流言會傳播出去,所以想了解一下剛才她對你說些什麽來了。”

“她說令郎的死並非自殺,是這樣的嗎?”我借機反問說。

那人雙眉一蹙,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顯然我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處。“她是這樣說嗎?那她有沒有跟你說,她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她說令郎是被一隻手推下去的,”我緊盯著他的眼睛,希望能夠從裏麵看出些蛛絲馬跡,“是這樣子嗎?”

“哦,”那人點點頭,神情仿佛是釋然了,他緩緩地指著那暮色蒼茫的廠房說,“幾天之前,我的親生兒子在這幢廠房上跳樓身亡。經過警方的調查,他是死於自殺。沒有一個母親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她難免會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事實就是事實,對此警方已經有了結論。請你理解為人父母者的喪子之痛。”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顫抖了,原本挺直的脊背都變得有點佝僂。也許在剛才那一刻,他還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強者,但此刻他隻是一個被痛苦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父親而已。

我心裏突然有點歉疚,盡管他令人討厭,但是我拿別人的不幸來刺激他,顯然是更不道德。

“這件事情,我希望能夠慢慢地淡忘。我不想它再被任何人提起,因為她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刺激了。對於你的幫助,我會給予你相應的補償的。”

他向後揮揮手,律師男瞪了我一眼,很不情願地在皮包裏掏東西。

“不必了!”我謝絕了他的賞賜,“雖然我的網站急需名氣,但是也不會拿別人的不幸來炒作的。這是你太太剛剛給我的,無功不受祿,請你交還給她吧!”

我把那張支票交還到他手裏,他愕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慢慢地向我伸出手來:“謝謝,你是個誠信君子!”

“不客氣!”我也落落大方地和他握手,其實心裏麵裏卻在呼天搶地:“莫裝逼,裝逼被雷劈,這可是錢啦,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多的錢啦!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把那張支票拿回來,我寧願被雷劈。”

那人點點頭,也沒說再見(也許他壓根就不想再見到我吧),就轉身回到車裏。幾輛奧迪車就和來時一樣,一陣風般地消失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心,那張記憶卡還躺在那裏。中年女人特意交代我不要讓別人看到它,連她的丈夫都不例外,這張記憶卡裏到底記載著什麽?會不會是和她說的鬼有關呢?

就在這時,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嗚嗚”的聲音,我愕然回首,透過鐵門的柵欄見到那些灰色的廠房就像是一頭頭巨大的怪獸,蹲伏在茫茫夜色當中——聲音就是從廠房中傳過來的。

“是什麽東西在響?”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廠房裏一定有些特別的東西。如果我現在走進去,也許會有意外的發現。

工廠的鐵門雖然有三四米高,但是這種柵欄式的鐵門是最容易攀越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個神秘工廠的所在,如果不進去一探究竟,今天就算是白來了。

我把手伸向鐵門的鋼支正準備攀援而上,但是手一碰到鐵門,就有一陣急風迎麵至而,那“嗚嗚”的聲音顯得更加淒厲了,我乍一眼看到在黑暗之中竟似有許多東西在蠢蠢欲動!

“那是什麽東西?”我的心“咚”地一跳,就像是有一麵大鼓在胸膛裏猛地敲了一下,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但是在退後的一刹那,我也看清楚了,並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那如魔鬼般亂舞的影子隻是大風卷起的塵土而已。

這隻是風在空洞的廠房裏造成的聲音而已,沒有什麽可怕的,我安慰著自己,再次把手伸向鐵門。但是當手指快要觸碰到鐵門的時候,我卻突然猶豫了,因為我發現,我竟然在害怕!

我在調查其他靈異事件時從來都沒有害怕過,因為直覺告訴我這事情沒有危險。但是這一次,我居然害怕了!

“這一個是碰巧給人看到了,沒有人看到的還會有多少呢?”出租車司機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在我腦海裏響起,令我不寒而栗。如果我走進這個工廠,會不會就此無聲無息地就從這個世上消失呢?

我忽然發現,在這個昏黑的荒野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四周的山嶺林木在黑暗中連成一片,就像是牢籠般把我圍困在中間。內心的恐懼就像是無意中打穿了的泉眼,突然就化成滾滾洪流,把我的意識都淹沒了。在這一刹那,我的腦子裏忘記了一切,就隻記得一個字:“逃”!

當我跑到那條下坡道時,樹木已經把黃昏的最後一絲光線都遮住了,哪裏都是漆黑一片,隻剩下水泥路麵還散射著一點微茫的白光,就像一匹輕薄白絹漂浮在海洋之中,隨時都有可能被黑色的海水吞沒。如果我不能在它被淹沒之前抵達安全的彼岸,那麽就有可能會迷失在這片茫茫的黑暗中。

事實證明,腎上腺真的可以在危急的時候給人以超人的力量,我的雙腿就像是上了發條似的拚命揮動著,兩耳的風聲呼呼作響,感覺不是在跑步,而是開著摩托車在狂飆。

我還沒有感覺到時間的過去,幾百米長的坡道就已經跑完了。當看到迎麵而來的汽車的燈光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終於回到公路上來了。我剛才到底害怕什麽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全身就像是打了麻醉針似的酥軟無力,手腳仍然在不能自控地顫抖。

清醒過來後,我不禁為自己剛才這莫名其妙的害怕感到羞恥。什麽都還沒搞清楚,居然就嚇得像個兔子似的。屈辱啊,不想做灰太狼的兔子絕對不會是一頭好羊,為了表示其實我並不害怕,我豪邁地向那片隱沒在黑暗中的廢墟丟下一句台詞:“我一定會回來的!”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先看一下譚太太給我的記憶卡穩妥一點。我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也許這張記憶卡能讓我對向陽廠有一些初步認識。

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條路是連公交車都沒有的,我幾乎是“拚死”才攔下了一輛過路的長途汽車。幾經輾轉回到市區,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多。

回到我那熟悉的小窩,心裏的安定感才總算是回來了。可再細看一眼卻發現,我那小窩怎麽好像不那麽“熟悉”了——原來滿地的啤酒瓶和垃圾不見了,房間變得井井有條,隔夜飯盒和臭襪子的味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鮮花香味。

這真的是我的小窩嗎?正當我目瞪口呆之際,我那張小床的被鋪裏突然傳出“啊”的一聲尖叫,露出一張煞白的臉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