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鳳文身

昨天的安江古城都還很安靜,隻不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徹底變了個樣。冷清的街道在今天變得格外的熱鬧,來往走著無數穿著奇裝異服的人。

今天是七月七,俗稱中元節,安江古城的王家又在舉行他們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還別說,雖然祭祀大典年年都會舉行,可就是沒人生厭,反而一次比一次熱鬧,到今年甚至將滿城的遊客都給引了過去。

街道的盡頭走來兩個年輕人。前邊兒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長著一副不是很出彩、卻很清秀的麵容,中等偏瘦的身材,丹鳳眼,稍長的頭發鬆鬆綁著。他旁邊還跟著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兒,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古靈精怪的,著一身清涼裝踩在一雙恨天高上,靈動的大眼睛美得冒泡。

男的叫金爵,女的叫黎雪妖,是清北大學過來做民俗調研的在校學生。

金爵看著擁擠不堪的街頭,臉色顯得很古怪,他說:“七月七我隻聽過閉門不出的,這舉行祭祀的我還真沒聽說過,哎,你說他們怎麽想的。”

黎雪妖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說瞎話。這地方大部分都是王家的人,要被他們給聽見,那還不得罪人啊!她掐了金爵一把,說:“別鬧了,你看,祭祀的人都來了。”

大寨子外麵用竹子搭建了一座祭台,上麵掛著花花綠綠的飄帶,在祭台上的老人奏響鼓吹後,從幕後走出了一群鶯鶯燕燕,都是二八的年紀,雖然帶著麵紗看不到容貌,但還是會因她們婀娜的身段和露在外麵的雙眼有一絲驚豔。

見少女出現,台下圍觀的人立即歡呼起來。

盛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金爵擠開人群,嘴裏叼著根不知名的雜草,斜靠在祭台旁的一根柱子上。他左手插兜,右手把玩著一顆紫蟾蜍,半眯的眼睛緊盯台上跳祭祀舞的少女,說:“玉宮心冷蟾嘯月,聞音棲林動羌笛……苗疆,還真是個讓人著迷的好地方啊。”

少女先一步出現,緊隨其後的便是作為本次主祭的巫公,他一出現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巫公是個幹瘦的老頭子,一米六五的樣子,骨瘦如柴,軀體仿佛無法撐起寬大的祭祀袍,腳步一動,祭袍就飄了起來。

見主要目標人出現,金爵精神一振,他吐掉嘴裏的雜草,凝神矚目。

黎雪妖見他來了精神,從隨身攜帶的小包包裏取出一本藍皮書,說:“金爵,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呀?”

“我怎麽知道。”金爵麵無表情地回了句,就閉上了嘴巴,整個過程中他都沒發現黎雪妖的手裏多出來一樣東西。

金爵,22歲,興趣很駁雜,酷愛研究奇門遁甲,目前是失憶的狀態——準確地說是沒有前二十年的記憶——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誰,隻記得從醫院醒來的時候,病床前的一個老人告訴他:“我是你的爺爺。”

然後他就跟對方回了家。

“爺爺。”金爵輕輕念了聲,眼神有點渙散。

黎雪妖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永遠都無法去理解一個失憶的人會有多麽的痛苦,所以也隻能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

她拿著書在金爵的眼前晃了晃,“這是我借來的王家族譜,你要不看看,可能會對你有幫助。”

聞言,金爵的眉毛頓時擰起——王家的族譜,這種貴重的東西都能隨便借到手?

他腦袋裏冒出兩個問號,意味深長地看著黎雪妖,後者瞬間就領會了他的意思,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你要看就看,不看拉倒。”

金爵嘿嘿一笑,把族譜拿了過來,認真翻看。族譜第一頁寫著“安江真武山,幹壩子虎形屋基,王氏宗支”幾個字。

“好熟悉。”金爵瞳孔微縮,心跳驟然加快。

“入川祖:王登吉,祖籍今曲陽縣相如村,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入楚,居蜀州通道縣,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戊子歲王登吉由楚入蜀,定居重慶府安江,傳世至今。世係王登吉,王思龍,王仁律,王羲清,王禮成,王智明,王之富,王光珍,王正乾……”

往後便是字派,俗稱字輩。

“前派:登思仁羲,禮智邦家,廷中之光,正道德澤,永世其昌。後派:能行孝悌,福祿孔長,詩書禮樂,必兆禎詳。”

金爵越看越是吃驚,這族譜除了姓氏之外,其餘的與他爺爺留下來的族譜內容簡直是一模一樣,他有些錯愕地看著祭台上的巫公,說:“難道他真的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啊?不可能就這麽巧吧。”

思忖間,也不知巫公說了什麽,使得台下的王家青年紛紛往台上湧去。金爵反應不及被他們一同擠到了台上,隨後便被一股大力拉著跪在地上。金爵瞬間炸了毛。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哪裏能夠隨便下跪的?何況還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膝蓋一用力,趁勢就要站起來,但剛起身就被身旁的青年給拉了下去。

“別動,祭祀要開始了。”青年壓低了聲音,語氣極為認真。

金爵抬起頭,見巫公已經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幹癟的臉來,那是一雙細而長的眼睛,金爵看了一眼後,腦中就兀自浮現出一個電影中的人物——甘道夫,對,就是魔戒裏麵那個甘道夫的樣子。

甘道夫清了清嗓子,哦不,是巫公清了清嗓子,說:“祭祖現在就開始了,王家兒郎跟我一起宣詞祭祖。”

這話一落,喧鬧的人群頓時就安靜了下來,躲在晚霞後的陽光也徹底的消失了,一時間,場麵的氣氛就變得無比的肅穆。

“上承九黎,下傳苗疆,傳承千載,叩謝先恩……”

巫公的嗓音很有磁性,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好似擁有魔力,在進入耳朵以後,就會產生一種莊重之感。寥寥幾個字就讓金爵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隻是跟著念了一遍,就發現一種不可名狀的共鳴從體內迸發,幾乎就在這一刻,他的胸口便猛然襲來一陣劇痛。金爵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慘叫聲,他悄悄掀開扣子一看,隻見臨近心口的地方,一個綠豆大小的紫色圓點就跟長了腳似得在他胸口亂竄,忽左忽右,很快就在他的胸口勾勒出一隻栩栩如生的九尾鳳凰來。

與此同時,跪在地上的王家青年也都紛紛解開上衣,看著胸口出現的文身而歡天喜地地叫了起來。

巫公半眯著眼睛站在台上,環視著台上的青年,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他的眼光從人群掃過,見到金爵的時候,突然就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就沒見過這個孩子。

他走到金爵的麵前,什麽都沒說,直接伸出手將他的上衣扯開,隻是刹那間,一隻活靈活現的浴火鳳凰便落入他的眼中。

“紫鳳紋!”

巫公一聲驚呼,臉色頓時就變了,他按著金爵的肩膀,語氣變得很著急,問:“你是哪一支王家的小輩?我怎麽從來都沒見過你?”

“你當然沒見過,我又不是這裏的人。”金爵翻了翻白眼,試圖掙開巫公的手,他這一動,胸口還沒消失的痛就又加重了幾分,身體不由頓住了。誰知巫公聽完他說的話後臉色大變,說:“不是這裏的人,那你怎麽會有這文身?”

這是他們的家族傳承祭祀紋,是九黎以外的人不可擁有的!

巫公也不等金爵回答,就轉頭對著台上的另一位老人說:“今天你來主持祭祖儀式,我有要事先離開一下。”說完,便不由分說地拉起金爵往台後走去。

他的力氣很大,一雙手就跟鷹爪一樣有力,金爵稍微一掙紮,手腕便青紫一片。

巫公拉著他來到大寨後院,反手將大門一關,極其嚴肅地問:“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誰,身上為什麽會有王家的傳承祭祀紋?”

金爵心想這老頭子不會是有病吧?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他來安江古城有兩個目的。其一是做學術調研。其二便是遵循他爺爺的遺言,來這裏找一個叫作王正乾的族長。金爵下意識地問了句:“老頭子,你是這裏的族長嗎?”

巫公一愣,點了點頭。金爵大喜——還真是夠巧的,沒想到這都能找到。他連忙說:“老頭子,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你的啊!”他將先前把玩的紫蟾蜍遞給了巫公,“你看看這東西,認識嗎?”

巫公在看到這紫蟾蜍後,臉色一變,“阿坤的紫蠱蟾!他的東西怎麽會在你的身上。”

金爵被巫公的反映嚇了一跳,不過見他那認真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麽,隻能解釋說:“金在坤是我的爺爺呀,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過了好半天,巫公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慢慢地將注意力匯聚在金爵的臉上,說了一句不知道是驚喜還是無奈的話,總之顯得很複雜,他說:“你真的是他孫子?”

金爵沒想到巫公會這麽問,不過他還是點頭如搗蒜,“如假包換!”

巫公在聽完這句話後,眼神立即化作一片柔和,說:“那真是太好了,沒想到阿坤不僅活著,還有了這麽大的一個孫子……孫子,嗬嗬。”緊接著就又補充了句,說:“當年我和他在戰場上走散了,本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而且還有了這麽大的一個孫子……真是好啊。”

他幽幽一笑,下意識地問了句:“這次你是同你爺爺一起來的嗎?”

“沒有,他上個月就過世了。”

巫公聽後大吃一驚,有些反應不過來。金在坤是什麽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要說就這麽死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想著,他便抬頭看著金爵,臉色蒼白,喃喃地說:“怎麽可能,他那麽強悍的人,怎麽……怎麽就過世了,他都還沒……”

金爵默不作聲地看著對方。

說來也奇怪,爺爺去世,對他來說就好像死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般,沒有半點的留戀,甚至悲傷。

這種怪異的輕鬆一度讓金爵感到懷疑。

過了一陣,巫公從悲傷中恢複過來,他眼角掛著兩滴眼淚,那分不清真假的悲切神色,令金爵心神動搖。

巫公抹了下臉,走過來拉著金爵的手,說:“孩子,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金爵聳了聳肩,渾身透著一股子落寞。我要有父母,也就不會來找你了,他心頭如此想。

巫公輕聲一歎,正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卻猛然想起了他身上的紫鳳紋,聯想到當年發生的往事,心頭大為震動,慌忙問了聲:“那你知道自己是什麽時辰出生的嗎?”

“我怎麽知道,我爺爺又沒告訴我這些。”金爵搖搖頭,沉聲說,“不過,我記得爺爺似乎說過……說我出生的時候,房間中有一片紫氣。”

巫公聽完頓時就笑了,隻是笑的比哭都還難看。因為他想起了一件極其可怕的往事。

“隻有檀木燃燒紫蠱蟲才會釋放紫氣,他還真是老糊塗啊,竟然真的把紫蠱弄到你身上了。”

他在紫蠱蟾的背上按了按,隻聽哢的一聲,蟾蜍鼓起的後背便縮了回去,露出一個圓潤的洞來,有拇指這麽大,鑲嵌著玉璧,但裏麵卻是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出現。

金爵茫然地看著他,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但直覺告訴他,自己似乎攤上大事了。

巫公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還不知情,滿臉正色地說:“你認真告訴我,阿坤生前有沒有對你說過‘紫蠱’這個詞。”

“沒有,從來沒聽他說過。”金爵立刻開口回答。他看了一眼身上的紫色鳳凰文身,內心莫名的一顫。他不是傻子,見巫公這反應就知道紫蠱蟾藏著秘密,於是就開口問:“老頭子,你說的這紫蠱該不會是我身上的文身吧?”

“恩,就是這文身,本該是我家族的祭祀紋,算是很厲害的禁忌紋一類。”巫公點點頭,指著手裏的玉鼎紫蠱蟾說,“這裏麵曾經裝的東西就是紫蠱,一種很可怕的蠱蟲。”

金爵一聽,臉色頓時變得烏青。誰不知曉苗疆的蠱蟲有多厲害。

巫公拿著紫蠱蟾,隻覺這東西沉甸甸的。原來久別重逢不是驚喜,而是意外。

“紫蠱又叫作傳承祭紋,是我家族的一種禁忌蠱蟲,靠吞噬血肉精華而生,我看你身上的紫鳳紋如此完整,怕是都要成年了啊!”

“那你有解開這蠱蟲的方法嗎?”金爵六神無主,隻覺腦海之中一片慌亂。他結結巴巴地問著,渾然沒注意到巫公的措辭——既然是他家族的蠱,那又怎麽會到他爺爺的手上。

巫公眼裏閃過一抹掙紮之意,半晌之後,才說:“辦法倒是有一個,隻是風險很大。”

“無妨,你到是先告訴啊。”

小命都快沒了,哪還有工夫去管什麽風險啊,先保命要緊。

“我們這裏有個傳說,在苗疆的原始腹地有一種來自上古的神鳥,叫作九尾金翅鳳,這鳥的鮮血能解百毒,如果找到它,或許就能解開你的蠱毒。”

“九尾金翅鳳!”金爵重複一遍,如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稻草,說,“九尾金翅鳳在什麽地方,我去找它!”

他大學主修曆史學,閑來無事也看了一些民俗的奇異怪誌,對那些傳說中的動物並非一知半解。如果巫公是說要找神仙,他或許還不會這般激動,可對方說的是九尾金翅鳳,這物種可不是空穴來風,他記得有一篇野史上就有記載過。

巫公看了他一眼,說:“我可以帶你去找,但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這件事情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哪怕是你的愛人。”

金爵聽後一陣苦笑,這事兒是隨便能夠拿出去亂說的嗎?

其實在巫公提及九尾金翅鳳的時候,他的心就狠狠跳了一下,他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自己丟失的記憶與這九尾金翅鳳有關。

這時從門外走來一個老頭,他對著巫公招了招手,巫公走到對方的身旁,兩人交頭接耳也不知道說了什麽,但從巫公嚴肅的表情來看,並不是什麽好事。

兩人交談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老頭站在門口沒有離開,而巫公則是來到金爵的身旁,抱歉地說:“祭祀發生了點事,我要去處理。剛才我說的話你先好好考慮,考慮清楚了再說去不去,但是你不能衝動,你是個好孩子,又是阿坤的孫子,我不能帶你去冒險,這紫蠱雖然難解,但並不是完全無解,以我的醫術壓製個幾年是沒有問題的。”說完,他便跟著進來的老頭子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金爵目送巫公出門,眼神忽然變得渙散起來,好似丟失了魂魄。他說:“爺爺,你叫我來真的隻是為了尋親嗎?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關於紫蠱的事,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要瞞著我?”

他失魂落寞地離開祠堂,打算去找剛才因混亂而走散的黎雪妖,剛走到大寨門口,就看到黎雪妖冒著小腦袋鬼鬼祟祟地走來。金爵一愣,連忙小跑過去。

“金爵,那老頭子是誰啊,幹嗎要拖你走。”黎雪妖似連珠炮地發問,她雖然在台下,可台上發生的一切都清楚地看在眼裏。

金爵不想說剛才的事,便打了個哈哈,故作輕鬆地說:“他認錯人了。”

黎雪妖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不過卻沒有繼續發問,說話之間,兩人走到距離王家大寨不遠的一處草地上,並排著坐下。黎雪妖抱著腿,下巴杵在膝蓋上,抿著嘴說:“金爵,我明天可能要回學校了……”

“啊?”金爵吃了一驚,滿臉詫異地看著她,“回去幹嗎?我們的調研報告還沒做完吧。”

黎雪妖手指卷起過肩的長發,也是不舍地說:“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能怎麽辦,後天張教授要在學校辦一個專題講座,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他叫我快些回去幫忙整理資料。”

張教授,全名張之凡,考古學院士,主導過一場大型的文明古跡的講座,名氣很大,黎雪妖是他的記名弟子,那於情於理都該回去幫忙才對,經這麽一想,金爵也就釋然了,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

黎雪妖見他不作聲,還以為他生氣了,就拉住他的手笑著說:“好啦,又不是不見麵了,你不是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去的嗎?”

金爵苦笑一聲,回去,我還回得去嗎?但他臉色卻是一片淡然之色,沒有將心裏的不安表現出一星半點。他目光裏有不舍,嘴裏卻最終什麽都沒說。

黎雪妖在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安江,而金爵經過慎重考慮後也做出了決定,他打算去找巫公,去苗疆深處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九尾金翅鳳。

他來到王家大寨,此時巫公正在堂屋吃飯,見金爵過來,起身說:“剛才我去你的旅店找你,老板說你一早就退了房,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金爵摸了摸腦袋,勉強笑了笑,“我哪裏敢走啊,命都快沒了。”末了,才補充了一句:“老頭子,我考慮好了,這次來就是想讓你帶我去苗疆碰一碰運氣的。”

巫公看了金爵許久,眼裏出現一抹讚賞。在他看來,這會兒的金爵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那麽剛才所說的這番話就不是衝動,而是經過仔細考慮的,僅憑這臨危不亂的精神,就足以令他刮目相看。他站起身子,指著身旁的一隻木箱,說:“那就現在走吧,你看,我昨晚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

一天的顛簸後,兩人便來到滇南倉嶺。

倉嶺現在隸屬三苗,是一座神秘而又古老的原始大山,他們要去的地方,就在這山裏麵。

一路上金爵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巫公就安慰著說:“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也不要太過害怕,不是還有我嗎?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有任何意外的。”

他語氣鏗鏘,孔武有力,態度格外認真。金爵麵色雖然沒什麽明顯變化,但心裏卻是翻滾不已。有些話不用說在表麵上,就能體會到那份切身關心。

兩人歇了一陣,就又從倉嶺縣出發,先換乘了一班客車,隨後搭著摩托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大山邊緣。至此,才算是真正到達目的地。他們在司機震驚的眼神中走進大山,走了兩個時辰,天就暗了下來,抬頭依稀能夠看到一抹夕陽紅,此時山裏的氣象有些陰森,顯得頗為詭異。

金爵喘著粗氣,掃了眼走在邊上的巫公,見他兩鬢有點汗,但臉色卻是很紅潤,想到他曾經當過兵上過戰場,心裏便升起一股敬畏之感。老驥伏櫪,誌在千裏,老兵雖老,但英氣不減。

巫公帶著他又走了一段路,在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找到一處山洞,他說:“今天我們就在這裏過夜,等明天再繼續趕路。”

金爵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這一路顛簸讓他渾身都快散了架。他雖然年輕,但身體卻並不硬朗,自小在城裏長大的他本身就有些嬌生慣養,今天的奔波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不亞於大學軍訓的折磨。

況且這滇南地勢又很陡峭,路途不平,接連換乘導致他中途吐了好幾次,此刻見到山洞,便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雖然有些嫌棄,但好在是可以休息了。

巫公從後麵走過來,看到金爵靠在牆上睡覺,就提醒了句:“山裏不安全,不要掉以輕心,你還是先去裏麵檢查吧,看看有沒有野獸,這裏晚上會很冷,我出去撿一些柴火過來。”

金爵想到進山前那摩托司機的眼神,心裏一咯噔,暗想莫非還有鬼不成?作為21世紀的大好青年,他壓根就不會相信這些。不過這畢竟是巫公的一番好意,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拿出手電朝山洞深處走去,巫公一直看著他,在確認他完全進入山洞內部以後,就悄悄地轉身走到山洞邊緣,他在四周看了看,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這牆壁上的一塊凸起之物上。

這凸起的石頭隻有拳頭那麽大,黑色的,與嶙峋的怪石組合在一起,晃眼一看,渾如天成。

巫公伸手搬開那塊石頭,便露出一個高約三厘米的洞來,洞中放著一塊靈牌,靈牌已經發黴,看不清楚上麵的字跡。巫公麵色愁然,發出感慨。

“道非,哎,想不到我又回來了吧,你說這會是因果嗎?真沒想到傳說中的紫鳳紋會真的存在,而且還出現了,當年你因為這個死得不明不白,這次我就算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得完成你的夙願,為你報仇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變得陰鬱,當年王道非死得不明不白,直到現在他都沒能想得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

等金爵從洞裏回來的時候,巫公已經在洞口升起一團火苗了。

金爵打了個哈欠,疲倦地靠在牆上,眼皮抬了抬,將到嘴的話吞了回去,慢慢進入夢鄉。

巫公沒睡,他看著金爵,眼神深邃,輕聲說:“紫蠱啊紫蠱,你害了那麽多人都還不滿意嗎?哼,這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就算你是開啟那東西的關鍵之物。”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印出溝壑般的皺紋。阿鼻寨數千人的死都與紫蠱脫不開關係。巫公靠在牆壁上,將大衣裹緊,黑暗中,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像是活在牆裏的魂。

漫長的一夜,在搖曳的火光中過去。金爵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巫公正拿著一隻烤熟了的野雞。他舔了舔嘴唇,跑過去撕下一塊雞腿塞進嘴裏。他早就餓得不行了。

巫公仰麵而笑,罵他是個餓死鬼。

“吃吧,吃完了我們趕緊上路,要不然你哪來的力氣走到阿鼻寨。”

金爵訕訕一笑,身體卻猛地一顫,沒聽錯吧?阿鼻寨?金爵放下雞肉,滿臉惶恐地問:“阿鼻寨?那是什麽地方,我們不是去苗疆嗎?怎麽是去阿鼻寨。”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阿鼻寨啊。”

巫公又說:“阿鼻寨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它的原名叫百鳥寨,因供奉一隻九尾怪鳥而聞名,而這九尾怪鳥,就是我們要找的九尾金翅鳳。說下寨子吧,那裏曾經居住著不下數千人,鼎盛非凡,但在抗戰期間不知道為什麽被日本人所利用,導致在戰爭結束後,被周圍的村民給一鍋端了。”說到這裏的時候,巫公的語氣明顯有些不對勁,“你能想象一個上千人的大寨,在一夜之間血流成河的畫麵嗎?屍橫遍野,全部被砍了腦袋,屍體堆在寨子外就跟小山似的,也正是這件事以後,阿鼻寨才會被叫作阿鼻寨的。”

金爵眼前浮現出一抹慘烈的畫麵,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寨子……但與之同時,一個現象卻又讓他無比恐慌起來,他發現自己靠近這裏後,記憶碎塊便多了起來,隻是七零八落的,無法將其拚湊出完整的畫麵來。

“總之你要記好了。”巫公一臉嚴肅地說,“到阿鼻寨以後一定要小心,不論聽到或是看到了什麽,都不要相信,哪怕是我,如果我突然消失了,又出現在你的麵前,你也要提防。”

金爵麵色慘白地點了點頭。

一路無話,翻過兩座山頭後,便進入到阿鼻寨的外圍,此刻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天坑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個天坑——準確的應該說是個兩山交匯的峽穀——深不見底,其內古樹參天,透著亙古不變的滄桑,很是壯闊。

兩人順著崖壁緩緩朝下走,在天色幾近暗下來的時候才走到阿鼻寨的邊緣。巫公將他擋在身後,俯身在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他抬起腦袋,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冷不丁地問了句:“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麽?”

“阿鼻寨。”巫公指著下麵山穀,眼內熠熠生光。

金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夜幕下,一片破敗的寨子在藤蔓中若隱若現。經過日曬風吹,且無人打理的漫長歲月,這片寨子竟然還沒有完全塌陷,倒真是怪得稀奇。

雖然被藤蔓淹沒,卻也能依稀看出它大概的模樣,更能從規模中推測出這寨子曾經的輝煌。

寨子主體布局很複雜,中間被一根主幹道貫穿,在末尾處分出九個岔口,岔口漫延在藤蔓中,被黑暗吞沒,而主幹道的兩旁,則是有兩段寬而廣的枝幹,相對於主幹道上的建築來說,這兩根枝幹的建築反而格外得多,密密麻麻。

看著看著,一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似乎有另一個人格在呼喊著他,金爵連忙甩了甩腦袋,稍微清醒後,才說:“這……怎麽看起來像是一隻趴在地上的大鳥啊。”

巫公幽幽一笑,“對,這就是它名字的由來,他們是按照自己供奉的圖騰所修建的,而這圖騰,正是九尾金翅鳥。”

“好了,趁現在還看得見,我們就先下去,今晚就要在那裏過夜。”巫公說完,從箱子裏掏出一把手槍,猶豫了一陣,才說:“從現在起,你就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要脫離我的視線。”

巫公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越南戰場地形比這裏還要複雜詭異,他能夠活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金爵見到巫公掏出手槍,就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這阿鼻寨怕是沒那麽簡單,他心裏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強行打起了精神。不管怎麽樣,既來之則安之,坦然麵對就是。何況身旁還站著一個全副武裝的老兵呢?

兩人慢慢靠近寨子,走到寨子口的時候,金爵忽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已經塌陷一大半的寨門下,竟然躺著一個渾身破破爛爛,分不清男女的人。他的頭發擋住了麵容,此刻正閉著眼睛念念有詞,手還有一下沒一下的往胸口上撓,看著格外瘮人。

“噓——”巫公做了個手勢,示意金爵在原地等候,他提著槍悄無聲息地朝對方走了過去,在接近那人大概還差兩米的時候,雙腿用力一蹬,如靈活的兔子,從廢墟裏一躍而出,刹那便到了那人的身旁,掏出手槍閃電般地抵在那人腦袋上,同時厲聲詢問:“你是誰?怎麽在這裏?”

那人聽到有動靜,睜開眼睛,看著抵在腦袋上的槍,眼裏沒有半點慌亂,反而嗬嗬笑著想要用手去抓。巫公眉頭一皺,順勢抓住對方的手腕,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快點說!”

金爵看得直搖頭,這裏不是戰場,而且又不是審問臥底,用這樣的問候方式誰能受得了,更別說這人看起來腦子還有點問題。

這會兒的巫公看起來雖然很強勢,可實際上眼裏並沒有半點殺意,而且就連子彈都沒有上膛,這點金爵並沒有發現。

“老頭子,我來問吧。”金爵走了過來。

隔得近了也就看得清楚了,這人大概四十出頭,布滿汙垢的臉上依稀可見其剛毅的輪廓,長得倒是虎背熊腰,是條漢子。一見到金爵,原本傻笑的人卻忽然驚叫起來,伸出雞爪一樣的手指著他的胸口,咿咿呀呀地念出一段形同咒語的話來。

金爵心頭泛起滔天巨浪,他確信這人說的話不是漢語,可他卻聽懂了,雖然隻能勉強聽個大概。那人的語言翻譯過來就是:“鬼啊,鬼!”把金爵鼻子都氣歪了,罵了一句:“鬼叫什麽,你才是鬼好不好。”

巫公沒注意到金爵的異常,隻是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巫公疑惑地問:“你能聽得懂他講話?”

“不能。”金爵本想說能,可話到嘴邊卻又鬼使神差地變成了不能。

巫公沒過多盤問,見對方肚子幹扁,便幽幽一笑,將手槍收了起來,同時從木箱拿出一塊烤幹的雞肉來。對方一看,兩眼瞪得溜圓,差點就要飛出來。他瘋狂地從巫公手裏將雞肉搶了過來,張開嘴大快朵頤,轉眼之間,巴掌大的雞肉就被吃了幹淨。完事後,那人又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又眼巴巴地看著那隻木箱,他雖然瘋癲,但也不是全傻,知道那裏麵還有吃的。

“想吃?那就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巫公循循善誘,這番話,他用的是與這人一樣的語言。

這下不僅是那人呆住了,即便是旁邊的金爵也是露出怪異之色——巫公竟然能與對方交流。

巫公不僅會聽,而且還會說,那他該是在哪裏學會的?金爵心頭一片混亂,心裏忽然生出一點不安,隱隱之間,他覺得巫公帶自己來苗疆,可能不止是為了解蠱那麽簡單,但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詢問的念頭。因為這會兒正是巫公盤問對方的關鍵時刻,他不想貿然去打擾。

那人卻沒上道,隻顧盯著箱子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巫公皺著眉頭,伸手扯住對方的衣裳,說:“你最好不要裝瘋賣傻。”同時將槍往他腦袋戳了戳,手指一動,便傳來扣動扳機的聲音,這次倒還把子彈上了膛。

那人渾身一震,似知道這槍的不凡,直接從巫公的手裏掙脫開來,但也在這一扯之下,他的衣裳被齊肩撕裂開來,露出身上大片的青色文身。

金爵瞳孔一縮!

這不……不正是自己身上的紫鳳紋嗎?

同樣的形狀,隻是大小和顏色不同而已,這文身他和整個王氏家族都有。

“老頭子,你看他的文身,怎麽跟你家族的人一樣。”話一落,便覺眼前一花,那人已經從巫公手裏掙脫,鑽進了前麵寨子中,不見了影子。

巫公身經百戰,卻也沒料到這人爆發的力度會如此驚人。

金爵著急,抬腳就往前追,黑暗中也不知道踩到了什麽,隻聽哢的一聲傳來,寂靜的阿鼻寨頓時幽幽一震,隨後一個個黑點從裏麵鑽了出來,眨眼之間便化作一片黑雲,呱呱亂叫著朝著天空飛去。

巫公抬頭一看,臉色登時就變了,說:“這鬼地方怎麽還有血鴉?不是早該滅絕了嗎!我們快走!”

剛說完,便見一隻黑色烏鴉怪叫著衝了下來,巫公甩手就是一槍,可能是因為天色的緣故,他這一槍竟沒能打中,槍聲在寨子中響起,如平地裏炸開的驚雷,他拉著金爵快速地跑進村子,躲進一個還沒塌陷的小屋當中。

金爵喘著氣,臉色發白,蹲在窗口下看著外麵的血鴉,它們並沒有飛走,而是在低空來回盤旋,泛紅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露出妖異的色彩,叫人頭皮發麻。

金爵嚇得夠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要攻擊人的烏鴉。他回頭看了巫公一眼,對方雖然沒他那麽驚慌,但臉上還是流露出一絲緊張,巫公看著窗外的血鴉,睫毛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顯得細長而明亮。

“沒道理啊,血鴉不是在阿鼻寨的人死亡後就消失了嗎?這麽多年過去了這裏還有,難道剛才那個人是飼主?”

“飼主?”

金爵手一僵,語氣頓時一顫,忙問:“老頭子,你說這些血鴉是他飼養的嗎?”

巫公點點頭,說:“我隻是猜測,那個人在寨子中生存的時間顯然不短,但卻並沒有受到這裏的血鴉攻擊,那就隻能說明一點,這血鴉認得他,而要做到不被血鴉攻擊,唯有飼主才可以。”

“阿鼻寨的人,自稱是九黎族的直係後裔,而九黎這個族群,往上追述的話,可以推到五千年前了。”

“九黎?”金爵咂舌,豎起耳朵聽巫公接下來的話。

巫公的眼神有短暫地掙紮,他雖然看著金爵,但腦中卻全是往事,沉思片刻後,便抬起腦袋,似已做好了決定,他說:“跟你說個故事吧,你就當小說來聽就好。”

金爵點頭,認真地看著他。

“五千年前,蚩尤與皇帝在逐鹿進行了一場戰爭,這就是著名的逐鹿之戰,這個你應該在書上看過。”

“當然看過,曆史上不就有嘛。”金爵訕訕一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巫公微微一笑,說:“那你知道逐鹿之戰發生以後又出現了什麽事嗎?”

金爵說:“不知道。”

“我告訴你啊,蚩尤戰敗以後,他的部下就帶著他的屍身來到了苗疆,也就是現在的雲貴川地帶。他們將蚩尤的屍身葬在這裏,並且在這裏修建了一座大墓。據說這大墓是由天外神石打造的,這天外神石,又叫作永生石,他們相信蚩尤不會死,會在若幹年後複活,而關於複活,唯有鳳凰才行。俗話說鳳凰不死,浴火重生,這就是他們崇拜九尾金翅鳥的緣故,在他們看來,九尾金翅鳥就是鳳凰,所以九尾金翅鳥又被稱之為九尾金翅鳳。”

他隻說了典故,卻沒有提及那支九黎部下的現狀。而金爵也沒注意到這點,他聽完後,便不解地問:“那他們怎麽會飼養血鴉?血鴉代表不詳,完全沒道理啊。”

巫公說:“那是他們認為血鴉是九黎死去的英魂,會伴隨著他們生生世世的永遠守護在這裏……這些雖然是道聽途說,但空穴不來風,雖然沒有考證真假,可從過往事跡來看,也不像都是假的,而且要不是當年的戰爭,硬生生地打進了這片大山的話,這些秘密怕是都要被永遠地隱藏下來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阿鼻寨的滅亡,並不是明麵上被利用而導致被周圍村落屠滅那麽簡單,其源頭,便是那埋藏驚天寶物的藏地。

金爵早就料到了這阿鼻寨的不凡,卻也萬萬沒料到這裏麵還有這麽深的緣由,他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巫公沒再繼續往下說,他轉頭看著窗外,輕聲說:“如果那這人是飼主,這是否代表著曾經消失的阿鼻寨族人,又回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卻被金爵統統聽進了耳中,他凝視著巫公沉思了片刻,問:“老頭子,阿鼻寨的族人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嗎?我們隻是來找鳳凰,又不是來找寶藏。”

“關係深了。”巫公看了他一眼,一雙渾濁的老眼陡然變得精深。

金爵被巫公說得頭皮發麻,就不想再繼續詢問。他回頭看向窗外,天上的血鴉還在屋外盤旋,沒有半點要走的跡象。他心裏很擔憂,再加上到達苗疆腹地以後,胸口時不時傳來的劇痛,更讓他忐忑不已。

巫公歎了口氣,說:“你不要多想,有我在你就不要害怕。今晚我們在這裏躲一晚,不要出去就是,血鴉是黑暗動物,見不得陽光,所以我們隻能等到天亮的時候離開,然後去找那個人,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挖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有用的信息?”金爵回想起那人的麵容,說,“可他終究是個瘋子啊,能從一個瘋子嘴裏挖出什麽話,估計都沒什麽用。”

巫公說:“誰說他是瘋子,這隻是我們的自我臆測好嗎,誰知道他是真瘋還是假瘋呢?”

他說得淡然,但語氣卻蘊含著堅定,很明顯他沒有打算放過對方,因為這不僅關係到九尾金翅鳳,更關乎金爵的安危。

金爵不再多言,他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縮著脖子,看見牆壁邊緣的土炕眼睛一亮,眼看就要躺上去的時候,卻被巫公出言製止了。

“**有死人,不要去睡。”

“啊?”金爵抬起的腳僵在半空,緊張兮兮地看著巫公。

巫公用手捂著手電筒,用指縫裏的燈光照向那土炕。這一照之下,頓時照出一具已經完全腐化的白骨。

金爵頭皮發麻,直愣愣地退到牆角根,臉色變了又變,慶幸自己沒躺上去,不然就要與死人同床共枕了。

“出門在外,就要多注意一下細節,有時候細節是可以救命的。”巫公滿含深意地說。

金爵點點頭,臉色蒼白得可怕。他靠在牆上,心情一片糟亂,整天的奔波、精神的高強度凝聚,讓他疲倦不已,靠在牆上沒過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下去。

巫公一直在暗中看著他,等金爵鼻中傳來輕微的鼾聲之時,他才將手電關了,同時邁著貓步,悄無聲息地朝著大門走去,手輕輕一拉,打開房門,像隻靈活的泥鰍,微微一晃便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