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長腿叔叔

你不是長腿叔叔

沈諺非知道他們不是帶他去食堂吃飯的,也不是帶他去操場放風。

“你來這裏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我要你跟我說話,你就要跟我說話,我要你向東你不能向西。但是這些規矩你都違反了,我也沒有必要再把你留在身邊了。”

沒有沉重或者冰涼的感覺,沈諺非隻是平靜地站起來,找出他那間橘黃色的囚衣穿上,然後將被扔在房間角落裏的沈靜雲送給他的書一本一本抱進懷裏,“走吧。”

“我以為你還會再對我說點什麽。”淩少白點了一支煙,煙圈嫋繞而上,場景仿佛回到兩年前沈諺非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

“我知道你不是長腿叔叔。”沈諺非回頭一笑。

沒有悲哀,沒有憤恨,真的應了那首被說爛的詩,“我輕輕的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哦,等等,他不是什麽都沒帶走,至少他把沈靜雲買給他的書帶走了。

淩少白望著沈諺非的背影,像是從前無數次一樣輕笑了一聲,慵懶而玩世不恭。

直到沈諺非的腳步聲完全聽不見了,他才涼涼地說:“笨蛋,長腿叔叔最後和女主角在一起了。”

沈諺非被帶回了從前的那個囚室,他飽受其他囚犯的注目禮。他們的目光裏有幸災樂禍也有鄙夷的,沈諺非知道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就是被淩少白玩膩之後被扔回來的垃圾。

獄警打開了一間囚室,將沈諺非推了進去。

沒有了高處明媚的日光,潮濕的味道迎麵而來。沈諺非下意識皺起眉頭。

而下鋪躺著的囚犯坐起來看向他的時候,唇上露出一抹猥瑣而令人不悅的笑容。

啊哈,那是他的老室友了!

沈諺非將書扔到上鋪,然後爬了上去。枕頭躺的脖子很不舒服,腳尖觸上被子,硬得就像大理石,和淩少白的那張床天差地別。

但是沈諺非並沒有從雲端跌落地獄的感覺,他並沒有告訴過淩少白,自己每一次享受對方的寵溺時,也在暗自為這一刻做好準備。

“嘿,兄弟,回來了?被人操的感覺是怎樣的啊?”

“還以為你有多直呢,最後還不是被別人當女人用了兩年?”

“別不好意思了,兄弟我理解你!誰不想混個好日子啊!”

隻是那家夥說了半天,沈諺非卻不為所動地躺在上鋪看著《商場法則》,滿目都是沈靜雲的筆記。在淩少白的身邊時,沈諺非從來沒有這樣安靜地看過沈靜雲的字跡。別人都說字如其人,但是沈靜雲的字跡卻和他這個人不一樣,圓潤中帶有幾分細心和柔意,細細品味,又有挺拔飛揚的意境。沈諺非的手指一顫,想到了什麽,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小子就是一隻被人穿爛的破鞋!還敢這麽拽!”下鋪的家夥用力踹了一下上鋪的床板。

剛進來的時候,沈諺非是懼怕他的,因為這家夥腦子裏那些不入流的想法。但是現在,即便在那間豪華囚室裏被淩少白保護了兩年,沈諺非也不是剛進來時的青澀少年了。

“我說趙傑,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沈諺非涼涼地開口問,“你還要在這裏蹲上九年,而我還剩下兩年就可以出去了。”

“臭小子!你說什麽!”對方真的怒了,拽著床邊的梯子就要上來。

“我就算是雙破鞋,也是被淩少白穿爛的破鞋。我就算再落魄,出去了我還是姓沈的。誰讓我在這裏不痛快了,我就讓他不止蹲九年。”

“你小子就繼續裝吧你!要是沈家真的管你,你還可能在這地方待了兩年都沒被保釋?”

沈諺非側目,勾起唇角,“那你要不要試一試看?你不是一直想上我嗎?那就來吧,我保證讓你滿意。”

那一抹笑是銳利的,遊走在趙傑的神經之上,狠狠刺進他的大腦深處。

趙傑愣住了,他也是在外麵經曆過風浪的人,這個一進來青澀的不得了的少年如今也有了挺拔的身姿,言談之間也比從前老道,趙傑不得不估量沈諺非的話裏有幾分真實性。

“不上了?你要是不打算幹那檔子事,咱們就再安安分分地待著。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對誰都好過。”沈諺非翻身繼續看著那本書。

趙傑知道這孩子變了,到底他在淩少白那裏經曆了什麽?

沈諺非過上了他本來就應該過的監獄生活,按時早起,按時熄燈,每周去操場上放風,但是他沒有再去勞動改造,時間基本上都是由他在支配的。趙傑也從這點看出來,沈諺非絕對是有人罩著的,隻是罩著他的到底是淩少白還是沈家,就無從而知了。

而沈靜雲送給他的那幾本書,很快就看完了。

日子百無聊賴了起來,沈諺非忽然可以理解淩少白為什麽總喜歡坐在鐵窗前撐著腦袋抽煙了。

“嘿,你知道嗎,淩少白出獄了!”趙傑幸災樂禍地說。

沈諺非當然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那就是自己被淩少白徹底拋棄了。

淩少白如今走出鐵窗之外,麵向自由春暖花開。

而他沈諺非卻仍然被困在這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裏。

其實沈諺非不在乎這個,無論他的床單是否潔白,他的燈光是否明亮,他所住的這間囚室到底是不是豪華版的,他在這監獄裏是否享有特權……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因為他很平靜。

就在淩少白出獄之後的第二天,有人來探監了。

沈諺非本來以為來的是沈靜雲,但玻璃另一端坐著的卻是一個身著黑色套裝的女人。他沒有拿起話筒,因為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找錯了人。

對方職業化地一笑,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示意沈諺非接起聽筒。

“沈先生,您好,我是淩少白先生的代理律師,你可以叫我JANE。”

“你好。”

沒想到她竟然是淩少白的人。

“您和沈先生相處也很久了,那麽我也跟您開誠布公地說吧。淩先生的意思是,他可以把你從監獄裏弄出去,也能幫您洗刷罪名,監獄中的這兩年在您的檔案裏也能完全消失,他的條件就是,你要跟他走,以後待在他的身邊做事。”JANE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她甚至準備好了文件,看來她很有信心,沈諺非會接受這一切。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會把我換到更加惡劣的囚室?還是讓這裏所有的男人輪著來讓我屁股開花?”沈諺非側著腦袋看著對方,目光裏的不屑是對方意料之外的。

“沈先生?”

“‘我要你說話,你就要說話。我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總而言之我要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這就是那份合約的內容,對吧?”沈諺非揚了揚下巴。

“沈先生,我想您對淩先生有些誤解。但是您要想清楚,就算兩年之後您出獄了,沈家不會接納你,而你在這社會上也沒有立足之地了。您要為自己的前途想清楚,不要做無謂的意氣之爭。”

“他就是想要告訴我,我從一開始做出的決定就是錯的。”沈諺非好笑地搖了搖頭。

“沈先生?”JANE蹙起眉頭,按道理這樣一個剛滿二十歲沒有經曆過社會又在監獄裏被淩少白庇護的男孩應該很好應付,但是對方所有的反應都在她的預料之外。

“我知道我又傷了淩少白的自尊了。不過JANE,外麵的世界太累了,就讓我在裏麵多享享清福吧。叫他不要再惦記我了。”說完,沈諺非打了個哈切起身離開。

他不知道淩少白會對自己怎麽樣,但是淩少白的驕傲不屑於在監獄裏對自己動什麽手腳。

JANE帶著文件來到了監獄大門外。

初秋,枝頭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偶爾懶洋洋地從枝頭墜落下來,正好觸上那輛世爵跑車的擋風玻璃上。

車上的男子正在抽煙,眯著眼睛看著枝頭那片搖搖欲墜的葉子。

“老板。”JANE是緊張的,她本來以為淩少白要自己做的這件事情能夠輕易完成,但沒想到她失敗了,因為她看輕了沈諺非。JANE早已經習慣了和不同職業性格的人打交道,在言談之間挖掘他們的需要,死死抓住他們的欲望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對於沈諺非,她第一次找不到這個年輕人到底需要什麽,他不渴望名利,甚至不渴望自由。

淩少白抬起眼來,輕笑了一聲,“失敗了?”

“是的。”JANE點了點頭。

“他是我教了兩年的學生,如果被你輕易就攻克了,那麽我這兩年的教導就白費了。”淩少白倒是一點都不生氣,“他說什麽了嗎?”

“他說……外麵的世界太累,他要在裏麵享清福。要你別再管他了。”

“哈,你看看,多有我的範兒。如果不是歐洲那邊焦頭爛額,我也不想離開這個監獄。”

“到監獄裏度假,隻有老板你才做的出這樣的事情來。”JANE好笑地說。

“沈氏和華天集團那邊有什麽動靜嗎?”

“嗯……沈思博和沈靜雲在爭那座小島的開發權,以後如果建成了旅遊特區的話,自然財源滾滾。沈靜雲的強勢也使得沈氏內部開始調查他們的賬務了,莫小北隻怕在沈氏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現在也是沈靜雲的棄子了。”淩少白摸了摸鼻子,“我的乖學生想要在裏麵享清福,隻怕他的願望要落空了。”

“那麽現在我們有什麽打算?”

“我們能有什麽打算?回去歐洲把那堆爛攤子收拾了。”淩少白揚了揚下巴,“上車吧,你老板我可是個紳士,不會讓女士自己打車回去的。”

JANE微微一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不過,老板……你對沈諺非的關注倒是超過了我的想象。通常您對任何一個人的興趣都不會超過三個月,而你卻和他在監獄裏待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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