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
出獄
“那個孩子太傻了。”淩少白歎了一口氣。
“嗯?”
“沈仲秋對他再好,也未必是把他當做兒子來疼愛,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對家族感恩的人,一個能為他的繼承人出生入死危難關頭抗下一切的人罷了。而沈諺非竟然真的就把沈仲秋當成神來膜拜。我在法庭上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他真是傻透了。”
“到了監獄裏,還在不停犯傻。我記得那天您跟我說有個傻小子在吃飯的時候為了救個犯了毒癮的人被對方的叉子紮傷了。”JANE好笑地說。
“對啊,你說傻不傻,連什麽時候該善良什麽時候該冷漠都不知道,他怎麽在社會裏活下去?”
“而他最傻的事情,就是竟然會為你擋子彈。”JANE揚起眉梢,“老板你是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的,你不過是無聊才把他帶到身邊來,他就感恩戴德了。”
淩少白笑了笑:“JANE,你太喜歡說實話了,小心哪天我殺你滅口。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並不明白,沈諺非可以為我去死,但是絕不會為我去做任何其他違反他原則的事情。”
JANE愣了愣,忽然明白自己不能說服沈諺非的原因了。
“那麽老板,對於您的乖學生,您有什麽打算?”
“順其自然。”淩少白踩下要門,揚長而去。
兩周以後,當沈諺非和其他囚犯吃著晚飯看著那唯一的一台電視機播放新聞的時候,他的筷子頓在了那裏。因為播音員正用沒有起伏的語調播送著沈氏集團財務總監莫小北因挪用巨額資金東窗事發被逮捕的消息。
而所謂的巨額資金也包括沈諺非當初承認是有自己盜取的資金。
新聞畫麵已經切換到其他國際事務,但是沈諺非卻始終保持著抬頭看著屏幕的姿勢,盤中的飯菜一口沒有碰過。晚餐時間過了,獄警走過來狠狠拍向他的肩膀,示意他和其他囚犯一起排隊把餐盤送回去。
沈諺非的腦海中一片茫然。莫小北竟然才是那個挪用公款的人。但是兩年前,他還沒有成為財務總監,他隻是一個被沈思博重用的心腹罷了,原來這個心腹其實是沈靜雲的人。當初在法庭上,沒有任何證據指向莫小北,沈思博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莫小北有問題?
如果沈思博不知道,那是他用人不察。如果他知道,為什麽要在法庭上保持沉默,容忍莫小北的目的就是兩年之後的今天給沈靜雲一記沉重打擊嗎?
當沈諺非醒過神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就站在囚室的中央,他的對麵是趙傑坐在床上盯著他看。
“喂,你發呆發很久了誒!該不會是被淩少白拋棄之後得了抑鬱症吧?”趙傑語帶諷刺地說。
沈諺非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爬上了上鋪,他看著牆壁,想要思考卻發覺怎樣也無法集中精神。
莫小北的審判可謂快刀斬亂麻,本來像以他的身份和挪用的資金數額,從取證到定罪起碼要兩個月,但是兩周而已,莫小北就被定罪入獄了。
也是在同一天,獄警通知沈諺非,他被無罪釋放了。
“無罪釋放?”沈諺非佇立在那裏,對方隻是點了點頭。
趙傑冷哼了一聲,他以為沈諺非是被出獄這個消息衝昏了頭腦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是沈諺非想到的卻是怎麽可能是“無罪”,自己確實是應該被釋放的,但是當初替沈思博頂罪,他至少有一條“妨礙司法公正”會被記錄在案才是……
看來沈家一定是做了什麽,為他洗白了案底。
而監獄長竟然也親自來送行,他指著那個來通知沈諺非的獄警的鼻子說:“你怎麽回事?沈家四少爺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你也不問問人家有什麽要帶走的幫忙收拾一下!”
“我不是什麽沈家的四少爺……”沈諺非輕笑了一聲。
“哎!四少爺還在計較這兩年我們沒好好照顧你吧!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啊,就咱們這個監獄裏,最好的地方您也住過了……其他的真的在我的能力之外了!”
監獄長低頭哈腰的模樣除了在淩少白的麵前,沈諺非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沒什麽要拿的。”沈諺非走到床邊,踮起腳拿過那三本書。
“這個您換上吧!您現在這身衣服不適合穿到外麵去。”監獄長抵上一套長袖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普通的樣式但是沈諺非一眼就知道價格不菲。
“不,我就喜歡這身衣服。”沈諺非漠然走過監獄長的身邊,對方一直哈著腰跟在他的身後。
“您還是換了吧,被人看見了多不好啊!好不容易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還穿著這套衣服會折了我們的壽的!”
這簡直就是電影裏的情節,他沈諺非洗白了,終於可以吐氣揚眉了。當他走過那一排排囚室的時候,犯人們用茫然而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隻是沈諺非,一點也不快樂。
就這麽走出去了,他算什麽?他還剩下什麽?
監獄大門外的日光刺眼,沈諺非伸手擋在額前。
路旁是一排白楊,初夏的日光下綠意盎然。
幾乎第一眼,沈諺非就看到了沈靜雲。
他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精英的氣息迎麵而來,簡單的一套休閑西裝,將他襯托的華貴高雅。他還是像從前那樣開著一輛蘭博基尼跑車,囂張的要命。
但是他伸長了脖子的表情又像是等了沈諺非很久很久。
“諺非!這裏!”他裂開大大的笑容,那一瞬沈諺非是有些失神的。
無論對誰都好,即使是對父親沈仲秋,沈靜雲的笑容總是完美的,完美到虛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喜悅。又或者是因為太過於喜悅,他按耐不住。
沈諺非沒有表情地走過去,淡淡地問:“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接你。你怎麽不換了衣服出來?我不是托人送了衣服進去嗎?”沈靜雲伸手接過沈諺非手裏拎著的東西,發覺是他送給沈諺非的書,不由得唇上勾起一抹笑,“這些書你還留著呢?”
“我不換衣服,是因為我全身上下隻有這套衣服是我自己的。我把這些書拎出來不是因為我有多珍惜而是因為我要把它們還給你。”沈諺非說完話就走過了對方的身邊。
沈靜雲一把拽住了他,“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氣我當初派莫小北到沈思博的身邊,但是我真沒想到你會做那樣的傻事!還是你生氣在法院的走廊裏我對你發脾氣?我怎麽能不對你發脾氣?你把自己撘進去了,為了一個絲毫不關心你的人!”
“哦,原來你這麽在乎我?”沈諺非拉長了語調滿臉是諷刺,但是眼神深處卻在動搖。
沈靜雲沉默了,良久才說,“我知道……在你眼裏我隻會挖苦你傷害你……我也確實努力讓自己那麽做。”
“你可以在學校裏叫我小賤種,你可以對我不理不睬,甚至於那些盲目跟從你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學校裏修理我,可是為什麽那次考試你又要幫我?”沈諺非好笑地問。這是他收到沈靜雲的書看到那些筆記之後,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問題。
“那次考試……”沈靜雲愣在那裏。
“這些筆跡……”沈諺非狠狠從對方手中抽過一本書來,在他麵前翻開,“和那本塞在我抽屜裏的筆記本裏的筆跡一模一樣!”
是的,剛進入初中的時候,沈諺非的數學並不好。自從那次在自習室裏問沈靜雲問題反被羞辱之後,沈諺非就再沒有想過要去向他請教了。加上同學們若有若無的排擠,他徹底被孤立,無論懂或者不懂,他隻能靠自己去做。
但是從某天開始,他的書桌抽屜裏會出現一本筆記本,裏麵會很詳細地寫下這一天作業裏所有題目的難點、解題的思路等等。一開始,沈諺非以為這是某個同學送筆記送錯了地方,他一直等著有誰會來認領筆記,隻是他忍不住去看本子裏記錄的內容,因為它回答了他所有想要問的問題。隨著一天一天過去,不斷有筆記本出現在他的抽屜裏,沈諺非甚至在心裏內疚,自己是不是不小心享受了屬於別人的關懷,但是當期中考試過去,筆記本裏的人寫下“恭喜你數學考試拿到年級第四名”的時候,沈諺非這才確定這些筆記真的是給自己的。
到底是誰,這樣默默關心自己卻又不讓自己知道?
沈諺非有好幾次刻意提早去了學校,卻總有不同的事情將他支開,等到他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新的筆記本已經好端端地躺在抽屜裏了。
他無數次地想象這個幫助自己的人是怎樣的,對方的字跡優雅而張揚,細細看著能體會到對方深刻的在乎。無論是什麽原因對方無法表明身份,對於沈諺非而言這個人是支撐他念完初中的動力。
而那天,沈靜雲的書寄過來,沈諺非看到字裏行間的注解時,心髒就像要被撐破一般。他從來沒有見過沈靜雲的字跡,除了他在各種合同和賀文上的簽名之外。而書中的這些注解字跡竟然和初中時的筆記本那般相似。
到底是為什麽?沈靜雲要將他推進地獄,卻又要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