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燃燒的星星
雖然最開始的說法是“暫住一晚”，然而在自己無處可去的情況下，陸羽就這麽在那間小房子裏一直住了下來。
在此期間，除了運用自身的知識儲備和工作經驗，給溫顧正在研究的人機交互遊戲項目加磚添瓦之外，剩下的時間陸羽都在研究身上僅存的那張ID卡。
在意識到那張ID卡實際上是一個信號接收器後，他無數次嚐試過和Matrix那邊聯係。然而不知道是運氣太差，還是將他驅逐至另外一個時空原本就是對方的目的，無論他采取何種方法，信號接收器始終沒有半點反應。
時間一久，陸羽也開始有些絕望了。在溫顧的鼓動下，他甚至開始考慮如果就此留在這個年代，以他之前累積下來的知識和經驗究竟能做點什麽事情。
相較於陸羽的心事重重，溫顧顯然要簡單快樂得多。
在度過了最初半個月滿是好奇的日子後，他已經把陸羽當成了一個最平常不過的朋友，平日裏除了上課寫論文做項目之外就是帶著他到處玩耍，嚐試一些之前從未體驗過的娛樂項目。
於是短短幾周的時間裏，陸羽幾乎把這個時代裏年輕人熱衷的娛樂方式統統嚐試了一遍。雖然那些新鮮的體驗讓他在經曆的瞬間，內心都被快樂盈滿，但夜深人靜之時，昔日裏那些自律嚴謹的生活片段在腦海中浮現，又讓他忍不住有些自責。
像是覺察到了他內心那些微妙的掙紮，溫顧很快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一對氣質優雅的中年男女拿著大包小包的美食登門了。
“陸羽是吧？我叫阮萍，是溫溫的媽媽。前幾天我聽他說你剛搬來和他合租不久，想把樓下的花園打理一下，就過來幫幫忙……溫溫性子大大咧咧的，平時也不怎麽愛收拾，和他住在一起的話，就承蒙你多擔待了！”
“好的，謝謝阿姨。”
雖然在對方的叮囑中，陸羽表現得一派乖巧，但私下裏他很快找了個機會，拉著溫顧質問道：“你又在搞什麽鬼？把你媽媽特意叫來一趟又是怎麽回事？”
“我想她了啊……順便改善一下生活嘛。”
溫顧一臉得意地笑了半天，才解釋道：“羽哥，我陪你在這附近逛了一陣，感覺該了解的東西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應該有自己的事要做吧？家裏雖然有書有電腦，但是環境悶了點，我就想著吧，咱們可以一起把樓下那片小花園改造改造。這樣你做事的時候開個窗，聞聞花香，心情也會好一點，如果看書看累了，就下去澆澆水除除草什麽的，也算是勞逸結合是不是？”
沒想到對方看著沒心沒肺的，卻把有關他的一切考慮得如此細致，陸羽感動之下，聲音低了下來：“多謝。不過我沒弄過這個，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
“這你就不用擔心啦，畢竟我媽是專業的，你先跟著她打打下手，相信以羽哥你的智商，很快就能學會了！”
陸羽為了不辜負溫顧的好意，跟在阮萍的背後幹點打雜的活兒，當他看著那些堅硬的泥土被翻鬆，不起眼的花苗被分批種下，一切開始變得煥然一新後，那些一直積壓在心裏的鬱悶，好像也慢慢消除了。
阮萍走後不久的某天夜裏，溫顧從家屬區門口的超市裏買了個西瓜回來，然後拉了兩張椅子放在花園裏，扯著陸羽下樓乘涼。
經過了為期一周的修整後，小花園看上去已經有模有樣。
暗香浮盈的夜風裏，溫顧一邊切著西瓜，一邊樂嗬嗬地抒情：“雖然之前羽哥你剛來的時候，我其實有想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去你那邊的世界看看。可是一想到真的去了那邊，我可能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舒服地躺在院子裏吃西瓜了，好像就又不想去了……”
在他絮絮叨叨的聲音裏，陸羽抬頭看向了天幕。
作為一個從小對浩瀚的宇宙心懷憧憬的青年，陸羽和很多男孩一樣，曾經在很多個夜晚架起天文望遠鏡去探究天幕中那一顆顆遙遠的星體，仿佛自己也是它們當中的一份子，在綿長又短暫的生命旅途中盡力燃燒。
那個時候，他在那個熟悉的世界裏還有著無盡的未來和美夢，然而到了眼下，一切都已經完全不同了。
“喂喂喂！羽哥你半天不說話，在想什麽呢？”
飄**著的思緒終究還是被扯了回來，溫顧將半碗西瓜遞到他眼前：“趕緊嚐嚐，看這賣相，應該還挺甜的！”
巨大的瓜瓤中間空了個洞，最甜的部分都被挖出來扔到了碗裏，溫顧把碗遞給他以後自己捏了個勺，挖著邊緣泛白部分一口口地吃起來。
陸羽吃了幾塊，慢慢開口問：“對了，你和你媽媽明明住在同一個城市，為什麽不回家，反而要在外麵租房子？”
“方便讀書嘛，這兒離學校近，去圖書館查點資料也方便啊！”
溫顧朝他擠了擠眼：“而且我也不方便耽誤我媽和他男朋友談戀愛不是？”
“男朋友？”
“是啊！就是那天把我媽送過來的那位顧叔叔，你們不是打過招呼了嗎？”
“啊……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他是我媽的表弟是不是？”
溫顧哈哈笑了起來，隨即安慰道：“他比我媽小好幾歲，不說明情況的話，外人是很容易誤會來著。”
眼見陸羽不說話，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溫顧一臉了然地撞了撞他：“幹嗎啊！是不是姐弟戀在你們那個時代也是被禁止的？”
“倒也沒有命令禁止，隻是……”
“隻是像我媽和顧叔叔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進入對方的匹配範圍是嗎？其實我能理解，別說在你們那裏，就算在我們這個年代，他們之間的關係原本也挺不被看好的。我爸去世的時候我都念高中了，我媽一個中年女人，拖著我這麽大一個兒子，作為戀愛對象的話，怎麽看都是麻煩事。而顧叔叔正值盛年，事業發展得挺不錯，而且還沒結過婚，想要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也就是分分鍾的事。可是沒辦法啊，他就是喜歡我媽，追了好幾年呢，我媽才勉強點頭同意在一起的。”
陸羽好奇心起：“那他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那就不知道了……或許一年半載，或許五年十年，或許就這樣隻談戀愛不結婚也說不定。”
“不結婚？”
“是啊，怎麽了？”
“可是……”
可是無論算法有多麽複雜，都必須在有限的步驟之後結束並終止運行。像阮萍和她的現任男友這樣，不打算以婚姻的形式輸出一個結果，在他熟悉的世界裏，是很難被理解且接受的。
“嗐……長輩們的事情嘛，自己高興就好了。我都不擔心，羽哥你擔心這個幹什麽？”
像是覺察到了他的心情，溫顧笑了起來，隨即指了指天空：“羽哥，我看新聞今晚好像有雙子座的流星雨欸，聽說對著流星許願，是非常靈驗的。”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陸羽抬了抬頭。
微光閃動之下，不遠的地方一道星芒正迅速劃破天際，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尾痕。這道星芒或許來自億萬年之前，被他們看到的時候，早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宇宙裏。
想到這裏，陸羽隻覺得悵然：“所以你是有什麽心願要許嗎？”
“我？”
溫顧歪著頭，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羽哥，我沒有什麽特別的心願，在廣袤的空間和無限的時間中，能與你共享同一顆行星和同一段時光，已經是我的榮幸了。倒是你啊……你有沒有什麽心願？”
那一刻，隨著他話音的落下，一直被陸羽隨身帶著的ID卡微微地顫了顫。
緊接著，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讓陸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眼睛重新睜開時，首先映入視野的是溫顧那滿是焦灼的一張臉。
見陸羽神色怔怔，神智倒是清醒了不少，溫顧總算鬆了一口氣：“剛才你怎麽了，說暈就暈，差點沒把我嚇死！說起來你也就吃了個西瓜沒喝酒啊？還是說溫度太高你中暑了？”
“都不是……”
陸羽看著他，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卻有點勉強的樣子：“溫溫，我可能要走了。”
“走了？去哪？”
反應了兩秒鍾後，溫顧眼瞳一抖：“你的意思是……那邊有人聯係你了？”
“算是吧。剛才像是感知到了什麽，雖然還不明確，但應該是他們在嚐試聯係我。而且我看了一下，信號器也已經開始有所反應，所以我在想，我所在的時空坐標應該已經鎖定了。”
“原來如此……”溫顧的聲音低了下來，“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啊？”
“還不確定，畢竟信號剛剛連接起來。或許十天半個月，或者三年五載……”
“既然是這樣，那不就還有時間嗎？反正到了你要走的時候，提前和我打個招呼，別讓我一覺起來看不到人就好，至於現在嘛……”
溫顧伸手往他的脖子上一勾：“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別想那些事了！”
當天夜裏，溫顧連論文都沒繼續寫，從花園裏回去以後早早洗澡上了床。
就在陸羽以為他已經睡著時，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羽哥，你要是走了，我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了啊？”
雖然答案顯而易見，但一時之間，陸羽不知該如何作答。
等了一陣見他不吭聲，溫顧嘿嘿地笑了起來：“不過我想啊，或許我可以再努力一點，以後事業有成，成為了某個領域的大佬，說不定你就可以在曆史課本或者名人博物館裏看到我了！”
說到這裏，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口氣變得有點沮喪：“不過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已經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了，要是那種樣子被你看到的話，可就太可怕了！”
陸羽原本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別而滿心傷感，聽他這麽胡言亂語，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溫溫，自信點！就算真到了那麽一天，你也絕對是個帥老頭。”
被他這麽一調侃，溫顧跟著笑了起來，然後慢慢翻身坐起：“說真的羽哥，回去以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當然！”
陸羽也跟著坐了起來，在黑暗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在廣袤的空間和無限的時間中，能與你共享同一顆行星和同一段時光……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