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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從太空軍37軍團智能機械船員K2-015那裏確認了你的身份，沐海船長。”沐海呆呆地坐在一個潔白的房間裏，麵前一頭白發的青年微笑著向她敬禮，是標準的太空軍軍禮，“雖然你沒有在太空軍序列裏注冊，但你是當之無愧的戰士。”
“所以，你們是——地球太空軍的信使。”沐海努力組織自己的措辭，“我們，你們……我們打贏了？”
“太陽係保衛戰嗎？是的，我們打贏了。”這個青年隻用了極短時間就理解到沐海表達的意思，他的發音和語法也迅速變成配合沐海的口音，“大約五百三十年前，太陽係戰爭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我們徹底擊潰了入侵的三環人艦隊，並在之後轉入了大反攻。”
“五百三十年前……”
“準確的說是公元2832年。”青年也坐了下來，“但我們雖然取得了優勢，清剿周圍星係的敵人依然花了一些時間。直到3016年，我們才把安全範圍擴大到天苑四範圍，也就是10光年左右的距離。從那時候起，信使艦隊就出發了。”
“信使艦隊？”
青年撓了撓頭：“要不我們從頭開始說吧？”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沐海打斷他，“這裏到處是三環人的戰艦！我們現在有這個閑暇嗎？他們發現你的飛船沒有？太空軍在什麽地方？”
“請放心，我們現在是安全的。我們擊敗三環人的主力後，花了一百年對他們的技術進行徹底研究，並作出了針對性的措施。”青年背後出現一個畫麵，是藍白色的織女星，那艘三環人戰艦幾乎近在咫尺，但它隻是安靜地懸停在太空中，如果有表情的話大概一臉困惑，“地球已經完全破解了三環人的偵測技術，他們發現不了我們。”
“這樣啊——”沐海總算完全鬆懈下來，“那我們從哪兒說起？”
“信使艦隊。”白發青年說，“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地球聯合政府太空軍信使艦隊755分艦隊2號船，加布裏埃爾26504。”
“你這名字後麵還帶數字的？聽上去和機器人一樣……”
“其實區別不大。”帶數字的加布裏埃爾一本正經，“我們這一批船來自同一個母體，太空軍成員加布裏埃爾·布雷德利的細胞克隆，加布裏埃爾係列目前已經有超過一萬名，還在進一步增加。”
沐海敏銳地意識到哪裏怪怪的：“你們——這一批船？”
“是的，事實上我們被克隆出來的部分隻有大腦和相關神經係統，它們被裝載在飛船的核心部分，飛船其他部分是大腦功能的延展，製造材料參考了部分移民點的新科技和三環人的技術，實現自我再生，我們稱呼這種模式叫生物型飛船。”加布裏埃爾臉色非常自然，完全沒在乎自己和“地球人”幾乎是兩個物種了，“換句話說，我們是天生就要馳騁在宇宙裏的新一代地球人。”
“是新一類吧……”沐海本能地捂住腦袋，盡管大腦根本不在那兒，“你這……信息量太大了，我有點吸收不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這整艘飛船，就是你自己？我其實是在你肚子裏麵？”
“也可以這麽說。”
“那現在坐在我麵前跟我說話的是誰？”
“是由我操控的仿生體，沒有自我意識，你可以理解為我的替身。”加布裏埃爾耐心地解釋，“因為信使艦隊需要接觸以前的移民和戰爭裏的幸存者，他們的時代並沒有這種技術，考慮到文化隔閡，大家覺得還是要有一個接近地球人形態的表達方式比較好——你要不要試試把大腦裝到這種身體裏？沒有排異反應的。”
沐海發出一聲嘯鳴，那是她認命的歎息：“說說信使艦隊吧……”
眾所周知，地球與三環人的戰爭曠日綿長，持續了好幾百年。期間由於三環人的幹擾，太陽係與其他移民星球的聯係從大約10光年的距離就完全斷掉，聯合政府隻來得及發出最後一次通告，也就是萬裏歸鄉號剛剛離開186行星時收到的那次。之後就是反複的拉鋸戰，太陽係被侵入好幾次，太空軍付出了幾乎是一整隻軍團的代價才阻止三環人用光速武器把地球炸成地獄行星。
轉機出現在2806年，一支來自飛馬座的移民增援艦隊趕回了太陽係。這支艦隊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挖到了一個古代外星文明的遺址，挖掘隊死掉了三分之二，幸存人員或多或少都產生了一些突變，在經過一係列實驗後，科學家們終於確認這些突變是可以用來適配外星文明科技的，並在短短一百年裏實現了科技的再次爆發加速，最終得以帶著一隻強得離譜的軍團殺了回來，不到三十年時間便讓太陽係轉守為攻，直到在柯伊伯帶將三環人主力艦隊徹底擊潰——正是地球人最開始發現外星戰艦的星區附近。
“那個突然跳出來送大禮包的外星文明遺址挺可疑的。”沐海忍不住說。
“其實我們也這麽覺得，尤其那個文明的技術以生物改造進化為主，”加布裏埃爾讚同道，“但是在文明生死關頭，我們沒法抗拒這種**，而且至少當時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其實是直到現在也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太陽係保住以後，地球聯合政府除了繼續掃**外圍敵人外，也加緊了對飛馬座那個文明遺址的研究，移民船隊裏一名叫做加布裏埃爾·布雷德利的船員表現出對神經延展性和星空定位的獨特才能，他的大腦被掃描建模後被定為信使艦隊的雛形。
“在戰爭爆發之前的三百多年間，有超過一千支移民船隊向外太空進發，他們有一些失去了消息，其中一部分已經確認完全毀滅，但更多的隻是因為戰爭與母星失去了聯係。我們需要派出信使再次與同胞們取得聯係，告訴他們，母星沒有拋棄他們，現在我們回來了。”白發青年麵前浮現出一張星圖，上麵一大片閃爍的光點，沐海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拖進虛擬空間了，“因為母星失聯變得難以為繼的移民星球，我們帶同胞回家；還在堅持發展的，我們提供後勤保障；正麵臨威脅的——我們現在已經有餘力提供火力支援了。”
沐海一時無語。
從戰爭開始到現在，近千年時光過去了，有多少像186行星一樣的移民點失去地球文明的記憶，陷入黑暗呢？
“還來得及。”青年安慰說，“我們派出了很多信使分別前往不同的移民星，可能現在已經有信使抵達了你的星球，如果還有幸存者的話，一定會被救回來的。”
沐海想了想，對自己的星球上是否還有地球人類這件事毫無信心，跟著陶德中尉逃出來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兒了吧？
“而我們這部分艦隊的任務，則是尋找這個方向的幸存者。幾百年的星際戰爭，會有很多地球人幸存者漂泊在宇宙中等待援救，比如你們遇到的37軍團那樣；也還有很多三環人的幸存者，比如你們在天津二星係還有這邊遇到的這種。”加布裏埃爾繼續說下去，“但活下來的三環人都是待機模式，很難發現，如果不是因為對你們發起攻擊，可能我們現在都找不到他們的影子。”
“我很高興你還能想起這裏有一群虎視眈眈的三環人。”沐海精神一振，“所以怎麽著，你們這個信使艦隊要把他們消滅幹淨？”
“我們哪有這個本事？我們隻是信使。”加布裏埃爾居然馬上就撇清了，“一支信使艦隊隻有五條船，基本沒有配備重型火力，你理解為先遣部隊、偵察兵就好了，五個偵察兵解決一個星係的敵人，你看我們像這麽能幹的嗎？”
“我以為可以……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1號船和2號船正在定位。”加布裏埃爾回答，“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長途跋涉才能聚集部隊組織戰鬥了，我們有更好的辦法。”、
隨著他的話，沐海眼前豁然開朗，她正前方赫然是一扇高大透明的落地窗，飛船前麵的浩瀚宇宙一覽無遺，當然也包括那艘三環人戰艦和後方醒目的織女星。
“我們作為生物飛船本來是不需要這種空間的，但是因為救助的都是原型地球人，還是要給他們一個休息的地方。”加布裏埃爾體貼地解釋，“這個觀察角度還不錯吧？”
“角度是非常好，但我怎麽總覺得別扭呢……”沐海語氣古怪地說，“就好像有人在自己肚子上挖了個坑，跟我說‘請坐’一樣……”
青年微微一笑：“沐海船長，你自己的大腦還泡在肚子裏呢，宇宙之大，求同存異嘛。”
“……你說得對。”沐海就這麽看著信使艦隊的兩艘生物飛船在前麵飛，白色的船體格外顯眼，偏偏三環人就是毫無反應，她忍不住嘀咕起來，“這還能有懸念嗎……”
兩艘信使飛船迅速遠去，很快消失在視野裏，但沐海麵前又迅速出現了一個示意圖，代表飛船的兩個光點距離正在拉開，單位從米到千米，一直到相距大約三百公裏的地方才停下來。沐海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因為她注意到加布裏埃爾從頭到尾保持禮貌微笑，就像在說“快看，好戲開始了”一樣。
幾秒鍾後，好戲便拉開了帷幕。前方的空間裏明顯出現了光線的扭曲波動，這是曲率飛行結束，時空泡的引力對空間產生擾動的現象。但一般的曲率航行需要極大的緩衝空間，而且不能有明顯障礙物，所以曲率飛行一般都在飛船到達空曠的星係外圍後才能展開，現在這片區域明顯不滿足條件，怎麽會有飛船曲率飛行到這個地方，不怕爆炸嗎？
但很快沐海的驚訝又變成了恐慌，因為波動範圍並不止她眼前看到的這一點，她視野所及之處全都陷入了光線的扭曲中，就像整個宇宙都隻是水中隨波紋晃動的倒影，隨時可能化為虛無一樣！
這是來自地球的力量嗎？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將視線投到示意圖上，馬上明白空間扭曲的範圍是由這兩艘信使飛船決定的——也就是說，兩艘飛船所間距的這三百公裏，全是連貫的空間扭曲！
三環人終於注意到了後方空間的不對勁，幾艘碟形小飛船從母艦中飛出，似乎是想對後方這巨大的異常環境進行探測，但是他們的努力到此為止，因為一切都結束了。幾乎是一瞬間，無數物體密密麻麻地從那個直徑三百公裏的巨大扭曲圓環中噴薄而出，好似巨型水管裏噴出的高壓水龍。沐海努力分辨出每一滴水珠都是一艘白色的飛船，它們悍不畏死地撞到三環人飛船上，僅僅幾秒鍾時間，那艘巨大的飛船就被完全吞沒了。
白色飛船群完全遮蔽了視野，沐海隻能再扭頭去看示意圖，那條白色的光帶已經噴瀉出來上百公裏，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一路上所有的三環人飛船全被一掃而空，這時候光帶前麵終於分裂開來，那是成千上萬的白色飛船開始分頭行動，撲向星係裏每一處敵人。沐海注意到這些飛船的速度快得驚人，瞬間便移動到了遙遠的距離，簡直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
“短距離時空跳躍。”加布裏埃爾也不知道是怎麽發現了沐海那張機器人臉上的困惑，主動開口解釋，“1萬公裏到0.2光年的範圍內都可以使用。”
“這就是……現在的太空軍？”沐海努力理清思路，“都這麽猛的？直接用撞的？”
“不必擔心，都是無人機，和我們這種智能生物飛船不一樣，撞廢了也可以回收再利用。而且主要是這艘敵艦太大了，用無人機的火力很難轟開，不如直接加速撞。這些機群由作戰中樞站的人工智能進行控製，可以同時追蹤超過五億個目標。”
“中樞站？”
“對，我們隻是偵察，由中樞站來執行星係的實際清理工作，但是中樞站的移動比較慢，所以由信使艦隊來搭建躍遷通道。”加布裏埃爾指了指那團依然扭曲滾動的空間，這時候無人機群已經全數放出，但陷入時空扭曲的空間並沒有恢複原狀的跡象，“啊，看，中樞站過來了。”
沐海如果現在有嘴巴，一定張得大大的，口水可能都要滴下來。
那著實是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大場麵，一個碩大無朋的黑影自波動不斷的時空泡中出現，織女星的光芒迅速被遮擋，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閃爍光點，沐海恍惚間以為是整個宇宙都在繞著自己轉圈，不過她馬上分辨出這些光點並非星光，而是鑲嵌在什麽物體上的燈——這個物體就是黑影的主人，比186行星外麵的空間站要離譜一萬倍，三環人的戰艦和它比起來隻是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而沐海所處的這艘生物飛船和它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太空軍作戰中樞站——西爾維婭號，直徑280公裏，是從小行星改造而來的。包括理論上可以無限生產的無人機群，十艘基地戰艦，一百艘生物飛船，足以執行以星係為單位的清理作戰任務。”
“西爾維婭號”足足用了五分鍾才從時空泡中完全脫離，織女星重見天日，但沐海根本顧不上這個星係的真正主人，她隻是機械地扭頭看著巨大的中樞站從眼前劃過：“你們……現在的中樞站這麽大？你們有多少中樞站？”
“現在已經有超過一百五十座，還在繼續建造。”加布裏埃爾回答，“最大的是共工號中樞站，直徑超過1500公裏，它和它的衛星站相柳號不會離開太陽係，是太陽係的主力作戰要塞之一。”
沐海終於完全放鬆下來，但她現在沒有肌肉和關節，隻能象征性地做一下動作：“所以我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交給這個中樞站就行？”
“信使艦隊會在中樞站清理完織女星係後繼續出發。你的任務也完成了。”青年溫和地說，“五百多光年的旅途，一百多年的跋涉，現在可以結束了——你們克服了一切困難，來到了終點。這是一次偉大的征程，沐海船長。”
沐海有點不知所措：“不，我也沒做什麽，隻是和同伴們一起在趕路……”
“K2-105把資料都上傳了，誰都不能無視萬裏歸鄉號的努力。在向太陽係前進的移民中，你們是條件最差，人數最少，距離最遠的一群人。”青年莊嚴地向沐海舉手行禮，“我代表聯合政府與太空軍，向萬裏歸鄉號全體成員，以及186號行星上的所有人，致以誠摯敬意——你們有什麽需求，我們會盡量滿足。”
還能有什麽條件呢？他們已經來到了這裏。
沐海注意到飛船艙內的時間顯示是公元3360年——與移民船隊到達186行星剛好相隔一千年。一千年後，移民者的後代們回來了。
加布裏埃爾靜靜地等待她做出決定，沒有說話。
沐海又思考了幾秒鍾，終於抬起頭來：“其實我想知道一件事……地球上還有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