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三角集群
克裏斯丁發出一聲呻吟，努力睜開眼睛，然後她就看到麵前蹲著的趙宇和趙宇身後的白發男。她馬上反應過來：“你成功了？”
這情景和兩人剛剛在第二階段戰場碰麵時差不多，不過這次是趙宇比出一個V的手勢，而加布裏埃爾則是點頭。
“太好了，我還以為死定了呢……”克裏斯丁坐起來，看看自己佩戴的已經被砸得變形的動力臂，“該死，加布裏埃爾，你的預設程序到底是什麽？未免太凶殘了！”
“是單純的戰鬥程序，不過不用擔心，在搭載剛才的新資料前，我的戰鬥方式都是初始狀態，你們完全有機會打敗我。”加布裏埃爾依然有問必答，“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次考核。”
“唔，如果是你這樣的變態，確實有可能在第一階段迅速完成任務。”趙宇揉了揉自己淤青的手臂，“不過，這一切都是托馬斯博士早就安排好的？”
克裏斯丁想了想：“不，準確的說，博士隻負責了整個計劃的一部分，這件事——加布裏埃爾歸來這件事，其實是……算了，加布裏埃爾你來說，如果博士沒騙我，剛才給你輸入的程序裏包括了巴特明斯人提供的所有資料，有些資料連博士都沒來得及解密，換句話說你現在是地球上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趙宇回頭望向白毛男，加布裏埃爾點了點頭，馬上直截了當地開講：“自從發現三角集群的蹤跡之後，巴特明斯人的萊克大使就在尋找解決辦法，所以他和托馬斯博士合作開發了‘黃昏計劃’，當然，由於銀河文明聯合體的限製，他隻能提供很少幫助……”
“打住！”趙宇喊道，“我捋一下！這個黃昏計劃，還有什麽信標，都是因為要對付那個什麽三角集群？那麽，三角集群到底是個什麽鬼？需要讓巴特明斯人這麽正經地和地球人合作？”
“這個宇宙正在死去，而且是加速度死去，趙宇先生，我想萊克大使已經告訴你了。”加布裏埃爾慢慢道，“這個宇宙產生新恒星的速度越來越慢，而那些已經誕生的恒星則在不斷消亡，現在恒星消亡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新恒星誕生的速度。”
“最終這個宇宙將再也不會有新恒星出現。”趙宇很快理解了對方的話，“一片漆黑的宇宙末日——然後呢？”
“按照地球時間來計算，早在十五億年前宇宙裏就有文明發現了這個事實，那時候地球上的生命還處於單細胞狀態，對於當時大部分文明來說，宇宙末日也實在過於遙遠，遙遠到不必擔心，因為這些文明根本撐不到那時候，直到有人發現宇宙消亡的速度在加快。”
宇宙那麽大，總有幾個文明特別居安思危，一門心思地想找到逃離宇宙末日的辦法，而且他們最終找到了。
天然裸奇點，理論上不可能存在於宇宙中的現象，被確實地發現了。在經過不知道多少次嚐試以後，有文明通過裸奇點打開了通往宇宙之外的道路，那就是包含無數宇宙的虛空。在虛空裏又折損了不知道多少力量後，他們進入了新的、適合生存的宇宙。
在前往新世界之前，這個種族向全宇宙公布了自己的成果，反正每個裸奇點都通往不同的宇宙，他們不必擔心有別的文明來和自己搶地盤，而在數億年之後，圍繞裸奇點的宇宙戰爭開始了。
這是地球人類無法想象，也無法參與的戰爭，由於每個天然裸奇點隻能使用一次，所以要激活裸奇點進行整個種族的遷徙，就必須持續保持強大的能量消耗——一般來說，每完成一次遷徙，都會消耗掉上百萬個恒星，即使是銀河係這樣有數千億恒星的星團，也不可能支持長達十幾億年的消耗，然而不是每個裸奇點都能通往適合本宇宙生命生存的新宇宙，但要證實這一點，就隻能找到一個裸奇點，然後打開它，派出探測器去看看對麵到底是什麽鬼。
諷刺的是，為了維持裸奇點開放而消耗的能量在更進一步加速宇宙衰亡，現在這已經成了一個惡性死循環——宇宙在衰亡，於是大家紛紛打開裸奇點逃走，於是宇宙衰亡更快了，於是大家更慌忙逃走，於是宇宙衰亡繼續加快……
“通往適合我們生存的宇宙的裸奇點出現概率小於萬分之一。”加布裏埃爾說，“換句話說，每找到一個合適的裸奇點，就至少已經有數百億的恒星被白白消耗了，哪怕是銀河係，也最多支持不到五十次的遷徙，更可怕的是一個裸奇點並不足以支持太久，所以尋找裸奇點的任務一直在持續——銀河係裏天然裸奇點出現的概率不高，你們還能看到滿天繁星，而當其他星係的星光穿越幾百萬、幾千萬光年傳來的時候，其實它們這時候多半已經不存在了。”
“我有個問題，為什麽這麽誇張的事情，地球人完全不知道？”趙宇忍不住問，“就算在20世紀，地球人也能通過哈勃望遠鏡看到幾千萬光年之外了吧？一次消耗數百萬顆恒星……這種事不會被觀測到？”
“你們會觀測到的，如果地球文明持續時間夠長——地球人把視線真正轉向宇宙畢竟隻有幾百年，更遠距離的進程要麽你們錯過了或沒有意識到，要麽信息還沒有傳過來，畢竟維持裸奇點和進行星際戰爭在地球時間來看都是以千年、萬年為單位計算的，中間出現幾百年的間歇期並不奇怪。”加布裏埃爾一點都不意外地回答，“其實現在你們也能觀察到一些星際戰爭的痕跡，為什麽宇宙裏的星係結構呈現纖維狀，為什麽宇宙裏有那麽多根本不存在任何天體的空洞區域，為什麽宇宙裏占絕大部分質量的是你們根本無法觀測到的暗物質和暗能量？如果你們能進入文明聯合體，看到關於戰爭的記載，一切疑問都會迎刃而解。”
“好吧，知道宇宙裏其他文明也在互相廝殺，還在做讓宇宙加速毀滅的事情，我覺得地球也沒那麽蠢了。”克裏斯丁吹了一聲口哨。
趙宇則是聳肩攤手：“我明白了，加布裏埃爾，很宏大的世界觀設定，但是……到底什麽是三角集群？”
“是相對於銀河文明聯合體的另一個組織。”加布裏埃爾回答，“來自三角大星係。”
“……你們取名的方式還真是直白啊！”
“不，原本不叫這個名字，是參考了地球的命名之後重新定名的。”加布裏埃爾穩穩地接住了這口鍋並把它丟了回來，“雖然你們對它的命名本意並非如此，但是我們覺得很適合。”
趙宇無力地揮揮手：“好的……你繼續說吧，我們已經偏題很久了。”
三角大星係、仙女星係，與銀河係並稱為本星係團的三大星係，這兩個大星係和銀河係之間的距離都有數百萬光年之遙，連生命構成的基本形式也有很大不同，但是和銀河係的“銀河文明聯合體”一樣，仙女星係、三角大星係也在長年的戰爭中逐漸形成了較為統一的文明集群，而在本星係內的裸奇點逐漸減少後，它們同樣開始將視線轉向臨近的星係——並不是每個文明都可以輕易做出這樣的選擇，就好比仙女星係，它本身比銀河係大了差不多一倍，目前為止那邊的文明還把主要精力用在搜索本星係的裸奇點上，隻有少部分偵察力量到達了銀河係，雙方保持微妙的平衡關係，而直到最近十萬年，銀河文明聯合體才展開和三角星係文明的接觸，當然，是非常不友好的那種。
三角大星係和銀河係之間有接近三百萬光年的距離，這個距離足以讓任何形式的溝通交流都變得異常困難，更何況這是在搶占彼此種族的生存機會，雙方幾乎是一開始就爆發了激烈衝突，然而三角星係文明畢竟離自己的母星係太遠，銀河係這邊很快占據了主動，三角軍隊被迫退往第一旋臂外圍，反擊戰變成了遊擊戰。然而形勢並沒有因此變得輕鬆，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麵，後續的三角星係援軍大約會在未來的一到兩萬年裏陸續到達，如果銀河係能夠取得最終勝利，那才到了可以考慮發動對三角星係的遠征反擊的時候。
但是——凡事都有但是——出征數百萬光年之遙的三角星係絕非旦夕之功，光路上就可能要耽誤幾十萬年，而在銀河係文明聯合體的主力離開後，對銀河係本身的裸奇點探索卻絕不能停止，這個任務就隻能交給留守本星係的次級文明來完成。
“次級文明……等一下，巴特明斯人和阿默德人隻是文明聯合體的次級文明？！”
“當然了，頂級文明正在離地球幾萬光年外的地方和三角軍隊作戰呢。”
“所以……你們這些次級文明，任務就是尋找裸奇點？”
“這是任務之一，另一個任務是在銀河係裏尋找更多的文明，讓他們加入聯合體，比如地球文明——如果你們通過考核的話。”加布裏埃爾說到這裏終於略微停頓了一下，看看趙宇和克裏斯丁糾結的表情，“現在你知道，為什麽考核會那麽看重文明向往太空的欲望了吧？”
和地球人自己以往想象的不同，地球人的壽命長度在銀河係裏已經屬於中等偏上，而找到合適的裸奇點可能需要耗費的時間則極其漫長——上一個通往合適宇宙的裸奇點已經是三千多萬年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對文明聯合體大多數的種族單體而言，探索裸奇點都是將要消耗一生，而且可能一無所獲的任務，就算可以用冬眠來延緩衰老也是一樣。這就要求加入文明聯合體的標準必須以勇於進取，勇於冒險為前提，因為對星空畏懼不前的種族絕不可能接受將終生投入無止境探尋的命運。
“所以，沒有進取心的文明就會限製他們的星際航行，讓他們在原星球上等待宇宙死亡時刻的到來？”
“是這麽說沒錯，不過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加布裏埃爾回答，“第一，有文明居住的恒星係不會被用來作為裸奇點消耗，這是基本準則，第二，根據計算，宇宙徹底死亡，也就是不再有新恒星誕生還有差不多五十萬到六十萬年時間……當然，這個時間隨著更多裸奇點被開放，更多恒星被消耗，應該會繼續縮短，但是還有第三，即使宇宙死亡，隻要太陽還在燃燒，地球文明就不會受到太大影響，而太陽的壽命至少還有四十億年——足夠你們自我毀滅一萬次了。”
“但是……你肯定還要說但是，對不對？”
“是的，出現了意外，參宿四的爆發。”加布裏埃爾說到這裏居然也歎了口氣，“這使原本對近地文明的處理方式變得不太適用，所以你們才有機會進行第二次考核，不然你以為以地球的水平，可以偷偷聯係上阿默德人，而作為監控地球文明的巴特明斯人會一無所知，任其發展？”
趙宇盯著對方的眼睛，然而加布裏埃爾的雙眼始終穩定如常，連回避他的眼神都沒有。
“你的意思是，地球文明至今為止的掙紮，依然全盤在外星人掌控之中？”
“大部分是，但中途出現了另一個變數，三角集群的入侵。”
趙宇長長吐出一口氣：“扯了這半天，你終於想起這個詞兒了！”
“我一直在說啊——三角集群就是三角星係的軍事力量的代稱，在正麵交戰失利後，他們改為隱蔽滲透，主要目標就是較低級文明，像地球這樣的。”
“你早這麽說明不就好……等一下，就是說，那個幹預地球文明的就是……三角文明？”
這次是克裏斯丁和趙宇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克裏斯丁喃喃自語：“幕後黑手……這就是萊克說的幕後黑手……來自幾百萬光年外的文明在操控地球？我實在沒法相信！我的意思是……它們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不直接毀滅地球算了？”
“它們確實這麽做過，直接毀滅過銀河係的一些低級文明。”加布裏埃爾說，“但是文明聯合體很快就找出了對策。”
所有納入聯合體已知範圍內的銀河係文明都受到監控，如果有文明遭到外來打擊，文明聯合體可以迅速追溯來源並進行攻擊，對於正拚命隱藏自己，避免與文明聯合體正麵作戰的三角集群來說，這是最壞的選擇，所以像地球這個等級的文明不值得動用珍貴的武力資源，隻會交由極少數的潛伏者來完成。
以阻止地球文明加入銀河聯合體為最終目標，潛伏者會改變外形，滲透進人類社會，出現在每一個曆史的關鍵時刻，隱晦地改變人類命運的走向。
或許是某個政客一次不負責任的發言左右了政府，或許是一次錯誤的計算影響了印證理論的正確性，或許是一次關鍵實驗的失敗讓某個技術推遲成型，或許是發布一次錯誤情報影響了指揮官的判斷……
從第一次星間戰爭開始，第三次世界大戰，黃石爆發，大分裂……每一次人類做下的蠢事背後幾乎都有三角集群潛伏者的影子，這也是地球文明遲遲無法研發出合適技術以兌換相應科技的重要原因，但這影子隱藏得太好，巴特明斯人無法確定目標，直到第二次考核降臨，逼著三角集群的潛伏者不得不采取更直接的行動——他必須製止地球人通過考核，否則之前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所以這一次，他會出現在這裏。”趙宇說，“一個人？就是一個外星人？對吧？就隻是一個外星人，在這一百多年裏毀掉了地球文明的希望！”
加布裏埃爾點點頭：“一個，三角文明與銀河文明的差異太大，要找到能順利融入地球社會的種族並不容易，而且地球文明的價值還沒大到讓三角文明重視的份上——但現在，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混入126人中，並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通過第二階段考核。我相信阿默德人的係統已經檢測到了異常，隻是無法分辨具體目標，而根據考核規則，他們又不能現在就直接把126人全部殺死，隻能先保證考核進行。”
“他不會是已經陣亡的人之一吧？”克裏斯丁抱著僥幸心理問。
加布裏埃爾實話實說：“不排除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小於十萬分之一，比發現合適的裸奇點還小。”
“那麽我們還等什麽？”趙宇抬起手中的步槍，換上一個新的彈夾，“讓我們把他揪出來，讓它露出惡心的觸手，然後把它打成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