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向地獄進軍
趙宇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發亮，當然以北美大陸的尿性再亮也亮不到哪裏去。
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到窗口，意外地發現地麵上聚集了不少人，而在這群人的中間，則是那台MF1戰車。
現在那台戰車已經被修得七七八八，一群人正喊著號子用簡易的吊車把一塊裝甲板吊上車頂，整個場麵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個熱火朝天的工地，而趙宇放眼望去，地上這近百人裏麵軍人連二十個都占不到。
“什麽情況這是？”趙宇詫異著走出大樓，正好看到凱薩琳·周在人群邊上喝水，“凱薩琳，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多人？”
“知道大牙被幹掉以後，從四處湧過來的平民。”凱薩琳頂著兩個大黑眼圈，顯然是一宿沒睡，“他們說來幫忙的，就目前來看幹得不錯，讓我們的工期至少縮短一個小時。”
趙宇大感意外：“我還以為這座城市的平民對軍隊都沒好感呢。”
“我們在這裏和你們為敵，因為這裏是我們的家園，而你們不管是哪邊從來都沒考慮到這一點！”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在旁邊說，“看看這座城市，現在已經是什麽樣子了？”
凱薩琳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
“而外星人其實也是一樣，根本沒有考慮到地球人！所以兩相比較，我們幫你們！”老人說著狠狠頓了一下他拿來當拐杖的步槍，“這麽多年來的戰爭，還不是那群外星佬害的？小子，把那群混蛋打回去！結束這場無意義的戰爭！”
趙宇連忙點頭：“我們一定盡力！”
老人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開，趙宇擦把冷汗，繼續問凱薩琳：“就是說，這台戰車快要修複了？”
“已經修複了，所有的設備，所有的係統，全部正常……必須承認那個大牙藏了不少好東西，連彈藥都多儲備了兩個基數。”凱薩琳指著正在蜘蛛頂部忙碌的人們，“現在在做的是對裝甲進行加強，畢竟從昨晚的情況來看，單靠MF1本身的裝甲沒戲。”
“昨晚的情況？什麽情況？”
凱薩琳拍拍頭：“哦對，你不知道……去克裏斯丁那裏看看吧，她應該有昨晚的錄像。”
克裏斯丁也是困得不行的樣子，得知趙宇來意後無精打采地在電腦上調出一段影像：“這是外星人全程轉播的畫麵……大概是今天早上六點發生的事情，你自己看吧。”
率先趕到戰場的聯盟軍部隊，突然出現的紅光，被困在戰場上的重盾，配合著錢德勒少校與萊特少校的通話，還有聯盟軍部隊的內部通話……
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全數躍入眼中，讓趙宇良久無語。
“他們現在還在戰鬥，那個指揮官幹得不錯，現在還沒有全軍覆沒。”博格中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現在……也還沒有一個援軍到達戰場。一台戰車，一個步兵都沒有。”
“聯盟在想什麽？全世界都在想什麽？”趙宇忍不住問，“這是全球直播吧，所有人都看得到吧？全世界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
“我才懶得管其他人在想什麽，我隻管我們在想什麽。”博格說，“馬上就要出發了，老頭子，你還有機會離開哦。”
趙宇哼了一聲，站起來轉身麵對博格：“車長，你覺得沒了我你們玩得轉？”
博格叼著煙，麵無表情地與趙宇對視，但隻過了幾秒他就笑起來：“這次要是能活著回來，我就……”
“別說了車長，不吉利。”趙宇又望向蜘蛛，外殼上醜絕人寰的“DAETH”字樣映入眼中，“車長……能不能把你那個塗鴉刷掉？我一想到那個東西一會兒要被全世界看到就覺得胃痛。”
“嗬嗬……絕不。”
博格背後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一臉憔悴的懷特·楚少尉擠過來對博格喊道：“全搞定了，隨時可以出發！”
“哦，那麽誰去把亨特叫起來。”
“我在這兒呢，中士。”亨特在人群裏沒好氣地說。
博格將煙頭往地上一丟，笑道：“出發吧。”
沒有人指揮，人群自動分出一條路，讓三個車組成員可以毫無阻礙地走向MF1戰車。趙宇走過這條被眾人簇擁的通道，不斷有人伸出手來拍打他的肩和背：“加油，夥計！”“活著回來！”“好好收拾那群外星佬！”
一個白發老人突然走出人群，緊緊地擁抱著博格：“孩子，帶上這個……就當是我這個老頭子的一點執念吧。”
博格低頭看著老人塞給自己的東西，少有地露出意外表情：“這個是……”
“我出生在21世紀。”老人說，“那時候我們還有夢。”
博格將那個東西牢牢抓在手裏，向老人認真地行了一個軍禮：“我保證，您會看到它的。”
趙宇也看到了老人交給博格的東西，他挑起眉毛，在進入駕駛艙後接通了克裏斯丁的頻道：“克裏斯丁，你還在聽吧？”
“我快困死了，有什麽事直接說，不然我就去補覺了。”克裏斯丁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能連上全球網絡對吧？幫我找個東西。”
“係統啟動，自檢正常！”亨特大聲喊著，“動力油存量100%，彈藥存量120%，所有機能全部正常！可以出發了，中士！”
“那就走。”博格回答。
MF1在歡呼聲中站了起來，向拉斯維加斯東北方走去。
決定地球命運的戰場在拉斯維加斯東北大約一百公裏處，以MF1的速度一個小時就可以趕到，當蜘蛛衝出城外，一望無垠的沙漠出現在眼前時，趙宇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最後放鬆的一小時。”
“老頭子，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嗎？”亨特忍不住問。
趙宇哈哈一笑：“從決定要去送死開始，就沒停過……抱歉，已經快要習慣了。”
“老頭子，你幹嘛不騙我？”
“你是漂亮女孩子嗎，不是的話我幹嘛要騙你？”
“騙也隻能騙一個小時，這麽快就醒的美夢，不要也罷。”博格在一邊補刀。
趙宇聳聳肩，將駕駛席的一個屏幕切換到戰場畫麵——外星人的黑科技讓所有地球的設備都能有一個波段接收到這個信號，哪怕是軍用設備也不例外。
現在戰場上的戰鬥並不激烈，因為錢德勒少校率領的部隊已經隻剩下三台戰車，包括一台BTX和兩台ZTX，後者是前者的簡化型，雖然火力略遜卻擁有更高的機動力，正是因為如此它們才能和錢德勒少校一起撐到現在，但不管是誰都能看出，三台戰車也已經要到極限了，每台戰車都是傷痕累累，創口不停冒出黑煙和火星，而戰場上的紅色線條戰車卻完全不見減少，不管被擊毀多少台，都會很快有新的線條戰車冒出來。
“我們一會兒就會麵臨這個局麵對吧？”亨特說。
“可能更糟，因為到時候說不定他們都已經被幹掉了，所有的這些紅色醜八怪一起跑過來追殺我們。”
“中士，我恨你，你居然也不騙我。”
“好的，這台車上有兩個你恨的人了，你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有希望嗎？”
“從來就沒有啊，中士，從上了你的車之後就沒有了。”亨特悲傷地搖著頭。
博格中士點燃一根煙：“你有這種覺悟，我很欣慰。”
“中士，你一直是這種樣子，我很擔心。”亨特突然說，“看在我們的命或許隻剩下不到一小時的份上，請你老實回答我，你怕死嗎？”
連趙宇也扭過頭好奇地看著博格——他實在很想知道答案。
博格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煙，看看自己兩個部下，咧嘴笑道：“問這種問題，你們忘記我精神有點不正常了嗎？”
“就算這樣我也想知道，該死的，博格·安索爾中士，你的神經是什麽做的？”
“我曾經很怕死。剛上戰場的時候，那種恐懼和絕望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博格慢慢地說，“我當時的車長，我還記得他的名字，本·德雷亞中士……一個沒有名氣的戰車兵，戰鬥技巧也很一般，比我大五歲，就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最常說的一句話是‘跟著我，你就能活下來’……嘿，都在一台戰車裏，我不跟著他還能跑出去？”
“後來呢？”趙宇問，“我記得車長你的第一次戰鬥就是丹佛戰役？”
“沒錯，人間地獄，我們的機甲團參戰三天就隻剩五台戰車，本中士帶著我們這群菜鳥奇跡般活了下來，我們當時被死亡震懾到麻木，不止一個人想直接戰死一了百了，但本中士攔著我們，告訴我們要活下去，活下去是人類的本能，連眼前的戰爭也是因為人類想要活下去才打成這樣的，所以能活著的時候，一定要活著。”
“所以你們就活下來了？”
博格中士搖頭：“本中士沒有，他在一次遭遇戰裏為我們斷後，從此失去聯係，我下一次看到他的名字就是在陣亡名單裏……我當時覺得很諷刺，口口聲聲說要活下去的人，居然主動選擇了死亡……但是這種事經曆多了，我終於知道，這並不矛盾。”
趙宇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知道博格肯定會說下去。
“因為是人類，所以想要活下去，但也正因為是人類，才能坦然麵對死亡——當他認為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的時候。”博格繼續說，“老頭子，想想托尼·李中尉，想想托馬斯研究所，哦對了，還有黑田光忠，對吧？”
趙宇點點頭：“所以，你不是不怕死。”
“我隻是在找一件重要的事，重要到足以讓我坦然去死的事。”博格指指前方，“比如說，這種時候。”
“我聽了更絕望怎麽辦？”亨特歎了口氣，“我想活下去。”
“那就努力吧——老頭子，你呢？你怕死嗎？”
“我在一百多年前就用了足足兩年時間來等死，那兩年裏什麽可怕的情況都想象過了。”趙宇聳聳肩，“現在我的目標是活到外星人想起用光柱來抓我。”
“哦對，你還有這個任務呢。”博格幸災樂禍，“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是最差的。”
這段輕鬆的聊天到此為止，因為一個警報信號突然跳了出來，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雷達上從西邊突然出現的幾十個紅色光點：“什麽情況，聯盟軍？！”
趙宇切換到對應的攝像頭，隻見遠處塵土飛揚，正是一支戰車部隊從側麵趕過來，數量至少超過30，與此同時還有一個通訊請求傳了過來：“這裏是大西洋聯盟美利堅共同體下屬24機甲師，我是指揮官阿隆·雷德米克少校，西海岸國民軍的戰車，請報出你們的目的地。”
博格打開話筒：“西海岸國民軍第五戰區601機甲團，我是博格·安索爾中士，之前防守拉斯維加斯的部隊，正前往外星佬的考場支援。”
“你說這個幹嗎？”亨特小聲抱怨。
阿隆少校饒有興趣地問：“拉斯維加斯的國民軍司令部就派你這一台戰車去支援？”
“已經沒有司令部了。”博格回答，“指揮官本傑明中將連同整個司令部都在之前的防禦戰裏陣亡，我們是自行前往。”
那邊很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通訊：“我很遺憾。”
“沒什麽好遺憾的，少校。”博格笑道，“既然在這條路上看到你們，那就一點也不遺憾了。”
阿隆少校有點意外：“為什麽？”
“你可別說你們不是去支援那位英雄少校的。”
“其實我們也沒有得到指令。”阿隆少校老實地說，“但是我們已經無法忍受看著錢德勒少校孤軍奮戰了，寧可違反軍令擅自出擊也不想再在營地看直播。”
“那麽還有什麽遺憾呢，少校？”博格問，“我們都是去支援自己的地球兄弟，能有什麽遺憾？”
“你說得對。”阿隆少校的聲音大了起來，“博格中士，歡迎加入隊伍，讓我們一起向地獄進軍！”
“不，少校，我們要一起拯救地球。”
死亡使者匯入聯盟軍的戰車隊伍，鋼鐵戰車的軍列滾滾向前，而在他們前方，紅色的半透明圍牆已經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