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內華達的瘋狗
地球人是不是愚蠢，身為地球人一份子的趙宇持保留意見，但是看著陸續離開隊伍，走上另一條路的戰友，他實在不知道要不要說那些人愚蠢。
“主要還是沒信心，這群蠢貨。”博格坐在機械蜘蛛的外殼頂蓋上，噴出一口煙圈，“對他們來說，這種突圍方式實在太超常規了。”
趙宇翻個白眼：“怪我咯？”
博格狠狠吸了一口煙：“按照你的說法……是世界的錯吧。”
這是一個沒法從客觀上證明的悖論。
按照趙宇的預感前進，固然可以最大限度規避與敵人交戰的風險，一路安然無事地走到這裏，但卻無法證明“如果不這樣走就肯定會和敵人撞上，然後被虐得全軍覆滅”，反而加重了其他人的不安感，因為迄今為止的這條進軍路線絕對不是前往第五戰區最快捷方便的路線，在眾人眼裏看來，隊伍就是被一個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莫名其妙地帶著多繞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路程，根本就是在無謂浪費時間，天知道後麵的追兵什麽時候會趕上來。
“這個時代不相信虛無縹緲的東西，尤其不相信‘保證’。”博格歎了口氣，“老頭子，他們活下來的機會有多少？”
趙宇搖了搖頭：“我隻知道如果我們跟上去，生還的機會會很低，低到我看不見。”
“是嗎……”博格望著那支隊伍逐漸消失的方向發了會兒呆，把煙頭遠遠的丟了出去，“那麽，該考慮我們的事情了，老頭子，準備出發吧……你那是什麽表情？”
“沒什麽，隻是以為他們跟你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時間比較長，你會再感慨多一點時間……結果這麽快就結束了？”
“第一，我也就比你早入伍半年；第二，他們還沒死呢，我幹嗎要傷感？第三，這條路是他們自己選的！”博格說著一腳踹過來，“快回駕駛艙，走了！”
機械蜘蛛重新發出轟鳴站了起來，還留在原地的士兵們紛紛戴上頭盔，啟動動力裝置，跟著僅剩的兩台機械蜘蛛向前奔去。
“中士，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沉默無語地前進了大約半小時後，駕駛員亨特突然開口，“我們這種裝甲機械還好，機甲步兵的動力儲備可能是個問題。”
這個時代的步兵都穿著動力機甲，雖然不像二十一世紀初期的科幻作品那樣可以讓士兵瞬間化身超人，但至少可以讓步兵負重120公斤以50公裏的時速連續行軍24小時，並保有至少12小時的連續作戰能力，正是由於這個裝備的存在，機甲步兵們才能連續急行軍趕上機械蜘蛛的速度。
問題在於，按照現在的行進路線，前往第五戰區要花費的時間絕對不止24小時，即使現在士兵們已經采取節能模式，也不可能撐到目的地——這也正是那些離隊的人的想法，與其這樣惴惴不安地向未知方向前進，不如回到正常路線，好歹賭上一把。
“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你有什麽好辦法？”博格有氣無力地反問，“祈禱後麵的追兵迷路，給我們12個小時重新充能？”
“不，中士，我的建議是……這裏。”亨特調出地圖，指向一個點，“我認為我們以現在的兵力配置是有可能拿下這裏的。”
“459號兵站嗎？”博格皺起眉頭，“理論上可行，那裏常駐的部隊應該隻有一個排……但現在局勢有變，我們不知道最新的兵力部署——”
兩個人一起看向副駕駛位置上的趙宇，趙宇早就習慣了，對兩人聳聳肩：“肯定會有麻煩，但還沒有到最麻煩的地步。”
“親愛的，我真希望你的能力進化到能夠準確預言的地步。”亨特歎道，“你這樣好像我外祖母，她就喜歡拿著水晶球說些模糊不清的占卜，事後怎麽解釋都有理。”
“不管怎麽說，既然老頭子那邊沒有特別的警示，那我們就得試一試。”博格說著打開了通訊頻道，“夥計們，你們的機甲動力還剩多少，有沒有30%？我覺得我們要做點什麽才行了……”
***
灰色的天空下是灰白色的建築。這幾座建築在一片荒原中默默矗立，周圍盡是野草和不到一人高的灌木叢，看上去格外淒涼，隻有外牆上噴著的軍徽還在頑強提示自己是一個軍事建築。
而這副淒涼景象也呈現在“死亡使者”駕駛艙的顯示屏上。
“看來完全沒有增兵防禦的跡象。”通訊頻道上發言的是另一台蜘蛛的車長，“顯然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我們會發起攻擊。”
博格不以為然：“這是當然的，這個兵站根本就不在我們的正常行軍路線上，而且說到底我們也隻是一支殘軍，不值得大張旗鼓。”
“那麽，準備行動？”
“那當然，就算我們想拖，步兵們也不幹啊……多伊爾上士，你覺得呢？”
一個臉上有一大片傷疤的中年男子的臉出現在頻道裏：“別廢話了，你們必須在十分鍾內發起攻擊！不然我的人就會被他們發現了！”
“收到。”博格看向另一個窗口，“你那邊怎麽樣，哈特曼？”
“準備就緒。”
“很好，倒計時60秒，讓我們狠狠的爆他們**。”博格朝自己的兩個下屬招招手，“亨特，做好充能準備，老頭子，一會兒你輔助射擊。”
“又是輔助？”
“如果你能像我們一樣做到精確製導的話，我是無所謂讓你當主攻啦。”
這句話馬上讓趙宇泄了氣。
在這個時代，幾乎所有士兵都加裝了製導芯片，配合武器上的射擊係統個個都是百發百中，偏偏趙宇這個“老古董”的大腦根本適應不了這種高科技，雖然用外設輔助芯片讓他的水準勉強逼近了“普通人”，但在真正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輔助芯片的作用就是雞肋——名義上是打中人都可能致命，但別人拿的是雷神炮，你拿的是小手槍，實際效果可就完全不一樣。
“倒計時三十秒……機甲步兵就位……”屏幕上一群代表本方的綠點移動著，“‘鱷魚’主炮就位，‘死亡使者’主炮就位……倒計時十秒……”
博格將炮管對準遠處的建築，最後一次確認目標。
“目標距離三千三百七十一米，裝甲屏障三級，使用破甲彈，兩發，放！”
機械蜘蛛上的兩門炮管同時發出光芒，炮彈離膛而出，直撲前方的兵站。
對於22世紀中期的戰爭還在使用實體炮彈，而不是諸如激光炮、粒子炮之類的高大上能量武器，趙宇曾經驚詫過，不過他的戰友對此卻不以為然：“在地球上對目標要達成相同的效果，發射能量武器比實體武器消耗的能源大得多，根本不劃算。能量炮這種東西，隻有在太空戰裏才用得上……不過我們這輩子還看得到太空戰麽？”
至於防禦用的能量罩，那根本是另一個原理，據說完全使用巴特明斯人的技術，地球人想改進都無從做起，偏偏又不可能棄之不用，所以能不提就不提……
在趙宇的注視下，火炮發射不到兩秒鍾後，兵站外麵的空氣中突然閃出耀眼的亮光，接著一處建築的外牆便轟然炸裂開來！
“障壁突破！”博格打了個響指，“步兵單位，交給你們了！”
多伊爾上士的聲音傳來：“我們開始行動，注意掩護！”
“放心吧，我們是最好的保姆。”
趙宇想想自己這台戰鬥機體的代號，對“保姆”這個稱號深表懷疑。
但這時候亨特已經啟動發動機，代號“死亡使者”的機械蜘蛛瞬間亮出身為戰爭機器的獠牙，爬上高高的斜坡向兵站發起了突擊。
這個高度達到五米，重量超過30噸的大家夥立刻引起了兵站防禦係統的注意，幾台重機槍掉轉槍口，朝“死亡使者”瘋狂傾瀉子彈，打得蜘蛛外殼當當作響，隻是這種足以撕碎一個人的火力在蜘蛛的裝甲麵前除了製造聲光效果外完全不起作用，而蜘蛛的火力則是迅速壓製了對方的火力點，連趙宇都操縱副炮敲掉了一台重機槍：“媽的，這種爽感……難怪都說這家夥就是新時代的坦克！”
“機械蜘蛛本來就是坦克的後續品種。”博格插嘴，“比起履帶式的裝甲車，蜘蛛對地形的適應性更好，在各方麵的性能也全麵超越舊時代的坦克，對方據點如果沒有針對性的武器是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的。”
“那我們昨天為啥還被打得那麽慘？”
“廢話，昨天是二十台重型坦克在圍著我們打！總之快感謝我把你從臭烘烘的機甲步兵裏拖到車上，不然現在你就是在地上玩命的人之一！”
趙宇通過監視器看了看外麵，幾十名機甲步兵正以兩台蜘蛛為掩護，一步步地向前推進，但不時還是有人被對麵射來的子彈打倒在地。
“鱷魚！死亡使者！你們就不能碾過去？”多伊爾上士怒吼，“撞碎他們的外牆！讓他們放棄抵抗！”
“啊，我們的老大發威了。”博格歎了口氣，“上吧，亨特，來個死亡撞擊！……老頭子，抓穩了！”
“死亡使者”猛地加速，一頭撞上了兵站的牆壁，趙宇隻覺得座位猛地一震，顯示屏上大部分的窗口都變成了黑色，還有兩個窗口則是雪花點點：“我們失敗了？蜘蛛撞癟了？”
“別開玩笑，隻是兵站的外牆也比較結實而已，抓穩！”博格大叫，“穿甲彈，一發，放！”
“你瘋了是嗎！”亨特也尖叫起來，“炮管會完蛋的！”
然而這一句也喊晚了，這一次的震動比剛才還厲害，隔壁的火力艙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趙宇幾乎懷疑這台車是不是被引爆了彈藥庫，但通訊頻道裏已經傳出了眾人的聲音：“該死的，博格你這瘋子！”“你是在賭氣嗎，中士！要不要我跪下來哭著說我錯了？”
顯示屏上的幾個窗口陸續恢複正常，趙宇這才看到，蜘蛛已經撞進了建築內部，前方一片狼藉，而幾個機甲步兵已經從蜘蛛兩側衝了進來，開始沿著走廊一路追殺過去。
“任務完成，兄弟們，歡呼吧。”博格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包煙，丟給趙宇一支，“老頭子，嚇壞了吧？來，壓壓驚。”
“我不抽煙。”
博格都要把煙湊到趙宇嘴裏了：“來一支嘛，這個和你們那會兒的香煙不一樣，除了振奮神經之外沒有副作用，回味無窮哦。”
“謝了，習慣而已。”趙宇回答，“我當了很久的病人，對香煙這種東西比較抵觸。”
“好吧好吧，隨你……亨特，我出去透個氣，注意觀察敵情。”博格把煙丟給亨特，自己打開頂蓋爬了出去。
駕駛艙裏陷入一片沉寂，最後還是趙宇咳了一聲：“亨特，車長剛才做了什麽？”
“他毀了我們的一門炮。”亨特臉色陰沉，“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該知道，他收斂了這麽久，最後還是會暴露的……等到了第五戰區，我一定要申請退役，再不濟也要調離這台車！”
“收斂……？”
亨特回過頭來，露出詭異的笑容：“哦對，你還不知道呢，你來車上的時候，他剛好在收斂……”
趙宇頓時產生了不好的預感：“請說明確點？”
“我們的車長，博格·安索爾中士，在你來之前，外號是‘內華達的瘋狗’來著。”亨特說，“在他入伍參戰的半年內，擊毀了敵人的四十三台戰車，他的戰車也被擊毀五次，我是他的第七任駕駛員，也是活得最久的一個……你在想什麽？”
趙宇麵色抽搐：“我在想，我的預感能力為什麽會在他騙我上車時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