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最終選擇
長橋上一座黑色的雕像靜靜地站在那裏，還保持著雙臂擋在身前的防禦姿勢，而在雕像麵前則是另一座表情猙獰的黑色雕像，這兩座雕像構成了一個生動的戰鬥造型。
克裏斯丁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她忍著劇痛試圖走上前去，但又不敢真的走過去，生怕隻要自己的手觸到雕像，它就會瞬間崩解成塵土。
她甚至不敢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黑色雕像中央部分出現了一個白點，這白點迅速擴大，不過幾秒鍾就擴散到雕像全身，然後這雕像便倒了下去。
克裏斯丁幾乎就要尖叫出來了，但她隨即發現情況不對：倒在地上的依然是個人形，而且還在發出呻吟。
“見鬼，回到現實以後所有的傷都發作了……”趙宇齜牙咧嘴地勉強支撐自己坐起來，卻意識到前方有個什麽影子，定睛看去，卻是“巴斯德”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又朝他衝了過來！
趙宇馬上意識到這是什麽，按照萊克的說法，這是潛伏者留下的一個備份，雖然能力極大削弱，削弱到了和普通人差不多的地步，但趙宇現在重傷在身，這家夥要是跟自己玩命，恐怕一時半會還真的沒法擺脫它的攻擊！
“砰”的一聲，“巴斯德”身子晃了晃，他低頭看看自己胸口出現的一個洞，抬頭望向趙宇身後，趙宇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看去，隻見克裏斯丁斜靠在橋頭護欄上，沾滿鮮血的雙手緊握著手槍。
“巴斯德”並未放棄，而是繼續氣勢洶洶地往前走，但它剛再走出一步，克裏斯丁便毫不猶豫地又開了兩槍，其中一槍打在“巴斯德”頭上，直接在腦袋上開出一個大洞。“巴斯德”終於失去平衡，倒向旁邊的護欄，然後它整個在慣性的作用下翻過欄杆，落向橋下的無盡深淵，並且還在兩人視野中的時候就消散崩碎成了灰塵。
趙宇鬆了口氣，朝身後的克裏斯丁豎起大拇指：“槍法不錯呀。”
克裏斯丁沒說話，她直接雙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趙宇嚇了一跳，趕緊掙紮著爬起來跑到她身邊，把她抱在懷裏：“你還好嗎，克裏斯丁！”
“你……覺得我這樣子會好嗎？”克裏斯丁有氣無力地說著，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我……剛才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也……像加布裏埃爾那時候一樣……”
“不會的，真的，我不會。”趙宇輕聲回答，“我可是有一百多年的人生經驗。”
“你連和女孩子約會的經驗都沒有吧。”克裏斯丁歎了口氣，“好了……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
“沒錯，我們該上路了。”
“……這種時候你該說‘該出發了’……”
***
地球上所有對這次考核的畫麵都已經切換成了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並不大，可能連一百平都不到，設施也很簡單，隻有一麵牆壁上呈現出一塊麵板，上麵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各種可點擊的按鈕。而在麵板對麵則是一個閃爍不定的光球，正是已經被地球觀眾們熟悉的傳送點。
幾分鍾之前，外星人公布了最新消息：已經有人接近了最終的傳送點，進入這個房間的第一個考核者將結束這次考核——麵板上的所有按鈕，每一個按鈕都代表一項地球人未解鎖的知識，他需要選擇其中一項，則地球人現階段要達到該技術的所有資源和技術都會解鎖。
毫無疑問，如何做出最佳選擇，這就是最後的考核了。
畫麵一側不斷滾動著字幕，對這些技術進行簡要介紹，其中有一些幹脆就不是技術，而隻是一些關於宇宙知識的簡介而已。
網絡上早就把所有滾動的字幕全都截取下來，分門別類放好，同時上百億人為到底選擇哪個按鈕展開了激烈辯論，甚至專家學者和政府首腦也加入了討論，但同時一個更深的憂慮伴隨著討論開始彌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第一個進入這房間的人會是誰？
他能做出正確選擇嗎？
“時間太倉促了。”國務卿抹著頭上的汗說，“哪怕是把這些選擇全都看一遍，也需要至少半小時……”
施密特望了望屏幕右上角的時間，那裏寫著最後的倒計時：還有8分多鍾。
“英雄們都已經盡力了。”他緩緩開口，“他們肩負了整個人類的希望，但我們早就不該拖到這時候……就算他做出最壞的選擇，那也是全人類早就做出的選擇，而他們隻是在嚐試替我們挽回錯誤而已。”
光球突然晃動一下，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接著就看到光球裏閃現出兩個人來。
看到這兩個人，不少觀眾都倒吸一口涼氣：“哦，天啊……他們到底是從怎樣的地獄裏闖出來的？”
沒有人知道第二層發生了什麽，人們隻看到能來到第三層的人發生了什麽：一個亞裔青年滿身傷痕，胸口有一個明顯還在流血的傷口，他扶著另一個年輕女孩，女孩同樣是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了。
“單單是能夠來到這裏，已經足以稱為奇跡了……”網絡主持人喃喃自語，“我不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麽，但是……就算他們沒有選中正確答案，我們能有什麽立場去責備他們？”
與此同時，趙宇和克裏斯丁的簡曆也迅速被擴散出去。克裏斯丁稍微好一點，畢竟她的掩護身份隻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兵，但趙宇的履曆卻引起了一陣歡呼：“博格車組……是博格車組的英雄！他們車組還有人活著！”
“啊，最後居然是我最討厭的選擇題。”幾乎就是在進入房間的同時，趙宇和克裏斯丁就知道了自己在這個房間裏的任務，趙宇忍不住苦笑起來：“鬼才知道這些技術功能是幹嘛用的啊！克裏斯丁，要不你去選？”
“我沒力氣了。”克裏斯丁低聲說，“勞駕你能不能……體諒一下重傷的戰友？”
“……不好意思。”趙宇輕輕地把她放下，讓她靠牆坐著，自己回頭看著那個讓人眼花繚亂的麵板，“克裏斯丁……真的不給個建議？”
“你獲得的建議不少了……加布裏埃爾，外星人……他們應該都給過你不少建議吧？”克裏斯丁答道，“用不著我再多嘴了。”
趙宇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麵板。
按鈕多得讓人幾乎要密集恐懼症發作，每個按鈕點下去都會展開一個小麵板，也就是滾動字幕上看到的那段簡介，同時還有兩個按鈕，一個確定，一個取消，用途自然也是顯而易見。
“高分子聚合技術……量子糾纏原理解析（初級）……重力井……神經複製重構……我靠，已經完全看不懂了！”趙宇點開幾個麵板之後很快確定了自己現在的狀況，那就是根本看不完，也看不明白這些技術到底能幫助地球人到什麽程度。
“冷靜，一定有辦法能夠解決的！”趙宇想要深呼吸一口，但右胸的疼痛阻止了他。
要解鎖什麽技術或知識？
外星人賴以判斷的邏輯是什麽？和地球人一樣嗎？
地球人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
最後一個想法猛然照亮了他的思路，趙宇抬起頭，開始尋找自己所判斷的那個答案。
“時間隻剩……兩分鍾了。”克裏斯丁忍不住小聲說，“你決定了嗎？”
趙宇點點頭：“我決定了，現在隻剩把它找出來而已。”
這句話說出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所決定的答案是什麽？”施密特問身邊的人，但是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超光速旅行技術！”蓋博握緊拳頭，“是有這個選項的吧？！”
馬上有人回答他：“你沒看分支選項嗎，這個技術跟地球技術有斷層，是完全不同的發展方向，我們用現有技術是發展不到那裏的！”
莫裏森撓著頭：“他不打算選抗伽馬輻射技術嗎？……哦好吧，該死的，這個技術對地球人體質不適用！”
王峰雙手抱在胸口：“我真是很好奇，他想到了什麽？”
“他能選對嗎？”費舍爾這句話剛問出口，腦袋就被敲了一下，埃南德氣衝衝地看著他：“那是我妹妹信任的男人，你想懷疑嗎？”
而這時候，趙宇的手滑過麵板，終於在一個按鈕上停了下來。這是一個看上去有點莫名其妙的選項：【航線】地球編號開普勒69C，距地球2702光年，直徑20500公裏，重力1.1G，大氣構成：氮氣74%，氧氣23%……
這是一條通往2700光年以外無人宜居行星的宇宙航線。
“我對地球人有信心，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打擊，你們總有人不會放棄。”萊克確實當初是這麽說的，“請記住，你們是為什麽在這半個世紀裏自相殘殺，又是什麽讓你們有勇氣召喚了第二次考核……請記住，不要放棄。”
地球人放棄了什麽？
“我想，是向往無盡星空的勇氣。”
地球人是為什麽自相殘殺？
“我想，是為了爭取前往星空的機會。”
趙宇的手指在空中懸停了數秒，然後點在了確定鍵上。
如果一定要戰鬥，我們的戰場不應該是自己的母星，我們的敵人不應該是自己的同胞。在宇宙中，這顆藍色星球是如此渺小，對我們卻又是如此重要。它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這個文明從未離開過的庇護所。
但是，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了走出去的時候。
如果一定要戰鬥，我們也應該以群星為戰場。
向前，向前，在宇宙深處，一定有著值得我們為之一戰的東西！
“你可……真拚。”克裏斯丁也看清了趙宇的選擇，“這種大膽的選擇，和你之前的性格一點也不符合啊，萬一……萬一賭錯了怎麽辦？”
“總有一些選擇是要人來做的，而我——認為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似乎是要呼應這句話，麵板上所有的按鈕突然都消失了，隻有趙宇選擇的那個按鈕還在原地。
接著字幕不斷從麵板上滾動出來。
【航線——開普勒69C】確認。
【文明圈——地球】文明程度確認。
【銀河文明聯合體】準入資格確認。
【缺失資料】確認。
【深空休眠】解鎖。
【基因強化】解鎖。
【空間跳躍】解鎖。
【深空航行導航】解鎖。
【深空航行】解鎖。
……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考核結束，確認結果——地球獲得加入銀河文明聯合體資格，聯合體有義務提供相應技術，直到地球文明達到能獨力前往所選行星為止。請考核者保持情緒穩定，地球時間126秒後所有人將傳送回第一階段考核地點。”
不知道多少人在聲音結束那一瞬間就尖叫著跳起來，到處都是高舉的手臂，人們根本不管身邊是誰就瘋狂地擁抱，有人大喊大叫著在街上奔跑，有人在窗台揮舞國旗，網絡上則是一遍又一遍地刷著各種圖案，伴隨著解說員沙啞的喊叫：“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我們將以2700光年外為目標解鎖技術，而不是繼續困在地球上！地球人努力了一百年，終於在今天看到了光明！謝謝你們，博格·安索爾，趙宇，克裏斯丁·桑切斯，亨特·馬利克……謝謝你們所有人，你們是地球的英雄！”
S150基地裏，王峰和錢德勒對視一眼，伸手擊掌，但這時候一個通訊插了進來，王峰稍顯意外地接起：“喂？是我……明白，馬上通知！”
“怎麽了？”錢德勒問，但他馬上就知道了原因，因為王峰當著他的麵直接下達命令：“我是安全部的王峰中校，你們的部隊離第一考核地點有多遠？……馬上派狀態最好速度最快的車過去接應，參加考核的幸存者馬上要傳送回來了！對！……帶上醫務兵和急救設備！”
“希望他們平安。”錢德勒說。
王峰看他一眼，點點頭：“會平安的。”
***
房間裏的光芒已經黯淡下來，隻有傳送點的光芒還在閃爍著照亮坐在地板上的兩個人。
“你對那些外星人的提示沒有過懷疑嗎？”克裏斯丁長長呼出一口氣，“你……一開始就認為他們其實是自己的同伴？”
“不，但這個時候我們隻能賭一把，這時候依然把他們視為敵人沒有意義。我還隻能躺在**的時候，胡思亂想過很多，在遇到巴特明斯人之後，一個想法從我腦子裏冒了出來。”趙宇握著克裏斯丁的手輕聲說，“同伴這個詞，在不同語境下有不同的定義。當我們的目光局限在一座城市，那同伴可能隻限於你熟悉的人；當我們的目光放到一個星球，同伴可能就是所有同一文化、同一語言的人；如果我們進入銀河文明聯合體，地球上不論膚色、國籍、性別、信仰都是同伴；如果尺度放到宇宙，巴特明斯人、阿默德人就會成為同伴……如果將來在另一個宇宙相逢，可能連三角文明也會成為同伴，畢竟在那個宇宙，連找到一個來自本宇宙的原子也近乎不可能……”
趙宇一臉臭屁地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四周熟悉的光開始浮現出來，他知道這是傳送馬上要開始的標誌，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似乎有點慢，不過這樣正好，他扭頭看向克裏斯丁，換了個壞笑的表情：“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要糾正。”
“什麽？”克裏斯丁好奇道。
“你剛才說我連約會的經驗都沒有，這是不對的，”趙宇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等養好了傷，我們要不要試一下？”
趙宇不知道克裏斯丁有沒有回答他，因為下一瞬間被光芒覆蓋的他們就從這個房間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