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葉天啟摩挲著這道古老的木門,心裏忽然掀起了一陣莫名的漣漪。

在榆木雕刻的門楣上,幾個勁道十足的隸體字頗為尖刻地寫道:“書香世家”。葉天啟有些好奇地盯著這幾個有些滄桑感的刻字,試圖去想象當時題字的人長得什麽模樣。

這是一座連珠式合院的一側廂房,隻要推開這扇榆木的大門,葉天啟在康家大院的生活便就此開啟了。有些樸素的院子裏種著不少滴水觀音,連牆角也種滿了低矮的紫薇,整個院子呈方形,而西側廂房這一片就占去了不小的地方。葉天啟背著自己的行囊,輕輕地推開了這道木門。

古老而沉重的木門發出一陣低垂的嘶鳴後,有些不情願地掀開了一道縫隙。

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了。

葉天啟悄悄對自己說道。

下午時分的夏蟬正在枝頭熾烈地鳴叫著,倒越發顯得庭院裏更加安靜起來。高大的喬木和低矮的灌木在庭院裏相映成趣,交織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陰影,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所謂“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說的就是眼下了。葉天啟靜靜地感受著夏日午後的片刻清涼,忽然覺得耳旁有一陣奇怪的微風襲過。

這有點像在曠野裏吹拂的那種沒有方向的清風,雖然涼爽卻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感覺,讓人覺得骨子裏發冷,葉天啟冷不丁回頭一看,隻見在空曠的天井下,並沒有見到什麽東西。他自嘲地撓撓頭,繼續往前走去。

西側廂房兩邊是天井,康家大院是連珠式結構,於是便有了大大小小八十餘房間和七個巨大的天井,出乎葉天啟意料的是,這七個天井竟然也被主人牽強地命了名,在他住宿的大院西側兩邊的這兩處天井依次叫做“落玉盤”和“平沙雁”。倒是頗有些文人氣質。

“到了院子裏,你隻需做自己的事情,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做的不要做。”麵目和善的門房老李雙眼似乎有些渾濁,迷迷瞪瞪地對葉天啟說道。

“唔……”葉天啟不置可否地應允了一聲後便匆匆走進了康家大院的大門。

午後的熱空氣將身上的汗滴蒸騰得一幹二淨,貼身的褂子現在更為緊密地粘在身體上,葉天啟覺得渾身不自在,放下行囊後,他仔細打量著這道木門後的世界——方正得和外麵的天井一樣整齊的院落,不大的一間小房,看上去有些年生了,這裏就是今後自己的住所;再遠一點的小花台裏,種養著紛繁的植株,看上去這間院子許久沒有人居住了。

石凳和石桌上都布滿了灰塵。

滴答,滴答。

一串清脆的落水聲從耳際傳來,葉天啟轉目一看,隻見屋簷下的瓦當上流淌著昨夜大雨後的積水,正緩緩地順著古色的瓦片掉落。

不對,這幾日都是連晴,又哪來大雨呢?

一個念頭忽然閃進了他的腦海。

可那些落水又是從何而來呢?

葉天啟輕輕推開屬於自己的這件居所,將行李打開分放到房間各處,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看看日頭已到了晚飯前的時間,他悻悻地關上房門,尋思著找到東堂去尋點飯食。

“東堂是康家大院的飯廳,當然,這是為下人預備的,以後你就在這裏吃飯吧!”門房老李幹澀的嗓音似乎還回響在耳際,葉天啟加快腳步,從自己居住的小院裏穿行而過。

就在這個當口,猶如一個炸雷般,在通向天井“平沙雁”的甬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小男孩,葉天啟冷不丁見到他,心裏已是驚了一下——他從哪裏冒出來的?

小男孩穿著一身素衣,似乎看不清相貌,懷抱著一個巨大的青花瓷瓶,正直勾勾地看著葉天啟。這邊葉天啟也怔怔地看著前方無端出現的小男孩,心裏一陣發緊。那個小男孩就這樣站在甬道上,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一眨眼的功夫,又從葉天啟眼前消失了。

他隻覺得頭皮一炸,便慌不擇路地踉蹌著奔跑起來,東堂距這裏有幾百步的路程,在葉天啟看來竟似遠在天邊。

而那個麵色蒼白的小男孩,分明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麽……

桀桀桀桀……

一陣刺耳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葉天啟似乎能感覺到那個小男孩正快步地抱著那個巨大的青花瓷瓶,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

忽然腳下一滑,他打了一個大大的趔趄,就此撲倒在青石地麵上。

“小葉,你這是怎麽了啊?”葉天啟聞言一抬頭,見到一張布滿溝壑的老臉,這張臉上似乎布滿了瘡疤,混沌的雙眼正幽幽地看著他。

門房老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殘缺的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