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毗鄰雲南,但是兩個都是大省,楚河在路上顛簸好幾日,才到了昆明。在昆明逗留兩日,立即奔赴滇緬邊界重鎮——騰衝。

楚河風塵仆仆到了到了騰衝之後,身上的盤纏已經告罄。楚河旋即把身上的銀票兌換。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第二日一早,楚河就在街市上到處觀望,街上漢人,傣人為多,那些傣人,傣族的居住範圍橫跨中緬兩國,從穿著上分不清是哪一國人。還有一些來自英國的西洋人也在街道上,所有人在這裏,都是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情,每個人都在這個邊陲小鎮,尋找著讓自己一夜暴富的機會,這裏遍地都是石頭。珠寶玉石的鋪麵鱗次櫛比。

楚河甚至看到了不少身材高大的印度人,男人都頂著白布,女人身穿紗麗。

楚河心裏想這些人之中,隻有自己才能脫穎而出,因為楚家的後人,才有那種旁人不具備的能力,能看透石頭表麵的能力。當年爺爺也在騰衝發家,自己要沿著祖輩的道路,成就一份家業,當自己帶著巨大的財富回到重慶。。。。。。。楚河想到這裏,腮幫繃起,一定要叔叔楚守元付出代價,還有那個道貌岸然的嶽父陳致庸。這個時間不會很長,自己很快就能做到。

楚河沒有讓自己輕易出手,而是不停的在街道上尋找,幾天下來,幾乎走遍所有出售茅石的店鋪,連在街邊地攤擺放的粗陋石頭都沒有放過。

一天在客棧吃飯,聽到旁人在興奮的說道,某個大寶石商,幾年前在一個緬甸小商人手上,用了幾千塊大洋,買了一塊石頭, 帶回國內,行家都說他被騙,那塊石頭毫無價值,於是無人接手這塊石頭,那商人受了點損失,本也不太在意,就把石頭放在馬廄栓馬,誰知日久天長,在上個月,茅石表麵被栓馬繩磨去一層,水色顯現出來。那商人欣喜不已,選了好日子解磨,就是昨天,把茅石給切開,裏麵竟然是一塊極為難得的絕世翡翠!現在那個商人家裏,買家差點把他家的門檻都踏破,整個騰衝都在風傳這件事情。

楚河在一旁聽了,心裏激動不已,心裏想著,看來自己的選擇沒有錯,這裏,就是自己發跡的地方,對一定就是。

楚河不再遲疑,走到騰衝最大一家出售茅石的店鋪,楚河在店鋪內選擇良久,終於看中一塊幾十斤的石頭。店掌櫃卻要價一千大洋,楚河一聽,心裏惴惴不安,自己手中的錢根本就買不起這塊石頭,楚河看了石頭很久,最終放棄,戀戀不舍走開。

楚河走到一家普通的店麵,終於又看到一塊石頭,和店家談價,最終買下,用去身上一半的錢財。楚河把那塊一百來斤的石頭搬回客棧房間。仔細查看,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到這塊石頭有何特異之處,自己把它買下來,完全就是靠著一時興起。楚河想起陳致庸說過,父親能夠看到石頭表麵下四分,可是自己無論怎麽盯著茅石查看,都看不出任何綠光映射出來。

這塊石頭表麵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楚河心裏熱切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心情不再像剛買到茅石那麽激動。楚河,靜靜呆在房間裏,飯也顧不上吃,就盯著那塊即將改變自己命運的茅石看著。楚河從下午看到晚上,夜間點上蠟燭,從晚上看到第二日天明。當窗外的朝陽一絲陽光照射到石頭上的那一瞬,楚河看到石頭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了一點微微的綠光,這個綠光,正和自己在店鋪中千挑萬選的猛然看到的綠光完全一樣。

楚河興奮不已。立即請來人手,把石頭拿到客棧不遠處的一個作坊切割。當工匠拿起工具,開始向著茅石切割的時候,楚河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經靜止。現在楚河明白了,父親當年每一次賭石,那裏是在賭石頭裏的翡翠啊,簡直就是在博自己的性命。楚河看見工匠慢慢敲擊茅石,時間飛逝,楚河根本就感覺不到時間在流淌,眼睛就看著那工匠的手中的工具,一寸一寸,切開石頭。

茅石切到兩寸的時候,切麵的盈盈綠色顯現起來。工匠嘴裏輕呼一聲。楚河知道工匠的輕呼意味著什麽。他一陣狂喜,但是仍舊仍舊保持著鎮靜。自己的眼光沒有錯,和父親一樣,自己真的繼承了楚家的那種本領,可以讓自己飛黃騰達的本領。楚河已經開始在設想,自己帶著巨大的財富,回到楚宅,輕蔑的看著叔叔的那一幕場麵,這一切,馬上就要實現。

工匠已經停下手,看著楚河,照規矩,楚河現在可以停下來,現在這塊開了一道口的石頭,已經顯露出了水色,他可以以兩倍或者三倍的價格,再把石頭專賣出去。

作坊裏的旁人看到這個場麵,都開始沸騰,引來了更多人的觀望,這些人都是做茅石生意的行家。楚河現在心裏激動萬分。報仇,報仇,楚河沒想到自己報仇的機會這麽快就來了。當然,這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內。

已經有人向楚河出價,價錢比楚河設想更高,但是這個價格,還不足以讓楚河有複仇的資本。楚河心裏想著把叔叔逐出家門,自己還要去江油,在眾人麵前,揭穿陳致庸的偽善麵具,想到這裏,心裏期待萬分。

楚河在猶豫的時候,另一個商人提出了更高的價錢,一千五百大洋。

楚河心裏計算著,要多少錢,才能去楚家長房那裏,收買他們,把屬於父親的那份家產奪回來,就想叔叔做的那樣。

一千五百大洋不夠。

楚河拒絕了。

兩千大洋也不夠。雖然已經是購買原石的五倍。楚河仍然拒絕。

楚河對著工匠說道,“繼續切!”

當這塊石頭完全切開的時候,價格一定是原價的百倍,或者千倍,楚河自信的想著,我是楚家的後人,我有這個能力。

工匠繼續用工具切割茅石。

在眾人一陣惋惜的歎聲中,楚河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工匠繼續均勻地切割石頭,現在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紛紛搖頭。

楚河現在看到了,這塊石頭,就那麽薄薄一層水色,再往下切去,仍舊普通的茅石。旁邊觀望的行家已經慢慢散去,他們已經發現,這塊石頭的價值,根本就沒有剛才顯現的那麽高。

楚河很想拉住剛才出價的商人,但是他知道這是無謂的舉動,而且自己也說不出口。

工匠把石頭切割完畢,對楚河說道:“你在剛才,應該賣掉的。很多人,沒有你那麽貪心,有了好價錢,就賣了。”

楚河頹喪地看著石頭,懊惱不已。眼見自己就要朝著複仇之路走出第一步,卻被無情的現實擊敗,一切退到原點。還不如原點。

這塊石頭已二十塊大洋的價格賣給了作坊的老板,裏麵少的可憐的翡翠,勉強能打造一個小簪上的飾物,而且成色並不好。

這對於楚河來說,是一筆血本無歸的買賣。

楚河人生的一次賭石,徹底失敗。

楚河回到客棧,躺倒在**,安慰自己,自己是能看到的,真的能看到。自己這次老天沒有照應自己,空歡喜一場,但是自己的確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

楚河休息一日,然後重拾信心,繼續在街道上尋找,他一定要找到那塊,屬於自己的翡翠,價值連城的翡翠。

楚河購買的第二塊茅石,出手就爽快多了,楚河甚至認為,自己一進到那個店鋪,就是在上百塊石頭中看見放在最下方的那塊石頭裏隱隱滲出綠光。沒有更多的觀察,和店主討價還價,楚河也非常不耐煩,他已經等不及要石頭搬走。

第二塊石頭和第一塊的重量相差無幾。楚河沒有把石頭帶回客棧,而是直接送到作坊。

“快開,快開。”楚河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茅石裏屬於自己的那塊翡翠。

結果是一無所獲,這塊石頭裏麵什麽都沒有。

我還有機會,楚河並沒有被現實擊潰,他相信自己,相信嶽父陳致庸的那句話,“守正能看到四分。”

自己能看幾分?楚河詢問自己,隻需要四分就夠了,三分也行,聽他們說過,很對價值連城的翡翠就藏在原石淺淺的表麵之下,就如同那個拴馬石一樣,如果碰到了這種石頭,自己一定能看見。

第三塊石頭,雖然也不是一無所獲,但是拿到旁邊行家給出的五十塊大洋之後,楚河身上的盤纏,已經所剩無多。楚河再也買不起放在店鋪裏品相較好的茅石。

楚河開始在街邊尋找,他固執的相信,珍貴的寶石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外觀發現,那些擺放在路邊的茅石,裏麵也會出現價值不菲的翡翠,就算不是難得一見的寶石,也可能會有所斬獲。隻需要找到和第一塊石頭那種成色,自己再也不犯傻,就當即賣掉。然後在另做打算,慢慢尋找更值錢的原石。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楚河在這段日子,在街道的地攤上,買了十幾塊茅石,這些石頭無一例外的,全部不值一文。

當楚河身上隻剩下最後幾個銅板的時候,他終於明白,自己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他什麽都看不到。楚河絕望了,明白自己,一直是在做一個虛幻的夢。現在夢醒了。

楚河留下了最後幾塊石頭,雖然已經毫無價值,但他還是不死心的拿到客棧裏。楚河兩日不吃不喝,就呆在房間裏,和那幾塊石頭作伴。

客房的夥計敲門進來,楚河知道他是來做什麽的。

“您前日裏說,過兩天,等切了石頭,就付房錢。。。。。。”夥計小心翼翼地提醒楚河。

楚河慢慢把手伸進懷中,拿出那最後幾個銅板。

“你怎麽把這些破爛玩意放在房間裏,”夥計冷淡地說道:“兄弟,我跟你說句實話吧,和你一樣的,千金散盡,家破人亡的我都見過。聽我一句話,回家去吧。”

楚河被客氣地請出客棧。那夥計沒有強索他最後幾個銅板, 當時楚河還沒有意識夥計無意識的一點善心,對自己的意義重大。當楚河意識到的時候,他失敗的情緒,被另一種身體上的感覺所取代——饑餓。

騰衝地處亞熱帶地區,夜間並不寒冷,楚河在城外找了一個廢棄的草屋住下,再也沒心思去街道上尋找石頭。就算是真的找到了蘊藏翡翠的原石,自己也沒有錢買了來切開。楚河現在無法可想,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

幾日之後,楚河身上最後一個銅板換來當地一張餅類食物,這種餅沒有任何油水,幹枯堅硬,嚼在嘴裏,比石頭強不了多少。但是楚河腹中饑餓,已經顧不了這些,這些天,他一直靠著這種餅度日,現在這是最後一張。吃完之後,楚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要餓死在這個粗陋的草房樓裏麵。楚河睡在地上,靜靜想著自己的一生,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父親死後,自己卻淪落到如此境地。原想著能到雲南來,延續祖輩的足跡,可是自己真的沒有繼承父親的那種特殊能力。

楚河一時無法可想。屋外嘩嘩的雨聲傳來。屋頂開始滴水。楚河躺在地上,能感覺到雨水已經流淌到身下。但是楚河沒有移動的意願,就靜靜躺著一動不動。

屋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雨季來了。

雨連續下了兩天都沒有停歇的跡象。楚河蹲在草屋的一角,這裏勉強能夠躲避屋頂淌下來的雨水。腳下已經是泥濘不堪。

楚河身體虛弱,精神也趨於崩潰。沒有受過風餐露宿的苦頭。從來不知道人世間的那些卑微的人,如螻蟻般的生活,究竟是什麽一個狀態。現在他完全設身處地的感受到,而且切身體會,貧窮帶給人的絕望,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今後的道路該如何繼續下去。報仇的念頭支撐著他生存下去。但是這個念頭,在身體的磨難下,漸漸消磨。楚河,心裏歎了一口氣,翻出身邊的包袱,想把宋世擇給他送行時,交給他的那封信。他心裏妥協,開始退卻,但是當他把那封信從包袱裏找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這封信在雨水的浸泡後,字跡一片模糊。他手顫巍巍的拿著那一觸即碎的紙張,努力想找出宋世擇世家的信息,屋內的光線陰暗,楚河挪動到門口,把紙張抬高,送到眼前。門外一陣風雨刮來,疾風夾帶著黃豆大的雨點,撲打在信紙上,信紙徹底在雨水裏溶成一團無用的紙片,分崩離析。

楚河,心裏升起一股滑稽的無奈,現在老天連他最後的一條生路,都給堵死。楚河跪倒在地,看著屋外茫茫的雨簾,在磅礴大雨下,屋外的世界,變得模模糊糊,隻能 遠處的連綿的群山,群山上茂密的亞熱帶植被,都被無邊無際的雨水籠罩。

極端的絕望,讓楚河心力交瘁,嘴裏喃喃說道:“到底要我怎麽樣!我還能怎麽樣!”楚河現在就算選擇回到家鄉,卑微的活著,忍受著仇恨和旁人的鄙視,低賤地活下去,都是一個奢望。楚河已經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有從心底的最深處接受目前的處境。

楚河腦袋混亂,身體虛弱,在草屋裏苦捱了兩天。兩三個行人,從草屋路過,這一行人走的累了,到草屋避雨。

“這是個乞丐的屋子。”其中一個漢子說道。

“好像餓昏過去了。”一旁年老的人說道,“好歹借用別人地方避雨,給他一點吃的。”

楚河吃了點幹糧,精神恢複。

“年紀輕輕的。怎麽做了乞丐?”老者好奇地說道,“看你有手有腳,難道是疾病纏身?”

楚河沒有理睬旁人,心裏想著,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報仇的機會。

“是個啞巴。”漢子說道,“看樣子不是傻子。”

“年輕人。”老者打著手勢,做出負重的姿勢問道,“有力氣嗎,能幹活嗎?”

“能。”楚河說道,“能幹活,什麽活都能幹。”

那個老者姓張,是一個木材商人,剛好從緬甸那邊過來,回到騰衝,見到了走投無路的楚河。張老爺身邊的隨從都叫他當家的。楚河也隨著旁人這麽叫了。

雨下得小了一些,張掌櫃帶著楚河離開那個草屋,到了他們在騰衝的落腳地。張掌櫃讓楚河換了工人衣服,招呼楚河到他房裏。

楚河默默照做。

“一個月一塊大洋。”張掌櫃說道,“等雨季結束,我們就要從對麵倒木材過來,我正缺人手。看你一臉斯文,應該是個機靈人。。。。。。是不是來碰運氣,把身上的錢財都賭光了。”

楚河明白這張掌櫃是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一眼就能把自己的來曆看到清清楚楚。就大致說了自己在家鄉借了一千大洋到這裏賭石,結果身無分文,窮困潦倒。至於自己家裏的事情,並沒有提起。

就此,楚河在張掌櫃這裏安頓下來。

雨終於停了,楚河在張掌櫃的貨場開始幹活。每天和一幹工人搬運原木,七八人齊力扛著木頭,從日出到日落,那些原木,都是從緬甸那邊運送過來。過了關口之後,在貨場加工,砍枝去皮,截成短木,送往昆明。

楚河一輩子沒有從事過苦力,每天累得苦不堪言。好在自幼身體壯健,勉強能夠忍受。最開始幾日,肩膀上磨去一層嫩皮,血肉模糊,手掌也因為拉鋸,腫脹不堪,幾個月下來,肩膀和手心都長出厚厚的繭皮,那些重物也不再像最開始那麽沉重,楚河的身體終於能夠承受這非人的勞作。到了晚間,工友們在歇息的工棚裏賭錢,楚河就呆在一旁發呆。在這裏工作的勞工,多數都來曆不明,緬人漢人各占一半。

到了夜間睡覺,工棚裏鼾聲此起彼伏,工棚裏充斥汗臭,楚河在最初幾日,根本無法在這種環境下入睡。時間長了,也就漸漸習慣。

楚河總是心事重重,和那些粗鄙的工人,也沒有什麽交流。不合群的人,便容易受到排擠和欺辱,這裏也不例外。楚河,一直默默忍受工友的刁難和作弄。幹活的時候,旁人總是把最重的活,故意留給他,楚河都毫無怨言的接受。

但是當一次,楚河肩膀上的木杠折斷,原木從眾人身上掉落下來,眾人飛快的躲閃。隻有楚河猝不及防,被原木撞到大腿,楚河霎時覺得這條腿已經不屬於自己。楚河仔細查看傷勢,看見腿部皮膚被木頭刮傷一大塊,但是還能夠自如伸展,應該是沒有傷到骨頭。然後忍痛撕開身上衣物,把大腿纏繞起來。

自始至終,楚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工友們都在一旁謔笑,楚河才明白,那個木杠是工友故意弄斷,跟他的惡作劇。

“小子,”一個平時就喜歡為難楚河的工人站到麵前,“把工錢留下來幹嘛,等著回家娶媳婦嗎?”

這個工人是漢緬混血,身材不高,卻很健壯,平日裏早就看不慣楚河一副冷漠的樣子。幾次捉弄,都被楚河躲過,這次終於達到目的,當然非常得意。

楚河慢慢站起來,拖著傷腿,慢慢挪向工棚。

“難不成想回家,是不是想媽了。想家了就回去,這裏不是你這種小白臉呆的地方。”

楚河停止走動,靜立在原地,母親還在楚家,等著自己回去報仇,可是自己,卻淪落到這樣地步。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心裏懊惱萬分。

楚河心裏想著,腿上一陣劇痛,猝不及防的喊了一下。回頭一看,那個為難他的工人,用腳輕觸了他大腿受傷的部位,旁人都是一陣哄笑。楚河想起楚守元和陳致庸兩人道貌岸然的樣子,仿佛現在恥笑他的工友,都變成了楚守元那張臉,而這張臉正在朝著他放肆的狂笑。

“這窩囊廢,不是張掌櫃可憐他,早就餓死掉。”那工人繼續笑著說道,“一個乞丐而已。”

“我不是乞丐。”楚河輕聲回答。

那工人抬腳再一次踢到楚河的大腿,這次,楚河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工人走到楚河的身前,把臉湊近楚河,一股煙酒的臭味直噴楚河的鼻孔,“我說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乞丐。”楚河說道,“你弄錯了。”

工人的嘴巴在不停的張合,楚河已經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在說緬語,但是從神情上,他一定在用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

楚河實在是無法忍受那工人嘴裏冒出來的臭氣。一伸手,把那工人的頭發揪住,另一個手在工人的肚子上狠狠搗了一拳。

旁人都被楚河的突然發難震驚,都看著楚河的瘋狂作為。楚河把那個工人拖到木頭堆旁,緊緊抓著工人的腦袋,向著木頭上一下又一下撞去,兩三下之後,那個工人的臉部被磕出一道血口,眼角裂開,鮮血迸出。

一旁的工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衝上來廝打。楚河忍受著背部的拳腳,隻是一下又一下茫然的把那個頭顱撞向原木。

“是條漢子的,就單打獨鬥,一群人打一個,算什麽男人。”一個漢子在旁邊說道,“都住手!”

楚河回頭看去,那人正是自己在草屋第一次見到的漢子,他姓劉,是張掌櫃的跟班。現在張掌櫃不在,老劉在這裏主事。工人們都退到一旁,楚河也鬆開那個工人的頭顱,那工人已經被揍的沒了意識,身體軟倒在地上。

老劉抱著胳膊,偏著腦袋看了楚河一會,嘴裏說道:“人不可貌相,還真把你看走眼了。”

楚河低頭看了看那個工人,嘴裏啐了一口,唾沫和鮮血吐在那人身上。然後拖著傷腿,一瘸一拐走回工棚。

自從楚河突然發難之後,工友都不再為難他。當廚房有做好吃的,也不敢搶奪他的那一份。但是楚河仍舊和往常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旁人賭錢喝酒,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那個漢緬工人,平日裏遇到楚河,都遠遠避開,若是實在躲不過去,眼光也不敢和楚河對視。楚河第一次明白,弱肉強食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這道理自己從書本上不止一次看到過,但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印證,楚河看著自己胳膊上虯結的肌肉,和粗糙的手掌,心裏若有所思。

秋去春來。楚河計算日子,這是自己離家到雲南已經過了一年多。雨季又一次到來,張掌櫃又回到騰衝。讓楚河沒有料到的是,張掌櫃竟然吩咐自己到他房間裏喝酒。

老劉陪著楚河過去的時候,在路上說道,“小子,你要發達了,當家的同意讓你跟我們去那邊做事。”

“做什麽?”

“當然是去做買賣。”老劉說道,“難道一輩子當個苦力嗎?你不是一般人,我看得出來。你可不會一輩子這樣吧。”

楚河和老劉進了張掌櫃的房間,看見裏麵布置了酒菜。張掌櫃也不端架子,招呼二人坐下飲酒。

“聽說你從不喝酒。”張掌櫃說道,“不喝酒可不行。”

楚河把身前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眼角看到張掌櫃和老劉眼睛對望一下,嘴角露著笑意。

“怕死嗎?”張掌櫃問道。

楚河茫然搖搖頭,“不怕,隻是死了不甘心。”

“那就是怕了。”

“不怕!”楚河這次大聲回答。

“我缺人,”張掌櫃說道,“這次在那邊,有個跟了我很多年的夥計死了。”

“販木材也會死人?”楚河疑惑地問道。

張掌櫃和老劉都笑起來,張掌櫃說道,“做什麽生意都會死人。這世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我幹。”

“我再問你,你到底什麽來曆?”

“我說過,我是重慶人,家道中落,老母等著我奉養。”楚河說道,“性命擔保,我沒說假話。”

“家裏有老母,怕是不敢拚命?”張掌櫃說道。

楚河眼睛直視張掌櫃,“我不能一輩子扛木頭。”

“他敢拚命。”老劉笑著說道,“這個您不用擔心。會咬人的狗不叫,這些工人,我就看得起他。”

“雨停之後,跟我去那邊。”張掌櫃說道,“就這麽定了,現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