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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李川一直想著照片的事,卻不得其解。

到小區門口時,已經是淩晨了。街道上空寂如死,幾個塑料袋被風吹起來,路燈一閃一閃。隻有保安站在門口,顯然是累了,在不停地打哈欠。

李川刷卡進去,嘀,綠燈亮了。見戶主進來,保安連忙敬禮。

“你是,”李川疑惑地看著保安,“新來的?”

“嗯,我今天剛來上班。”

“原來的小王呢?”

“他辭職了。”

李川點點頭,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往裏走。

“要說人啊,真是沒法子說。一個小小的保安,突然就能去大公司上班。”身後的保安感歎道,“聽說還是恒發集團,真讓人眼紅啊!”

李川驟然站住,難以置信地轉過身,“恒發集團?陳澍澤的恒發集團?”

“是啊,是那個恒發。你說這麽大一個企業,怎麽會挖小王過去呢?他們又不缺保安。”保安自顧自地說著,“我也得好好幹,說不定幹幾年,也能被挖走。”

李川沒有繼續聽下去。四周的黑暗一下子壓迫過來,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清。他像孤魂野鬼一樣走回家裏,合衣躺在**,閉上眼睛。

他明明很累,卻怎麽也睡不著。

似乎一張蛛網將他包裹住了,重重疊疊,無法掙紮。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迷茫過。

呼,他突然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大口喘息。

他想到了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是他早應該想到的!

憐草並非自私的人,她懷孕了,她肚子裏還有一個生命。這個時候的憐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自殺的!

柳樹的枝條在上下搖擺,靈活如蛇。

這個景象是發生在實驗室裏,沒有風,枝條的運動完全是出於柳樹的自我意識。這代表著,李川的試驗已經接近尾聲了。但他沒有絲毫欣喜,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想著問題。

有些事情他沒有想通。

向自己告密的是小王,但現在看來,小王已經被恒發集團收買了。難道是為了亡羊補牢,掩蓋消息?但如果這樣,陳澍澤又何必對自己這麽好,不但給研究出資,還幫自己走出陰影?

為了研究?李川搖搖頭,植物的自主意識確實很神奇,但陳澍澤沒必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接近自己。畢竟,以陳澍澤的錢和權,買下整個研究院幾乎都不會眨眼睛。

枝條仿佛溫柔的手,輕輕地在李川臉上拂過,像是在撫慰他。李川捏住枝條,枝條頓時安靜了,隻有末梢在李川的手掌上摩挲。

“真不知道把你們的意識解放出來是好還是壞,”李川輕輕說道,“這個世界太複雜了……”

柳樹突然一陣抽搐,枝條繃緊,樹葉簌簌抖動。

李川順著枝條看過去,陳澍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價值不菲的休閑裝,身形頎長,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這種成熟男人的氣質,跟他昨夜的醉漢形象千差萬別。

“昨天讓你看笑話了。”陳澍澤斜倚在門口,“沒想到我那麽不勝酒力。”

李川搖搖頭,說:“沒事的。”

“對了,我家裏比較亂,沒有什麽讓你感覺不適的吧?”

李川盯著陳澍澤的臉。陳澍澤說話的時候,臉上笑容依舊,表情優雅從容,身體沒有一絲不自然的感覺。他安靜地與李川對視著。

“沒有,你休息之後我就走了。”很久之後,李川這樣說。

“那就好。”陳澍澤點點頭,“你繼續工作,成果出來了我們給你安排一個大型發布會,到時候國內外各大主流媒體都會來,全程攝像。”

陳澍澤走後,李川莫名煩躁起來。他在實驗室裏走來走去,腦子裏的畫麵輪番交疊,一會兒是憐草,一會兒是高深莫測的陳澍澤,還有實驗的成果,還有大型發布會,全程——

他突然站住了!

“全程攝像”?

這四個字提醒他了。保安小王當初告訴他,憐草出事那天的監控錄像不見了,但現在看來,小王已經被收買,他的說法或許並不可靠。

想到這裏,李川立即披起衣服,快步離開實驗室。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隻有柳樹的枝條在彎曲扭動,如同一條經過了寒冬的蛇在悄然蘇醒。

“您好,有什麽我可以幫助你嗎?”

李川摸了摸口袋,攤著手說:“我在這兒等領導,他隨時會來,我走不開。不過我沒帶煙,你幫我去買包煙好嗎?”

保安認出李川是小區的戶主,但還是露出為難的表情,說:“可是我要站崗……”

“沒關係,我幫你守著。”李川掏出幾張鈔票,塞進保安的口袋,“幫幫忙。”

“那好吧。”保安拍了拍口袋,跑向兩個街口之外的超市。

李川臉上的諂媚笑容立刻消失,他深吸一口氣,閃進保安室。裏麵的辦公桌上放著幾台電腦,屏幕裏是監控畫麵。李川找到了安裝自己家門前的三十九號攝像頭,然後翻閱曆史記錄,上麵顯示著,那一天的視頻還存在電腦裏。

小王果然騙了他。

李川把U盤插進電腦裏,將那一天的監控畫麵導進去。進度條不斷推進,在門外將將響起腳步聲時,導入完成。

“咦,您怎麽到這裏來了?”保安臉上有些不悅。

“就是累了,進來休息休息。”李川彎下腰,假裝撓小腿,順手把U盤拔了出來。他緊攥著拳頭,匆忙跑出了保安室。

“嘿,你的煙!”保安不解地看著李川的身影消失在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