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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發集團讚助的植物學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為了實現產業化,以及謀求合作夥伴,董事會決定舉辦大型成果發布會。全國數十家媒體都被邀來,很多主流電視台會直播這場發布會。

而這時的李川,已經躺在了重症室,氣若遊絲,生命全靠營養液吊著。連著數天滴水未進,加上超負荷工作,以及原本就發燒的身體,他的這場病來勢凶猛,迅速掏空了他的身體。

陳澍澤知道重病中的李川肯定會看發布會,所以,他決定親自主持現場。

那一天,會場裏人聲鼎沸,觀眾席爆滿。陳澍澤站在舞台上,西裝革履,笑容滿麵,輕輕一抬手,整個會場便安靜下來了。

“感謝各位百忙之中來到這裏,跟恒發一起見證科技史的偉大奇跡。”陳澍澤風度翩翩,背後巨大的全息屏幕輪番投影出人類史上各大偉大的發明,科技樹開枝散葉,鋼鐵取代樹木,天空海洋全部被占領,忽然,所有的畫麵定格,巨大的“THE NEXT ?”英文字母橫在中央,“科技給了我們一切,讓我們把身上的樹葉換成了西裝,把石頭換成了轎車,把猛獸換成了老婆。”

全程發出哄笑聲,相機哢嚓不絕,無數鏡頭對準了台上的男人。

陳澍澤滿意地點點頭,說:“現在,容許我介紹本世紀最偉大的科技證明一百多年來,植物對外界的反應始終是科學界的爭論之一,有人說是應激反應,有人說是情感表達。在這裏,我們恒發集團,終於能夠榮幸地對這個問題做出解答——植物擁有著不遜於人類的自我意識!”

盡管在邀請函上寫明了發布會的內容,但陳澍澤這麽鄭重地說出來,還是在會場引起了巨大的波瀾。議論聲此起彼伏,喧嘩不絕。

“口說當然無憑。”等竊語聲平息之後,陳澍澤打了個響指,燈光俱滅,黑暗籠罩。觀眾仰著頭,但等了許久也不見下文,議論聲又如潮水般湧起。

“嘩”,一道聚光燈倏然罩下,觀眾們睜大了眼睛,隻見燈光之下,是一棵枝葉招展的柳樹。它高約兩米,十幾根枝條垂地,種在一壇巨大的培養基裏,在強光下,它細細的葉子呈現出漆黑的色澤,如同被染上了一層墨汁。

“這就是我們研究出的第一棵被解放了意識的植物。它突破了細胞壁的桎梏,能最大限度地表現智力與感情。而且經過了特殊處理,它的枝條更具韌性。”說到這裏,他吹了聲口哨,工作人員立刻捧上來一個足球,“在從商之前,我玩過一段時間的足球,幾十年了,不知道生疏沒有。”他用腳撥了撥球,突然來了個漂亮的勾球,足球騰空,下落時又被他的大腿輪番接住,幾十個來回之後才落回舞台。

雖然對他的用意感到費解,但觀眾還是為他靈活的腳法鼓掌。

“好,來個射門!”話音未落,他抬腳就射,足球呼嘯著飛向柳樹。不知是他準頭不好還是故意射偏,球沒有正中,而是以幾公分的距離擦著柳樹飛過。

就在觀眾感到遺憾時,柳樹枝條突然動了。它像是長了眼睛,柳條揚起,準確地卷住了足球,然後又向陳澍澤擲來。

前排的觀眾被驚得站了起來,閃光燈幾乎連成一片。

陳澍澤單腳接住足球,反踢回去。柳樹又用枝條把球扔了回來。就這樣,足球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裏呼嘯,在台上來回滾動。

足足過了五分鍾,陳澍澤才翻腳踩住足球,輕輕喘息,說:“各位看到了吧?這顆柳樹沒有眼睛,沒有手腳,但聰明而且準確。要是在足球場上,我們派十一棵這樣的樹出賽,說不定國足早就出線了。”

這次卻沒有人哄笑,因為所有人都沉浸在震驚裏。

“當然,我們不能忘了為這項發現付出了巨大努力的人,”陳澍澤揚起手,順著他的手臂方向,一個有些拘謹的年輕人走出來,“他叫趙唐,是植物學家,正是他多年如一日的鑽研,才使得這項發現被世人所知。”

年輕人彎下腰,向觀眾鞠躬。如潮的掌聲彌漫過來,聚光燈罩在他身上,音樂適時地響起,這一刻,無上的榮耀在他身上閃現。

市立醫院的重症房裏,李川看著電視屏幕上的一切。

畫麵又跳轉到陳澍澤臉上。“你看到了嗎?”他對著鏡頭,用唇語無聲地說,似乎在凝視著李川。

李川握緊手裏的東西,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嘀嘀嘀,床邊的報警器響起來,紅燈一閃一閃。

自己導演的戲終於結束了。

陳澍澤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內心興奮得如同山崩海嘯,這種感覺,已經是第六次出現了。每一次都讓他欲罷不能。

接下來,他隻需要結束發布會,等著李川氣急病亡的消息就夠了。李川要是沒死,那更好,就讓他苟延殘喘地活著吧,活在絕望和悲傷的陰影裏。

“那麽,本次發布會就到這裏,各位媒體朋友可以近距離觀察這棵——。”他的話還沒說完,背後突然傳來了可怕的呼嘯聲,仿佛利刃在切割空氣。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腳和脖子就已經被什麽給綁住了,跟著被拉扯到空中,動彈不得。

現場鴉雀無聲,不知道這是發布會的安排,還是出了意外。

陳澍澤的身體緩緩旋轉,看到了捆住他的東西。

是柳樹。

此時的柳樹,如同一個怒發衝冠的頭顱,所有的枝條都張開了,其中七八條死死地勒住了陳澍澤。他之前說的沒錯,柳枝擁有了可怕的韌性,看上去沒有手指粗,卻能把他舉在空中。

幾個工作人員感覺到不對勁,紛紛衝上來,但都被柳枝給抽得後退。他們在對講機裏呼叫保安,讓他們帶刀上來。

柳樹絲毫不懼,將陳澍澤越舉越高。同時,一根枝條在樹幹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一陣聲響頓時飄**出來。

“即使你擁有權勢,也不能任意踐踏別人的幸福。”這是李川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堅定如磐石,“即使我一無所有,也能讓你付出代價。”

陳澍澤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他渾身戰栗,牙齒打顫,口裏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他沒有想到,李川把最後的複仇籌碼放在這顆柳樹上。李川算準了自己會親自主持發布會,就在那幾天拚命工作,給柳樹下達了指令。他相當於柳樹的父親,對植物意識了若指掌,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李川放在樹幹裏的錄音一結束,柳條就收緊,哢哢,陳澍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手腳骨頭斷裂的聲音。

保安已經提著刀衝上了台。台下一片混亂,記者們舉著攝像頭,把這一幕拍進了鏡頭。

原來,他是要當著全世界的麵殺了自己啊!

陳澍澤的這個念頭還沒有完畢,柳條就猛然向外拉張,這一瞬間,他的手腳和脖子都傳來了撕裂的劇痛……

這五馬分屍的場麵當然沒有被播出來,千鈞一發之際,電視台切進了廣告。

但這已經夠了。

“謝謝你……”市立醫院裏,李川緩緩閉上眼睛,眼角沁出了晶瑩的**。

他一直緊握的拳頭鬆開了,一抹翠綠色手中嫋嫋滑落。有風從窗外吹進來,把這片柳葉卷起,在空中打轉,掠出窗子,飛到了窗外那一片明淨的天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