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15年九月 吳夢妍死後三個月

“要現在進去嗎?”文蕾小聲問。

我抬眼看去,會議室的燈還亮著,那些企業家正簇擁著教授。燈光下,教授臉上滿是喜悅,這一刻,他的背都直了很多。這是教授從事鏡麵空間鑽研以來,第一次受到這麽多人的重視與奉承。

我緩緩搖頭,說:“還是等一下吧,等人散了再去。”

文蕾沒多說什麽,抽出一支煙,遞給我。我擺擺手。九月的夜晚蚊蟲很多,在我們耳邊嗡嗡叫著,文蕾邊抽煙邊罵罵咧咧地拍打。我隻是透過窗子,安靜地看著教授。

等到會議結束,已是午夜,企業家們都被司機接走了。院長很激動,滿臉通紅,拍了拍教授的肩,然後也離開了。轉眼間,諾大的會議室裏,就隻剩下教授。

他似乎在回味剛才的情景,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坐了下來。

“走吧!”文蕾把最後一根煙扔到地上,踩滅了煙頭,大步走過去。我猶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教授被推門聲驚醒,看到文蕾,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隱沒下去。他喉嚨聳動了一下,澀聲問:“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文蕾掏出證件,遞到教授麵前,“現在我有理由懷疑你與三個月前的一宗謀殺案有關,想請你回去,配合調查。”

我被安排與教授見麵時,已經是兩天後了。

進審訊室前,文蕾把我拉到一邊,語氣有些急切:“這都兩天了,他還是一句話不說。沒證據的話,最多隻能傳喚24小時,我是跟局長立了保證書才又延長一天。他是科學界名人,社會影響力很大,學校正在跟局裏施壓,要是再沒有證據,恐怕就要放人了。”

“我知道。”我簡短地說,然後走進審訊室,坐到教授麵前。

兩天沒見,教授消瘦了很多,眼睛裏滿是血絲。他抬頭看見我,難得地笑了笑:“聽說是你舉報我的?”

“嗯,教授。”

“你在我的實驗室裏兩年,我沒有虧待過你吧?雖然辛苦了一點,但這是為了科學。我還想著,要把這次的成果,署上我和你兩個人的名字。”

“教授,你是對我很好,可如果這種好的背後,有一條人命和一個被冤枉進精神病院的人,”我搖搖頭,“我寧願不要。”

“笑話!你怎麽知道是我?”

“那天晚上,我看到實驗室裏,小球在地板上滾動,滾出了‘救救我’三個字。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巧合,那是有人在求救。教授,你的衍生儀,不止投射進了金屬球,你還把李川也投射進去了吧?”

教授身子一顫,但又咧嘴笑笑,“你怎麽說都行,但你沒有證據。”

“不,教授,我有。”我低下頭,聲音有些嘶啞,“這兩天我沒有跟警察說,是想讓您自己坦白。教授,我敬仰您,所以我希望您的品格能配得上您的學識。”

教授好半天沒有說話,最後站起來,衝外麵的警察擺了擺手。警察不敢對教授怠慢,打開門,教授正要走,我突然開口:“是因為生物技術吧?”

教授霍然站住,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很複雜,包含了太多東西,有無奈,有失落,甚至有對我的讚賞,但更多的,是一種日落西山的悲涼。

王氏鏡麵衍生儀還保存在科技館,我帶上文蕾,在警察證和研究生證明的幫助下,工作人員才允許我使用。

“之前,金屬球的空間控製很不穩定,但前幾天的發布會上,教授完美控製了小球的懸浮。這個技術突破,肯定跟李川的反常舉動有關。隻可惜這三個月,我都因為吳夢妍的死悲傷,而教授又不讓我參與實驗內核,就一直沒有想到。”我打開衍生儀,熟練地按著按鍵,顯示屏上很快浮現出了鏡麵空間的模擬圖,“這個技術突破的關鍵,是生物技術。”

“你別說這麽多,我聽得一頭霧水。你簡單說,我寫進報告裏的時候,能夠清楚點兒。”文蕾站在一旁,看著我忙活,聳聳肩。

“教授在鏡麵空間和現實空間之間,構建了由生物意識組成的量子耦合通……好吧,簡單點說,就是用生物意識來穩固超空間控製。這是量子通信的基本方法之一。教授他,用了更加徹底的辦法——他把李川投影進量子空間裏,用儀器來操控他的言行。”

“科技真是神奇,不過,”文蕾看著顯示屏,“一旦用到邪路上,就比所有的武器都可怕。”

這句話讓我心裏一顫。

頓了頓,我繼續調試儀器,好半天後,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說:“隻要把生物意識通道關閉,李川就不會被鏡麵空間的映射控製了。”

關閉程序並不難找,在終端管理器上,我點擊了“結束任務”選項。

“這就完了?”文蕾有些不敢相信,“早知道這麽簡單,就不必花那麽精力來審問他了。”

“這是教授一生的心血,我是想讓他自己來終結一切的。”

文蕾再沒問了,揮揮手,“我們去精神病院吧,看看李川怎麽樣了。”

事實證明我的推論沒有錯,在終止通道的那一瞬間,李川就陷入了昏眠。這一睡,就是整三天,當我們等得焦躁時,他才在病**悠悠轉醒。

醫生判定李川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才放我們進去。李川依舊臉色蒼白,骨瘦如柴,但眼神已變得清明。看到我,他勉強笑笑:“學長,我聽說了,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沒有,”我擺擺手,“是你自己操控小球指引了我。我是受到你的啟發才猜出來事情的大概的。”

這句話讓李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的意識長時間被教授控製,很多事情還沒有回到腦海裏,我耐心地等著。病房的日光不斷偏移,窗外有樹葉搖動的聲音,終於,李川緩緩開口:“我記不太清,但……但我沒有指引你,不是我。”

“那是誰?”我疑惑地抬起頭。陽光照在潔白的床單上,散射出耀眼的光暈,我眼睛被晃花了。我後退一步,靠在了牆壁上,一個名字浮上心頭。

“是吳夢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