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15年六月 吳夢妍死時當月

新年過後,實驗依然沒有進展。衍生儀能勉強讓小球動起來,但量子通道很不穩定,小球懸浮起來沒多久就會掉下去。院長來催了幾次,都是這樣的結果,漸漸地,他失去了耐心:“老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得舉辦一次成果發布會,穩住財政部那幫人。”

“不行!”教授堅決反對,“我們是成功把球映射到鏡麵空間了,但衍生儀構建出來的量子通道很容易崩潰。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解決這個問題。”

院長搖搖頭,“不是我為難你,現在實驗經費卡得緊,你這個研究做了十幾年,除了一篇論文,什麽成果都看不到。那幫人已經沒有耐心了,你要是不辦發布會,恐怕經費就要斷了。”

教授愣住了,半晌,近乎乞求地說:“可是,球不穩定……”

“不要緊,這是新技術,全球隻有你掌握了,能讓球動就已經很了不起。隻要宣傳出去,到時候別說學校爽快地撥經費,外麵的公司恐怕也會搶著塞錢。”院長歎了口氣,“我也不想你十幾年的研究被關閉。”

於是,成果發布會定在了六月中旬。為了節約成本,院長決定從學生中招募誌願者,負責發布會的接待、搬運和安檢等事務。

而作為前沿科技興趣小組的另一個福利,誌願者幾乎全部由組員擔任。所以,在誌願者名單上,我看到了吳夢妍和李川的名字。

隨著發布會的臨近,教授的焦慮越來越重。他是個追求完美的人,現在被迫展示不成熟的成果,無疑違背了他的原則。他每天把自己鎖在實驗室裏,不停地調試儀器,但量子通道仍然一觸即潰。

發布會前一天,我卻看到教授難得地安靜下來了。他坐在窗子前,手裏拿著一本書,專注地看著。我走過去,書名《量子通信》,教授正在看的這章,是講述量子通信的實現方式。

我不敢打擾他,在一旁站著。時間流逝得格外慢,我感覺過了幾年,教授才終於抬起頭,說:“我有辦法穩定量子通道了!”

他雖是麵朝著我,但目光並沒有匯聚到我臉上。那句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但我還是問:“那要怎麽辦?”

教授指著書,興奮地說:“以前我們都忽略了這句話。這是關鍵!”我順著教授的手指,目光落到書頁上。上麵說,要實現量子通信,可以利用量子耦合技術,製造出多粒子的量子耦合態,還可以利用生物技術,建立意識生物的意識器官之間的某種量子耦合。

我還要再問,教授卻已經走開,嘴裏還念叨著什麽。

第二天,發布會準時在學院演播廳舉行。院長花了很大精力,請來了中央科教頻道的記者,本城的報紙更是一家不漏。最讓人振奮的是,中科院也很重視這次成果展示,專門從北京派來了幾個理論物理學的專家。

誌願者們引導嘉賓入座,一切都有條不紊。

發布會開始,頭發蓬亂的教授走到前麵。可能因為成果不完美,教授心不在焉,說了幾句後,就帶著專家和記者們走向實驗室。他將在那裏展示實驗成果。

我也跟在人群裏,左右尋望,但怎麽也找不到吳夢妍。天色明豔,上午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我卻感覺不到溫暖。一絲不祥如陰雲般劃過我心頭。

院長走在最前方,開了實驗室,轉身朝專家和記者笑著說:“這是我們C大物院的明星實驗室了,你們看——”

他沒有說完,因為他看到專家和記者們齊齊後退一步,臉上都布滿了驚駭。他轉過頭,也嚇了一跳。

人群的**讓我的不詳感更加濃烈了。我奮力擠到前麵,隻朝裏麵看了一眼,就已經手腳冰涼,險些軟倒——

實驗室裏,李川癱坐在地板上,目無表情,肥厚而蒼白的嘴唇翕動著,不知在說什麽。他身側,躺著我熟悉的人影,陽光照不到她的身體。她的頭發很淩亂,在地上散成烏黑的一片,而頭發下,濃鬱的鮮血已經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