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去找繁玉，找到這個時候？”
青訣今日情緒格外不好，他冷冰冰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冰山。
百鳥會過後，司命宮終於將羽神的命理推算呈上，測來測去，羽神命中姻緣空落一片，命數裏竟是根本沒有羽後的。
青訣得了消息，頗有種果然如此的感慨，這樣也便罷了，斷情絕愛，終是有助於他治理羽境。眼看四星連珠的日子越來越近，那顆熒惑珠也該早日成仙，才能阻止熒惑之力覺醒。
青訣靜靜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莫離。他們都沐著月色，不遠處塘中浮著大朵的蓮花，泛出馥鬱的馨香，雲霧中夾著仙境靈氣，在遠處浮沉。
小花仙傻得厲害，誰對她好，她便對誰好，全不管應不應當，可不可以。
教導她已有了段時日，可還是沒有開竅，整日貪吃貪玩，若犯了錯，撒嬌弄癡也極在行。
此刻她就匍匐在旁，這麽近的距離，青訣卻覺得傷心，他對莫離上心至此，她卻能被繁玉輕易拐了去。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會這樣，像是他不明白當初繁玄庭為何一定要娶那個女人。
一晃眼，兩萬年便過去了。天尊逝去，三界也重歸太平。
原來以為難以度過的日子，竟已經過去了這樣久。
可那種沉重的感覺，卻一絲都沒有卸下過。
莫離跪在地上，不用特意去看，就能感覺到青訣沉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壓得她頭都抬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晚歸惹了青訣不快，可從前也不是沒有過，每次他都隨自己去了，難道是因為繁玉便格外排斥嗎？
剛剛在繁玉麵前還能妙語連珠，到了青訣這兒，整個人卻傻了一般，腦子也似是鏽住，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沉默不答，果然令青訣更加生氣。莫離無奈，腆著臉勉強露出個笑模樣：“羽神大人，並非莫離貪玩，是，是繁玉，他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多陪他待了一會兒……也並沒有說什麽，就是觀賞一線天的景色……”
“一線天到底有什麽美景，難道你陪著他，他的心情就變好了？”
莫離心虛不已，覺得自己將記憶冰花帶到繁玉那裏的事情一旦被捅破到青訣麵前，八成會被他直接踹入囚鳳穀的大鳥籠，或是關進水月鏡裏凍成冰棍。
她越想越是煩惱，早知道不去湊百鳥會的熱鬧，在青訣麵前撒謊，滋味兒可著實難熬。
她又抱住青訣的小腿，不敢太過用力，忍不住又輕輕摸了好幾下那滑若流水的衣料，抬頭可憐巴巴地看他：“莫離跟在羽神大人身邊，從來都是聽話的，莫非羽神見到莫離，心情不會好一點嗎？不然我為您唱個曲兒解悶？”
青訣眯眼，淡淡道：“你上一次醉酒縱歌，曲音繞梁，園中青鳥一晚未睡，早上連翎羽都耷拉下來的事情，我還沒有忘。”
莫離“哈哈”幹笑，罕見露出點兒羞澀之意：“這……多練習練習，總會有唱得好聽的時候。”
“妄為自大，冥頑不靈！”
這話一出，莫離又重新縮成一團，此時倒沒有怕得那麽厲害了，隻是頗為委屈：“莫離唱的歌，果真難聽如斯？”
上方好久沒有傳來動靜。
好半晌，聽到青訣道：“罷了，你去睡吧。”
莫離不敢置信自己就這麽被輕輕放過，但還是垂著頭爬了起來，慢吞吞地向自己房間走去。轉頭一望，青訣施展法訣，剛剛被她抱著的那一襲衣衫在空氣中簌簌抖動片刻，像是拂去了灰塵，又重新垂落下來。
莫離眉毛一跳，嘴角**兩下，竟是站住不動了，掐起腰：“羽神大人這樣嫌棄我？”
青訣頷首。
“你在百鳥會吃果子，蹭了一手的汁液，可洗過？”
“……”
話音落下，小花仙一溜煙推開房門，正要關門下閘，聽到門外聲音：“明日我要去丹殿閉關煉製重明丹，你在旁替我護法，無論如何，不許再隨意出去。”
說完抬眼重重瞪她：“即便東海少主來找，也不許出去，知道了嗎？”
“是，是。”莫離連連點頭。
這件事好歹算是過去了，莫離苦思冥想，不知青訣大半夜等著自己責罵到底是為何，第二天任勞任怨地爬了起來，為青訣端茶倒水，殷勤服侍。
這重明丹據說是重明鳥一舞後，燃盡生命之力凝出一團火靈氣，經過從極炎之境取出的翡靈玉萃取，再加以持續七七四十九日煉製，便能煉出一枚重明丹，昊鳳身受寒毒苦楚，若能服用此丹藥，必能解了毒性。
青訣神力渾厚，但煉製此丹極勞心勞力，那翡靈玉炙烈非常，光是想要控製住它便需耗費青訣大半神力，何況還要分心煉製。
大概在昊鳳心中，青訣已不再是原來的青訣，但青訣眼中的昊鳳卻自始至終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個師弟。
身為羽境之主，天界三上神之一，維護三界穩定是他無法逃避的職責。
讓莫離心生擔憂的是，青訣每日盡心盡力地煉丹，昊鳳居然還派人時時來問詢，像是生怕青訣生了錯漏。
尤其最近兩日，似是昊鳳也覺得這樣終歸會落人口實，竟不知從哪兒把那個早就被打成鳥仆的伯勞找了出來，升了她的官兒，專門負責煉丹一事。
伯勞明麵上是為煉丹一事負責些靈草、靈藥的運送補充，但在莫離眼中，分明就是昊鳳派來的眼線。
青訣是什麽事情都經曆過的，見到伯勞過來請安連神色都沒變，還不等她說話就令她不得隨意進入丹殿，一切事宜在外麵匯報。
莫離瞥她一眼，對青訣行禮：“羽神大人，我去外麵把她攆走。”
“倒不必如此，不是伯勞，也會是旁的人。”
青訣臉上看不出多少傷心難過，淡淡道：“你隻要防著她生事便罷了，天君太過重視此次煉丹，叫人來看著情有可原。你若在這裏待得倦了，就自去休息。”
莫離靠在門上不願意走，眼睛時不時向外麵望上一眼。
羽族的女仙就沒有長得特別醜的。以伯勞來說，算是很漂亮的，單看她長相是文文靜靜的仙子，一旦說話就露出驕橫的態度，尤其是對著莫離，伯勞恨不得要用目光代替刀劍，給她來個對穿。
上一回伯勞害的畫眉被打入凡間輪回，莫離就對她生了憎惡之心。看她仗著昊鳳又過來礙眼，莫離更看她不慣，不過伯勞畢竟曾經在羽神手下當幾萬年羽仙，多少有點兒香火情分。
青訣看她站著不肯走，臉色還變來變去，輕聲安慰道：“若是伯勞仗勢欺人，你大可不必忍著，不管怎樣要記著，你是我蓬萊閣的人。”
“羽神大人……”
莫離咬了一下舌頭，笑得露出一排貝殼似的牙齒，“莫離知道了。”
“你……不必多想，出了什麽事情，總是有我的。”
“我，我隻是一個小花妖，羽神也不嫌棄嗎？”
“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你是我身邊花仙，是我蓬萊閣重要之人。”
莫離喜不自勝，所有煩悶頃刻消散，美滋滋道：“我對羽神大人也很重要嗎？”
青訣愣了一下，點頭道：“不錯。”
“真的？”莫離忍著沒有跳起來，又不敢太靠近青訣，畢竟他還結著法印，印中那翡靈玉與重明鳥精魄絲絲縷縷的光華互相纏繞。
“嗯。”
青訣轉頭不再看她：“你近日靈力有所精進，也知道讀書練字，還算懂事。若是今後能專注修煉，早日成仙，便是最好不過。”
莫離聳了聳肩，不懂為何青訣總是執著於成仙一事，她心不在此，修煉的時間屈指可數，想必會讓青訣失望。乖乖道：“莫離知道了，莫離今後一定都聽羽神大人的話，今後您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除了羽神大人的話，莫離誰的都不聽，莫離願意永遠陪在您身邊。”
“又是從哪裏學來的胡言亂語，今日事情不少，你回去休息吧。”
莫離垂手應是，退出丹殿大門，反手將門關好，靠著門發了一會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