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繁玉拒絕得幹脆，他還沒有落到需要一個花妖同情的地步，東海有屬於它的驕傲，自己亦然。
靈鳶頗為無奈，這孩子為何總是往歪處想，丁點好意都不願接受，難道是自己這張臉不夠友善，還是她的語氣不夠真誠。
“我不是同情你，隻是你說你是藥，藥不是能治病嗎？幫人去除病痛，應當是一件開心的事，而我每次見到你，卻覺得你的眼神……”
繁玉忽然將她一推，靈鳶最後幾個字沒說出來，肩頭傳來一股力量，將她徑直送到簾外。她沒有準備，嚇得“啊”地大叫一聲，結果隻是移了個位置，身上也未見疼痛，顯然這位東海少主略施法術，不肯再見自己。
“你說得倒是容易，如果你的存在隻是為了給人治病，你作何感想？”
紗簾中傳來繁玉的聲音，靈鳶聽了，心裏大感詫異。
這位不是有個東海少主的名頭嗎，為何還會有這般的境遇。
不過轉頭一想，繁玉就連住所也在這所謂的“禁地”之中，偌大的殿宇之中，除了剛剛那位美人姐姐，就隻剩下他一人。
一個人獨處得久了，自然會胡思亂想。不管天界是不是真的拿他當藥，繁玉孤零零一個，難免會有各種委屈。
他是東海少主，本就應該居於東海，現在孤零零一個待在天庭，其中大有緣故。
也許她不該管那麽多，甚至應該現在扭頭就走，反正如小百靈所說不能多管閑事。靈鳶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撩開紗簾把頭伸進去，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換作是我的話，如果我一心對別人好，但那個人隻把我當作一種工具的話，我想我也會很難過的。”
一口氣說完，又甜甜地道：“沒關係，我把你當朋友，隻要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
靈鳶被繁玉轟了出來，站在那高高的天梯之上向下探去，隻見下麵深不見底，令人感到一絲恐懼。
伯勞仙不知道跑去哪裏逍遙自在了，在原地等了許久也沒有出現，結界之中的繁玉也令花祭雪不得開門，縱然是千般不願，也得靠自己的雙腿往下走。
那天梯晃晃悠悠，上來時有法術加持，風馳電掣，幾乎沒能感覺到害怕，如今靠她自己一步一步下去，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走了幾十步已經覺得十分不易，天高風急，強風吹來站立不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眯眼見前路茫茫，不知多久才能回去，遂硬著頭皮一步步往下挪。
天梯望不到頭，又窄又陡，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掉落下去。靈鳶這才明白伯勞仙的打算，心裏暗罵幾句，又禁不住悲從中來，她人小福薄，若是落下高空，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好活？
心裏有些打怵，便想著退回去再求求繁玉，誰知一股疾風襲來，身體左搖右晃，還來不及保持平衡，腳下一滑，徑直從天梯上摔了下去。
雲層之中雷電交加，靈鳶被甩到了空中，被風吹得失去了平衡，頭腳顛倒，眼看就要穿過雲層，掉落向凡間。
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完蛋了……
靈鳶嚇得“啊啊”大叫，聲音穿透雲層，正撕心裂肺地高喊，身下一軟，緩緩落在了一片棉花般柔軟的冰藍色煙霧上。
完了？
好像沒死。
靈鳶睜開眼睛先看看身體還很完整，摸摸頭也連在脖子上，最後看到繁玉負手站在麵前，看傻子一般地看著她。
這便有些尷尬了。
脖子一緊，繁玉已經拎著她的衣領，縱身向上飛去，靈鳶被帶入殿中，扔在地上，坐著緩了緩神，才抖著腳重新站了起來。
琉璃幻境不愧是天界禁地，難怪連畫眉等人都不敢前來，這萬丈天梯猶如一道天塹隔絕上下兩境，法力不夠的人別想上去，上去了也別想下來。
“你怎麽知道我摔下來了？”
“廢話，你叫得那麽大聲，我的琉璃幻境從未這麽嘈雜。”
靈鳶“嘖”了一聲，沒想到救了自己的居然是她的大嗓門，繁玉忽然又道：“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過是隨手救你，不用你報答。”
嗯？靈鳶這才想起磕磕巴巴道謝：“謝謝你救了我，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你放心，我不是知恩不報之人。”
繁玉垂眸不語，半晌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從天梯上摔下去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會摔得粉身碎骨。”
靈鳶哪裏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想起伯勞仙有意害自己，氣得七竅生煙，還是繁玉見她披頭散發，允她用自己的玉台梳妝，才重新有了笑模樣。趕緊坐到案幾麵前，拿起那晶瑩細梳梳理頭發，美滋滋地看著鏡中映出她清晰的樣貌，自吹自擂道：“瞧我這模樣實在是俊俏，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沒有墮了花妖威名。”
繁玉冷眼瞧著她臭美，從旁邊拿起剛剛放下的書本重新翻開，歪在榻上不理她。
靠自己的力量是下不去天梯的，好在繁玉雖然沒說要送她，卻也沒有攆她，靈鳶自得其樂，對著鏡子給自己換了好幾個裝扮，一時忘形哼起了小曲。
繁玉把書一放：“你一個小花妖這麽愛美，給誰看啊？”
“給羽神大人看啊。”
見繁玉麵露不屑，靈鳶聳了聳肩膀，往桌上一趴，梳子被她碰落到地，她連忙彎腰去撿。
俯身低頭之間，眼前輕紗微晃，一雙雪白仙履出現在眼前，靈鳶耳畔聽到繁玉道一聲：“羽神大人”，語氣裏不免含了詫異，她自己也隨之一驚，猛地抬頭，腦袋不小心磕到桌角，疼的她“哎呦”一聲叫了出來，往地上一倒。
青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靈鳶躺在地上不免失望，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訥訥瞅著他不語。
青訣的目光格外冰冷，看著她的模樣就好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靈鳶從未覺得他離自己這樣遠，仔細想來，上一回羽神大人得知自己與繁玉見麵，也是這般樣子，好似她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
想到此處，靈鳶麵露疑惑地來回望著兩人。
繁玉淡淡一笑：“想不到最近與羽神大人見麵如此頻繁。”
青訣向來禮數周到，這回卻並不馬上答話，將那小花妖拽到自己這邊，拎起她的衣領。
靈鳶被自己短短時間內要被拎上兩回的命運驚住了，還沒等擺好姿勢，青訣已道：“少主見諒，本尊就不多打擾了。”
繁玉冷冷回道：“羽神請便。”拿起一旁書本，垂下眼眸。
靈鳶被拎著出了結界的時候，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哼，她很快無暇他顧，因為青訣居然飛身躍下天梯，靈鳶剛剛掉下去一回，這次嚇得魂兒都沒了，又再度“啊啊”叫出了聲。
大概是她叫得太過慘烈，青決眉頭一皺，忽地換了姿勢，橫抱起靈鳶，靈鳶閉著眼睛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聽到耳畔風聲嗖嗖，卻再也沒有剛才那樣寒冷，身旁也倚著個柔軟又不失堅硬的地方，於是偷偷睜開眼睛。
青訣的嘴唇微抿，麵龐無比冷峻，靈鳶摟著他沒有吭聲，心跳卻變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