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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離開,卻見數名男子自同一個轉角拐入雜樹林。
“在那兒!”
“混賬!”
來人嚷嚷著向他衝來。
將他團團圍住。
其中一人還用右手握著出鞘的日本刀。
“他傷了赤丸!”
有人喊道。
“它的眼睛!”
“眼睛被戳瞎了!”
“是你幹的?!”
有人瞪著他,質問。
“是啊——”
他用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剛擦掉狗血的手指。
“你說什麽?!”
見他如此泰然自若,來人反倒蒙了。
但困惑轉瞬即逝。
被等量的憤怒所取代。
“是你小子幹的?!”
帶日本刀的男子雙手握刀,刀尖直衝著他。
他卻隻瞥了一眼被月光照得蒼白的刀身。
“混賬……”
對方說道。
“我有名字,不叫‘混賬’。”
他撂下這句話,語氣淡定。
“你還有名字呢?!”
“我叫龍王院弘。”
他低聲呢喃。
“龍……”
“對。”
他——龍王院弘如此回答,雙腿輕輕分開,與肩同寬。
“少裝蒜!”
“那條奇奇怪怪的狗就是你派來的吧?!”
“狗?”
龍王院弘輕啟朱唇,自言自語。
握著日本刀的男子的雙手分外用力。
似是憤怒與恐懼所致。
瞧他那架勢,怕是受一點刺激,都要揮刀砍人。
“你是說那條狗?”
龍王院弘望向那條口吐白沫、呻吟不止的狗。
“不!我說的是你派來的犬神!”
“犬神?”
“是你害死了加津雄少爺——”
舉著日本刀的人步步緊逼。
方才莫名消失的那條黑狗的身影浮現在龍王院弘的腦海中。
“是那條狗?”
他喃喃道。
“是不是你幹的?!”
包圍圈的氣氛一觸即發。
緊張氣氛逐漸包裹住龍王院弘的身軀。
“這樣多危險啊。緊張過頭了,很容易被自己手上的利器傷到的。”
龍王院弘話音剛落,通往樹林深處的路上忽有強光射來。
分明是車燈的光芒。
發動機的響聲漸漸靠近,聲似巨獸的咆哮。
那是柴油發動機特有的聲響。
響聲自龍王院弘的右側而來。
再往深處去,柏油路便到頭了,土路取而代之。
小路穿過小鎮山下的樹林,分出幾條岔路,在二十五公裏處匯入木曾街道。
那輛車便是從木曾街道的方向駛來。
然而,包圍圈並未因此散開。
如果他們繼續圍著龍王院弘,車便無法通過。
眼看著車不斷靠近,停在了離那群人五米遠的位置。
輕輕鳴號。
那群人卻原地不動。
“叫你們讓路呢。”
龍王院弘說道。
“閉嘴!”
人群之中有人吼道。
在沒拿日本刀的三個人裏,兩人手持木刀,唯有一人赤手空拳。
他們許是認定,一旦散開,龍王院弘便會腳底抹油。
車再次鳴號。
那車輪廓粗獷,車頂頗高。
由於逆光,那群人看不清它的形狀,頗有巨獸盤踞於眼前之感。
發動機的渾厚響聲,恰似大型掠食者泰然打鼾。
那是一輛容積可觀的車——陸地巡洋艦。
而且是粗線條的舊版。
總排量3431cc。
四輪驅動,山路表現卓越,爬坡能力出類拔萃。
駕駛席一側的車門開啟。
巨大的人影悄然鑽出。
哪怕以車的體積為參照,那具軀體也毫不遜色。
陸地巡洋艦的車頂已有近兩米高,那人的頭卻比車頂還要高出一截。
“打架呢?”
厚重而沉穩的聲音響起。
“能不能讓我先把車開過去?”
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
“閉嘴!”
赤手空拳的那個人吼道。
“四個打一個?手裏還有嚇人的家夥——”
那人的聲音仍是厚重而沉穩。
即便看到人群中有一把出鞘的日本刀,那人心中好像也全無波瀾。
“喂,要幫忙嗎——”
那人問龍王院弘。
“不用,我一個人綽綽有餘。”
“那就別磨蹭了。”
那人嘟囔道。
“好。”
龍王院弘如此回答,悄然揚起唇角。
右手悠閑地一抬。
正對著雙手持刀那人。
“不過來嗎?”
龍王院弘說道。
對方原地不動。
隻是輕咬嘴唇。
“那便換我去。”
龍王院弘的語氣驟然一變。
換作先前的他,定會說成“那便換我去吧”。
說著,他保持右手抬起的姿勢,左腳迅速邁步。
對方隨之移動,仿佛受了他的引導。
緊繃的絲線就此斷裂。
“呃啊啊!”
隻見對方右腳一個箭步,刀尖直指前方,劈了過來。
“咻——”
笛聲般的呼氣漏出龍王院弘的嘴唇。
“哈噫噫噫!”
夜空下響起慘叫。
出處卻並非龍王院弘之口。
而是試圖用日本刀攻擊他的男子。
龍王院弘的身影已從那人的眼前消失。
日本刀也已不在男子手中。
然而,刀分明在他眼前。
在車燈的照耀下,他分明看見了日本刀的刀柄,刀尖朝下。
他目眥盡裂,盯著刀柄。
麵目猙獰扭曲,張開的雙唇迸出慘叫。
“嘎啊啊啊啊!”
因為日本刀的刀尖,就紮在他向前邁出的右腳腳背上。
“咻——”
笛聲又起。
竟在那群人的頭頂處響起。
抬頭望去——龍王院弘蜷起的身體飄浮在車燈照不到的半空中,沐浴著月光。
片刻前,龍王院弘橫掃抬起的右手,同時叩擊向自己襲來的刀背。
由於時機不對,對方本就蓄勢不足,龍王院弘的手轉而自上而下,速度便占了上風。
日本刀在被擊中的刹那脫手下落,刀刃朝下。刀尖便是這樣紮在那人的右腳腳背上的。
不過那時的龍王院弘已然跳到空中。
驚人的速度,外加與生俱來的彈跳力。
造就了天才般的身手。
“噫!”
手持木刀的男子正欲逃跑,以避開從天而降的龍王院弘。龍王院弘卻落在他的脖子上,同時使出一記手刀。
隻見那人保持試圖逃跑的姿勢,一頭栽倒在柏油路上,鼻頭著地。
而龍王院弘剛一落地,便采取了下一步行動。
他的目標,正是另一個木刀在手的人。
對方以木刀橫掃龍王院弘的頭部。
木刀卻撲了個空,發出“嗖”的一聲。
龍王院弘身子一沉,麵孔立刻又浮上木刀剛掃過的空間。
“啊!”
對方一聲大喊,而龍王院弘的右拳落在他的臉上。
木刀立時脫手。對方雙手捂臉,癱坐在地。
“哦噶!哦噶!”
那人發出毫無意義的呼喊,以膝蓋撐地,試圖站起來。
卻隻能做出跪地的姿勢,無法站立。
龍王院弘身子一動,轉向碩果僅存的那位。
赤手空拳的男子向後退去。
“ma、ma——”
似乎有話要說。
至於他想說的是“等等(待て)”,還是“我認輸(まいった)”[1],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他的聲音和龍王院弘的動作都戛然而止。
啪啪……
因為有掌聲自龍王院弘後方傳來。
龍王院弘回頭望去。
隻見開陸地巡洋艦的人拍著手,走到車燈的光亮中。
“厲害啊,漂亮。”
那人停手,立定。
身材壯碩,看得人心醉魂迷。
量感堪比高山。
仿佛一堆被胡亂堆成人形的石頭。
粗壯的脖子上,架著石塊般的臉。
頭發不算長。
他的容貌,絕無法用“美男子”形容。
鼻型更像“獅子鼻”。
嘴唇也偏厚。
然而,那張臉竟散發著不可思議的親切感與魅力。
直叫人好奇他眯眼微笑時的模樣。
他穿著牛仔褲,搭配深苔綠色T恤。
胸膛厚實。
上身披著皮夾克,顯得十分隨意。
夾克敞開,一如龍王院弘。
牛仔褲的布料包裹著兩條粗壯的腿,繃得極緊。
夾克也好,牛仔褲也罷,十有八九都是定製款,而非隨處可見的大路貨。
身高怕是不止兩米。
體重一百四十七公斤上下。
一雙丹納工裝靴,撐起了他的全部體重。
那是他找美國廠商定製的鞋。
采用堅硬無雙的Vibram[2]鞋底。
他身上的每一個元素都是那樣粗獷,那樣巨大。
看來純粹至極的“大”,也足以令看客動容。
刹那間,那個被龍王院弘步步緊逼的人眼裏都不見恐懼之色了,反倒有幾分讚歎浮現。
來人正是九十九亂奘。
一隻漆黑的貓端坐於亂奘的左肩。
它的個頭與幼貓一般小,卻有著隻屬於成獸的嘴臉與體型。
亂奘叫它“沙門”。
即佛教的修行僧。
那可不是尋常的貓。
而是靈獸——貓又。
它似乎認為自己跟亂奘是平起平坐的關係,並不當他是飼主。
隻見沙門頂著一雙閃爍著妖豔光芒的金綠色眸子,打量著眼前的景象,露出一個索然無味的表情。
看來它先前一直在睡大覺,這會兒剛醒。
龍王院弘瞧了亂奘幾眼,眼神耐人尋味。
——九十九亂奘。
——龍王院弘。
妙不可言的命運,指引兩人在此初遇。
龍王院弘並不知道,眼前這人正是那九十九三奘的哥哥。
而亂奘也不知道,麵前的龍王院弘曾與他弟弟三奘為敵。
“世上還真有長得相像的人啊——”
龍王院弘嘟囔道。
“你身手不錯啊。”
亂奘話音剛落,龍王院弘便從體內拔出了披著凶光的白刃。
眼看著刀尖向亂奘逼近,卻忽然卸了力氣。
“搞定了。”
龍王院弘喃喃道,邁開步子。
經過亂奘身邊時。
“個頭真大啊。”
他幽幽道,似是自言自語。
在十二月的冰寒夜氣中,龍王院弘慢慢走遠。
死裏逃生的那位已呆若木雞。
“喂,叫你呢,”亂奘走到他跟前,“我可以幫你打電話去醫院,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打聽個事——”
“……”
“能告訴我久我沼羊太郎家在哪兒嗎?”
聽到亂奘這話,半晌發不出聲的男子終於清醒過來。
“那就是我們家。”
那男子嘟囔道。
“我們家?”
“就在那兒。”
男子往後一指。
“搞了半天,原來就在眼前啊……”
亂奘說道。
“你……你是——”
“人們通常管我叫擋災的。”
“……”
“有人請我過來驅除附體的邪祟。”
“什麽?”
“我叫九十九亂奘——”
亂奘用渾厚的聲音回答,微微一笑。
注釋:
[1]兩句話的日語讀音第一個音都是ma。——譯者注
[2]意大利著名的橡膠生產廠商,獲得了世界眾多製鞋廠商的認可。——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