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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有一位妙齡女子。
不過二十歲出頭。
柔順的秀發沿著肩膀流向背脊。
她似乎化了妝,卻並非濃妝豔抹。
口紅是抹了的,顏色與嘴唇的本色相近。至於別處有沒有上妝,就瞧不出來了。畢竟她的眉眼、鼻梁和麵部線條皆輪廓分明,幾乎無須粉飾。
雙瞳剪水。
四疊半的小房間。
戶外的光亮通過側麵緊閉的玻璃窗漏到室內。
榻榻米的表麵已然發黃。
似是許久未換。
她正襟危坐,膝下的坐墊也已褪色開綻。
身著牛仔褲。
一雙長腿規規矩矩疊好,擱在坐墊上。坐姿很端正,背脊直挺。
看來她雖然年輕,卻不覺得坐成這樣是一種折磨。[1]
一個男人盤腿坐在她麵前,身下的坐墊同樣色澤暗淡。
用“半老”形容他怕是不妥——他已到了能被稱為“老者”的年紀。
髒兮兮的長褲,搭配襯衫。
外加一件棉袍。
房中的情形很詭異。
這本是一套平淡無奇的公寓,隔成兩個房間,一間六疊,一間四疊半。奈何掛在牆上的東西非比尋常。
——竟是修驗僧的僧服。
僧服原本或許是白色,卻與房中的榻榻米一樣發黃,還打著補丁。
同一麵牆上,還掛著法螺、黑布圓帽等裝備。
且看年輕女子與這位老者之間——擺在榻榻米上的,並非茶水。
而是幾張紙——似是某種資料的複印件。
“《喜仙日誌》啊——”
老者喃喃道。
“這書在大阪一個姓川邊的人手裏?”
他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對。”
她如此回答。
“其實《喜仙日誌》之名並非作者本人所取。隻是人們傳著傳著,這書名便定下來了。”
“我聽說的版本是,它本沒有書名……”
“是有這個說法。畢竟作者隻當它是日記,後來才有人取了名字。”
“這書原來是不是在小鬆升雲大師手裏?”
“沒錯。升雲確實跟我提過賣書的事情,但我不清楚買家在哪兒,姓甚名誰……”
“他跟您提過?”
“對,說是因為急需用錢。”
他拿起複印件,垂眼看去。
卻似乎並非在讀。
“我通過川邊先生得知了小鬆升雲大師的存在,便開始四處尋訪,卻沒找到一個與他熟識的人——”
“找不到也正常,畢竟他是怪人一個——”
“後來有人告訴我,來這兒找您打聽定會有收獲,於是我便找上門了。”
“一聽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我叫‘降雲’,跟他在同一個地方修行過。”
他如此說道。
隻見他將右手的手指插入花白的短發,撓了撓頭。
他身材瘦削。
麵色不佳,髒器似有疾病。
“原來還有這個淵源。”
“你姓露木?”
“是的。”
她——露木圭子回答。
“你找小鬆升雲做什麽?”
“我想打聽一下升雲大師的底本是從哪兒來的——”
“許是山裏來的吧。”
“山?”
“他跟我說過,他經常上一座叫‘黑伏嶽’的山。”
“黑伏嶽?”
“沒錯。”
“那請問升雲大師眼下身在何處?”
露木圭子問道。
“他死了。”
降雲幽幽道。
“死了?”
“嗯,還是自殺。”
“啊?”
“他一頭栽進黑伏大壩,見了閻王。”
“自殺?!”
“嗯,就在十年前。他好像留下了一個女兒,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降雲用低沉而不帶抑揚的聲音說道,隨即咳嗽起來。
喉嚨裏卡著痰的濕咳,久久不能平息。
“一晃都十年了……”
降雲說道。
他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再度捂嘴濕咳。
注釋:
[1]受生活方式西化的影響,日本年輕一代已極少跪坐。——譯者注(後文腳注如無特殊說明,皆為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