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 囊

撥開綠色的迷霧,我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熟悉的小街上。路麵是濕漉漉的灰色,兩元店乏味的叫賣聲纏繞在低矮的燈柱上,沿街店鋪雜亂無章的招牌被剛亮起來的路燈照得一片慘白。

“我在這兒做什麽?”對了,我要回家,這是放學回家的路。爸爸說過放學了就要馬上回家。

西山連綿的輪廓映在西方的天際線上,與東邊的江水一起,將這條小街夾得又細又長,仿佛沒有盡頭。我走了很久,卻總也走不到家。兩元店,服裝店,金飾店,金飾店門口算命的小攤和攤位上昏昏欲睡的老奶奶,然後是一個鞋店,再是眼鏡店……這些街景不斷重複,重複,好像全世界隻剩下這條街了。天光一點點消失,江風變得愈發寒冷,西山上影影綽綽的密林在暗影裏搖曳,陰森鬼魅。一切熟悉的都變得陌生,一切溫柔的都變得猙獰。為了避免看見那些可怖的黑影,我開始低頭數人行道上的地磚,讓自己每一步剛好跨過四塊磚。

“千千。”

有人喊了一聲我的小名,好像是媽媽的聲音。我抬起頭,四處張望。忽然,原本用後腦勺對著我的路人全都回過頭來盯著我。他們麵目模糊,沒有表情,他們—都不是真正的人……

我在驚嚇中醒來,盯著昏暗的天花板直冒冷汗。

“又做那個噩夢了?”身邊的梁久伸過來一隻手,撫摸我發冷的臉龐。我長長地吸氣、呼氣,等待這熟悉的恐懼平複下去。

“非要回去嗎?”我問。

“我們都要結婚了,總得見見你爸媽吧。”

“我都八年沒回去了。”

“那不正好嗎,正好回去看看。”

“萬一,你去了後,發現我家比你想象得還糟,你會不會離開我?”

梁久笑了,“還有比和你分開更糟的事嗎?”

我們在一起的這兩年裏,他的笑容無數次安慰了我,這次我卻疑慮重重。可我不想讓他失望,我回應了他一個笑臉,就像每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