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解除

當防禦警報響起時,張動正躲在農場的最頂層,反思著自己的家庭關係。幾場爭吵下來,他的心裏充滿了怨憤。或許就像本說的,該獨立了!

然而,沒等到采取行動,他就被突來的巨響驚得跳了起來。舉目四望,卻沒瞧見邊境線上湧起烽煙。難道在稍遠的南邊?那裏毗鄰“幼兒園”,按理說應該是最安全的。他爬上更高的雨水收集器,仍一無所獲。

警報又響了幾聲,便戛然而止,這有些不尋常。他激活附腦,卻連不上衛星。應該是正掠過近地軌道上的凱斯勒碎片區,信號因此被散射了。沒時間再自顧自憐,他得盡快趕回去,哪怕還未想好該如何麵對父親,這種預知的尷尬讓他莫名地煩躁。狠吐了一口氣後,他便從樓頂一躍而下。

農場曾經是座摩天大樓。舊秩序崩潰後,這樣的建築大多荒廢了,不少社區便拿來建設立體農場。這附近社區的技術都源於一個農業同好者圈子,他們在“幼兒園”的西南邊有個小聚集地,那裏曾經森林公園,所以張動更喜歡叫他們“德魯伊”。

這算他的惡趣味,為相鄰的社區起綽號。從西麵開始,依次是精靈,一夥對美的追求幾近變態的家夥。女兒國,都是蕾絲邊及女權主義者。還有夢幻島,癮君子的聚集地,也是醫用大麻的主要產地。這期間還夾雜著不少更小的社區,都是這些年幾個較大社區解體後獨立出來的。不過有些還未等想好綽號,就在社區間的戰爭衝突中被兼並或是泯滅了。

接著是伊甸園,最大的宗教社區。之後是丐幫,不過那群無所事事的醉漢被從伊甸園裏獨立出來的極端主義者幹掉了。那是些宗教瘋子,高喊著世界末日論,與所有接壤的社區都有衝突,就像是“瘋狗”。再往南,最大的社區便是幼兒園,那裏有一群離家出走的半大孩子。張動對他們有所抵觸,因為他總會想起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兒子,而這也是他和父親的另一個爭吵點。

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便劃過畜牧區,張動卻難得心平氣靜。他邊估算著距離,邊舒展開身體,隨後猛地抬起頭。然而反重力開關卻並未被觸發。

該死!這套自己攢的設備還是出了問題,環繞在軀幹的超導體沒有被激活。他隻能暗罵著高揚起脖子,用力地拍打幾個關鍵的連接點。直到他感覺頭皮發麻,似乎馬上就要被大地吞噬時,才“嘭”的一聲止住落勢。但氣壓的劇烈變化和驟停,讓他的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耳朵裏更是嗡嗡作響。

不過,未等他鬆口氣,斜上方的樓體就炸裂開來。菜葉裹著碎石四處飛濺,泛起的煙塵遮不住牲畜們驚慌的叫聲,空氣中彌散著燒焦的味道。

是微波武器!如若不是剛剛的小故障,恐怕自己已被擊中,瞬間熟透。但擴散的餘波還是掃到後背,火辣辣地疼。身上的電控件也都失了靈,連附腦也被迫重啟。

然而,張動顧不得這些,借著跌落的勢能,迅速地翻滾進農場一層的入口。隨後便聽見有人在大喊:“散射!散射!你把能量都浪費了。”

奔跑的腳步聲繼而響起,向農場圍攏過來。很快,對方便匯合在一起,然後是謾罵和爭吵,差一點起內訌。這讓張動緩了口氣,並對他們有了大致的了解:對方有七個人,分為兩夥,夢幻島和瘋狗。

可他們怎麽會勾搭到一塊?又是如何越過崗哨潛進來的?還有他們目的性似乎很強,直奔自己而來,而這又是怎麽回事?蜂擁而出的疑問讓張動原本就頭疼的腦袋越發地混沌,但急需解決的是眼前這夥暴徒。於是忍著背上的灼痛,他向地下跑去。

“他在那!”追蹤者緊隨其後,掃射過來的子彈把四周生長的菌類打得粉碎。

這層種的都是孢子植物,這為他爭取了不少時間:潮濕的苔蘚和地衣讓本就迷迷糊糊的癮君子們接連摔到,滾成一團;基因工程的巨大化蕨類更是提供了良好的掩體;而被打爆的孢子,則混合著上層爆炸落下的生物炭及水汽,擾亂了槍手的視線。流彈擊不穿衣服的纖維,但還是打得他齜牙咧嘴,隻能使足力氣衝進地下室。

那裏是曾經的停車場,隨著農場一起被改建成了微生物處理中心,裏麵有循環水淨化係統、各種垃圾處理區、有機物分解池和一個小型的沼氣微電站。密密麻麻的粗細管道貫穿其間,很多地方需要靠爬行方可擠過,再搭配上昏暗的燈光,這裏將會成為用來伏擊的完美的地下叢林。

他爬進工具間,抽出最大號的管鉗。那東西比小臂長,沉甸甸的。據安裝設備的德魯伊說,這是應對自動係統宕機時的備用手段,又或者可以用來抗擊侵略者。

癮君子很好對付,即使正麵遭遇,他也有信心在幾個回合內放倒他們。可問題是怎樣解決瘋狗。好在對方隻是一群臨時組建的烏合之眾,兩夥人甚至還矛盾重重。

這一點很好利用。在悄無聲息地做掉兩個癮君子後,夢幻島剩餘的兩人終於爆發出癮君子特有的神經質。他們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認為這是宗教瘋子設計的圈套。當然,瘋狗也不甘示弱。在他們看來,敢於向他們拔刀的就都是魔鬼,何況極端的教義更是號召他們要淨化一切。張動則窩在不遠處,適時開了一槍(癮君子身上的戰利品)。之後便如同過年的鞭炮,槍聲、叫喊聲、子彈打穿管道和骨頭的聲音不絕於耳。

待塵埃落盡,他才探頭出去。癮君子都成了篩子,被打得看不出人形。瘋狗的戰鬥服倒是擋住了大部分的傷害,但卻保護不了腦袋。血和碎肉混合著滴落的汙水、尿湯四處流淌,尚未脫硫的沼氣也把空氣熏得臭烘烘的。

還有個瘋狗活著,但已時日無多,躺在臭水裏一個勁兒地吐血泡。張動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踢開他身邊的武器,問:“你們是怎麽混進來的?”

“傻……”對方瞪著眼睛,聲音含糊不清,看起來就像一隻待解剖的青蛙。

“你們是奔我來的?”

“神罰……諸惡淨化……傻……”

張動聳了聳肩,卻牽痛了身上的瘀傷。他也意識到想要和宗教瘋子正常的交流,根本是不可能的。真是難為那夥癮君子了,竟沒在一見麵時就打起來。

地上的槍基本都已打空,剩下的子彈規格還不盡相同,所以他隻好換了把相對多的背在肩上。一台便攜式高頻電磁脈衝發射器倒在一旁,從亮起的信號看,能量已經耗盡。這應該就是襲擊他的武器,真正的好東西,可惜控製單元在混戰中打爛了。他暗道可惜,像這種大殺傷力的軍備武器,現在已經很難搞到了。盡管技術還在,但沒有哪個社區會分出本就不多的資源,來生產這些消耗品。或許除了瘋狗。

他掃了眼還在罵罵咧咧的瘋狗,不由得慶幸。如果是散射模式,現在躺在地上慘兮兮的就是他了。

“瘋子真不該和癮君子搞到一起。這主意真蠢!”他撇了撇嘴。之後,不等對方罵出聲,他便掄起管鉗,照著下巴狠狠來了一下。四周沼氣的味道已濃得讓人窒息,而且也沒必要浪費一顆子彈,這家夥馬上就會駕著沼氣去見他的神。

不過之前短暫的警報聲並沒讓多少人警覺,畢竟除了和瘋狗發生小規模的邊境衝突外,這裏已安定太久。這是父親的功績,他一手建立了這附近最大的社區。盡管不時會有一兩夥新成立的同好圈子獨立出去,但相對安穩的環境,還是讓它在不斷擴大。這也成了父親一直固守那些老舊觀念的資本。家庭紐帶!如果這個真的有用,母親也不會跑出去和其他人建立新的社區了。

張動能猜得出,父親的觀念多緣於對幼年時父母行為的自省。無論是維係家庭還是反唯技術論,本身並無問題。可隨著年歲的增長,父親卻變得越來越極端偏激,尤其是母親離開後。曾經就因為噴塗附腦的問題,父子倆大吵過不下數十回。他甚至懷著惡意想象,與人吵架已成了父親活著的必要條件,所以自己才會代替母親成了爭吵的對象。

農場的戰鬥終於引來了關注,又或者是因為微電站沼氣管泄露導致的停電。不管怎麽說,已有人拿著武器走出家門,圍攏在一起。其中一個瞧見奔跑的張動,便向他大喊:“怎麽回事?”

張動認識他,和本都同屬於清掃小組。“是瘋狗,”他停下來說:“他們潛進來了。”

“邊境被攻破了?”有人驚呼起來。

“沒有!”張動不得不提高嗓門說:“邊境沒問題,但鬼知道是怎麽進來的。不過你們最好趕過去,別教他們從內部衝擊了崗哨邊境。”隨後又試了試附腦,可仍然沒有信號。

“都有附腦嗎?”他問。在估算了點頭的人數後,接著說:“如果可以,分組行動。有附腦和沒附腦的搭配一下,在搜到衛星信號後方便聯係。潛進來的應該不多,但還是得清理一下。萬事小心!”

“你不和我們一起?”之前的男人問。

“我得去瞭望塔看看,警報響得不正常。另外,我還得去找我老爸。”

“那好。一有信號,隨時聯係。”

張動點點頭,又向分配好的小組叮囑道:“記得叫上更多的人,我們得做好全麵戰爭的準備。還有,要注意癮君子,他們可能和瘋子搞到一起了,最好能有幾組過去看看。”

“放心吧!”大家都情緒激昂。這或許是社區化的唯一好處。所有人會因興趣愛好或者共同理念團結在一起,發揮出最大的主觀能動性,還能一呼百應、同仇敵愾。但壞處是一旦決裂,便不死不休。

“對了,知道本在哪兒嗎?”張動在男人離開前問。

“不清楚,今天我輪休。估計會在北住宅區那兒清理太陽能板。”

那和瞭望塔是兩個方向,所以隻能等衛星聯通後,再與本聯係。

張動一直覺得本是他們中最具想法的,很多問題都可以快速地找出應對方法。原本他們還計劃修建幾個信號站,用來維持衛星途經凱斯勒碎片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造衛星最終沒逃過凱斯勒的預言,相互碰撞後的細碎垃圾成了一道不算寬的星環,隻有少數衛星免於此難)時的網絡連接。這主意不錯,本的想法,但卻被父親製止了。他反對一切能架構網絡的技術,包括附腦和衛星,認定這是使舊秩序崩潰的根源—正是碎片化的網絡社交讓人變得淡漠,除了同好者間的相互吹捧外,甚至不會再去交流。而當這些成為生活習性,並輻射到現實時,災難便發生了。

張動無法正麵反駁,盡管他知道,把一切後果簡單地歸罪於一兩種事物上有失偏頗,但自己畢竟未曾經曆過那段混亂的時期。

越來越多的人被呼喊出來,他不厭其煩地向遇到的每個人發出警告。這樣,不管瘋狗是如何進來的,至少他們沒法再暗中使壞。

這時,他瞥見旁邊胡同裏幾個閑逛的身影,個子都不高。悄悄地走過去後,他才發現是幾個孩子,而自己的兒子也在其中。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他跳出來,聲音不自主地提高了許多,耐性也仿佛一瞬間消耗殆盡。幾個孩子也被嚇了一跳,續而低下頭來,默不作聲。

又是這副鬼樣子!每當他想和兒子說點什麽的時候,對方就隻會這樣低頭擺弄,沒有回應,亦不會反駁。後背的灼傷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他不由得有些暴躁。“還愣著幹什麽?剛才沒聽見警報嗎?趕緊回家躲好!”

孩子們卻仍低頭不語,但張動猜他們是在竊竊私語。這是從幼兒園傳來的消息:大部分新生代的大腦都發生了突變,能夠接受彼此間的腦電波。不過無從考證,如今的社會也沒有那麽多資源和專業人員來從事研究。而孩子們也確實是像另外世界的人類,難以溝通。天知道,他們往來的腦電波裏都在傳遞什麽內容。

他忍不住要再次喝斥時,其他幾個孩子聳了聳肩,頗有些憐憫地看了眼兒子後,從他身旁擠了過去。

“別亂跑,小心誤傷!剛才我就差點兒以為你們是瘋狗。”他衝著孩子們的背影喊,隨後一把拉住也想離開的兒子。“你和我在一起。”

兒子難得抬起頭,與他對視了一下說:“你最好到北麵邊境看看。”

“還輪不到你操心,小子!現在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麵,直到為你找到安全的地方,知道嗎?”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因為兒子又變回了老樣子。隻好盡可能地放慢語氣問:“那你出門前看見爺爺了嗎?”

兒子沒有回答。

“好吧。”他使勁捶了捶額頭,已無心再問下去。之前的愧疚已被怒火取代,後背也越發疼痛。他想不通這到底是誰的錯,甚至一度歸罪於當年從女兒國買來的卵子。

父子倆都不再說話。世界也仿佛一同安靜下來,漸漸地凝固,重得連時間都被壓長。直到警報聲再次響起,張動才從離散的思維中脫離出來。

“快走!”他拽起兒子,向瞭望塔奔去。那裏肯定發生了變故!

而說是瞭望塔,但其實隻是個兩層高的建築,或許稱為監控中心更為恰當。舊秩序遺留下來的監視係統,在翻新後被安裝在四周的邊境線上,實時圖像便集中在這裏。父親對此原本頗有微詞,但礙於民心所向,不得不妥協。畢竟無需再安排二十四小時的巡邏隊伍,節省下了大量的人力和資源。這可能是在與父親的正麵較量中,張動唯一一次取得勝利。

不過瘋狗的出現,讓監視重心向西南偏移。很多監視器從相對平和的邊境線被轉移到了那裏,甚至建起了崗哨。所以今天的入侵十分蹊蹺。

瞭望塔已近在眼前。然而不等張動靠近,一隊人馬就呼嘯著從裏麵衝了出來。瘋狗嗎?他連忙將兒子護在身後,端槍戒備。

“你在這幹嗎?沒聽到警報嗎?”父親一臉陰沉地從對麵走過來。

他這才看清衝出來的都是自己人,個個全副武裝。父親更是穿上了當初服役時的外骨骼盔甲,這讓原本有些佝僂的身體變得高大了許多。他不得不仰起頭才能和父親對視,卻不免弱了氣勢,尤其上一場爭吵的餘溫還未徹底冷卻。煩躁的情緒開始攪動心海,盡管有所準備,但尷尬和憤恨還把胃絞得生疼。他盡可能放慢語速說:“聽到了,所以過來看看。”

“有跑過來的時間,你不如去邊境瞧瞧。”父親哼了兩哼,又瞄了眼孫子說:“還好,你沒忘了父親的責任。”

“我一向知道!”他有些惱火,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父親就是這樣,沒弄清原委就指手畫腳,甚至將兒子的古怪性格歸結到教育上,說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可如果他也盡到的話,自己就不會和他吵個沒完。

而張動選擇撫育下一代,則更多是為了父親。家庭紐帶,在母親離開後,他便希望能做些什麽。然而,父親不理解這些,他隻會去批判這種非自然生育的不道德,認為責任缺失,卻意識不到一切的源頭都是他失敗的家庭。這對應到他堅持的理念,真是莫大諷刺。

張動不願再爭吵下去。他已打定主意在將瘋狗趕走後,便與本獨立出去,建立個新社區。不過兒子的歸屬是個問題,這也是他遲遲沒有答應本的原因。或許兒子更願意加入幼兒園,畢竟比起祖父或是父親,那些孩子才是他的同類。

“那你最好把他安頓好!別像郊遊似的帶著兒子閑逛,入侵者可不是隻會吃蘿卜的兔子。”父親說完,便扭頭邁步離去。許久沒用的盔甲每走一步都發出撲哧撲哧的漏氣聲,把人搖晃個不停。

“沒錯!他們還有高能武器,以及一條連我們都不知道的暗道。”他大喊道。

父親皺著眉停下來。顯然,他還不知道這些。

“邊境目前沒問題,很多人也在趕過去,不過有一夥宗教瘋子從暗道進來了。而且……”張動想了下,最終沒提之前伏擊的事,而是說:“而且北麵那些癮君子也有參與,所以我懷疑暗道可能不止一條。”

“如果隻靠你那套漏洞百出的邊境監視係統,的確有可能。”父親嗤了一聲,“好在我這樣老家夥還懂得事必躬親,每日都會巡檢邊境,所以絕不可能有什麽暗道。”

“可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那你應該去問,那層噴在你大腦皮層上的單分子層計算機。”父親點著太陽穴說:“它不是還可以連上那幾顆破破爛爛的衛星嗎?還有你那些能夠共享信息的夥伴呢?難道都和監控站一樣,被炸掉了?”

“什麽?”張動怪叫起來,隻覺得氣血上湧,脹得頭頂上的青筋跳個不停。他發現抱著和父親正常溝通的想法,簡直是蠢透了。不過還是深吸了口氣,壓住瞬間湧起的怒火。“炸掉了?什麽意思?”他語速快得驚人,調門也高極了。

父親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過,其他人給出了解釋:兩個瘋狗堵住了二樓,在打光所有子彈後,便叫囂地引爆了身上的炸藥,傷了不少人,還炸飛了監控室。好在警報器是氣動的,隻需鼓風便能重新工作。

“這不像他們的作風。”張動又想起那場伏擊,後背的灼傷也開始隱隱作痛。“瘋狗從不會這麽安安靜靜地行動,他們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而且他們對我們的設施也過於了解了,這不正常,我懷疑……”

“那你更該去問你的附腦網絡。”父親打斷道:“我記得以前和你說過,無線技術很容易泄密。你能黑進衛星,別人就不能?”

“這不可能,那解釋不了他們是如何潛入的,所以我懷疑有內奸。”

“夠了!我要是你,有詆毀社區的時間就去保衛邊境了,而不是在這兒玩什麽偵探遊戲。”

“哈!又不是沒人被他們洗過腦!”他與父親互不相讓地對視著。“況且這裏要真是那麽好,我媽也就不會走了!”

父親瞬間漲紅了臉,盡管包裹著外骨骼盔甲,但仍能感受到他劇烈地顫抖。張動也冷靜下來,怒火退去,可留下來的隻是一身的臭汗和煎熬心底的懊悔。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和父親變成同一類人,每每都用語言的利刃將彼此刺得遍體鱗傷。所有的內髒仿佛都攪在一起,痛得讓嘴裏泛起苦味。他隻能硬著頭皮,試圖分散注意說:“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那些瘋子的潛入,還有開始時不正常的警報,都是敵人蓄意破壞的結果。”

然而父親卻一直瞪著眼,沒說話。在喘息片刻後,便忿忿地離開了。

張動沒有隨眾人追上去,所有的精力都已被榨幹。他變得渾渾噩噩,對一切都失了興趣。甚至在想,若此時冒出個瘋狗給自己來上一槍,說不定還是種解脫。不過身旁的兒子讓他強打起精神。

“聽著,我剛剛和爺爺隻是……”他蹲下來,想對爭吵做番解釋,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不過兒子仍是那副神遊物外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在意發生的一切。他鬆了口氣,揉揉兒子的頭頂,略帶自嘲地說:“我也隻能去北麵的邊境了。”

在那裏應該能遇見本,然後就獨立出去。從這裏遠遠地逃離,或許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像母親那樣。

胡思亂想時,兒子突然說了句話,他沒聽清。“什麽?”

“北麵!”兒子沒說完,就跑起來。

“別亂跑,給我回來!”

他沒想到兒子跑得那麽快,等追趕上兒子,他已深入北住宅區了。這裏住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些新加入者,不過搭設的太陽能微電網卻為社區提供了近四層的能源。附近的建築都貼著太陽能板,但很多上已落滿了髒汙。這會影響轉化率,所以本的主要工作就是清洗它們。

可惜附腦仍連不上衛星,沒法與本取得聯係,而不時響起的槍聲更讓他眉頭緊皺。那群該死的癮君子。他暗罵一句,拉住兒子,低聲說:“找個安全地兒,老實待著。我過去看看。”說完,便端起槍,向交戰處跑去。

戰鬥應該持續一段時間了。能看得出,入侵者原本已突進來很遠,但又被阻擊了回去。一路上到處是散落的太陽能板碎片,不少房屋被炸塌,**的牆體更是布滿了彈孔。他彎下身,忍著背上的傷痛,謹慎前行。一些殘垣下有摔倒的屍體,有瘋狗的,也有附近居民的,其中還有一兩個半大孩子的。

畜生!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不過槍聲處卻隻瞧見一夥瘋狗,邊退邊向著四周的掩體掃射,其中一個還向路過的胡同裏扔炸藥。張動就險些被炸起的土石砸到腦袋。他貓腰滾進旁邊的掩體,待塵煙散盡,才一躍而出。

瘋狗顯然沒想到還有人會衝出來,錯愕間,已被他放倒兩人,可惜槍法不佳,均未打中要害。但這打破了某種平衡,四下裏響起其他槍聲,續而幾個瘋狗哭號著倒地。不少人陸續從掩體後冒出頭來,加入反擊的行列。不過這些人大部分是孩子,有一兩個正是之前和他兒子待在一起的。

張動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憤怒。他衝過去,向每一個倒地的瘋狗都補了一槍,卻也陷入危機。僅剩的兩個入侵者正拿槍對著他,可偏偏大腦一片空白,就仿佛被從世界中剝離出來,成了這場戰鬥的看客。所有的細節都變得清晰,甚至可以聽見瘋狗還未脫離唇邊的咒罵和扳機扣動時劃出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槍響後,倒地的卻是瘋狗,其中一個被爆了頭。

“沒事吧?”一個年輕人從後麵跑過來,左邊臉上有一枚植入式的動態文身,是個帶項圈的長舌鬼。

他咽了咽吐沫,點點頭,卻忽然瞧見受傷倒地的瘋狗想要拉響身上的炸藥。沒等他驚呼出來,年輕人就回身補了一槍,隨即又向對麵的一個孩子豎起大拇指。

“小手段。”年輕人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著說:“就像你們利用附腦或是老式的穿戴設備一樣,我們可以用腦電波共享彼此的信息。”

“新生代?我好像沒見過你。”

“的確。”年輕人笑得更燦爛了。“我叫井上,從南麵來。”

幼兒園?張動有些不自在,沒理會對方伸過來的手,而是沉著語氣問:“你是來拐這些孩子的?”

“不。”井上舉起手,“我隻是個老師。他們最終想去哪兒,需要自己決定。”

“老師?來洗腦的?”

“你對我們的成見還挺深。”井上的嘴又咧大了不少,露出兩排閃亮的牙。“不過我能理解,很多人甚至覺得我們是怪物,所以這也是我來的目的。教會他們正確使用能力,以及如何與其他人正常溝通。”

張動想起兒子,蹙起眉頭說:“顯然你教得並不好。”

“得一點點來,何況這種突變還發生在本就叛逆的青春期。”井上說:“換做誰被突然扔進另一世界,都會性情大變。不過一旦適應,又會與外麵的世界格格不入。因為腦電波傳遞信息的速度和光一樣快。它完全不受硬件和軟件的限製,除非你腦死亡,否則不用擔心凱斯勒碎片區或者設備能源問題、電磁幹擾啥的。不過距離確定存在限製問題,好在我們每個人都可以作為一個基站,這樣組建起來的網絡就十分龐大了。”

張動從沒遇到過如此健談的新生代,不免有了一種不真實感。“你很適合做老師。”他說。

“謝謝!不過更多時候還需要你們的諒解。其實,不是我們不想去交流,隻是因為你們太慢了,跟不上我們處理信息的速度。”

這話聽著耳熟。在與父親就搭建瞭望塔而發生的爭吵中,張動表達過類似的意思。而如今看著麵前的年輕人,他感受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嘲諷,卻隻能極不舒服地問:“你似乎沒什麽問題?”

“訓練的結果。”井上說:“這正是我要教的。你也知道,現在很難匯集大量的資源來做研究。不過我們還是大致明晰了,外放腦電波的頻率要更高,且會被大腦優先處理,而訓練就是有意識地降低對它的關注度和優先級。”

“我還以為你們會有更高科技的手段來屏蔽呢!”

“常見的想法。人們總是喜歡去改變別人,而不是自己。不過這阻擋不了進化的腳步。估計從平板設備發明起,更靈活的手指運動就在促進大腦進化了。另外,我還在研究死亡金屬為啥能在舊秩序大崩潰時成為主流。除去社會因素,這很可能和腦電波頻率的變更有關,因為人類會更喜歡那些與腦波頻率相近的旋律。”

“那不是旋律,隻是噪聲。”張動有些不耐煩了,一會兒還要去找兒子。而且剛才的遭遇戰也有問題:瘋狗不再像伏擊時那麽有秩序了,而癮君子又都跑哪兒去了?

井上聳了下肩,在向不同方位的幾隊孩子點點頭後,解釋說:“他們要去追擊殘餘的入侵者,還說北麵的麻藥區似乎有什麽變故。”

“什麽?”張動跳起腳來,“這不是他們該幹的。”

“從配合上講,其實他們才更像戰士。另外,別忘了,剛剛正是他們保衛了你們的北線。”

“我們不需要沒長毛的戰士。”張動把手裏的槍調成連發模式,“你該慶幸,在這沒被當作奸細幹掉。”

他跳上高處,招呼起打掃戰場的成年人,準備去追趕孩子們。但很快又跑回來問:“你能聯係上一個叫張放放的孩子嗎?”

“稍等。”井上低頭閉眼。“我認識那孩子,你兒子?”

張動卻自顧自地說:“問問他在哪兒。讓他老實待到我回來。”

“哦,他說發現了你們那邊的叛徒,正在監視中。”

見了鬼了,這幫熊孩子!張動瞪大了眼。“讓他藏好!告訴我地址。”

可井上卻撇了撇嘴說:“顯然,他想要單幹。”

張動跳腳大罵。

這時,附腦突然有了反應,衛星連上了。那一瞬間,他仿佛聽見無數人一同在他腦子裏歡呼。隨後,大量的信息冒出來:瘋狗那側的邊境沒有問題,沿途也未發現其他入侵者。很多人第一時間就得到了這邊的消息,正在趕過來。

他沒理會這些,而是打開定位程序,搜索兒子。但受附腦處理速度的影響,隻能一點一點來。接著又聯係起本,可直到發出申請的第三次,對方才接通。“在哪兒?”他問。

本氣喘籲籲地說出地址。很近,在他過來的路上。

“你怎麽了?”

“沒事,剛做掉兩個入侵者。”

張動點點頭。“我現在往你那兒趕。但有個問題,我們裏出了內奸。這次瘋狗的襲擊估計就和他脫不了幹係。”

“你怎麽知道?”

“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我兒子說他發現了,正監視著呢。”

“這是真的?”

“八九不離十,所以我得先找到他。”

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想我會先找到他。但這對我們來說,都不會是好消息。抱歉了!”

張動被這沒由來的話說得一愣,可本已掐斷了連接。隨後就聽見井上在身後大喊:“放放說,那家夥兒叫本!”

開什麽玩笑!他覺得整個腦袋都炸掉了,木得嗡嗡作響。等反應過來,便像頭發了瘋的犀牛,撞開擋路的一切,徑直衝了過去。無論真假,他都得去搞個明白,越快越好!

他一遍一遍地呼叫著本,卻始終無法接通。難以抑製的暴躁情緒噴湧而出,而且隨著每次呼叫聲而擴大一分,直到填滿整個胸膛,憋得他喘不過氣來。

“本!”他最終像個被吹爆的氣球般大吼出來,而眼前的景象也粉碎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本正用槍對著摔倒的兒子,在看見他後,便躍過去夾起兒子,脅為人質。“站在那別動,扔掉槍。”

“為什麽?”喘息讓後背的灼傷痛個不停,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讓你扔掉槍!”本用槍頂了頂兒子的腦袋。孩子顯然嚇到了,麵色蒼白,頗為無助地看過來。

“別怕。”張動照做了,而後攤開手,覺得足夠平靜後才問:“為什麽?”但憤怒仍在五髒六腑間翻騰。

“為什麽?你不知道?”本冷笑起來,“你不也厭惡這裏的一切—陳舊的觀念和虛偽的人群?就像你討厭指派的農活,這裏的太陽能板也同樣折磨得我發瘋。我的人生不應該這樣!”

“我們已經準備分出去了!”

“別和我提這事!”本大聲地打斷,“我受夠了你的婆婆媽媽,若你早下決心,我也不用出此下策。你知道記錄下不同衛星經過凱斯勒屏蔽區的時間有多麽無趣嗎?而且還得歸納它們的重合區。還有,你知道說動那些癮君子和瘋子有多難嗎?”

“是你促成的?那還真不容易。”

“不容易?你根本就不懂。本來這群白癡是要趁著通信中斷,執行斬首行動的。之後,我再帶領其他人擊潰他們,建立新的社區。”

“所以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

“不。目標從未變過,是你家老爺子。而你的作用隻是這個。”本晃了晃兒子,“家庭紐帶嘛,他會乖乖就範的,就像現在的你。而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比老爺子要好對付得多。”

張動突然意識到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朋友,眼前這個人已變得如此陌生。“我還以為我們是三觀相同且興趣相投的朋友呢。”

“一度是,可你眼界太小了。”本歪著頭說:“你所有的不滿都僅限於家庭和代溝,想獨立也不過是為了逃避,卻意識不到碎片化的社會才是加劇矛盾的根源。資源變得越來越有限,人類再也無法發展進化。那群宗教瘋子宣揚的人類末日早晚會變成現實,除非結束這種無政府的狀態。現在需要有人來管理社會,調配資源。”

“你確定沒嗑藥?”

“我不是在說笑!覺醒這種意識的人已越來越多,哪怕是癮君子。”

張動這也才發現本的身後,還躺著兩具屍體,於是借著伸脖查看的動作向前蹭了幾步。

“別搞小動作!”本緊了緊夾住張動兒子的手,“本來我們是一起合作的,但宗教瘋子把一切都搞砸了。這個白癡說他能掌控住瘋狗,結果卻連老窩都被端了,反倒不知死活地要找我問責。所以你們運氣不錯,如果這群家夥兒稍稍正常點,勝利的就是我。”

張動聽不懂這些胡言亂語,但可以肯定對方已經瘋了。“你們既然是同好者,為什麽不聚到一起,再建個社區?”

“你已經蠢到理解不了我的意思了嗎?一個政治同好者社區,我們該領導誰?隻有整合不同的社區,才能恢複曾經的秩序。你想象一下,資源被有序地利用,而不是零散地浪費或是消耗在無謂的社區爭鬥中;成千上萬的人會集合在一起,那將是怎樣的力量?可以開天辟地,重拾舊有的榮譽,甚至再度衝向太空,探索深處的未知。”

“那你得先把那圈垃圾清了。”他緊盯著越來越激動的本。本激昂的演說像是某種宣泄,讓對方開始手舞足蹈,動作也漸漸變大,直到有一刻,胸門大開。

機會!他猛衝上去。在對方回槍前,抓住兒子,一把奪了過來,又借勢狠狠地將本撞了出去。而他卻被掄過來的槍身砸中鼻子,險些暈過去。

“快跑!”他咬著牙,把兒子甩向身後。那裏有坍塌的土石可以當作掩體。然而鼻子和後背的傷痛讓他慢下來,僅跑了兩步,就在槍聲中覺得小腿一涼,跪倒在地。

“別動!還有你,小家夥。”本有些狼狽地走上來,半個身子都蹭滿了土。“下一槍可就不會這麽客氣了!我知道你那衣服能擋住流彈和箭矢,但別忘了,這種曾經的軍備材料可是我們一同發現的。所以這麽近距離的直射,仍能打得你滿身開花。”

“你已經失敗了,本。為什麽不放手?”張動慢慢地把手舉過頭頂。腿已沒了知覺,很難再站起身來。他瞥見兒子在低頭擺弄。在聯係小夥伴?他不知道附近的樓裏會不會隱伏進一隊孩子兵,但從附腦收到的消息看,大隊人馬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為什麽?”本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還不是你家把我逼的。本來把這兩個送上門的知情人幹掉,我還能瞞下來,再找機會。但你們爺兒倆,一個懷疑有奸細—我了解你,動子。你認準的事肯定就要弄個水落石出;一個又偏偏偷聽到不該聽的。你讓我往哪兒退?”

“白手起家?我可幹不了那活,更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在這點上,我難得嫉妒你。你和你父親一樣,天生就有號召人心的力量。”

“這麽說,我該去伊甸園當教宗?”

“所以我說你格局太小。還是我們一塊兒幹吧,就像之前暢想的那樣。我們會建成最強大的社區,接著就是組建政府,將人類社會推回正軌。而我們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名垂千古!”

張動啐了一口,“你忘了剛剛對我們做了什麽?”

“偉大的事業何必拘於小節,哪怕犧牲也在所難免。”

“但這不是你可以傷害我家人的理由!”他伸長了脖子大喊。

本仿佛受了傷害,**起鼻子,和他對視了片刻後,說:“那真的很遺憾。”

尚有餘溫的槍口抵在額頭,可張動唯一的想法卻是如果父親有附腦,這時倒可以向他道歉,但父親絕不會在顱骨上鑽個窟窿。一想到父親談及附腦時的激動表情,他就樂出聲來,第一次覺得父親那樣子似乎有些可愛。

張動的兒子尖叫著跑過來。但張動已能感受到槍膛的滑動,於是下意識地仰起頭。隨後,整個人便騰空而起,速度快得像個被狠狠彈起的皮球。一向遲鈍的反重力開關竟被觸發了。

握槍的手臂被一同帶起,慣性更是讓槍脫手,遠遠地飛了出去。本一時間目瞪口呆,沒等回過神,就被從後麵襲來的子彈打得滿身開花。

是父親!他穿著那缺少潤滑的盔甲跑起來顯得很滑稽。

這時,他才用時間才看附腦中更新出的大量實時信息。入侵事件也基本明晰:本利用北境清掃的機會,破壞了那裏的監控器,引領入侵者進來。瞭望塔發現了監控的問題,但也被他處理了。然而,找瘋狗當雇傭兵實在不是什麽高明的主意,不過最可憐的還是癮君子。過於興奮的瘋狗小隊(原用來接應、增援的)一衝動,滅了他們的老巢。之後,瘋狗又秉著末日教義,突破邊境線,想淨化這邊,最終被趕來的新生代消滅了。

夢幻島算了徹底沒了,而在那裏掃**剩餘的瘋狗時,還遇上了伊甸園的護衛隊。想也知道,這種事肯定少不了他們,不然怎會有那麽些瘋狗達到北麵?好在雙方都比較克製,相互示威後,便各自退開了。不少人認為這是伊甸園的陰謀,但缺少證據,隻能在網絡上發泄抱怨,或是幻想日後如何兼並他們雲雲。

張動沒參與討論。陽光從上麵直射下來,照得他睜不開眼,直到被一個寬大的身影遮擋住。

“別偷懶,那麽高還摔不死人。”父親低下頭說:“不過最後那句說得不錯,很高興你終於認識到了這點。”

“你怎麽樣?”兒子牽著爺爺,小心翼翼地問。

“還好。不過還得坐會兒。”

兒子隻“哦”了一聲,便又低下頭去。父親則將其拉走,說是要去問問這群孩子兵是怎麽回事。但張動清楚,老頭不可能問出什麽,所以在往來人群裏搜尋井上。

年輕人很好認,臉上的動態文身讓他顯得與眾不同。在看見招呼後,便跑過來說:“剛才你可真夠猛的。”

張動擺了擺手。“我老爸想要了解你們,呃……”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隻好指指腦袋說:“但我覺得他們恐怕溝通起來不會太順暢,所以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幫個忙。他屬於老舊派,還需要多擔待。”

“你兒子和你還真像!”井上笑起來。“放心吧。這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通病,大家和其他人溝通都會存在問題。”

他道了謝,接著靈感乍現。“對了,你們變異的腦電波頻率是多少?附腦能否在調整後,也接收到?”

“不知道。”井上說:“但你真是個天才!這個值得集中資源來研究。”

“那算我一個。”不過他還沒說完,便瞧見漸遠的兒子,回身向這邊豎起大拇指。“速度確實夠快。”他抬頭看了看井上,而後也豎起大拇指跟兒子呼應。

陽光仿佛把所有的陰鬱都破開、吹散,除了不遠處本的屍體,還昭示著生活中的殘酷,但這也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現在,他感覺輕鬆極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