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未解之謎(五) 意識之謎》

……科學家喜歡將大腦比喻成CPU,因為它們的功能相近,都是綜合處理信息、發出相應指令的。而實際上,大腦的功能要比CPU強大百倍。它還負責記憶、學習,獎懲機製等等,所以可以把大腦視為一整台電腦主機,它除了擁有信息處理的CPU,還有用來儲存記憶的硬盤,以及像內存那樣一睡覺便會重置的神經元突觸(短期記憶)。

同時,大腦普遍被認為是意識的物質基礎。雖然現代科學對於意識的了解還很淺薄,但可以回到上麵的比喻。大腦是實際存在的硬件係統,那麽意識可以被視為軟件——所有軟件的集合體,或者單純將它類比成操作係統更便於理解……

現在還有一種有關意識的假說——支持的人數並不多——認為大腦的功能太多,難以為紛繁複雜的意識提供充足的資源,所以意識很可能來源於其他組織,如脊椎、淋巴或是內髒器官的共同作用。我們再用前麵電腦那種類比,以便於理解,即此假說認為,操作係統並不在主機上,而是掛靠在其他外接設備上。

這種假說可以很好地解釋那些腦損傷後意識無礙的病例,但由於無法給出令人信服的外接設備,且缺少實驗基礎,一直無法得到社會主流的認可……

周媛媛發現看書根本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心中的煎灼讓她口幹舌燥,可每喝一口水,都覺得是苦的。所有的髒器仿佛被攥成一團,讓人坐立難安。

她對如何揮出那記巴掌毫無印象,隻記得在一片鴉雀無聲中,男孩的臉如氣球般腫脹起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被嚇到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她做的。隨即暴怒的記憶浮現,她全身跟著顫抖起來。

再後麵的經過在她的記憶中似乎被加了速,很多細節已想不起來。她整個頭脹脹的,人仿佛飄在雲間,隻感覺到處都亂糟糟的,有三班班主任的吼聲,教導主任的詢問,每個人的語速都快得聽不清,像是消了磁的磁帶,最後都化作忽大忽小的嗡嗡聲—也許隻是操場邊傳來的蟬鳴。

她在講述事件經過時,情緒逐漸恢複過來,慢慢地開始與世界同步,之後就被漫延上來的羞愧淹沒了。她越是重演當時的情景,越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更無法想象當時為什麽會下那麽重的手。她應該早已看出那孩子也是被迫的,可卻因怒火攻心而下意識地對弱者施暴,這讓羞愧感成幾何倍數地增加。

張老師讓她留在辦公室裏平複情緒,但她做不到。她努力地想找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可在這裏除了看那一打沒收來的課外書,沒有別的事可以做。然而越是翻書,她越心情煩亂,仿佛有野草在內心中瘋長。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作為教師的資格,同時也痛苦地發現自己再無法成為理想中的典範。那記巴掌打散了前麵所有的努力,就如同滴在白紙的墨跡,永遠洗脫不掉。她覺得自己和這些被沒收上來的雜書一樣無用,甚至更加不堪,因為至少它們還受孩子的喜歡。

對於後續問題的處理還要麻煩些,按校長的說法,要看當事家長的態度。由於教室裏有監控,學校也不好做過多的偏袒。好在事出有因。張老師已問出主謀的幾個學生,都將在全校通報批評。挨打的孩子也初步檢查完,並無大礙。所以校長的意思是希望這段時間她能先調整一下,給自己放個假,等待學校協調。她理解這是什麽意思,而所謂的通報批評隻會讓她更大麵積地淪為學生的笑談。

她渾渾噩噩地走回家,所幸時間偏早,沒碰到相識的人,不然所有人都會知道她遇到了大問題,正哭喪著臉。然後,他們便會四處打探消息,各種猜測,這些都將成為他們之後幾個月茶餘飯後的談資。

父親難得沒出門,窩在沙發裏看電視。這點說來好笑,自從瘸了後,他反倒比從前更願意往外麵跑。不過說是去外麵,其實是在附近公園看看下棋,四處蹭蹭酒罷了。見她回來,父親轉過頭,瞪著一對魚眼說:“你沒洗褲子。”

她本不想說話,但最後還是停下來,歎了口氣說:“您櫃子裏有幹淨的。”

“可隻有那條我穿著舒服……”父親嘟嘟囔囔地說:“晚上吃啥?”

晚上吃啥!她突然發現自己真是可悲。在父親看來,這或許是她唯一的價值。她隻是他不需要花錢的保姆。他從不表示感謝,更不會關心她到底是好是壞。

“我給您叫外賣吧。”她擺了下手,緩緩走進自己的房間。

父親不滿的咒罵砸在門上,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她有些慶幸沒洗那條褲子,否則他可能已衝出去大喊大叫,說她想用地溝油把他毒死之類的了。畢竟這種事情他做過不止一次。

周媛媛隻感覺整個身體仿佛都正在融化,一點點滲入床板,穿透樓層,向無盡的深處墜去,又或者那漆黑的地獄裏有什麽在使勁拉扯她。她掙紮起來,摸索著從抽屜下麵掏出香煙。然而這種魔法的造物失靈了。她一根接著一根,直到吸光了整包煙,而情緒卻絲毫沒有得到緩解。窗外的天陰沉沉的。仿佛世界要帶著最大的惡意湧過來,將她一口吞掉。而過量的煙氣讓父親察覺,又開始了一輪咒罵。

她吸了吸鼻子,才想起今天還沒有吃藥。之前試過不少減肥手段,但都收效一般。醫生說她這是焦慮引起的肥胖,如果不解決心理問題,吃什麽藥都不會有好效果。可除了讓母親活過來,恐怕沒什麽辦法能解決問題。所以醫生最後給了她調節腸道菌群、改善消化吸收功能的方案。這是種新方法案,並不保證成功率,但醫生說至少不用擔心有副作用、損傷身體。可她總覺得用藥之初,心情低落與此有關,又或許那時她就已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不過醫囑裏有定量要求,尤其不可一次服藥過量,說明還是有些問題的。

所以盯著手裏近兩個療程的藥,她似乎找到了挽救一切的機會。即便問題再大,也壞不過現在的生活。死亡對她而言反倒是種解脫,就算隻是落下其他毛病,想來沒有人還會苛求傷殘人士。父親也便無法再繼續寄生、吸血!她一點兒都沒猶豫。隻是藥片過多,吞了七八次才全部咽下。期間被水嗆咳了好一陣,引得不住地流淚。

她仰躺到**。眼淚仍像關不上閘的水,不斷地湧出。可她能感覺到希望已被重新點燃。隨後她睡著了,迷迷糊糊之間似乎又聽到父親的咒罵,也可能是哭泣,要麽是母親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細細碎碎的竊竊私語。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劇烈的疼痛驚醒,如同有無數把電鑽在同時攪動腸子。此時天已亮了,但沒時間看幾點了,她強忍著衝進廁所。突如其來的劇痛和腹瀉,讓她以為經期提前了,而且這次來得比以往更加凶猛。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尖叫,仿佛有一把鋸子正從身體裏把她劃開,又或者有個奇點在疼痛的最高點猛然爆炸,迸濺出五顏六色的宇宙。

那是扭曲的極光在快速旋轉,而旋繞中心的黑點越來越大。她看見獨角獸從裏麵飛出,然後是山一般大的耕牛閉眼搖頭,默默前行。還有一隊馬戲團的成員走過:小醜用鞭子驅趕著粉紅色的大象、綠色的狗熊……這一切全都衝進濃濃的白霧裏,從那裏麵傳來巨大的機器轟鳴聲,還有無休止的風聲。

再清醒過來時,她正抱著白糖罐子,腳邊扔的都是被掏空的零食袋。嘴裏甜甜的。一股喜悅從心底湧現出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此時已是下午,陽光鋪在客廳的地板上,分外閃亮。時間感還略有不適,好像直接從昨晚閃現過來,中間隻有短暫的幾片記憶,感覺就像是顆石子,在時間線上打了幾個水漂。父親不在家,否則早被咒罵或是扔過來的拐杖喚醒了。他應該是換了另一條褲子,因為衣櫃被翻得亂七八糟。

這樣也不錯,周媛媛想,所以沒去管廚房,隻是自己做了番梳洗。洗手間的鏡子不知被什麽打破了,碎裂的映像看起來有些怪異。但滿足感和喜悅仍在身體裏回**,這讓她興致勃發。她皺起眉,記憶裏上一次戶外活動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走到小區口時,被賣店老板攔住了。“周老師!”對方說:“周老師,還想去找您呢。老爺子在我那兒喝的有點兒多。您看,您去接一下,順便結下錢?”

她認真打量起對方,越看越覺得可笑。“等會兒吧。”她繞了過去說:“他能照顧自己。”

是的,父親會把他自己照顧得很好。也許那天母親真正放心不下的是她,她隻是讓她照顧好自己。所以一直以來不過是周媛媛在自欺欺人,實際上隻是膽怯到不願改變罷了。

她出了小區,選了一條平時很少走的路,一路走下去。兩旁的風景不算出眾,但還是讓她內心雀躍起來,如山澗裏跳動的小溪,又像春歸時的雛燕。

身後傳來發動機的轟鳴聲。她側過身,一隊摩托車手呼嘯而過,風帶起了發梢。

看著遠去的背影和漸弱的聲音,她突然覺得那感覺肯定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