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在長鯨街區的最上層,傳說是海瑟裏安行星總督的府邸,屈望又一次見到了塗山禹。

“屈先生。”塗山禹在書房中踱步,“我們又見麵了。請坐。”

塗山禹還是和上次在種艦殘骸區的探針上相見時一樣的造型:一身寬衣高冠的古服,長袖飄然,周身圍繞著一圈細沙。細沙漂流散匯,聚成圖景萬千。

“紅綃呢?”屈望在小桌邊坐下。

“我讓人去給她治療了。”塗山禹在小桌另一側坐下。他輕輕搖了搖茶壺,注入沸水。

“你為什麽會來救我們?”屈望問。

塗山禹耐心地瀉去頭道茶,又換上滾水,搖過三圈,倒出一小盞,推至屈望麵前。“第一方舟從舊地球帶出的種子庫的原味茶,帝宮特供。”

“謝謝。”屈望看著瑩澈的茶水,輕輕舉杯,卻又放下。

“那日我邀請荊姑娘來東君一敘,到了時間昆吾卻沒有接到荊姑娘,於是我就讓他去搜查。”塗山禹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飲了一口,“萬幸趕到了。”

出於禮貌,屈望也飲了口茶。這種千年前的風俗他隻在GG公司上班時在一些高管的辦公室見過。這個塗山禹來曆不明,住在總督府,身邊的那個男人昆吾居然是帝國女皇希納斯的侍衛。再想到當時在探針上塗山禹能很快給出關於藍穆的超詳盡情報……這個沙畫家絕對不是普通人。

他的背後是帝宮,是帝國高層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

這樣的人,突然來到海瑟裏安環區這個不毛之地幹什麽?

“你想請紅綃幹什麽?”屈望還是沒沉住氣,問了出來。

“飲茶,對坐,聊天。”

“……聊天?”

“荊姑娘天性純真,如九歌所詠之山鬼,幽篁獨坐,東風飄**,萬物容容,清淡人心。”塗山禹微微一笑,“能與如此佳人對坐,我作為沙畫藝術家,不能拒絕。”

屈望苦笑一聲。

“屈先生無須擔心,荊姑娘定會治好,你不如在此地閑居三兩天,等荊姑娘複原了再一同離開。”

屈望放下茶杯,“好。”

“那閑話少說,我自己還有私事若幹,昆吾!”塗山禹站起身,“你先帶屈先生去房間休息。”

“是。”昆吾走入房間,向屈望做了個請的手勢。屈望站起身隨他離開書房,在走廊上才行走不過幾步,他忽然感覺頭部有點昏沉。

“嗯?”他心中一緊,展開幾麵內向屏開始檢查全身情況。突然之間,大片紅色的警告漫過所有的屏幕,他正在失去義體的控製權限!

“你們—”屈望身子一歪,側倒下去。隨著喉舌的失控,他的半截話也僵在了嘴邊。

他中病毒了,可能是茶水中的微納機器人。

“得罪。”昆吾一把抓起屈望,拖著他向前走去。隨著病毒逐漸侵入他的義體深處,他的五感也逐漸被屏蔽,周圍隻剩下一片純粹而寧靜的黑暗。

在這片黑暗之中,他忽然感覺大腦深處像是有什麽蠕蟲在翻攪,攪起了無數沉眠的記憶。這些病毒好像侵入了他的大腦,破除了壓製記憶的封印。

往事如潮水般湧起。屈望仿佛又回到了密林之中,而頭頂,十萬大山的那輪血月依舊在寒霧之後,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