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夏冰的心事
北方11月底早上5點大概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大地在白天獲得的熱量幾乎所剩無幾，新日也還未曾冒頭，遇上有霧氣的日子，濕冷的空氣會鑽進衣服的每一處縫隙，滲入骨頭裏。
趙阿姨均勻的呼吸聲絲毫看不出來是個喝了毒藥的病人，其他三人雖然都醒著，但各有心事。
“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林寒這句話衝著吳迪去的。一直以來，確切地說是從昨晚遇到他以來，吳迪始終給他一種人畜無害、天真大男孩的印象，雖然知道他是個愛說諧音的技術性宅男，但沒有想到吳迪身上會有這麽多秘密。
“夏冰的事情，一部分是李叔告訴我的，另一部分則是從手機裏查到的。”吳迪揚了揚手裏的方塊手機道。
“李叔說了什麽？”夏冰終於開了口。
“他隻是說你是個苦命的人，你一直都在找父母，讓我們在路上有機會的話勸一勸你，其他的都是我自己查到的。”
“用你現在的手機？”
“對，在接近保定的時候，我破解了這部手機的密碼，靠這個終端連接了星宇智能網絡，搜集到一些內容，但不完全，大部分是我的推測。”
“李叔算是我的養父，他這也是為我好。”夏冰頓了頓，繼續說道，“出北京城時，林寒說了晚上的遭遇後，我和李叔就決定幫他這個忙。我妒忌他，明明母親還在，回一趟石家莊隻需要半個小時，他卻4年都沒有回家。而我想回家，卻不知道媽媽在哪兒。”
林寒沒有作聲，在掉線之前他整天戴著智能眼鏡，接收的是各種數據和別人的一些要求和指令，幾乎從沒有自信通過觀察正確判斷一個人的表情代表了什麽。經過一晚上的洗禮，他逐漸能讀懂一些人的表情了，比如現在的夏冰很傷心。
“一直以來我都特討厭那些有家卻不回的家夥，包括你—林寒，但當你願意放棄一切，甚至被維序者追擊依然想回去見母親最後一麵時，我對你的看法改觀了，決定幫你幫到底。”
“我是這邊的人，20多年前住在石家莊西邊的一個村莊裏，綠樹環抱，有一條小河繞過村莊。那時星宇智能網絡剛普及石家莊周邊的村子，大家也都剛裝上智能眼鏡和芯片，正是在安裝之前的體檢中，發現我患上了白血病。媽媽帶我去了石家莊的醫院，醫生說，現在隻能維持，需要等配型然後做骨髓移植手術。但家裏無法承擔治療費用，媽媽又不願意讓我等死，聽說北京有新技術能治療，於是乘上高鐵去了北京。”
“後來呢？”吳迪悄聲問道。
“帶去的錢花光了。媽媽這時候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在初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把我丟在醫院門口，自己走了。她的計謀得逞了，醫院最終收留了我，幫我拿了醫療費。他們最終找到了那個女人的芯片，被從手腕裏生生挖出來，還帶著一大攤血。一年後，我找到了合適的配型。又過了3個月，我出院了，即將被送往孤兒院。當我再一次在媽媽丟下我的醫院門前坐著時，李叔看到了我，最終把我帶走了。之後我一直和李叔一起住在桃源鎮。”
“聽起來很狗血。”吳迪突然蹦出來一句，“你之後沒有再去找你母親嗎？”
“我恨她。小時候曾經無數次地想，哪怕病死也要死在媽媽的懷裏。為什麽她會那麽狠心拋下我，獨自逃走了，還把手腕裏的芯片弄了出來，人間蒸發，不可原諒！”
“她隻是想救你，覺得離開她你活下來的機會更大一些。”趙阿姨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孩子，別恨她，丟下你離去的時候，她心裏也很難過，等你有了娃就會明白。”
林寒點點頭，趙阿姨是車裏唯一有資格說這話的人。
“李叔讓我們勸你再去找一找母親，有線索嗎？”吳迪說道，“如果她有芯片的話，我還能入侵數據庫幫你找一找線索。”
夏冰雙手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搖了搖頭。
“你還可以回到以前的村子裏找一找線索，還是有希望找到你母親的。”林寒現在倒是羨慕起夏冰了，至少她有目標。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說說你吧？”夏冰摸了摸臉。
“你們都比我幸運得多，至少見過自己的父母。我剛生下來就住在孤兒院，4歲才被養父母領養。他們拿我當親生的兒子養，童年過得很幸福。他們足夠開明，在12歲的時候就告訴我我是被領養的，我沒覺得絲毫生疏。我倒是跟你一樣，恨自己的親生父母，什麽樣的人才會忍心把剛出生的孩子拋棄呢？我發誓一定要找到他們。”
“養父母領養我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後來相繼去世，我又變成了孤兒，對親生父母的怨念更深。我辭掉以前的工作，加入了星宇智能網絡硬件工程師的隊伍，為的就是利用便利黑進各種數據庫，查找我父母的蛛絲馬跡。現在的社會已經毫無隱私可言，到處是攝像頭，尋找起來並不難，但我還是沒找到。正當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查到了一個‘生育計劃書’。20年前，國內的出生率低得已經不能再低的時候，有人提出了這項計劃。利用無人認領的冰凍**、卵子，造更多的人，以度過老齡化社會。提出者就是星宇智能網絡公司，但最終被否決了。奇怪的是，第二年出生率提高了不少，而且從那時候起一些奇怪的人也開始出現了，比如我幾乎從來不生病，智商也不低，有些人則逐漸失明，但在音樂方麵卻有著極高的造詣，看起來就像是進行了不成熟的基因編輯的產物。在沒有取得國家許可的情況下，這項計劃居然推行了，這太不可思議了。”
“但這跟正定有什麽關係？”林寒有點摸不著頭腦。
“沒人知道星宇智能網絡的主服務器和主存儲器在什麽地方。”
“啊？這跟正定也有關係？再說這怎麽可能？查一查IP地址就知道了。”
“你查過嗎？都是加過密的，他們設置了各種陷阱，根本沒人能查得到。”
“這跟我有關係？”
“你一路上瞪誰誰死機，這個級別的網絡災難已經破例直接被主服務器鎖定了，所以我能推測出來主服務器究竟在哪裏。還有那些流星，可能是被你弄死機、脫離軌道的通信衛星。這個時代，越是衛星密集的地方，就越接近主服務器。”
“胡扯，這個時節應該是雙子座流星雨。”
“總之，星宇智能網絡服務器中心就設在正定，我查到的最後線索，就是指向這裏。如果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我究竟是誰，我是不是被基因改造的天才，就必須來這裏，想方設法入侵主服務器。”
“這就是你的最終目的？可即使你找到真相又能怎麽樣呢？去找親生父母嗎？”
“我隻是覺得自己有權知道。別廢話了，馬上就到了，快6點了，要是你媽的賬戶被刪掉了，別說她老人家的電子幽靈，就連基本的賬戶都會被鎖定最後被刪除。”
“我必須趕上！”林寒像是下了決心，但是趕上葬禮呢，還是趕上最後一刻把老娘的電子幽靈做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