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慘象
李政的樂觀預測在進入船廠大門之後被兩個倒斃在門後的屍體擊了個粉碎。
直到胸口像火一樣燒起來的時候，史征明才喘出一口氣。在大門到第一棟廠房之間，短短的二十多米距離，橫七豎八的倒斃了幾十具屍體，其中大部分都是穿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
廖凡和李政已經完全情緒失控，他們在一具具的屍體邊奔跑，檢查每一具屍體的脈搏，他們把麵朝下栽倒的屍體翻過身來，每翻過一個，便發出一聲哀鳴。他們幾乎認識這裏的每一個人，這些人生前是他們倆的同事或好友，僅僅在今天早上其中的一些人還跟他們談笑風生，而現在卻像一片破布頭一樣被隨便扔在地上，身上沾滿自己或他人排泄、嘔吐出來的黑色柏油狀**。
“廖凡……”史征明呆呆的站了一會之後，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嘴裏像是含了一口沙子一樣幹澀，嘴裏、喉嚨裏的黏膜都粘連在了一起，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稍稍加大了音量又開口說：“廖凡……李政……我們要進去了，去中心會議室，看看秦總他們……”
廖凡和李政聽聞又都呆了一會，之後才慢慢的站起身來，兩人臉上都是涕淚交加，因為隔著麵罩也沒法擦，眼淚一道一道流成了小河。
“我們還是分頭搜索吧……”廖凡穩定了情緒之後，帶著哭腔說道：“我跟大史帶幾個醫生去中心會議室，李政，你跟王隊長他們去地下實驗室。”
李政點頭應下，帶著王隊長和幾個醫生往地下車庫去了，史征明拍拍廖凡的肩膀，揮揮手帶剩下的醫生往中心會議室走去。
中心會議室在船廠的最裏麵，已經臨河的一棟樓。越往裏麵走，史征明的心便越往下沉，雖然裏麵並不如門口那般屍橫遍野慘絕人寰，但也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在這裏，病毒不管你是穿白衣的科研人員或醫務人員，還是穿迷彩的軍人，還是穿西裝的政客，一律一視同仁的擊倒在地，同樣惡心的死狀，同樣恐懼的表情。史征明對秦北麓他們生還的可能性急劇降低，在盛夏的夜晚，原本喧鬧繁忙的指揮中心，寂靜的隻剩下蟲鳴，史征明覺得自己的脊背一陣一陣的發涼，竟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錢潮市完了……”史征明輕輕的嘀咕一聲，聲音小到沒有任何旁人聽見，卻在他的頭盔內轟然作響，振聾發聵。確實，原本史征明隻把自己定位為基層的士兵，一切行動都聽上級指揮，雖然形勢嚴峻，但好在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頂著，可現在高個兒突然一下子全沒了，給他們下命令的指揮部突然一下子被連鍋端了，那他們這些士兵還怎麽去戰鬥？還要不要去戰鬥？史征明心裏空落落的跟著廖凡往前走，一會想起監獄裏那屍體疊著屍體的慘狀，一會想起夏涼、史小石以及自己愛嘮叨打嘴仗的父母，惶惶然不知所措。
“門鎖住了！”前麵的廖凡一聲大喝把史征明拉回現實，隻見原本有士兵站崗的中心會議室大門緊閉，仰頭朝上看看，二樓窗戶透出明亮的燈光。
“嘿！有人嗎？”廖凡一下子激動起來，門戶緊閉意味著有可能病毒並沒有侵襲此處，裏麵的人為了自我隔離才關閉了大門。廖凡一邊用力敲著抱著鐵皮的大門，敲的逛逛作響，一邊大喊：“我是疾控中心的廖凡，裏麵的人回個話！”
還是寂靜無聲。
“裏麵有人嗎？”廖凡還是大力敲打鐵門，甚至手腳並用起來，喊出的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聲嘶力竭，“秦總！吳主任！你們在嗎……？”
史征明見廖凡已經處於情緒奔潰的狀態，連忙上前抱住他，用力把他拉開。廖凡也沒有做什麽反抗，整個人都已經癱軟了，被史征明拉開之後就跌坐在地上喘粗氣。
“有破拆工具嗎？”史征明觀察了一下鐵門之後問跟他們過來的一位特警戰士。
“有！”特警把肩上背著的一個大包放下，從裏麵拿出一跟一米多長、黑色、類似步槍狀的杆子。在獲得史征明的首肯之後，這名特警熟練的把杆子一頭杵在地上，一頭頂住門把手，接著按動了一個按鈕，杆子就開始自動伸長，頂著門把手的一端咯咯作響，不一會，砰地一聲輕響，厚厚的鐵門便被頂開了。
“新型破門器？”史征明見這工具利索，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是，這是液壓式的……”特警一邊把破門器重新裝回包裏，一邊回答：“剛換裝的。”
史征明點點頭，輕輕的一推已經虛掩的鐵門，鐵門無聲的滑開，雪亮的燈光隨之刺出，讓史征明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史征明晃了晃腦袋，眯著眼朝裏望去，會議室下麵的一樓還是燈火通明，一麵麵電腦屏幕還是泛著幽光，各種電子設備還在發出嗡嗡的輕響，但與往常不一樣的是，裏麵再沒有了來往的工作人員，隻有死一樣的寂靜。
史征明回頭看了一眼廖凡，見他兀自跌坐在地上發呆，便招呼了特警和跟著他們的幾個醫生往裏走。
屋子裏麵卻沒有外麵屍橫遍野的慘象，隻有零星的幾具屍體倒斃在電腦屏幕前麵，看上去就像隻是加班累了睡著了一般。隻有屏幕上還在閃爍的圖表以及淩亂辦公桌、四處散亂的文件顯示著這裏曾經經曆過一場大亂。
“也許這裏的人在病毒侵襲的初期就轉移了？”史征明心裏不由得冒出一絲希望來，他蹬蹬蹬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梯，可滿心的希望卻在會議室門前被擊得粉碎。
中心會議室的雙扇錚亮的鋁合金大門上，畫著一個血紅色的大大的X！
史征明眼前一黑，不得不一把扶住了欄杆才避免了自己跌倒在地。
等史征明鎮定下情緒的時候，那位跟著來的特警已經用他的新型破門器把會議室的門打開了，而此時廖凡也終於緩過勁來，來到了門前。
二人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才往裏走，會議室內外其實都一樣燈火通明，但越過門口，卻給人一種步入黑暗深處的感覺，仿佛裏麵是地底幽冥，連溫度都降低了很多，史征明甚至在眼前揮了揮手，以便揮開那其實並不存在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