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CHAPTER 12 李代桃僵

醫院。

病房長廊之中,空氣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助理推門進屋,看到白微雨坐在桌前反複地看著監控錄像。

“人還沒抓到嗎?”

“沒有。”助理戰戰兢兢地回複道,“我們封了酒店的所有出口,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出入,但是……”

“但是什麽,快說。”

“但是我們在花園的垃圾桶裏發現了這個。”助理拿出了一團衣物,“這可能是那個歹徒穿在身上的,所以我們懷疑對方可能變了裝束混進去了。”

“繼續查。”

“是。還有一件事。”助理把剛收到的消息說出來,想讓白微雨高興一下,“療養院那邊的人說,二小姐的手指動了,醫生說她有醒來的跡象。”

白微雨握著鼠標的手一頓,果然麵露喜色:“真的嗎?”

她想了想,立刻起身:“算了,今天這事不用繼續查了,立刻訂去S市的機票,我去看看她,最快的一班。”

助理鬆了一口氣:“是。”

待助理離開之後,白微雨的喜色漸漸消失,美麗的麵容浸沒在傍晚的霞光中,染上了一抹陰鷙。

白微雨當天晚上就飛去了S市,顧琰之很快收到消息,為了不顯得太過刻意,他特意隔了一個晚上,才不緊不慢地帶著言茉回去。

言茉與顧琰之回到S市時,天飄著蒙蒙細雨。

白微雨的妹妹白子蔓在那場車禍之後重傷昏迷,至今未醒,這並不是秘密。顧琰之很快就查到了白子蔓所住的療養院的位置。聽說白微雨來探望完自己的妹妹白子蔓之後就離開了,於是兩人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直奔目的地。

白子蔓所在的療養院位於半山腰,風景優美,安靜秀麗,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過偏僻。顧琰之沿著上山的路開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到了醫院之後,言茉假扮成療養院的一名護士,堂而皇之地走入病房。顧琰之則將車停在醫院外的路邊,等著言茉。

不到十五分鍾,小護士言茉便從醫院大門裏走了出來,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上來。

“拿到了,基因數據完全匹配。”

果然如他們所料,這家療養院裏的人,才是真正的目標人物白微雨。也就是說,很可能就是那一起車禍之後,她被白子蔓交換了身份。

“白子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好半晌卻沒等到顧琰之的回答,言茉轉頭,卻發現他突然用一種深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她。

“你……幹嗎這麽看我?”

顧琰之猛地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去後麵,把這套衣服換了。”

言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護士服,無辜地問:“很難看?”

顧琰之輕咳了一聲:“你想對我製服**的話,那麽你成功了,不過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回家做比較好。”

“誰想對你製服**啊?”言茉往後座爬去,一邊爬一邊嘟囔道,“之前穿兔女郎裝也沒你見這麽大反應。”

兔女郎裝啊……顧琰之想到曾經言茉為了追求自己的那套噴血打扮,再想到那套兔女郎裝被自己偷偷地藏到了什麽地方後,板著臉思索:不行,回去要找個更隱蔽的地方藏起來才行,不然他們現在睡在一起,萬一哪天不小心被發現了,他的臉往哪裏擱!

言茉升起了車子中間的隔板,一邊換著衣服一邊道:“對了,還好我們早一點到,我剛才進去的時候聽說,白家打算將白微雨接回家。”

言茉的話將顧琰之跑偏的思路拽了回來:“白微雨已經在這家療養院待了一年多,為什麽突然要把人接走?”

“我也奇怪,後來我一打聽才知道,白微雨似乎有醒來的跡象了,白家要將她接回去照顧。白子蔓昨天匆忙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不對。”

“什麽不對?”

言茉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回到了副駕駛座,就見顧琰之一臉嚴肅地望著窗外。

遠處,一輛車子不知何時停在了療養院門口,不久之後,幾名護士抬著一個擔架走出,擔架上躺著的,正是真正的白微雨。

“這麽快!”她知道白微雨要被送走,卻沒想到對方動作這麽快。

“快,才不對。”

“什麽意思?”言茉一頭霧水。但顧琰之沒有回答,而是交代言茉係好安全帶,便跟在那輛車子後麵下了山。

他也隻是有一個猜測,最糟糕的猜測。

一開始都非常正常,就在顧琰之以為自己的推測太離譜時,那輛車終於露出了異狀。

療養院在山上,下山的路都是或緩或急的下坡,加上今天陰雨綿綿,路上濕滑,就連最急躁的司機都會放緩速度,但那輛車子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徑自往山下衝去。車身搖搖擺擺,一看就不像正常駕駛的樣子。

顧琰之的眸光凝重起來。

“不是有人對車動了手腳,就是對車上的人動了手腳。”

前方拐彎後還有一個大下坡,坡的一側就是山崖,那是事故高發路段,以前麵那輛車橫衝直撞的狀態,車毀人亡的概率幾乎達到百分之九十!

“那怎麽辦?”

“坐穩了。”

“什麽?”

顧琰之話音剛落,腳下就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如同離弦的箭般飛馳出去,很快就逼近了那輛失控的車子。看這樣子,他是想要阻止那輛車子衝下山崖!

言茉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接下來的一切就屬於賽車片與警匪片的範疇了。

言茉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急速變化,然後眼前一片火花飛閃、塵土飛揚,尖銳的刹車聲與摩擦聲交織成可怕的背景音樂。等言茉反應過來,她所在的車子已經在山崖邊上猛地停下,而那輛發瘋的車子則一頭撞上公路另一側的樹叢,停下了抽風的步伐。

言茉沒想到自己取一次基因,又被卷入了一場謀殺案中——沒錯,這是一起為了害死車上的人而精心布置的蓄意謀殺。

盡管警方從駕駛員的血液中檢測出高濃度的酒精,如果車上的兩人死亡,那麽,這就會被斷定為一場因為酒後駕駛而引發的意外事故。但偏偏,兩人都被顧琰之救了下來。

駕駛員否認自己開車前喝過酒,也就是說,是有人在開車前在駕駛員的飲食中動了手腳,想將這次事件偽裝成一次意外。

但凶手到底是誰?誰會費盡心機去殺一個昏迷了一年多的人呢?

“如果這位昏迷的才是真正的白微雨,那麽最怕她醒來的人是誰?”顧琰之提示道。

“假冒了白微雨身份的白子蔓唄。”言茉頓了頓,瞪大眼睛,“她想殺人滅口?”

作為案件的當事人和目擊者,言茉與顧琰之被請到了警局錄口供,巧合的是,來給他們錄口供的刑警竟是許久不見的宋廉,宋警官。

“怎麽是你?”

才幾個月未見,宋廉已經不像當時那麽青澀,舉手投足間很有一股刑警的風範,可比言茉當時那個冒牌貨有氣勢多了。

“言小姐認識我?”

言茉太過放鬆,差點忽略了自己和宋廉沒碰過麵這件事。不過她很快就糊弄過去了:“顧琰之有和我提起你。”

宋廉想到自己曾經和顧琰之的那段烏龍淵源,不由得有些尷尬。不過他心大,很快就拋開雜念,投入到工作當中。

言茉和顧琰之分別將當時的情形描繪了一遍,把該透露的信息不動聲色地透露出去,並拿出車載記錄證明自己是救人者,而非肇事者之後,便離開了警局。

回去的路上,天空依舊淅淅瀝瀝地飄著雨絲。顧琰之常開的那輛SUV被撞碎了擋風玻璃,他派人換了一輛車子過來。

車子開出市局不久,言茉就發現顧琰之的手臂上竟然隱約滲出血來。

言茉驚慌失措:“怎麽回事?”

原來顧琰之逼停那輛車子時,車速太快導致車窗破裂,玻璃碎片全都飛濺到了他的身上,手臂、腿上有不少地方都被弄傷。但顧琰之不讓人碰他,便隨便包紮了一下,卻沒想到有些藏在衣服中沒注意的傷口此刻卻滲出血來。

言茉連忙讓顧琰之在路邊停下,去藥店買了紗布、碘酒、鑷子等等,為他包紮起來。

顧琰之雖然覺得不那麽疼,卻很享受被她心疼的感覺。他順從地讓她脫下外套,看著她專注地給自己處理傷口。

窗外細雨蒙蒙,小小的空間似乎將所有的陰謀都阻隔在外。

從出事到現在,她腦子裏一直緊繃著一根弦,直到這一刻,才有些緩過來,後怕的情緒也隨之湧現。

想到早上那一幕,如果不是顧琰之車藝高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車毀人亡。

言茉想著,聲音不由得有些發顫:“你今天太衝動了,你知不知道那樣很危險?”

“可是她死了,你會受到懲罰。”

言茉替顧琰之包紮的手微微一頓。白微雨作為她的目標人物,如果在她執行任務的時候出事,導致曆史出現偏差的話,無論是不是她的責任,她都難辭其咎。

她知道顧琰之是為了自己,可是——“可是對我來說,你比那些都重要。”言茉抬頭看著他,低聲說,“我寧可受罰,也不想你出事。”

雨滴敲打在車頂,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車裏卻安靜得很。

顧琰之深深地凝視著麵前的女人,一股酸軟的情緒湧上心頭,似乎不做點什麽,就無法平息。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過來點。”

言茉不明所以,往顧琰之身邊靠了靠。緊接著,纏著繃帶的手掌就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微啟的雙唇被他深深地含住。

這一個吻,沒有強悍霸道地掠奪,而是如和風細雨般溫柔,不那麽激烈,卻足夠纏綿,仿佛在安撫著她後怕的情緒。在這樣溫柔的輕撫下,言茉的身體像鍋裏的黃油,一點一點,融化開來。

她雙手攀上了他的雙肩,迎上了他的親吻。

長街路邊的米蘭樹下,雨絲帶著黃色的小花撲簌簌灑落,掉在車頭上,掉在擋風玻璃上,還有幾朵隨著涼絲絲的雨絲,沿著車窗的縫隙掉入車內,似有一陣花香縈繞在狹小的空氣裏。

兩人就在這若有若無的花香中,吻得難舍難分。

突然車窗被人敲了敲,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顧總你把我叫來,不會就是為了秀恩愛給我看的吧?”

言茉低呼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推開顧琰之。轉頭,看見一個人撐著一把黑傘站在窗外,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人。

顧琰之絲毫沒有被人發現的窘迫,他搖下車窗,占有欲十足地攬住言茉,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情難自已。”

雖這麽說著,不過他麵上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反而帶著一股炫耀的味道。

言茉在心頭呻吟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看人。不過這個人是誰?他似乎和顧琰之認識?

“言小姐沒認出我來嗎?”

那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手在某處輕輕一點,刹那間,傘下的相貌退去,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路非硯!

“路醫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聽說了你目標人物的事情,這是我的專業,看看能不能讓她醒來。”

“拜托你了。”顧琰之淡淡地點點頭。

路非硯微笑著擺擺手:“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二位了。”

待路非硯離開後,言茉立刻問:“是你聯係他的?”

顧琰之淡淡地“嗯”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言茉一張一合的雙唇。

“你什麽時候和路醫生這麽熟了?”

“不熟,各取所需罷了。”

連戈煙都無法隨時聯係到路非硯,顧琰之竟然私下與路非硯有聯係?明明她和路非硯才是老鄉,可是她怎麽感覺他們才是一國的呢?

“可是……”

“既然你這麽有精力,不如繼續剛才的事情?”話音未落,言茉就被虎視眈眈的某人一把拉到了懷中,再次繼續未竟的“事業”。

城中心的高檔公寓裏,濃鬱的咖啡香氣彌漫。

客廳中,周寒彰正皺著眉頭翻看手中的卷宗,一旁,宋廉一邊煮著咖啡,一邊絮絮叨叨:“這個司機有酒駕史,一開始,我還以為隻是一起酒後駕駛的事故,後來才發現不對。這司機在開車前根本沒喝酒,所以我猜測一定是有人在司機開車前,在他的飲食中放入了某種藥物。但是根據司機口供,他在出這單之前,在小吃店吃的早餐,然後又在路邊買了麵包飲料。這些地方魚龍混雜,想要動手腳很容易,要排查起來很困難。”

周寒彰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說重點。”

“重點就是,周大神你能不能看看有別的線索和方向?”

“咖啡好了嗎?”

“哦,好了。”

宋廉連忙殷勤地將咖啡倒入杯中,端到周寒彰的麵前。

周寒彰喝了一口黑咖啡,醇厚的香氣讓他眉眼間舒展開來,連帶語氣都愉悅了起來:“有線索會告訴你,還有別的事嗎?”

“有!周大神,你知道救了受害者的人是嗎?”

宋廉被周寒彰輕飄飄地瞥了一眼,頓時不敢賣關子,一股腦將知道的都倒出來:“是琰之科技的顧總和他的未婚妻!”

周寒彰本來興致缺缺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意外。顧琰之,怎麽又是他?

“顧總那天正好在那裏散心,遇到這起事故,如果不是他,那輛車子絕對會車毀人亡。更巧的是,顧總他們似乎與受害者的家屬白微雨是舊識。而且我覺得,這白微雨一定對顧總有意思。”

“你怎麽知道?”

“直覺!”

周寒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如果把直覺放到案件上,一定事半功倍。”

宋廉隻好幹笑著摸摸頭。

周寒彰原本對這起案件並無興趣,隻不過是宋廉這家夥負責的,他就勉為其難地幫忙看一看。不過現在,顧琰之也牽涉其中,他還真提起了幾分興趣。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那三次呢?顧琰之總是能或多或少地卷入到這麽多起案件當中,難道真的都是意外?

周寒彰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冰涼的桌麵:“去把當時白家姐妹所有的車禍資料調出來給我。”

宋廉立刻將資料擺到周寒彰麵前,然後殷切地看著他:“然後呢?”

“然後?”周寒彰抬了抬眼皮,“飯點到了。”

“哦!”

宋廉看了看牆上的掛鍾,自覺地起身。飯點到了,他這個保姆大廚要上崗了……

至於宋廉是怎麽從小跟班變成大廚的,那就說來話長了。

周寒彰之前就說了打算解除和宋廉的搭檔關係的,畢竟這家夥太過於青澀,熱血又衝動,在他看來,難成大事。結果當他透露出要將對方踢開的意圖時,這個平時在破案上看起來不太靈光的小刑警,卻突然如開了竅一般,每天換著送吃的上門試圖賄賂,也不管他接不接受,風雨無阻。

而更鬱悶的是,一向口腹之欲極淡的周寒彰竟然沒抵擋住美食的**。於是從不吃到從某人手中接過東西的周大神,就這麽打破了自己多年來的習慣,收下了這個賄賂。

有一就有二,於是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廚房裏,宋廉哼著歌曲,動作熟練地翻炒著手中的菜,金色的玉米油包裹著嫩綠的青椒與焦黃的五花肉,發出了“滋滋滋”的聲響。身為一個年輕又英俊的刑警,他完全沒有被使喚去當一個廚師的憋屈感,反而覺得慶幸。他無比感謝當年老媽將自己丟到了外地讀高中,讓他自生自滅,這才培養出如今的好廚藝,這才可以繼續留在周大神的身邊當搭檔。

果然拴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拴住他的胃啊!嗯,雖然這句話用在他們兩個男人身上不太合適,但是道理是一樣的呀!

香氣從廚房飄出,周寒彰的思路在這樣的香氣中漸漸清晰。

宋廉炒完最後一個菜,裝好飯擺好菜,走到周寒彰邊上時,剛好看到他看著白微雨的資料若有所思。

“周大神,你不會是懷疑白微雨吧?她是白子蔓的雙胞胎姐姐,雖然事發前一天,她有來過S市,但很快就離開了,沒有接觸任何人,況且她沒有作案動機啊。她和她妹妹的關係很好,甚至沒有事業財產上的糾紛,好端端的,她為什麽要買凶殺人呢?”

沒錯,這是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她的作案動機是什麽?

周寒彰蹙起眉頭,陷入沉思。

但他沒想到的是,很快,作案動機就有了。

兩天後,白子蔓被人從辦公室帶走,罪名是涉嫌故意殺人。

白子蔓被帶走時一臉的難以置信,她大吵大鬧,喊著自己是無辜的,說自己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直到她被押進警察局,看到警局裏的那個人,這才變了臉色。

審訊室門前的走廊裏,停著一把輪椅,輪椅上的女子麵色如紙般蒼白,但麵容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因為你不是白微雨,我才是。這就是作案動機,子蔓。”

白微雨和白子蔓雖然是同卵雙胞胎,但姐姐白微雨卻天生聰慧,受盡寵愛,小小年紀就露出驚人的天賦,成為家族的繼承者。而妹妹白子蔓卻處處不如姐姐,光芒完全被姐姐掩蓋。

一年多前那場意外車禍,姐姐白微雨昏迷,白子蔓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天換日,取而代之,成為白家的掌權者。

於是一步錯,步步錯。

案件水落石出,白子蔓被抓了起來。

雙胞胎妹妹為了得到姐姐的地位,互換身份,後來又為了掩蓋真相買凶殺人……豪門恩怨,姐妹鬩牆,這樣的報道迅速登上了社會新聞的頭條,但那都不是言茉要關心的事情了。

隨著案件的結束,那場連綿了數日的陰雨也隨之結束。溫暖濕潤的空氣穿山跨海而來,將春日的氣息帶上枝頭。

花園裏的花在暖融融的氣候中舒展身體,別墅外的湖水**起了碧波,飛到南邊過冬的白鷺也三三兩兩、攜家帶口地飛回來了,原本蕭瑟的水墨畫瞬間變成了一幅繽紛躍動的水彩畫。

周末早上,言茉裹著薄毯,抱著小O坐在別墅外曬太陽,種在小露台邊上的含笑花已經開了,一陣風拂過,象牙黃色的花瓣撲簌簌抖落,落在她與小O的頭頂,一股類似蘋果的甜香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世界美好極了。

昏昏欲睡間,屋內傳來一陣碗筷乒乓聲,言茉瞬間清醒。她趿著拖鞋往屋內走去,隻看到廚房裏,顧琰之正背對著她忙著什麽。

言茉雙目發光:“顧琰之,你又在做好吃的呀?”

這段時間,顧琰之心情好時,就會搗鼓一些小點心小甜品,導致她現在聽到鍋碗聲都忍不住心跳加快,血液沸騰,口水泛濫。

顧琰之淡淡地瞥了言茉一眼,心中好笑,手頭的動作卻沒停止。他將攪拌均勻的溶液倒入平底鍋中,很快就攤出幾張薄如蟬翼的橙黃色餅皮,然後將冷藏好的奶油與切好的芒果拿出來,很快,一份芒果班戟就出爐了。

他一直記得上回言茉一口氣點了好幾份班戟,所以一直想著親手做給她吃。

盡管知道冷藏之後更好吃,但言茉還是忍不住**,抓了一塊塞進嘴裏,兩隻眼睛頓時幸福得眯成了兩條小細縫。

“好好吃!顧琰之,你真是太厲害了。”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就不用再說了。”

“怎麽辦,顧琰之,我吃了你做的食物之後,覺得外麵的甜品都是渣渣!”

如果是這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他就是要把她的胃養刁,這樣她就更離不開自己。

言茉三下五除二就將盤子裏的班戟消滅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她沒好意思吃,強忍著胃裏饑渴的呐喊,將盤子推到了顧琰之麵前。

顧琰之看著她眼巴巴又要忍痛割愛的樣子,不禁大為得意:“真的這麽好吃?”

言茉猛地點頭,嘴裏鼓鼓的,嘴角還沾上了一絲奶油。

“讓我也嚐嚐。”

言茉連忙借花獻佛,遞到他麵前。

顧琰之淡淡地看了她手中的食物一眼,越過了她的手,在她呆愣的目光中,雙唇落到了她微啟的嘴上。

他在她的唇上輕輕地舔了舔,分開之時,舌尖拂過她的嘴角,將那點奶油卷進了口中。

“嗯,是很好吃。”他一本正經地說。

“是我好吃,還是奶油好吃?”已經被親暈的言茉一句話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

“都好吃。”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言茉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天哪天哪,她問了什麽啊?

顧琰之似乎非常滿意言茉的反應,獎賞般將她的手推了回去:“剩下的,都賞你了。”

這時,丟在客廳裏的手機突然響起,言茉如蒙大赦,小跑著去接電話。

不過在聽到對方傳來的話語之後,她瞬間從剛才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然後急急忙忙地將剩下的班戟胡亂往嘴裏一塞,就往樓上跑去。

幾分鍾之後,言茉換了一套衣服,匆匆下樓。

“要去哪裏?”

言茉猶豫了片刻,含混不清地丟下一句:“去外麵有點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人就消失在門口。留下一臉不高興的顧琰之站在原地。

他怎麽有種被用完就拋的感覺呢?

言茉這一溜,直到深夜都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什麽大事竟然能讓她棄美食於不顧。

夜深,繁星爬上了天幕。

自從兩人確定關係以來,言茉從不會在外瘋玩,更不會夜不歸宿。就在顧琰之的耐心徹底告罄之前,他終於接到電話。手機那頭音樂聲震天,言茉扯著嗓子讓顧琰之來接她一下。結果她剛報了一個地址,電話又掛斷了。

就算他從不出去應酬,也知道這個地址是S市非常有名的一個酒吧。深更半夜,魚龍混雜,互相撩撥的寂寞男女……想到酒吧裏會有的畫麵,隻聽到“啪”的一聲,某人腦子裏的弦,斷了。

車子猛地停在酒吧門口,顧琰之撥通了言茉的手機。不出三分鍾,他隔著車窗就看到言茉匆匆從酒吧裏走了出來,麵容帶著幾分焦急。

顧琰之正要按喇叭提醒她自己的位置,結果就看到她走了幾步,又轉身去扶身後的一個人。借著門口昏暗的燈光,顧琰之一眼就看到,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比言茉略高一些,穿著皮夾克,大半夜還臭美地架著一副大墨鏡,一副潮男的打扮。他似乎喝高了,身形搖搖晃晃的,沒走幾步,腳下就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到了言茉的身上。

而言茉不僅沒有推開那個男人,反而主動伸手扶住了他的腰,似乎和在那人耳語了幾句什麽,那人將臉在言茉的肩頭蹭了蹭,姿勢十分親密。

於是本來還勉強保持淡定的顧琰之徹底打翻了醋瓶子。

他猛地打開車門,幾步走到言茉麵前,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對方失去了言茉這個人形柱子,“咣當”一聲摔在地上。

言茉連忙擋在那個男人麵前,雙臂伸開,一副護崽的老母雞樣。

“等等,她是我朋友。”言茉道,“她是戈煙。”

言茉艱難地將醉得不省人事的戈煙扶到車後座上,然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上去。她一轉頭,就對上了顧琰之沉沉的目光。

“不解釋一下嗎?”

“哦。”

言茉中午接到的那通電話,正是本應該遠在萬裏之外的戈煙打來的。戈煙說她完成任務了,來S市找言茉玩。見著言茉之後,戈煙就拉著言茉到處去逛,把能high 的事情都做了一個遍。言茉看她似乎心情不好,隻好頂著巨大壓力,舍命陪君子。

沒想到她晚上還去了酒吧,喝著喝著,就醉了。言茉無奈之下,隻好找來顧琰之幫忙,卻沒想到鬧了這麽一個大烏龍。

“那她好好地幹嗎變成男的?”

“她說一個女的去酒吧沒意思。”

“事情就是這樣。”言茉雙手合十,懇求地看著顧琰之,“她這樣,讓她一個人住酒店我不放心。今晚能不能就讓她在我們家住一晚?拜托了!”

言茉知道顧琰之那孤僻的性子,這套房子裏,除了她之外,估計還沒有外人住進來過。要讓他答應這事可不簡單,可是為了好友別說兩肋插刀,就算插自己兩刀,也要迎難而上。

“在我們家住?”聽到言茉的話,顧琰之突然眉峰一挑,“你故意的吧?”

啊?言茉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嗎?”

“我知道,她可以睡我那兒。”

“所以你在暗示我,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這都什麽和什麽?

言茉連忙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住一間。”

她和戈煙,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除了男友不能分享之外,其他通通都對彼此敞開,更何況區區一個房間一張床。

“不行。”顧琰之斷然拒絕。

狗尾巴花先生吃起醋來,可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是人還是寵物。

車子發動,朝家的方向駛去。

“我同意了,房間讓給她,你今晚來我房間。”

湖邊別墅,夜色低垂。

安置好戈煙之後,言茉拖拖拉拉了許久,這才磨蹭地走到顧琰之的臥室門口。

盡管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卻是第一次在清醒意識下,言茉不得不承認,此時她的內心是忐忑又期待的。忐忑可以理解,至於期待什麽……言茉內心呻吟了一聲,捂住臉,暗暗譴責自己太不矜持了!

淡定,千萬要淡定。言茉一邊對自己做著自我催眠,一邊走到顧琰之的臥室前。做了許久的思想建設之後,她才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屋。

房間裏亮著一盞床頭燈,顧琰之穿著米色的家居服,半靠在床頭看文件。橙黃的燈光仿佛超強的柔光鏡,軟化了他的棱角,讓他顯得專注而溫和。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即便這樣的場景看過許多次,這一刻言茉的心髒還是控製不住地亂跳起來。

顧琰之放下手中的文件,瞥了她一眼:“你杵在那兒當壁畫嗎,睡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這麽破罐子破摔地想著,言茉直接將枕頭往**一丟,豪邁地掀開被子,往裏一鑽。

又不是沒睡過!更何況,真的隻是字麵意義的“睡”而已,大方一點,言茉!

看著言茉緊張的樣子,顧琰之覺得十分有趣:“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我怕我會對你做什麽!”

結果話音一落,言茉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給堵上。讓你嘴上沒門,讓你禍從口出!

果然,顧琰之立刻用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看著言茉,努力掩飾自己眼底的小得意:“準了,憋著對身體不好。”

“……”

言茉鬱悶地瞪著顧琰之,覺得她要是真憋著,顯得自己很膽小一樣。

言茉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湊上前,在顧琰之的嘴上“吧唧”吃了一口“豆腐”。然後不等顧琰之反應過來,她立刻翻身將臉埋到被窩裏,甕聲甕氣地道:“晚安!”

到底是信守承諾不對她做什麽,還是幹脆遵從身體的指引將旁邊這人就地正法呢?顧琰之靠在床頭,在內心默默糾結了一百遍之後,還是決定正人君子一把。

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就先給她判個緩刑吧!

燈關上,房間裏陷入了黑暗,隻有窗外涼如水的月色透過玻璃灑落一地繾綣的銀光。身邊的人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夜色中,某人的嘴角微微揚起。他翻了個身,隔著被子將熟睡的某人擁入懷中。

他抱住她,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第二天一早,言茉毫無意外地發現自己又滾到了顧琰之的懷裏。她像隻八爪魚一般攀在他身上,四肢交纏。盡管經過前幾次的洗禮,但她依舊無法接受自己“睡著睡著就自發非禮顧琰之”這一設定。

早上醒來的顧琰之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讓他整個人顯得愈發有男人味。她看著近在咫尺的英俊麵容,默默地在心裏想著到底是主動湊上前吃一點豆腐比較好,還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比較好,就聽到隔壁屋子傳來了一聲吼叫:“言茉!”

言茉莫名地做賊心虛,猛地一推麵前的男人,“咣當”滾下了床。

“我先過去一下!”

說著,言茉在顧琰之漆黑的臉色中衝出了臥室,往自己房間跑去。

言茉的臥室中,兩個剛睡醒的女人麵對麵坐在**。

“所以我昨天晚上是在顧琰之家裏住的?”戈煙打量著周圍的布置,一臉驚歎,“他竟然肯讓我住到他家裏來?奇跡!”

言茉苦著一張臉。為了這個奇跡,她可是賣身求榮了。想想真是心疼這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自己。

“那你昨晚睡哪兒?”

言茉的眼神閃了閃:“其他房間。”

戈煙突然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言茉:“你昨晚不會是和他一起睡的吧?”

言茉糾結了半晌,這才點頭。

“你們都到這個程度了?”

“沒!就是很單純地共用一張床而已。”

“哦,聽著語氣很遺憾的樣子。”

言茉的臉色陡然漲紅。

言茉為了避免戈煙問出更多她不好意思回答的問題,連忙滾下床,丟下一句:“你趕緊洗漱吧! 我給你準備早餐去!”然後消失在門口。

戈煙看著言茉落荒而逃的背影,剛才戲謔的表情漸漸黯淡了下來。

樓下廚房裏,言茉望著一應廚具發呆。

顧琰之這套別墅哪裏都好,就是地理位置太偏,方圓幾公裏連個早餐店都找不著,點個外賣起碼要等一個小時,想吃什麽,隻能自己動手。但言茉可不好意思讓顧琰之去給她們做早餐。為了讓戈煙留下來借住,她都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要是開口讓顧琰之給戈煙做廚娘,還不知道要付什麽報酬呢。

想到昨晚的代價,言茉的臉紅了紅,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言茉紮起長發,穿上圍裙,深吸一口氣,看起來頗有架勢地開工。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等言茉折騰完,戈煙也從樓下下來了。

收拾完自己的戈煙容光煥發,明豔動人,和昨晚那個醉鬼判若兩人。路過主臥時,正好看到顧琰之從房間內走出,她連忙打招呼:“顧先生,昨天謝謝你收留我。”

顧琰之淡淡地點點頭,果然如同言茉描述中那般高冷啊!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樓下走去。

言茉聽到了腳步聲,打開廚房的門,探出了一個腦袋,滿懷期待地問:“戈煙,我做好早餐了,你坐下吃吧。”

“你做的?”戈煙滿臉不信任,“我看還是算了吧,我不想被你毒死。”

言茉心虛:“士別三日都要刮目相看呢,何況我們別了無數個三日。”

“還有一句話叫孺子不可教也呢。有沒有麵包餅幹什麽的,咱們湊合吃點算了。”

不得不承認,知她者,戈煙也。看著自己煎得跟鐵皮一樣的煎蛋,還有熬得堪比糨糊的白粥,言茉默默地把碗放了回去,轉頭從櫃子裏拿出了麵包和牛奶。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入了廚房,從她手中接過那份慘不忍睹的失敗品,然後自顧自地走到了餐桌麵前。

“顧琰之,你幹嗎?”言茉一頭霧水地跟著出去,就見我們麵無表情的顧Boss 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地將那糊成一團的粥放入口中。他進食的姿勢矜貴優雅,如同在品嚐著什麽山珍海味、珍饈美食。

坐在遠處的戈煙與言茉互看了一眼,眼裏分明是:他瘋了嗎?

言茉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吃完了盤中的所有菜,然後放下筷子,用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從容不迫地吐出一句評價:“還可以。”

結果卻聽到顧琰之又淡淡地來了一句:“絕對死不了。”

言茉:“……”

戈煙:“……”

戈煙很快意識到,顧Boss這個行為就是在回擊自己剛才那句“不想被你毒死”。看著顧琰之一副“這是我女朋友,她很好,就算她不好你也不能說”的霸王之氣,戈煙隻覺得冷不防地被糊了一臉的狗糧。

顧琰之氣定神閑地起身,將碗筷放入廚房。他喜歡的人做的菜,就算難吃,那也隻有他一個人能夠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