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CHAPTER 5 脈脈溫情

湖邊別墅裏,空調送來了溫熱的暖意,加濕器的水汽氤氳。

顧琰之找來的徐醫生早就在別墅前恭候了。他雖然是顧家的家庭醫生,但由於顧琰之甚少生病,也不喜與人接觸,因此他來顧宅看病的機會寥寥無幾。他沒想到深夜被叫來,卻是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顧琰之一路抱著言茉,將她放到了柔軟的大**。他親自替她脫了鞋,打了水,擰幹了毛巾給她擦了擦冰涼的手腳,這才將她放入柔軟的被子中。

在徐醫生為數不多的印象中,顧家這位年輕的掌權者,從小到大都是不喜歡與人親近的,哪怕生個病打個針,他都是拿過針管自己注射。何曾見過他和一個人走這麽近,而且還親自服侍,簡直讓人驚掉了眼珠子。

做好了這一切後,顧琰之很自然地替她掖了掖被子,這才轉過身。

“她在屋外凍了四十多分鍾,還可能被人喂了一些藥,具體不知道是什麽,麻煩您查一下。”

徐醫生連忙著手檢查。好在最後,徐醫生發現,她服下的隻是普通的安眠藥,隻要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真正麻煩的是她在屋外凍了那麽長時間,以她的體質,根本扛不住這樣的折騰,很快,一場高燒猛烈襲來。

忽冷忽熱的溫差,讓言茉發起抖來,她蜷縮在鴨絨被子裏,麵色呈現出極為不正常的潮紅。她似乎陷入了一個漫長而漆黑的夢境裏,口中呢喃著什麽。

顧琰之湊近了,才勉強聽到,她在說:“顧琰之,對不起……”

顧琰之微微僵住。那一刹那,握住他手腕的肌膚滾燙得仿佛要熨至心底,觸及靈魂深處中唯一柔軟的那個角落。

再多的惱怒與不滿,再多的欺騙與掙紮,在這一瞬間,都顯得那麽輕、那麽淡。

“隻要你好好的,我就原諒你。”

夜色深沉,時間一點一點爬過去。

服下特效藥物後幾個小時,劇烈的高燒終於緩緩褪去。但那令人生不如死的燥熱悄然退潮後,言茉覺得周身仿佛擰幹水的海綿,空空的、軟軟的,找不到一絲的力氣。

言茉呻吟了一聲,睜開了重若千斤的眼皮。

北半球的寒冬天亮得特別晚,厚厚的窗簾遮擋住了外麵的景色,讓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床的對麵亮著一小盞壁燈,有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翻閱著一本書。

言茉怔怔地看著那個高大的剪影,恍若還在夢中。

顧琰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的動靜,他將手中的書丟到一旁,邁著修長的腿,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

他俯身,溫熱的掌心貼上了她的額頭。感覺到溫度已經恢複正常了之後,那提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連帶著那緊繃的輪廓也終於幾不可見地鬆了下來。

言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下的陰影:“你……是不是一個晚上沒睡啊?”

顧琰之的手掌微微一頓:“我隻是醒得比較早而已。”

“才不是!”小O悄聲在言茉耳邊說道,“男神昨晚守了您一夜,可緊張了!”

“……”

看到言茉不信的表情,顧琰之這才意識到昨天太過忙亂而沒有關了某樣東西。

於是被拆穿的顧Boss不高興地掃過言茉的耳邊,努力用淩厲的目光掩蓋住被拆穿後的不自然。

“就算我一晚沒睡,那也是你哭著喊著求我留下來的。”說著,他立刻轉身出了門,留下一臉呆滯的言茉。

許久,言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啥……小O,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麽?”

“是,您發燒的時候,拉住男神的手死活不讓他去睡覺,還不斷地說:‘顧琰之,對不起,顧琰之,原諒我。’”

言茉在心中哀號了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好想穿越回幾小時前,把那個耍無賴的自己敲暈啊。你說你發燒就發燒,還撒什麽潑呢!現在顧琰之一定更煩她了!

她想獲得他的原諒,卻總是在不斷地給他招惹麻煩。想到這裏,言茉整個人就好似霜打過的茄子一般,沮喪了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到腳步聲去而複返。

顧琰之端著一個碗走了進來,他將東西放在床頭桌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紫薯粥。

一時間,言茉有些愣住了。他沒生氣嗎?他剛才是給自己去端吃的了?

顧琰之拍了拍她的頭:“怎麽,腦子也燒壞了嗎?快吃!”

“哦……”

言茉呆呆地端起托盤,玉一般潔白的瓷碗中,紫薯被煮得又糯又粉,鮮亮的紫色和水晶一般剔透的米粒混合在一起,色香味俱全。

她輕輕嚐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沿著喉管而下,那溫度仿佛一路熨燙到心底。

言茉把一碗粥喝完,顧琰之起身拉開了厚厚的窗簾。透明玻璃上帶著昨夜留下的水蒸氣,映得視野一片模糊。顧琰之打開了一點窗戶,窗外的天空已露出淡淡的魚肚白,寒霧彌漫在湖麵上,像朦朧的山水畫。清晨的冷風調皮地鑽了進來,給言茉混沌的腦子帶來了一絲清明。

顧琰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說,昨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言茉理了理思路,將昨晚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聽到她說她被下藥,還差點被偷拍時,顧琰之的眸光瞬間冷了下來。他無法想象,如果昨晚言茉沒有及時發現端倪,那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麽。

“我已經查過了,昨晚的確有人舉報說吸毒。不過對方非常謹慎,用的是一個代理的網絡號碼,無法查到歸屬。”

果然!言茉的表情鄭重起來。正如她所想,有人想陷害淩向晚。

不管是有人栽贓嫁禍,還是無意觸碰,隻要和毒品沾上了邊,那麽淩向晚這一輩子就算徹底完蛋了。不管她如何美麗、如何有演技,她身上將永遠背負著汙點,永遠無法登上她應該登上的巔峰。

可是到底是誰這麽惡毒,要用這樣的招數來對付她?和換了淩向晚藥物的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

“不過警察趕到後,沒有發現任何痕跡,所以以為是有人謊報。你仔細回想一下,昨晚都接觸了什麽人,吃了哪些東西?”

言茉想也不想就回答:“我吃的東西太多了……”

即便有小O的提醒,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吃了好些東西,喝了不同的飲料與紅酒。

顧琰之:“……”

“我忍不住嘛。那麽多好吃的,一口都不吃那簡直比淩遲處死還痛苦啊!”畢竟淩遲隻是肉體的折磨,隻能看不能吃那可是肉體和靈魂的雙重折磨!

顧琰之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也出不來,咽也咽不下去。他是虧待了她還是怎麽著,這個女人怎麽就這麽饞呢?每次都像餓了幾百年一樣。

言茉被顧琰之瞪了一眼,氣勢頓時如漏氣的氣球,“咻”地一下,癟了。

“我錯了……”她很沒骨氣地道歉,雖然沒啥用。

至於人……

“倒是有兩個人有些可疑。”言茉仔細地回憶起來,“一個是服務員,他端著飲料問我喝不喝,等我喝完後,結果他轉身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然後托盤上剩下的酒水全都灑了。”

“不確定你會喝哪一杯,所以托盤上的酒水全都有問題,但又不能讓別人碰到這些東西,因此隻好佯裝打翻,的確可疑。”

“還有一個男的向我搭訕,也端了一杯酒給我。”

“還有人找你搭訕?”

言茉噎了噎,狗尾巴花先生關注的焦點總是如此奇怪。

“準確來說,是搭訕淩向晚,搭訕的是這張臉。”

“帥嗎?”

言茉腦子裏的警示牌立刻高高立起:“沒注意,反正不可能帥過你。”

顧琰之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嗎?”

“還有一個就是帶我去房間的服務員,長相清秀,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不是本地口音。”

“我會派人去查。”

但當晚去參加宴會的人實在太多,魚龍混雜,如今事情失敗,對方逃走的可能性很大。顧琰之一邊思索著,一邊端起她吃完的碗筷,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頓了頓:“對了,昨晚淩向晚的手機響了好幾次,後來關機了。”

言茉一愣,這才意識到,昨晚事態匆忙,她完全忘記了還要通知其他人。米粒沒有接到她,估計要急瘋了。

“你為什麽不叫醒我?或者幫我回個短信?”

如果顧Boss知道什麽叫反省,那就不是顧Boss了。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別人的手機,我為什麽要碰?”

這一句話,堵得言茉一陣無語,心中又是鬱悶又是甜蜜。鬱悶的是,這樣她估計有麻煩了;而甜蜜的是,他沒有將她列入“別人”的行列。

待顧琰之離開後,言茉連忙插上電源,在開機的一瞬間,無數的未接來電蜂擁而至,手機差點都癱瘓了。言茉連忙撥通了米粒的電話,果然,才響了兩聲立刻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米粒帶著哭腔的聲音:“淩小姐,您終於開機了,您在哪裏啊?”

“別著急,我沒事。”

“我就在您家門口啊,家裏怎麽敲門都沒人,急死人了!尤其是駱先生,他都要報警了!”

“我昨晚不太舒服,去了下醫院,沒事,我馬上就回來了。”

掛了電話後,言茉連忙掙紮著爬下床。結果腳才落到地麵,她膝蓋瞬間一軟,差點跪下去。

顧琰之連忙幾步上前,一把將她撈到了懷裏。

“你要幹嗎?”顧琰之臉色難看,動作卻十分溫柔。

“我要去淩向晚那兒,我失蹤了一個晚上,再不出現就要被懷疑了。”

“你看你自己這個樣子,你怎麽回去?”顧琰之表情嚴肅,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

“怎麽,我見不得人嗎?”

顧琰之冷冷地看著她,一副“你敢點頭就試試看”的樣子。

“怎麽會?”言茉訕笑了下,“就是因為你太見得人,太耀眼太奪目了,才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啊!”

言茉如今早已經摸清顧琰之的脾氣,知道如何說話才能安撫顧Boss的情緒。

“再說了,我現在是淩向晚,你要送我回去,萬一被人撞見了,問起你的身份,那要怎麽說?”果然,她的一番話讓我們的狗尾巴花先生神色稍霽。

但也隻是臉色稍霽,並未讓他打消念頭。

隻見他抓起外套,往屋外走去,淡淡地丟下四個字:“救命恩人。”

淩向晚公寓門口,米粒正蹲在地上,抱著手機,一臉焦急地等著。

她整整一夜未睡,要是找不到淩向晚,她不知道駱先生會不會劈了她。

電梯門終於打開,當看到淩向晚從電梯中走出時,她頓時激動地飛撲過來:“淩小姐!你終於回來了!您……您嚇死我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隻見淩向晚的身後,走出了一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男人。

米粒瞪大眼睛,看著那個顯然不像路過的男人,有些傻眼:“淩小姐,他是……”

“救命恩人。”

“救命?”米粒尖叫起來,“言小姐,您怎麽了?”

“沒事,出了一點小意外……”

而顧琰之將言茉送到了淩向晚家中之後,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言茉又不能開口趕人,否則顯得太過刻意,於是隻好打開門,讓顧琰之進來。顧琰之堂而皇之地在裏麵四下走動,麵無表情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一副反客為主的模樣。

顧Boss,你到底想幹嗎呀?再這麽逛下去,米粒肯定要起疑心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就在言茉頭疼如何將這尊大佛請走之時,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門打開,當言茉看到來人,心頭暗叫了一聲糟糕。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淩向晚正在鬧離婚的丈夫,駱遠霄!

駱遠霄幾步走到言茉麵前,一把按住言茉的肩膀,將她往懷裏帶去:“小晚,你昨晚到底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急死了!”

他一靠近,言茉全身上下一瞬間進入了戒備階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邊上一閃,心虛的眼神往顧琰之的方向投去。

而駱遠霄也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客廳內還有別人,他轉頭,目光落在那個氣度不凡的男人身上。

四目相對,一個是冷然淡漠,一個是微微驚詫。

駱遠霄顯然沒有想到淩向晚的家中竟然還有一個男人,更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會是——

“顧總?”

駱遠霄自然是認得顧琰之的,盡管顧琰之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也很少被媒體拍到,但這樣耀眼奪目的一個人,隻要遠遠見過一麵,便永生難忘。但他沒想到的是,顧琰之會出現在淩向晚的家中!

“顧總,您怎麽會……”

言茉連忙將話頭接過:“昨天酒會上出了一些事情,是顧總救了我。”

駱遠霄的眸光閃了閃,表情頓時鄭重起來:“原來是顧總救了我的妻子,非常感謝!”

“妻子”這個詞讓本來淡然的顧琰之頓時不爽起來,盡管知道他說的妻子指的是淩向晚,而不是麵前的言茉,但就算是假的,就算是偽裝,顧琰之依舊覺得一陣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這個女人分明是自己的,就因為那個該死的任務,竟然成了別人的“妻子”?!

“不必,舉手之勞而已。”

“不知道顧總在何處救了小晚?”

“這個駱先生不必知道吧。”

駱遠霄懷疑的目光在言茉與顧琰之之間來回掃視。

“小晚,你與顧先生是舊識?”

“我……”

結果不等言茉開口,就聽到一旁顧琰之已經搶先回答:“當然。”

言茉大驚失色,連忙扭頭去看顧琰之,滿眼哀求,楚楚可憐,生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她的舉動,在駱遠霄眼裏卻恰恰是無言的不打自招。

言茉眼中的哀求大大滿足了顧琰之某種微妙的心態,隻聽到他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我的女朋友是淩小姐的影迷。”

他這話一出,言茉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瞳孔卻猛地放大。

女朋友?顧琰之說的“女朋友”指的是她嗎?言茉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顧琰之說這話是無心還是有意,是諷刺還是……不過不管是什麽,這時候都不能讓顧琰之在這裏待下去了。

一山不容二虎,看這兩人劍拔弩張、火花飛濺的樣子,再這麽下去,估計要成角鬥現場了!

“那啥,顧總,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您先請回吧,回頭必將登門道謝。”

顧琰之剛才還有些不自在的神色頓時拉了下來,他轉頭瞪言茉,那眼睛裏的意思分明是:你竟然敢趕我走!言茉隻好回以無辜又抱歉的目光:拜托拜托,幫我一次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她的意思,顧琰之勉為其難地冷哼了一聲,大跨步往門外走去。

駱遠霄看了一眼米粒:“你也先回去吧。”

兩人離開後,淩向晚的家中隻剩下言茉與駱遠霄兩人。

駱遠霄緩緩走向言茉。

一時間,言茉全身上下的報警開關全部打開,警鈴大作。

這一次扮演淩向晚和扮演宋廉那次可不一樣。盡管當時她要女扮男裝演一名男警察,但宋廉對包括周寒彰在內的所有人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因此無論她展現出什麽樣的個性,都不容易讓人產生懷疑。而這一次,言茉要演的淩向晚,身邊卻有一個最熟悉她的人,那就是駱遠霄。隻要她一步踏錯,狐狸尾巴就要被人抓住了。

於是當駱遠霄靠近她的安全距離時,她立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就這麽小小一個動作,讓駱遠霄的臉上頓時閃現過受傷的神色。

言茉抿著嘴看著他,努力放鬆自己的身體,腦子飛快地想著應對的話語。

“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沒事請你也離開吧,我要休息了。”言茉拿出淩向晚的語氣。

“小晚,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麽了嗎?有人想誣陷你吸毒!還好警察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言茉眉頭一皺:“昨晚的事?你聽誰說的?”

“我聽說你失蹤,不放心,就派人去查了一下。不過消息我已經封鎖了,絕不會泄露。”駱遠霄頓了頓,“小晚,你說我們要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我想現在這段時間也足夠長了,我們……”

“我想我還說過,我們暫時不要再見麵了。”

駱遠霄神色一僵,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娛樂圈這麽亂,你真的要為了這些,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與婚姻嗎?”

“如果真的出事,那也是我的選擇。”

隻要不瞎,誰都能看得出眼前這個男子深愛著麵前這個女人。

很多人詢問淩向晚為何執意要與駱遠霄離婚,但淩向晚一直都沒有正麵回應。

直到晚年,淩向晚才出了一本自傳,其中談到了她的第一段婚姻,她隻提及了一句話,叫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言茉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是因為太過深愛,所以物極必反,矛盾漸生,一步一步走到了破鏡難圓、覆水難收的地步嗎?言茉不懂,她隻知道,她隻能按照曆史的劇本走下去。

雪後天氣並未放晴,天空依舊陰沉沉的,如遲暮的老人。偏南風攜帶著太平洋的水汽,與冷空氣的相遇,猶如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卻獨獨害慘了這座濱海之城。整個S市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一般,幽寒陰冷。

琰之科技的頂層,寬敞的辦公室裏暖氣開得很足。顧琰之穿著黑色的襯衫,靠在座椅上,手中放著他派去的人發來的調查報告。

調查發現,當天的確有名服務員臨時生病,換了一個新的人來頂班,但現在這個人卻離奇地消失了。也就是說,有人頂替了這名服務員,而這個人就是對言茉下手的人。但顧琰之知道,真正想對淩向晚不利的,是隱藏在這件事背後的指揮者。

策劃這一切的人心思縝密、手段幹淨利落,身份地位絕對不低。但對方為何要費這麽多心思,去對付一個剛複出的女明星呢?

落地窗之外,黑雲壓在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上,世界仿佛被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罩在其中。偶有一隻落單的飛鳥嘶鳴著撲向雲霄,卻怎麽也衝不破這無邊無際的牢籠。

仿佛有什麽掩埋在真相之上,撥弄著是非曲直。

盡管身上的病還沒好全,但言茉還是很快複工了。

盡管淩向晚剛複出,通告不多,但那也隻是相對於當紅明星而言。實際上,每天一個訪談和一個綜藝節目,還有雜誌的拍攝,言茉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奔波著。

更要命的是,幾個工作對象都像吃了槍藥一般,對她百般刁難。綜藝的主持人更是不知收了黑粉的錢還是怎樣,言語犀利,句句直逼要害,不是問她結婚是否是想嫁入豪門攀上高枝,就是問她離婚是否是想借著炒作博人氣,甚至還暗示著問她是否出軌,分分鍾都有逼人翻臉的節奏。章姐在底下聽得滿頭大汗,生怕淩向晚一言不合就掀桌走人。

結束了最後一個網絡直播的工作後,言茉這才拖著疲軟的身體往住所趕去。

米粒在前麵開車,言茉則癱在後座上,整個人虛弱得快要羽化成仙了。她想到淩向晚那晚睡前吞下的藥丸的數量,暗道不會是因為精神壓力過大而服下的安眠藥吧?

言茉再一次確定,明星這職業真不是人幹的!

這時手機傳來了一聲脆響,言茉打開一看,發現竟是顧琰之的短信:樓下等你,速來。

言茉頓時從位置上坐起來,那些疲憊一掃而空。

“米粒,還有多久才到啊?”

“淩小姐,這才剛往回走呢,到您家起碼還要一小時。”

“這麽久啊……”

“您有事嗎?”

“沒事,就想快點到家。”

言茉蜷縮在座位上,喜滋滋地對著手機回複:“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

手機微弱的燈光打在言茉的麵容上,映照出她臉上那克製不住的深深笑容,刹那間,仿佛料峭的枝頭長出新芽、覆雪的山間冒出春花,寒冷的冬夜似乎都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春意。

米粒透過後視鏡,心裏想著,讓淩向晚露出這樣表情的人,會是誰呢?

緊趕慢趕地回去,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言茉到了停車場,卻根本找不到顧琰之的蹤影。

那一瞬間,言茉原本滿懷期待的心情瞬間沮喪了下來。

也是,他耐性那麽差,怎麽可能在這裏等她一個小時。

言茉垂頭喪氣地踩著腳下融化的雪水,一深一淺地往回走,路邊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喇叭聲。

言茉被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一輛很大眾牌子的車子。

大半夜的誰還在車裏啊,嚇人嗎?言茉撇撇嘴,不打算理會,隻見車窗緩緩搖下,熟悉的輪廓出現在黃澄澄的燈光中。

車裏的人竟然是——顧琰之!

言茉連忙鑽進車,一邊係上安全帶,一邊困惑地左顧右盼。

“你怎麽換車了?”

顧琰之沒好氣地反問:“不行嗎?”

行,當然行,不過顧Boss家大業大,錢多得可以買下整個豪車俱樂部,怎麽會開一輛這麽便宜的車子?

難道是為了她才……

打住打住!言茉連忙製止自作多情的想法。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隻聽到顧琰之冷冷的聲音傳來:“換回來。”

言茉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淩向晚的樣子,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樣子不好看嗎?”

“沒興趣看。”

不知為何,言茉心底驀地一甜,什麽想法都暫時拋到了腦後,高高興興地將臉換了回來,然後順手將小O給關機了。

車子疾馳在燈火輝煌的馬路上。路邊的街景如一幀幀做舊的電影畫麵,往後快速飛閃。冬夜的寒風被阻隔在一扇玻璃之外呼嘯肆虐。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好吧,讓視時間如金錢的顧Boss等了這麽久,等於是主動喂他吃了一噸的槍藥,對於這樣一點就著的顧Boss,她還是不要主動招惹比較好!

車子駛出了繁花似錦的都市,在開闊的江邊停了下來。

顧琰之熄了火,車廂裏頓時一片安靜,隻有江浪緩緩流動的聲響隱約從車窗外傳來。

言茉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將車子開到這裏來幹什麽。

就在她疑惑之際,卻聽到他微沉的聲音傳來:“手伸出來。”

“啊?”言茉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

“手,快點。”

“哦……”

言茉不解地伸出手,卻看到他手裏拿著一盒寫滿了英文的藥膏,蓋子被打開,薄荷色的稠狀物體散發出的淡淡清香,彌漫在狹窄的車廂內。言茉借著燈光看到上麵的名字竟然是——凍瘡膏。

言茉愣住了。

那天在雪地裏昏倒後,她的手和腳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凍傷,一開始還沒有太大的感覺,結果出院後開始運動,血液循環了之後,凍瘡的威力漸漸顯現出來。她帶來的特效藥隻能治愈傷口,對這種皮膚上的問題卻束手無策。為了配合工作,扮演好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她這兩天一直忍著,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

所以他等了她兩個小時,就是為了……心頭仿佛鑿出了一個泉眼,一股細細的、溫暖的春水咕嚕咕嚕地湧出,言茉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但又克製不住,開心得一塌糊塗。

顧琰之打開了蓋子,卻半天未見她有所動作。

“愣著幹什麽,手凍了,腦子也一起凍僵了嗎?哦,不好意思,忘記了你腦子本來就是僵的。”說著,他看似粗魯地抓過她的手腕,嘴上傲慢地冷哼著,手上的動作卻堪稱溫柔。那寬大的手掌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仔細地在紅腫的位置塗抹著。冰涼的膏狀物體塗抹到手上之後,那種癢到火燒火燎的感覺似乎瞬間輕了不少。指根的薄繭無意識地摩挲過她的掌心,肌膚相觸間,帶著一股若有若無卻勾人的心癢。

“還有呢?”

“哦。”

言茉主動解開了圍巾,露出了通紅的耳郭,在耳垂的背麵,也長了凍瘡。

顧琰之嘖嘖了兩聲,解開安全帶,湊了過去。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間,原本就通紅的耳郭頓時敏感得如同火燒一般滾燙。

“你緊張什麽……”醇厚的聲音好似立體聲環繞在耳邊,連著耳膜發出了令人窒息的震顫。

言茉身子抖了抖,別扭道:“誰……誰緊張了。”

顧琰之回以一聲輕哼。

但如果她此時抬頭,一定會看到她的顧Boss同樣因為某些綺思麗想而滿臉漲得通紅。

倒打一耙一向都是狗尾巴花先生的特殊技能。從這點來看,我們的言小姐還嫩得很呢!

過了好一會兒,顧琰之終於直起了身子,言茉才鬆了口氣。

卻聽他又道:“還有。”

還有……

言茉眨了眨眼,想到還有什麽地方之後,臉頰爆紅:“還有的我自己來!”

說著,她一把搶過顧琰之手裏的盒子。

還有的位置,在腳丫上。

鞋子與襪子層層脫掉,如剝筍一般,露出了瑩白的腳趾,原本小小的拇指如今腫得像一根長歪的小蘿卜頭。

言茉一邊塗抹著,一邊輕聲詢問:“那啥,你怎麽知道我長凍瘡啊……”

別看這小東西不起眼,但蟄伏期比較長,直到她出院的時候還沒發現,他們這一天都沒接觸,他怎麽會……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偷偷去看了她今天參加活動的直播了。直播裏,分明看到這個女人小動作不停,一會兒揉揉手指,一會兒搓搓耳朵,他顧琰之何等聰明,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原因。

“我有基本的判斷力。”

“那天的事情,我派人去查了。”辦完了顧琰之認為的正事之後,他才慢吞吞地說起他最近調查的事情,“我得到的消息,你之所以會去參加這個宴會,就是夏展霓推給你的。而對你下手的那個服務員在事後就離開了現場,消失不見,沒有落下任何證據,行動之利落,顯然有人接應。”

“夏展霓?”言茉大驚失色,“所以是她想陷害我?”

她一直以為夏展霓與淩向晚隻是不對付,沒想到竟然到了要陷害她的地步!

不料顧琰之卻冷笑了一聲:“她肯定脫不了幹係,但以她的能力與智商,不足以安排出如此周密的行動。”

“你的意思是……還有別人?”

“而且還是一個心思縝密的角色。”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費盡周折?難道有人想讓我身敗名裂?”

“是有人想讓淩向晚身敗名裂。”顧琰之糾正她,對他而言,言茉是言茉,淩向晚是淩向晚,“或者說,想讓淩向晚徹底退出娛樂圈。”

於他而言,其他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關心。可是如今言茉代替了這個身份,同時也將淩向晚的所有風險擔於自己肩上,他便不能置之不理。

“我會派人盯緊夏展霓,不過……”顧琰之轉頭沉著臉盯著她,“不管是誰,你都要離那個駱遠霄遠一點!”

“哦。”不用他提醒,她也會離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