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褚在半月之後終於回來,傷得不輕,還好案子已經解決。師父找了宮內的禦醫來診

治,他們在屋外守了三天三夜,情況才有所好轉。她日日守著他煎藥喂水,連褚好起來,她卻消瘦不少。窗外晨風吹落一地白櫻,連褚從懷中掏出一隻玉鐲,在她泛紅的臉頰中戴在她手腕。“璧山產玉,那裏的姑娘都喜戴玉,我料想你應該也是喜歡的。”她望著他病色眉眼,似有春水落雨,多少年來,他一直是這樣溫柔而珍重地待她。她想,眼前這個人,哪怕是為了他死呢。

破舊城隍廟外的紫薇花開得正盛,小魚用花枝編了一個花環戴在她頭上,紫花覆在她耳鬢,清麗模樣也被修飾得灼豔。在被師父撿回去之前,她就跟隨難民宿在城隍廟,這麽多年過去,她仍會時常回來看望這些曾同甘共苦的朋友,以不算充裕的官祿接濟他們。小魚瞧見她腕間玉鐲,打趣道:“這不會是連師兄送你的定親之物吧?”她紅著臉不說話,兩人打鬧一會兒,她將腰間錦囊遞給小魚:“我先回去了,過些時日再來找你們。”看了看四周,“怎麽沒見到阿竹?”“她前幾日出門後一直沒回來,估計又找到什麽小手工活在做工,大約再過幾日就回來了。”

阿竹心靈手巧,時常能在富貴人家尋到一些手工活賺些銀兩,她未作多想,交代幾句便離開。不想幾日之後,小魚跑來找她,說阿竹至今仍無音訊,小魚去城中打聽也沒發現蹤跡,擔心阿竹出了什麽事,讓江臨想想辦法。

身為監察使,要在城中尋人哪怕對方藏身地下三尺也能被找出來,她立即動用監察司的耳目尋人,可幾日下來居然毫無阿竹的消息。若之前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如今已然絕望。連監察司都找不出來的人,她遭遇了什麽,江臨大概能猜到。

近日又有人狀告右相被監察使帶回私牢,她巡察時聽見那人在痛罵右相縱容手下私捕少女,將她們殘害至死,埋屍城郊。她在牢外站了很久,最終麵無表情離開。七月合歡開出絨球似的花,她在樹下坐了很久,依舊不能接受那聳人聽聞的行徑。若那是真的,那些無辜少女在死前經曆了什麽,她不敢去想。風裏傳來夏日花香,當紫衣翩翩的柳若歡悄無聲息出現在牆垣時,她似乎已經習慣。他朝她伸出手,金色晨光在他指尖綻放點點光芒:“小江臨,師叔帶你去看個有趣的東西。”

這是頭一次,她沒有拒絕。跟著他躍上房簷,一路輕功拔地來到了綠葉盎然的城郊樹林。草藤淩亂的地麵躺著兩把鐵鍬,他用一根玉帶將長發挽起來,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這裏埋著寶藏哦,挖出來,我們一人一半。”袖下手指緊了又緊,她看著被他兩三下挖開的新土,分明是鬆過不久的模樣,終於還是拿起鐵鍬鏟了下去。午後日光灼熱似火,她卻感到由腳底竄至頭頂的寒意。幾具屍體交纏埋在冰冷地底,從那樣絕望又毫無生氣的麵孔上,她似乎看到了滅絕的人性。突然一陣目眩,她跪倒在地,顫抖雙指覆上雙眼,良久,極輕地發出一聲哽咽。柳若歡扒拉了一會兒,又扛著鐵鍬將她們重新埋葬,草藤掩住翻新過的泥土,似乎能掩住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

當夜色漫下來,孤月隱在浮雲之後,她避開守衛潛進右相府邸,絲竹聲漸近,一處燈火通明的庭院,酒氣繚繞,充斥靡靡之音。

阿竹瑟瑟發抖跪著敬酒,卻被人一腳踢倒在地,他抽劍挑開阿竹衣扣,滿室哄堂大笑。涼風掠過樹梢,簌簌聲響之中,有黑衣人持劍而下,寒劍錚錚,方才欺辱阿竹之人被長劍刺穿心口,麵上調笑還未散去。

院內之人轟然而上,其中不乏武功高深的劍客,圍攻之下黑衣人麵紗滑落,露出一張殺意凜然的冰冷麵容。有人眼尖認出來:“是監察使江臨!”眼見不敵,她借力躍上樹枝逃走,後背卻依舊中了劍。幾日之後,監察司下令,江臨刺殺右相親信,叛離師門,即日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