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醒來後,白霧彌漫的河麵上果然架起一座橋。我踏上那座橋,一步步過了河,然後開始等他。”她低低地哭出聲來,像幽怨的嗚咽,“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沉玄……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來啊?”
酒娘眼淚汪汪地望著流笙:“她好可憐啊。”
流笙的目光落在那座橋上,半晌,緩緩開口:“曾經我讀過《州縣誌》,書裏講過一段舊事,說的是百年之前,落霞鄉有祭祀河神的習俗。”
落霞鄉靠捕魚為生,所以每隔十八年他們都會獻祭一名十八歲的姑娘給河神,可是有一年,被選作祭品的姑娘從河裏爬起來並且跳上橋逃跑了。
於是那一年,山上洪水決堤,衝毀了農田,也衝斷了落霞鄉所有的橋。神廟裏的祭師說那是逃走的姑娘惹怒了河神,於是村民們將憤怒轉到了姑娘一家身上。
祭師為了平複河神的怒意,以橋為限設下封印,凡是與逃走的姑娘同一血脈的後人,都終身無法走出落霞鄉。
除非通過一座橋。
於是村裏人開始互相約定不準修橋,渡河皆是靠船,每隔十八年,他們便將與姑娘同一血脈的後人祭奠給河神。可祭師說這還不夠,神怒豈是單單一名凡人便可平息的。
他們開始每隔三年便捕捉平民到神廟石室,把他們殺死後將血氣封印在被選中的姑娘體內。這樣日積月累,姑娘體內的血氣越來越重,漸生妖相,直到十八歲她成為半人半妖的怪物,會被妖性操控,在夜裏無意識地殺人。
當她親手殺了第一個人時,她就成了合格的祭品,會被祭師投入河中,祭奠河神。
那血氣對於鬼妖來說是極大的補品,所以春山才會在血氣漸濃時吸引無數的鬼怪前來,才會在一開始因為滿身的血氣被沉玄誤認為是妖怪。
霧色之下,流笙空無一物的手中突然浮起白色的光,光芒漸漸暗下,化作一隻晶瑩剔透的茶盞,茶盞內清水透明,卻有畫麵緩緩浮現。
那是那一夜沉玄前去查探城裏命案的情景,當他循著妖氣追蹤而去,他看見的卻是本該待在家裏的春山。
她仍是穿著一身白衣,衣角染了點點鮮血,像春日裏滿樹盛開的紅櫻,美得令人驚豔,卻不是那個會對他笑得溫柔的姑娘。
他出手將她製服,抱著失去意識的她走回家,親手替她換下染滿鮮血的衣裙,她又變成那個像白櫻一樣純潔天真的姑娘。
他找到的那本《州縣誌》裏隻記載了那段惹怒河神的往事,他隻猜到她會被投入河中成為祭品,他以為帶她離開就可以了。
離開這個自私的,用無辜女孩的性命來換取安樂平穩的地方。
他想帶她離開,可沒有橋,她根本無法離開。
所以啊,我以身化橋,渡你過河。願我愛的女子,踏著我的身體,走向生的彼岸,從此長命百歲,一生無傷。
青色光芒在夜裏像點點星光碎開,落在她身上,驅散了她體內的妖性。而光芒之中的男子卻變得透明,漸漸消失。春山嗚咽著用手去觸碰水中虛幻的影像,卻什麽也碰不到。
而霧色之中的河上,多了一座橋。
她走過了橋,封印被破除,從此祭師再也不能拿她怎麽樣。隻是她是那樣的深情,她不願意一個人離開,始終等在橋頭,等著那個說會帶她離開的男子。
從月升等到日暮,從潮起等到潮落,從生等到死。
她卻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在她身邊。
夜風掠過白衣,哭泣的姑娘撲在橋頭,鈴鐺“丁零丁零”響,像春日的曲調一樣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