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山曾經有一個風雅的名字叫作木蘭山,取處倒不是那個家喻戶曉的女將軍,而是漫山遍野的紫木蘭。

但自多年前一群落寇占山為王後,便拔了木蘭花,露出連綿的山巒,遠處看去竟像一條青龍伏西朝東。於是山賊便以伏龍為號,從此,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美人和錢財。

伏龍山山賊猖獗,詭計多端,官兵派人圍剿幾次都失敗了。這地方山高皇帝遠,縣令索性放任不管,大家都心照不宣,盡量遠離此地。

這導致伏龍山業績慘淡,寨主不得不帶著手下小弟集體下山要飯。

這一日,山穀卻出現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從兩崖之間的綠蔭中飛馳而過。

暗哨早已回稟,寨主帶著一群人埋伏在嶙峋的亂石中,待馬車進入包圍後一哄而上。馬兒受驚嘶鳴,趕車的侍衛擋不住山賊人多勢眾,馬車的車頂很快被掀翻,露出裏麵的光景來。

那是一個錦衣裘服、擁爐而臥的公子,跳上馬車的寒鴉一把將他提起來,翻找一番後怒罵:“什麽都沒有!把他綁上山,放了那個侍衛,讓侍衛拿銀子來贖人。”

伏龍山山賊進退有度,很快扛著車內的公子消失在山穀。侍衛朝來路看了一眼,似有陣陣馬蹄聲傳來,他吐了口血水,翻身躍上馬背匆匆離開。

扛著人質的是伏四,剛踏入山寨,寒鴉就聽見他在身後哇哇大叫:“血!好多血!”

她回頭一看,人質原本的白衣錦服已被鮮血濕透,伏四怕血,大叫之後直接將扛在肩上的人質丟了出去。血珠在空中灑落,寒鴉一個箭步衝過去接住,麵無血色的人質被她緊緊抱在懷裏。

“我不是說過不許傷人!這人死了還怎麽拿贖金,快去把秀才給我找來!”

寒鴉抱著陷入昏迷的男子大步朝前,一瞬間被他身上不知名的幽香包裹。小五小跑兩步低聲道:“寨主,我們沒傷人,應該是之前就帶了傷,挺重的。”

她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男子,他緊閉著眼,嘴角抿起好看的弧度,雪白的臉色令她想起前些時日被她不小心摔碎的白玉瓷盞。

“別廢話,快把秀才找來,讓他把這個人救活。”

沒多久秀才提著藥箱趕來,寒鴉將其他人趕出去,又掩上灌入山風的木窗,屋內滿是傷藥的味道。

“我盡力了,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他自己了。”

一炷香後秀才這麽對她說,她翻著白眼揮手讓他離開,又轉身去看男子的情況。他的麵色依舊慘白,呼吸卻緩緩平穩下來,隻是眉頭仍然皺得緊。寒鴉替他撚了撚被子,男子卻突然睜眼,古井無波的雙眼,像後山那口落滿山色月光的深井。

應是習武之人的戒備習慣,他睜眼的同時捏住了她的手腕,雖然傷重,力道卻不輕,寒鴉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正要說話,小五突然跑進來。

“寨主!有一群人衝上山來,兄弟們已經攔住了,他們讓我們把早上劫的人交出去,多少錢都行。”

寒鴉雙眼一亮,看來這果真是個貴公子。她掰開男子的手站起來:“走,我去和他們談價錢。”

踏出房門時她聽見男子沉沉的嗓音:“姑娘留步。”

她沒回頭,眼神示意小五看好人質,帶著發財夢匆匆下山了。

寒鴉再次出現在男子養傷的房間時,已經是一日後。她神采飛揚,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金元寶,看來這次談判她拿到了不菲的贖金。

“大兄弟,這兩天我可沒有虐待你,還給你治了傷,你不要恩將仇報哦。你家人給我的錢是你的買命錢,你公子氣度,就不要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了。”

她一邊綁他一邊絮叨,見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又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我會親自送你下山,把你交到你家人手上。今後啊,你要再從這伏龍山下過,我保證不動你了。”

男子還是不說話,陰森森的眼神看得她心慌。她避開他的傷口將他弄上馬,又翻身躍到他身後勒緊韁繩。兩人同乘一匹黑馬,她回頭衝寨子內的兄弟喊:“我去去就回,拿了贖金我們下山吃肉。”

寨內一片歡呼。

黑馬駛入綠林山道,耳邊隻有寂靜的風聲,一直沒有動作的男子突然勒住韁繩,馬蹄前揚,寒鴉差點被摔下去。她氣急敗壞地正要罵他,男子卻先她開口。

“他們給你多少錢,我翻倍。”

她一臉茫然:“什麽?”

男子已從馬背上躍下,秀才的青衣長衫被他穿在身上,如鬆柏修竹一般挺拔。

“來贖我的人給了你多少錢讓你把我交給他們,我給你雙倍,隻要你帶我從他們不知道的山路離開,不讓他們發現我的蹤跡。”

寒鴉拍拍臉:“大兄弟,你沒病吧?他們可是來救你的。”

他仿佛笑了一下,笑意散在山林中:“他們要抓我回去和我不喜歡的女子成親,我這趟親逃得可不容易。你隨我一起下山,我將贖金給你。屆時你隻需告訴他們我逃了,伏龍山陷阱重重,他們不會硬闖,我會露出蹤跡讓他們相信我已下山,如何?”

寒鴉想了半天,沒抵擋住雙倍贖金的**,朝他伸出手:“成交,上來。”

他打量半刻她修長的手指,又輕輕地笑了,終於翻身躍上。寒鴉掉轉馬頭,朝著另一條路飛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