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江湖曆來不涉朝堂,自然也不會出手幫助誰,直到東方兮站出來,以江湖藥聖的身份懇求各大門派世家出手相助,財力也好,人力也罷,她以藥聖之名與他們進行交易,幫葉慕渡過難關。
這是生死關,渡不過就死了。她怎麽舍得他死。她向來怕他,可如今才終於明白,因為在乎才會怕,她隻是愛他罷了。
在她還沒解放心智的時候,他已以一種令她忌憚的方式住進她心裏,她懷著這份忌憚懵懂成長,卻忘了若不是因為愛,她這樣的性子,何曾會懼怕任何人。
她愛他,哪怕這份愛從未說出口,但她總是要為他做點什麽的。
曾經目中無人的東方兮,曾經高傲驕縱的藥聖,如今卑躬屈膝,放下一切身段,受盡一切冷眼與閑言碎語,卻仍舊樂在其中。
隻要一想到能幫到他,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這件事進行得還算順利,沒有誰不想要藥聖的人情。途經雲水城時,她在酒樓聽見神劍門門主的一雙兒女對葉慕出言不遜,氣不過便暗地出手下了點無傷大雅的毒。
東方兮這次是偷偷離開的,隻留了封書信,她獨自闖**江湖已久,料想葉慕應該不會擔心,卻不想他竟拋下軍務追了過來。
七日之後,他在送風閣外等到她,風塵仆仆的模樣,薄唇緊抿,堅硬的臉龐有些憔悴,應是連夜趕路所致。
她縮在扶蘇花木後和他談條件:“你不能揪我耳朵,也不能打我屁股,更不準關我禁閉,不然我不跟你回去。”
他淡淡地笑出了聲,所有的擔心和憤怒在聽見這句話後都消失了。
他朝她伸出手,那雙握搶執劍的手修長而有力,映著斑駁的花影:“阿兮,我們一起回家。”
回到南境時,軍營外來了稀客。是神劍門的人。
東方兮本以為是自己下藥一事被發現了,縮在葉慕身後,直到神劍門門主開口:“楊某平生隻有這一對兒女,寄托了整個神劍門的希望,如今身中劇毒,求藥聖出手相救,楊某自當厚報。”
葉慕握住她的手,帶著體溫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令人心安:“阿兮,你先回去休息,我和楊門主談談。”
她聽話地點頭離開,直到深夜葉慕才回來。她其實不太樂意幫神劍門解毒,畢竟那兩人前不久還出言不遜,果真是報應吧。
他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嗓音裹了一絲夜裏的涼意:“阿兮,我答應楊門主讓你和他一起去神劍門。你身為藥聖,自然有你的責任,一定要竭盡全力救活他們,知道嗎?”
她用被子捂住頭:“可我不想去。”
身子驀然被抱住,他的氣息鑽進她的鼻腔,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卻是第一次抱得這樣輕而溫柔,幾乎是呢喃的嗓音響起。
“阿兮,答應我,一定要救活他們。”
她愣了一下,點點頭。
當夜,她便和楊門主一起離開。騎著馬踏出軍營時,她回身望了一眼,月夜下葉慕的身段仍如高鬆修竹,他靜靜地望著她,眼底卻有她看不懂的意味。
幾日之後他們到了神劍門,她檢查了兩人的症狀,驚訝地發現兩人所中之毒竟與葉慕當年所中之毒有幾分相像,卻比那毒性還要烈。
她不敢耽擱,當即開始準備解毒一事。
當年葉慕中毒,東方淳花了足足一個月才將他從地獄拉了回來,她如今的醫術雖已高深,可比起東方淳仍舊差了一截,此刻拿這毒竟也沒有辦法。
時間一日日過去,不知度過多少折磨的日夜,她沒能找出解毒之法,兩人相繼斷氣。她看著兩具冰涼的屍體,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她答應葉慕會救活他們的,現在可怎麽辦啊?
楊門主收到消息後衝過來,抱著兩具屍體號啕大哭,她木訥地站在一旁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卻突然轉身一劍刺穿她的肩頭,通紅的眼底滿是怨恨。
之後便是昏迷。
黑暗中,她聽見充滿怨恨的聲音。
“我知道是你下的毒,我一定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報我喪子之仇。”
巨大的疼痛襲來,她一次又一次疼暈過去,又一次次被冷水潑醒。她緊緊地咬著牙,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葉慕,你什麽時候才來啊?
一直打瞌睡的老天不知何時終於聽見了她的心願,光芒照射進來的那一刻,她看見那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朝她奔過來。
她已經虛弱得不能說話,卻仍用盡力氣委屈地指責他:“葉慕,你怎麽才來啊,我好痛。”
抱住她的人顫抖得厲害,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葉慕。他冰涼的嘴唇吻過她傷痕遍布的臉,是那樣痛苦的聲音。
“對不起,阿兮,對不起。”
所幸葉慕來了,他像英雄救美一樣救出了她。而在她備受折磨的這段時間,卻不知外麵風雲變幻,南境軍渡過渭河,大勝秦軍,一路勢如破竹攻入盛京。
秦帝於皇宮自焚,傳承百年的大秦終於覆滅。葉慕登基為皇,改國號為晉。
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率軍攻入雲水,攻破神劍門,救出自己心愛的姑娘。
東方兮被接到宮中,聽照顧她的丫鬟說,陛下就要娶她為後了。野丫頭一樣的自己,竟然也有母儀天下的一天嗎?
她想想就覺得好笑。
葉慕國事繁忙,很少來看她,但婚事卻是毫不遲緩地準備著。那些日子,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在神劍門經曆了什麽,他沒有問,她也沒有提。
直到成親的前一天,她逃了出來。她不知道該去哪裏,直到她聽到那個傳說,來到了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