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天青雲舒,喜綢裝飾下的淩府格外熱鬧。今日是青冥劍掌劍人淩仕嫁女之日,江湖中人皆來吃一杯喜酒,道一聲恭喜,但屋外的唱禮官已連著唱了三聲“吉時到”,本該拜堂的新娘卻遲遲沒有出現。
遠處傳來小廝慌張的聲音:“小姐落水了!”
淩仕匆忙前往後院,遠遠便看見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兒趴在岸邊狼狽號哭,一邊哭一邊指著高大木槿樹上的黃色身影大罵,罵著罵著突然就沒聲音了,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而樹上的人影卻爆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淩仕氣得拔劍便衝過去,被趕來的女婿周彥一把拉住,顫聲道:“嶽父,你可看清那是誰,萬萬不可衝動啊。”
後院這麽大動靜,素來愛瞧熱鬧的江湖人怎會錯過,一時間牆垣樹影下都站滿了人。淩仕的胡須都在發顫,他指著木槿樹上的黃衫姑娘道:“東方兮,你把穎兒怎麽了?”
周圍的人一聽東方兮之名,瞬間露出了然的神情。
東方一脈素有藥聖之名,而他們起死回生的醫術也的確擔得起藥聖二字,但凡有個中毒重傷,若是能得東方一脈救助,那必是死不了的。是以東方一脈曆來受盡尊重,在江湖上地位極高。
自上一任藥聖東方淳逝世,唯一繼承他衣缽的弟子東方兮便承了藥聖的名號,自此江湖便再也沒寧靜過。
她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任性妄為還蠻不講理,搞得江湖雞飛狗跳,偏偏大家還拿她沒辦法。誰知道自己將來有沒有個大病大傷需要求她呢。老一輩都鄭重交代,千萬不要跟她較真,一不小心把她弄死了,這東方一脈斷絕了怎麽辦?命懸一線之際可還得求她幫忙啊。
不知淩仕這女兒哪裏惹到了她,竟在大喜之日來鬧,令人敢怒不敢言。
對峙間,東方兮從樹上一躍而下,黃衫襯著一頭漆黑如瀑的發,綰發的簪子綴著一個白玉葫蘆,清眸帶著狡黠的笑意,她的視線掃過在場的人,最後落在周彥的臉上。
“喂,你以前不是說要娶我嗎?現在這算什麽啊?”
周彥一時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解釋:“那是……那是多少年前的胡話,我當時不識得你的身份,胡說的話豈能當真。”
她撇撇嘴:“我當真了啊。”話雖如此,卻是漫不經心的語氣。
淩仕氣得要命,狠狠地瞪了周彥一眼,卻不得不放低語氣道:“東方姑娘,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小女吧。”
她得意地昂著頭:“那你求我啊。”
淩仕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看著昏迷的女兒隻得咬牙道:“求你了。”
她吹了個口哨,轉身躍上樹梢,黃衫漫過蒼翠,驚起樹間黃花綠影:“求我我也不救。”
周圍響起咬牙切齒的聲音,牆垣上幾個人影狠聲道:“這個混世魔王,總有人能收拾得了她!”
她耳尖聽見,朝說話的方向“唰”地扔了一把黑色的粉末過去,嚇得在場幾人紛紛躲讓,生怕沾染一點。
“收拾我?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她朝周彥勾了勾手指,笑得人畜無害:“來抓我啊,抓住了我就救你的新娘。”
話雖如此說,可在場卻沒一人敢對她動手。她將手指搭在眉骨望了望頭頂的日光,懶洋洋的語氣:“沒人抓我可走了啊。”
靜默的空中突兀傳來一聲冷笑,一道黑影繞過茂密的樹影,轉眼就落在她的身後,拽著她的後領一把將她提了起來。
在場之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接著東方兮就像一隻斷腿的貓被摔到了地上,“砰”的一聲讓人聽著都覺得疼。大家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斑駁的日光下,黑衣男子環胸抱臂站在一旁,清俊的臉上一雙冰冷的眼,毫無情緒地打量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東方兮。
大家紛紛抱拳:壯士!好漢!幹得漂亮!
東方兮咬碎銀牙,袖下的手指翻動,被黑衣男子先一步按住雙手,似寒泉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把人給我救活了。救不活,你就陪她去死。”
她惡狠狠地轉頭,即將脫口而出的髒話在看見那張臉時止住了,隨即便像見了鬼一樣抖起來,連臉色都變得慘白。
“葉……葉……葉慕……”
他麵無表情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又是淡淡一聲:“救不救人?”
她忙不迭地點頭:“救救救,你放開,我馬上救。”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威脅不言而喻。原先還活蹦亂跳的東方兮此刻安靜得令人咋舌,老老實實地將淩家小姐弄醒,她後退兩步,又後退兩步,直至將整個人都藏在樹後,才探出半個腦袋問:“葉……葉慕……那我走了啊?”
黑衣男子撣撣衣袖,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下一刻,東方兮已經一溜煙跑沒了影。
直到這場鬧劇結束,江湖人仍有些反應不過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東方兮居然害怕這個人?這人是誰?好像叫葉慕?
對了,是那個鎮守南境的雲南王,葉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