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隊伍到達柳城時已是半夜,飛雪掩了驛站,驛丞挑了盞燈籠哆哆嗦嗦地等在路口。馬蹄踏雪無聲而香,四名差役罵罵咧咧地跳下馬,扯著繩索將流犯帶進去。

“這鬼天氣,凍死人了。”

喝了些驛丞送上來的燒酒才終於暖和一些,差役看了眼坐在牆角的一排犯人,目光落在最角落的女孩身上。

押送犯人出城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了,盡管囚服垢麵,身段卻十分嬌俏。他向人打聽了她的身份,不是什麽獲罪落難的世家小姐。如此,就算在這千裏迢迢的流放路上發生什麽,也沒有人會關心。

他拿著酒走過去,笑道:“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旁邊的犯人眼巴巴地望著酒壇,她卻隻是淡淡一瞥,隨即又低下頭去:“不用,多謝。”

差役有點惱怒,被其他三名同伴笑話一陣,紛紛入榻睡了。他仍不甘心,半夜摸進房,走到角落後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將她往外拖。

她掙紮了兩下,看力道大概有幾分身手,但無奈手腳被縛使不上力,隻能任由他拖走。快出房門時,另一頭突然撲過來一個人影將他狠狠撞翻在地,他怒得正要拔刀而起,失去桎梏的女孩已經飛快地爬起來對著他狠狠踹了一腳,直直地將他踹入雪地之中。

這番動作驚醒了屋內的其他人,燈光點起來,差役怒氣衝衝地看著門口麵無表情的女孩和屋內一臉茫然的眾人。

“是誰?!給我出來!”

除了女孩,其他人都紛紛低下頭。

“不說是吧?好!你想逞英雄,那我現在就當著你的麵辦了她,看你還敢不敢逞英雄!”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聲冷笑,被枷鎖銬住的女孩就站在月下的飛雪裏,長長的睫毛上覆了一層白雪,輕輕挑眼便抖落翻飛的碎雪,襯著冰澈的雙眸。

“你知道辦了我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

差役被那雙嵌了寒冰的眼睛盯著,竟生出一絲懼意,壯膽似的吼道:“你少裝腔作勢!不就是個犯了罪的下賤丫頭嗎?!”

她偏著頭,仍是淡然:“我的確不是什麽世家小姐,可也不是你能動的人。我若出事,我的人會追殺你至天涯海角。殺了你,還有你的妻兒,殺了你的妻兒,還有你的父母宗親。殺盡你上下三代,直至你家門斷絕。”

她淡漠地說出這番話,並無威脅的口氣,可那雙眼底的寒意卻令差役雙腳發軟。他暗罵自己魯莽行事,這小姑娘容貌出色,氣質非凡,怎麽可能出身平常人家。

如此一鬧天已經要亮,他罵罵咧咧地將犯人吼起來,吃飯喂馬,準備上路。

女孩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差役的身影消失在院內,她突然腳下一軟,跪坐在地。耳旁傳來一陣嗤笑,回頭便看見模樣俊美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滿眼關心。

“你沒事吧?我還以為你真像你說得那麽厲害呢,原來是騙人的。”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來,嗓音又輕又低:“剛才謝謝你救了我。”

少年一愣:“你怎麽知道是我?”

總是麵無表情的她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淡色的嘴角微微揚起,臉頰有深深的梨渦:“蓮香,我聞到了。”

少年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香囊,回以一笑:“是我娘給我做的,她最喜歡蓮花。”

她抬頭看了看淡青的天色,空氣中滿是冰雪冷香,嗓音又恢複淡然:“我也喜歡。”

女孩叫雪斂,少年叫阿故,他們同是被流放的犯人,將要前往苦寒之地,前途生死未卜。他們還這樣年輕,命運卻已經注定。